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十月革命前,利西岑在图拉兵工厂“指挥”车床。他的祖父、父亲和他自己差不多都是从儿童时代起就在这座工厂里“切”铁、“削”铁。

可是有一年的一个秋夜,这个以前只管制造武器的人第一次拿起了武器,投身于革命的风暴之中。为了革命和党,他从一个战场投身到另一个战场。这个图拉兵工厂的工人从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成长为团长、团政委,经历了一段光荣的战斗历程。

战火的硝烟和炮弹的轰隆声已经过去了。尼古拉·利西岑被派到了这个边境地区工作,生活规律、平静。他经常一坐就是半夜,研究关于农作物收成的报告。但他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又使他想起了往昔的战场。情报非常简要,它带来了警告:

绝密

别列兹托夫执委会主席利西岑:

近发现波兰频繁派遣大批匪徒越境,可能骚扰边境各区,希采取防范措施,财务款项及贵重物品务必转至专区,税款切勿滞留。

从办公室的窗户望去,利西岑可以看见每一个到区执委会来的人。他看见保尔·柯察金正走上台阶。不一会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请坐,咱们来谈谈。”利西岑握住保尔的手,说道。

整整一个小时利西岑没有接见过第二个人。

当保尔走出办公室时,已经是正午了。利西岑的小妹妹妞拉从花园里跑了出来,保尔一向都叫她安妞特卡。她很害羞,少年老成,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平时她看见保尔总是微微一笑。这一回她也是孩子气地羞羞答答向保尔问好,同时把额上修剪过的一绺头发向后一甩。

“科利亚(3)那儿没有旁人吧?嫂子玛丽娅·米海伊洛芙娜早就在等他吃饭呢。”

“安妞特卡,去吧,屋里就他一人。”保尔说道。

次日,天还没亮,三辆套着膘肥体壮的马匹的马车驶向区执行委员会。车上的人都声音极低地交谈。许多封口的袋子由财务科搬了出来,放到了车上。几分钟后就听到车轮滚滚驶去的声音。由保尔率领的卫队在马车周围护卫。他们安全地到达了与这里相距四十公里的专区所在地,其中有二十五公里途经森林。公文和金钱等贵重物品储放在专区财务部门的保险柜里。几天以后,一个骑兵由国境向别列兹托夫疾驰而来。小镇上那些爱看热闹的人以十分困惑的眼光望着骑兵和他那匹浑身是汗的马。

到了区执委会的门口,那骑马的人像一个沉重的口袋滚下马来。他手扶军刀,踏着笨重的靴子,咚咚咚地跑上了石阶。利西岑皱着眉头,接过那骑马人送来的公文,在公文袋上签了他的名字。接着,那骑马人不等他的马有喘息的机会,便立刻跃上马鞍,沿原路急驰而去。

谁也不知道那公文的内容,只有刚刚读过公文的执委会主席才知道。不过别列兹托夫小镇的市民们却都长着嗅觉灵敏的鼻子。当地每三个小商贩中就准有两个走私贩子,这种行当使他们养成了一种预测危险性的本能。

在人行道上,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向军训大队部走去。其中一人是保尔。全镇的民兵都认识他,因为他总是全副武装。另一个人是党委书记特罗费莫夫,今天他也束起了武装带,别上了左轮手枪——这就说明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

过了几分钟,从大队部里跑出来十五个人。他们手里提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向十字路口的磨坊奔去。其余的党团员也都在党委会里拿起了武器。执委会主席戴着哥萨克皮帽,背着他那忠实的毛瑟枪,骑着马奔驰而去。无论是广场上,还是小巷里,全都死一般的寂静,到处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不妙的事情发生了。转眼间,小铺子的门都上了中世纪的大锁,窗板也都上了起来。只有那些不知道害怕的鸡和热得发喘的猪还在粪堆边一个劲地寻觅食物。

