第二章02

这两个人突然从张林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几乎所有的卷宗张林都熟记在胸,姜态被杀的时候,马双双和张青松没在学校,但是卷宗里并没有他们的口供,可他明明记得小关告诉自己,马双双和张青松是接受了警方盘查的。他连忙翻出电话,打给小关。

“小关,马双双和张青松确定接受盘查了吗?”

“接受了啊,吴队亲自问的。”

张林回到了警局,去档案科查找之前关于马双双还有张青松的口供,卷宗里只显示两个人的嫌疑已经解释清楚,没有具体内容,吴河在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也一带而过。张林虽然相信他俩不是凶手,但他还是想知道案发当日,这两个人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该上课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学校。

张林从档案科拿走了关于张青松和马双双的问询记录。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张林貌似闲聊样地问小关柳权一案的最新进展。

小关摇摇头。

“核心的线索,没有。”

“教堂的人没找到吗?”

“找到了。从省局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神父带着玛丽回国了。”

“回国?”张林突然感觉有些诧异。

“对,匆忙走的。似乎是连午饭都没吃完,就匆忙走了。”

“其他人呢?不会也出国了吧?”

小关摇摇头:“没有,他们都回老家了。神父在一个星期前就把他们遣散了,他们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张林看着小关,他倒是看起来很轻松的模样。

“你不着急?这个案子,上头没下军令状?”

小关笑着说:“开什么玩笑。过一周就是改选会了,那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吴队又被抽调去市政厅做安保顾问,无暇顾及这边的案子。”

张林觉得不可思议:“柳局被杀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搁着?”

“那依着你怎么样?曝光?炒作?你脑子没病吧。我估摸着柳局是得罪什么人了,你没看上下都把消息封锁死了,除了刑警队,其他警队都不知道柳局的事情。”

张林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小关瞅着张林的黑眼圈说:“你啊,我知道你想快点破案,可不是这么个查法。拼命三郎的名声是好听,可是命都拼没了,留个名声管屁用。”

小关拍拍他的肩膀,就去了咖啡机旁边。

张林琢磨了一下,还是没头绪。于是,他翻开手里的材料夹,找到马双双和张青松的问询记录。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上面什么也没有。

只是纸上每一行的边缘线都被人用笔整整齐齐地连上了。张林一看就知道那是吴河干的,有强迫症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把每一行两边的空当连上。

吴河竟然没有按照规定记录审讯过程。

这让张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把小关拉到一边偷偷问:“张青松和马双双两个人接受问询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小关喝了一口咖啡说:“记得啊,两个男生,一个高高大大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站一起特别显眼。怎么了?”

“他们怎么洗脱嫌疑的?”

小关被问住了:“这个还真不知道,当时是吴队审讯的。”

“你没有进去做笔录吗?”

小关摇摇头说:“当时是在办公楼的一个废旧教室见的这两个学生,吴队让我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审,没让我做笔录。”

“干吗在废旧教室?”

“原本是在校长办公室,可是他俩死活都不愿意去,吴队跟我说,张青松那小子是个刺头,经常跟校长动手,可能抵触去校长办公室。”

张林皱着眉头,他没想明白,吴河为什么单独审讯这两个男生,而且不让别人做笔录。如果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对于警察办案来说,也应该没必要。

张林给马令发了一条短信,询问马双双的伤势如何;然后又发送了一条信息询问是否可以单独与马双双见面聊一次,针对上次姜态的案子,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确认。张林的措辞很委婉,但是没有得到回复。

张林整个上午都盯着面前空白的审讯记录,脑海里在想着整个案件的始末。除了消失的衣物、尸体的异常摆放、不知道买给谁的巧克力、失踪的刘腾飞之外,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都被那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成了无头案。死马当活马医,他觉得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张青松、马双双当时的去向。

张林托人给校长程青带话,说想跟他见面,详细了解一下这两个学生的事情。

紧接着,张林就接到程青的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地点约在夏安宾馆的一楼宴会厅。夏安宾馆是个挂牌五星级的酒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的生意极度萧条。对于夏安这样的小城市来说,基本没人愿意花大价钱住在这里消遣。一般都是市局和下来审查的领导才会住这样的地方。没有考察团和非旅游旺季时,这里基本门可罗雀。

张林一听程青约在这里见面,第一感觉就是惊讶。当他走进这家宾馆,看到那些奢华的装饰时,更觉得程青这次约请自己,不是那么简单。

程青虽然年纪不到五十,但头发早已谢了顶,肚子圆滚滚的,脸皮也耷拉着,让他看上去有些老态。他的形象不像是中学校长,更像是一个混日子的江湖骗子。

可他身上穿着的可是价值好几千的西装。张林也有一件同样牌子的西装,那是王晓雨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可那件衣服还没穿,他就发现王晓雨出轨了,然后她就毅然决然地跟自己分了手。

程青很客气,早早就点了一桌子的菜,旁边还有两瓶去了商标的白酒。张林很少喝酒,做刑警要时刻保持清醒,这是他从警校毕业后一直坚持的习惯。虽然看惯了警察局里的酒肉饭局,可他仍然坚持滴酒不沾,他跟吴河在这一点上非常相似。但即便是不沾酒,张林也能从这酒瓶的形状猜出是什么牌子。

程青看到张林注视着酒瓶,笑了笑说:“坐,坐。”

张林尴尬地回了一个笑容,屁股上像有刺一样坐下来。他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心里有点发毛,他不敢动手,真怕提起了筷子之后,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了。

“程校长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张林看着程青双手端着满满的酒杯递过来,谨慎地问。

程青“嗨”了一声:“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坐坐?”

张林指指酒,还有桌子上的菜问:“坐坐,也不用这么多吧。”

程青还是双手把酒推到了张林面前:“就是一起吃个饭,没什么事。你放心。”

程青夹了一块碳烤羊排给张林。羊排刚上没多久,还冒着热气,看来程青掐好了张林的时间。

程青举起杯子,半站着:“我先干了,你随意。”

还没等张林拦,程青已经一饮而尽,没有给张林任何机会。程青端着空酒杯看着张林,那意思是“你随意”。

张林有些无奈,但又不好发怒。他极不喜欢官场吃喝这一套,直来直往是他的性格。

“程校长,我不喝酒,这个我得先说好。您今天约我来,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我能帮您,就帮,帮不了,您就算给我包个大红包,我也帮不了。警局有规矩,我不能随便沾您的东西。”

程青看着张林很坚持不喝酒的样子,也没有生气,只是坐下来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你们警局的规矩我还能不懂?你们柳局,还有你们吴队长,这都是我哥们,经常出去一起吃饭喝酒。你可别蒙我。”

张林说:“程校长,真的不骗您,我真的是滴酒不沾。您这份情呢,我心领了。您说吧,需要我帮您什么忙?”

程青看着张林很坚持,也没再逼迫,说:“这个,你也知道,姜态的那个案子,对学校影响不小。我今天请你来吃饭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

程青正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一个人狂奔着冲出了宾馆大门,把玻璃门撞得“嘭”一声巨响,打断了程青的讲话。

程青和张林看过去,那个人已经跑出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程青转过头接着说:“跟你打听一下,最近这案子有没有什么结果。”

张林听出了程青的意思,还是为了打听姜态的案子。确实,老师死在学校旁边,校长肯定会被家长追问。跟自己打听,也情有可原。张林不好透露案情,而且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进展,有问题的人都已经洗脱了嫌疑。除了张青松和马双双,这两个人那没有记录的审讯过程。

“您早说不就得了,干吗还这么客气。正巧,我这有些事情跟您打听一下。程校长知道马双双这个人吗?”

程青突然像被针刺到了一样摸着自己的脖子,表情很痛苦,哎呀了一声。

张林奇怪地问:“怎么了?”

张林这才看到程青的后脖子上包着一块小纱布,程青虽然谢顶了,但是周围的头发还是比较茂密,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到这里有个伤口。

“您脖子受伤了?”

程青捂着纱布,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是原来长了一个痦子,我不小心给抠掉了,有点发炎。”

“哦。您知道马双双这孩子跳楼的事情吗?”

程青摇摇头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两天的事情了,我送他去的医院。”

程青一脸的惊讶,似乎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张林说:“有可能是您太忙。”

程青说:“哦,对对,前两天我和市长一起去外地了,谈一个教育项目。”

张林问:“这几天不都是忙着改选会议吗?市长还出差啊?”