各个花园里都有埋伏。围墙外面就是田野,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笔直的公路。

利西岑刚才接到的情报只有寥寥数语:

昨夜匪军骑兵百余人,携机枪两挺,在波都别茨区以武力窜入苏维埃国境。希采取措施。匪军窜入斯拉乌特斯克森林后失去踪迹。日内将有百名红军哥萨克途经别列兹托夫追击匪徒,特此告知,切勿误会。

边防军营长加弗里洛夫

一小时后,一个骑兵沿着大路向小镇前进,在他后面约一公里是一队骑兵。保尔凝视着前方。那骑兵小心谨慎地前进,却没发现园里有埋伏。这是红军哥萨克第七团的一个青年战士,不谙侦察,当他突然被那些从花园里跳出来的人包围起来时,这个侦察生手才看清面前的这些人穿的军便服上都佩戴着青年共产国际的徽章,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简短交谈之后,他就掉转马头,奔向正在快步行进中的马队。埋伏的哨兵将一百个哥萨克骑兵放行之后,立即重新在花园里埋伏起来。

几个动**不安的日子过去了。利西岑接到报告说,匪军没能进行扰乱活动。在红军骑兵的追击下,匪军不得不狼狈逃窜到国境警卫线那边去了。

全区只有少得可怜的十九名布尔什维克,他们为苏维埃的建设废寝忘食地工作。在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边区,百废待兴。国境近在咫尺,他们时时刻刻都得百倍地提高警惕。

改选苏维埃、和匪徒做斗争、反走私活动、开展文化工作、加强军队中党和共青团工作,凡此种种,千头万绪,使利西岑、特罗费莫夫、保尔以及团结在他们周围的积极分子忙得团团转,他们经常从天刚亮一直忙到深夜。

白天,一下马就坐到办公桌旁;离开办公桌,不是跑到训练新兵的操场,就是赶到俱乐部或学校;每天还得参加两三次会议。一到夜里,又挎上毛瑟枪,骑上马,要么大声喝问“站住!什么人”,要么倾听是否有逃跑的走私马车的辚辚声——这一切就是第二军训大队政委保尔·柯察金日日夜夜所做的工作。

别列兹托夫共青团区委会是由保尔、莉达·波列维赫和任卡·拉兹瓦里欣组成的。莉达是来自伏尔加河的小眼睛姑娘,妇女部主任;拉兹瓦里欣高高的个子,长相不错,不久前还是个中学生,“年轻而早熟”,喜欢冒险,熟悉夏洛克·福尔摩斯(4)的侦探故事和路易·布斯纳(5)的作品。拉兹瓦里欣在区党委会里当过事务长,他是四个月以前才加入共青团的,但在团员中间却摆出“老布尔什维克”的架子。因为没有人可派往别列兹托夫,所以,经过边区党委会长时间的酝酿之后,才把他派到别列兹托夫来负责“政治教育”工作。

烈日当空。热浪侵进每一个最隐蔽的角落。一切有生之物都躲到了阴凉的地方,连狗也钻到粮仓屋檐下,热得伸出舌头喘气,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盹。好像其他所有动物都已离村而去,只有一头猪在井边的泥坑里打滚,快活地哼哼着。

保尔解开了马,咬着嘴唇,忍住膝盖上的疼痛,骑了上去。女老师站在学校的台阶上,用手挡住阳光,微笑着对保尔说:

“下次再见,政委同志。”

马不耐烦地跺着蹄子,伸伸脖子,绷紧了缰绳。保尔回答说:

“再见,拉基琴娜同志。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您上第一课。”

马感到缰绳松了,立刻小跑起来。就在这时候,一阵凄厉的号叫声传进了保尔的耳朵。只有村里失火时农妇们才会那样惨叫。保尔用力猛拉缰绳,急速掉转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农妇正气喘吁吁地由村外跑来。拉基琴娜跑到路上,挡住了农妇。人们也都闻声跑到门口观看。他们多半是老年人,因为年轻力壮的人都下地了。