程青看着张林,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改选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怎么着他都是下一任啊……”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环顾四周后小声地说,“这事可千万不能声张啊。”

张林点点头,即便程青不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改选就是个官面文章,只要市长左大立还没退休,他也不想走,市长的位置就是他的。

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宾馆的工作人员在问保安刚才是不是有人跑出去了。

张林没在意外面的动静,继续问程青:“程校长,您认识马双双的父亲马令吗?”

还没等“吗”字说出来,程青突然抓起酒瓶子扔了出去,“啪啦”一声,打断了外面的哄闹声,也截断了张林的问话。

“都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少在这里跟狗一样地叫唤!”

程青突然冒出的怒火,把张林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追问下去。

宴会厅内外顿时安静了许多,没人敢乱动。

程青转过头看着张林,他的表情虽然舒缓了许多,但张林看得出他脸上还隐隐有着暗青色的怒气。

“小张,我这还有事情,今天我们就这样吧。这桌菜你随便吃,挂我账上。”

程青站起来在旁边服务员递过来的账单上随便签了一个字就走开了。张林瞟了一眼,看到账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程青直直地走出宴会厅,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让张林有些诧异。等到程青的车开出去很远,张林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服务员走过来问张林。

“您好,您看,这些需要打包吗?”

张林看着一桌子基本没动的菜说:“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张林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瞟到了旁边桌子上的账本,转头见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就偷偷掀开了一个角。

还没等他继续翻,服务员就赶忙收回了账本,一脸紧张地看着张林。

张林笑着说:“随便看看,别紧张。”

张林戴好警帽,走出了宴会厅。他没看到账本里的全部内容,但他看到了柳权的签名。

另外,他发现,这个账本并不是宴会厅正常的对外账本,因为它的质地和外观,怎么看都像是藏在被窝里的那种见不得人的私密东西。虽然这次约会不欢而散,但他起码知道柳权也和程青一样,经常光顾这个宾馆。

而外面的哄闹声则是因为夏安宾馆的保安监控室丢东西了。至于丢了什么,经理始终没有告诉张林,即便他知道张林就是警察。

重症监护室里,除了滴滴作响的仪器,就是那个不能动弹但意识清醒的马双双。他躺在病**,从脖子到后腰都被固定的模具捆绑着,除了一双眼睛外,他似乎被死死地固定住了。

他旁边就是一个水杯,从他干裂的嘴唇和不时斜过去的眼神表明他很口渴,可是他无能为力。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离自己只有一拳之隔的护士铃都按不到。

马双双舔了舔嘴唇,唾沫都快干了,他有些伤心地闭着眼。

“喝吧。”

马双双没办法转过头看这个喂水的人,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世界上,除了张青松,就没人再会去关心他了。

“你还好吗?”张青松傻傻地问。

“还好。”

张青松看着显得空旷的病房问:“怎么没人来照顾你?你爸爸不管你吗?”

马双双轻轻笑了一下,这一点点的笑似乎扯到了伤口,让他感到疼,笑容在脸上戛然而止。

“马双双,对不起啊,我没勇气去救你……”

马双双说:“别说了,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张青松抓着马双双的手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马双双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吧。”

“我……我想小解。”

马双双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红晕。

张青松站起来说:“我帮你。这种活,我在行。”

张青松从床底找到了尿壶,然后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他的手碰到马双双腿的时候,马双双闭着眼,一脸的害羞和尴尬。张青松熟练地找到了马双双的**,轻轻把**拽到他的膝盖,然后再把腿打弯。当张青松把尿壶放到了马双双的关键部位后,马双双竟然好半天都没法尿出来。

张青松跟他说话:“放松一点,慢慢来。”

马双双闭着眼,轻轻地呼吸,终于被子底下传来了水流的声音。小解完了,张青松又小心翼翼地替马双双穿好**,放平身子,全程没有弄痛马双双。马双双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妈妈般的温暖。自己住院这么久,还从没有人这么耐心地照顾自己,即便这是自己家开的医院,护士对自己也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但是张青松突然手一滑,尿壶就摔在了地上,满地都是尿液,马双双看着张青松的尴尬模样,一个劲地干笑着。

张青松看着地上的尿液,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抄起拖把就打扫起来。他看着病**笑着的马双双,舒了一口气:“看到你笑,我算是放心了。”

马双双用眼角瞟着张青松:“谢谢你啊。”

张青松说:“谢屁嘞。”

马双双笑了,张青松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马双双的笑容消失了,他突然说:“张青松,如果有一天,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愿意吗?”

张青松问:“什么忙?”

马双双笑着说:“你不敢的。”

张青松一听,有些不开心:“还有我不敢的事?你说吧,我说到做到。”

马双双认真地看着张青松,目光很真诚。张青松却觉得这个眼神有点怪异,有种不好的感觉。

“帮我杀了我爸爸。”

果然,张青松吓了一跳。

马双双和张青松在姜态案发当天的去向只有吴河一个人知道,张林试着拨打吴河的手机,但是一直显示关机状态。市政厅的改选筹备会很郑重,参会人员都禁止与外界联系。

张林和小关坐在警车里,看着路边来来去去的人,闲聊着。

小关抽着烟,吐着烟圈。

“关,我刚才想了一下,为什么柳局死的那天,神父和玛丽会突然走了呢,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你们没查查神父的嫌疑?”

“柳局是下午被杀的。我查了神父和玛丽的出入境记录,他们下午两点出境,算上到机场所需的时间,所以不可能是他们杀的。”

“哦。那他们为什么走得那么急?连饭都没吃完。而且,他们貌似还跟柳局发生了冲突。”

“那谁知道?这个就只能把神父拽到面前问了,可人家现在在国外,教堂里的人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者,怎么查。这个案子幸亏上头压着了,不然再怎么查,也是个无头案。”

“不对,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工作狂?都有点神经质了。这事上头都不过问了,你来什么劲啊。再说了,这个案子也不是你负责的,你查你的姜态案不就得了。”

张林看着小关漠不关心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

“你要是真的想谈工作,那就谈谈你的案子吧。现在什么情况?”

“没情况。衣服找不到,凶器找不到,刘腾飞也找不到。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四处打听那俩孩子当时的去处。”

“你觉得那俩孩子有嫌疑?”

张林摇摇头。

“我不认为他们是凶手。就算那个叫张青松的男孩长得够高大,可姜态还是比他高半个头,又是拳击冠军,张青松不太能杀得了他。再加上姜态肚脐上的那道伤应该是在没防备下造成的,而且他死之前买了巧克力,所以他最后见的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那你还问那两个孩子的事情。”

张林无聊地环顾着车外:“当警察的,不能只靠直觉查案。即便他们没有嫌疑,他们的行踪也许有别的线索。”

“吴队那天问完了跟我说,他俩没嫌疑。”

“证据呢?”张林看着小关,“连审讯记录都没有。”

小关耸了耸肩。

张林突然问:“哎,对了,你说这改选筹备会吴队去干吗?他又不属于高层领导。”

小关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安保的事情吧。”

“那不是有安保中心吗?”

小关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答。

“能有什么事比柳局的案子还重要?”

张林摸着下巴琢磨着,看着对面的水果店,老板娘在照看生意,她的儿子趴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写作业,老板娘不时趁空隙过去看他一下,纠正他的坐姿。

“柳局被杀,凶手的潜在动机是什么呢?”

小关也开始琢磨了。

“柳局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张林看着小孩子做作业,无意识地答着小关的话。他看着那个小孩的模样,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趴着写作业,那个自己已经记不清模样的妈妈也是这样不时地过来看看自己,纠正自己的坐姿。

“钱?”

“我去过柳局的家,普通的三居室,他平时也穿得简单朴素,应该不是为了钱。”

“难道是情杀?”

张林摇摇头。

“不会是因为局长的位子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他警察局局长的位子?想除掉他自己做局长吗?”

张林的回答很含糊,注意力都在那个写作业的孩子身上。

“有这个可能哦。谁最想做局长呢?”

“吴队。”

这句话刚一出口,张林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这是两个人之间无意识地闲聊天,但突然扯到了吴河身上,两人在被惊吓的同时,似乎都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可能性。

小关看着张林,张林也看着小关,两个人都不敢说下去,但是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

柳权已经宣布不再继续连任警察局局长,他在位时做得很好,请他留任的呼声也很高,但他还是坚持选择提前退休,过安静的日子。姜态案发生之前,媒体炒得最热的就是下一任局长的人选,而那个时候吴河单枪匹马抓到了一个潜到夏安市的大毒枭,脱颖而出,成为最热门人选。但是短短几天不到,媒体踢爆下一任局长人选是外调,而非吴河。

他们听说有人看到吴河在柳权的办公室大发雷霆,而之后柳权脸上的伤痕也似乎印证了吴河打过他的传闻。

二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吴河不是没有嫌疑。

最大的证据就是,柳权死的那一天,吴河在市政局改选筹备会,而张林从程青嘴里得知,筹备会期间,市长左大立根本不在市里。没有市长的筹备会,就是个空架子,由此可以推断出,只要没人能够证明吴河那天在市政厅,他就有杀人的嫌疑。

虽然只是在心里的判断,但这个结论也足够大胆,吓到了自己。

两个人不说话,将目光转向别处,以便在心里消化这个吓人的想法。张林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个写作业的小孩子身上,这时他突然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是一个左撇子。难怪他刚才看的时候感觉不正常。

“关,看,那个孩子是个左撇子……”

话刚说出来,张林就想到了什么。

“哪个孩子?”小关看过来。

张林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正拍中喇叭,发出“嘟”的一声。

张林叫道:“我想到了。”

小关被吓了一跳:“想到什么了?”

“线索,跟柳局的案子有关。”

“你想到什么了?”

张林突然转头对小关说:“咱们分头查。你去市政厅打听一下吴队那天是不是在那里,我去教堂。然后咱们在警局碰面。”

张林下了警车,在路边拦出租车。

“你想到什么了啊?”

张林也不回答,就钻进了出租车。

“哎……”

车已经拐进了街道,小关被晾在了原地。

张林独自来到教堂,先前围上的警戒线,早被风雨打散了,教堂里因为没有人住,为了保持现场,门窗紧闭,满是腐臭的味道。柳权被杀的地方画上了白线,张林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很正常的死亡方式,没有故意摆放的痕迹。

张林来到餐厅。桌子上的碗筷已经被取走了,也用粉笔画好了痕迹,桌上一左一右放着两碗米饭,碗的右边放着筷子,左边的筷子很随意,右边的筷子整整齐齐。左边的饭碗经过检验证实是柳权吃的,其他两碗分别属于神父和玛丽。

张林又来到了玛丽的房间,依旧是整整齐齐的。张林仔细观察了玛丽书桌上所有东西的摆放,拉开抽屉,然后猛地一拍手,就是这个了!

张林走进刑警大队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朝阳。

他就那么自在地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周围的人不断来来回回,也没有人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刘朝阳看到张林走了进来,就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我哥哥有消息吗?”

张林这才想到他负责寻找刘腾飞的下落,但是他太过于热衷姜态和柳权的案子,几乎把刘腾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刘朝阳这句话一出口,张林就倍感尴尬。

“啊……还没有。”

“我知道你不想找我哥哥。”

刘朝阳提起书包就准备往外走。

张林被刘朝阳的话噎住了。刘朝阳走到门口时,转过身跟张林说:“我哥哥不是凶手,他是被陷害的。”

张林问:“你怎么知道?你有证据?”

刘朝阳冷冷地说:“证据的事情是你们警察做的。我只告诉你,我哥哥不是凶手。他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你们当警察的有责任。”

刘朝阳走出警察局。

张林看着他的背影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来。正犹豫的时候,电话就来了。

“你到局里了吗,我有事情跟你说。”是小关。

两人约在楼顶,这是警局抽烟的地方,早到一步的小关提前清走了人,等着张林。

还没等张林站定,小关就开始说自己的问询情况。

“吴队没去筹备会。”

听到这个消息,张林丝毫没有觉得意外,他现在越发肯定吴河有嫌疑。

“我问了我朋友,他在市政厅做秘书,他说左市长、柳局还有吴队都应该出席的,但是那天三个人都缺席了,是副市长主持召开的。”

“去了哪里知道吗?”

“据说左市长是去考察一个什么教育项目了。”

“这个我知道,夏安中学校长陪着他一起去的。”

“柳局和吴队都是病假。”

“病假?这么巧?”

小关一脸的凝重。

“你觉得吴队和柳局的集体缺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张林看着小关,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后果一样,然后才说:“我重新去了次教堂,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

小关皱着眉头。

“你还记得在路边我让你看那个写作业的孩子吗?”

小关点点头。

“他是左撇子。你还记得玛丽房间的摆设吗?”

小关眯着眼想了一下说:“没什么不正常的啊,很整齐。”

“右边抽屉里没东西,左边抽屉里东西是满的。笔筒放在左边。”

小关听了张林的提示,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玛丽也是左撇子?”

张林点点头说:“我去找了教堂的员工,他们证实了这点。玛丽是左撇子。”

“那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厨房桌子上的碗筷你还记得吗?”

张林打开现场拍摄的照片:厨房里,地上摔碎了一个碗,米粒四散,主位右边放着一双筷子。一左一右的两个客位上都有一碗饭,其中一碗没动,另外一碗少了一半。碗的旁边都有一双筷子。

“桌子上的筷子都放在碗的右边。”

小关睁大了眼,看着张林。

张林继续说:“饭桌上的人,肯定不是神父和玛丽。他们俩可能在午饭前就已经走了。按照路程计算,下午两点出境,如果算上堵车,从教堂到港口至少要提前三个小时出发,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十一点就已经离开了教堂。那教堂里跟柳局一起吃饭的另外两个人到底是谁?”

“柳局和吴队?”

“不知道,现在没法证明。但是其中一双筷子摆得很奇怪,你仔细看看。”

小关顺着张林指着的右边那个碗看去,筷子的一边与饭桌齐齐对着,与碗保持着一个非常标准的角度。

是强迫症!

小关突然觉得问题严重了。

“我仔细查看了神父和玛丽的房间。神父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衣柜里明显少了些出行的必备衣物,而玛丽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少,这就表明,玛丽被告知要离开是非常匆忙的,甚至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小关突然沉默了。

张林看着他:“关,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现在想听你的意见。”

张林没把话说完,但是小关能从他眼神里看出这个决定是什么,也清楚知道背后的风险是什么。

小关有些胆怯:“张林,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

张林看着小关:“怎么从长计议?等这个案子黄了?”

“上头不让查这个案子。是谁不让查,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呢?”

小关感觉被张林逼到了墙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办法反驳。作为一名刑警,他觉得有职责去追查真相,但他也会顾虑危险。

“张林,我还是觉得你最好别碰这个案子了。你好好查你自己的案子得了……”

张林把一张报纸塞给小关:“这就是我的案子了,现在。”

小关打开报纸,就被头版头条的标题吓了一跳。

《警察局局长的嫖妓门事件曝光》。

小关简单扫了一下内容。报社的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夏安宾馆的监控录像,录像里明明白白地拍到了警察局局长柳权和一个妓女在夏安宾馆开房的全过程。

“你知道那个妓女是谁吗?”

“谁?”

“丽红。就是和姜态有关系的那个妓女。”

小关想到了这个女人。她还有一个孩子,被卖给了别人。他和张林还特地去验证过。

张林指着报纸说:“你还记得丽红说姜态给她打电话是哪一天吗?”

小关点头。

“就是这一天!”

小关看着报纸,看着文章里直斥官场的激昂文字,心底开始打战。

“姜态死的那天,他平时见的妓女去见了柳局。这难道只是巧合?”张林看着小关,“我不觉得。”

小关看着张林坚毅的双眼,一时间有些触动。他比张林早几年进刑警队,但这些年的经历已经把他的性格磨平,早已失去了当初要做好警察的雄心壮志。这一刻,他突然被张林的信心打动。

“我想继续查。我想知道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如果他们做了,理应得到惩罚;如果没有做,我们就帮他们洗清嫌疑。”

小关的电话响了,他接听之后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还没等小关挂断手机,张林就问。

“电视台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柳局被杀的事情现在闹得满天飞。网上有人说柳局家里藏着巨款。”

张林看着手上的报纸。

“报纸、电视台、网络都在同一时间提到这个案子,”张林看着小关,“难道这也是巧合?”

“你不怕?”

“怕?怕谁?柳局吗?如果没看报纸之前,我担心这案子要是就这么不了了之,对不起他的冤魂。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那么干净,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小关收好报纸,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张林知道,小关就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张林看着小关纠结的样子,拿拳头顶了一下小关的肩膀说:“小时候,我替你挨过打,我不求你什么,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行吗?”

还没等小关说话,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了短信提醒声。

发送人是“局长”。

内容只有四个字:紧急归队。

“局长?”

“局长?”

小关和张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