“哎呀,乡亲们哪,那边出了多可怕的事啊!不得了啦……真不得了啦……”

当保尔策马走到跟前时,一大群人已经围住了那青年农妇,大家扯着她那白衬衣的袖口,惊恐地向她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但从她那语无伦次的叫喊声中什么也听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嚷着:“杀人了!在那里拿刀拼命哪!”一个胡子蓬乱的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提着粗布裤子,笨拙地跳到农妇的跟前,向她叱道:

“别乱叫了!活像个疯子!在哪儿打?干啥打?别乱嚷嚷!呸,真是活见鬼!”

那女人哭着说:

“咱村和波都别茨村……打起来了……在地界那边。波都别茨人把咱村人往死里打!”

大家这才明白发生了不幸的事。女人们在街上号啕大哭,老人们在街上愤怒地咆哮。这蛊惑人心的消息像警钟一般传遍全村,传进每户人家:“波都别茨人争夺地界,用镰刀砍咱村的人哪!”每个能动的人都冲出家门,抄起叉子、斧头或从篱笆上拔根棍子,朝村外浴血格斗的田野跑去。两村为了争夺地界,每年都要发生流血事件。

保尔拼命地抽他的黑马,黑马迅速向前奔驰。为了超过奔跑的农民,保尔狂叫着,这更使马疯狂地飞奔起来。它耳朵紧贴头上,腾起四蹄,越跑越快。小山丘上推磨的风车张着风翼,好像巨臂要挡住保尔的去路。从风车向右下去是河边低平的草地,左边,极目远眺,山丘起伏,沟壑绵延,那里是黑麦地。风吹过熟透了的黑麦,麦浪起伏,像是有人用手抚摩它。路旁的罂粟开着鲜艳的红花。这里非常寂静,可是热得难熬。从远处,从山丘下面,从那在阳光下如同银蛇蜿蜒的河流边传来人们的喊杀声。

马向下狂奔,驰向草地。“要是有什么东西绊一下马蹄,我和马都得完蛋。”保尔脑海里闪过了这个想法。但是现在要想勒住飞马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他紧伏马背,听任风从耳旁呼啸而过。

马发狂似的奔到了草场。人们像一群没有理性的野兽一样凶狠地厮杀。已经有好几个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保尔骑马向人群冲去,马的胸脯把一个大胡子的人撞倒在地上。此人手里拿着一截镰刀柄,追赶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青年。另外一个黝黑而结实的农民,正在摧残一个倒在地上的敌手,用沉重的靴子踹他,使劲地踢他。

保尔冲进厮杀的人群,用马的力量驱散他们。保尔不等厮杀的人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疯狂地驱马横冲直撞,朝那些凶狠厮杀的人猛冲。他感到要驱散浴血殴斗的人群,只能用同样野蛮而可怕的方法。他狂怒地喊道:

“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快散开!我要把你们统统枪毙,你们这些该死的强盗!”

保尔从皮套里抽出毛瑟枪,朝一个气势汹汹的人扭曲的脸上挥了挥,纵马向前,开了一枪。一些人丢下镰刀逃跑了。政委保尔一边骑在马上绕着草场狂奔,一边朝天不断开枪,终于达到了目的。人们朝四面八方逃走,为了逃避事后受法律的惩处,也是为了躲避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愤怒得令人可怕的凶神和不断射击的“杀人小机器”。

事隔不久,区法院的人民法官到了波都别茨。他传讯了证人,经长时间的努力,还是没有查出肇事的祸首。幸好,在那次厮杀中没有人丧命,受伤的人也都康复了。人民法官以布尔什维克的宽容精神尽力向那些站在面前的农民说明,他们的厮杀是野蛮的,是不能容忍的犯法行为。

“法官同志,那全是地界的过错,我们的地界给弄乱了,每年都得为地界发生争斗。”

但最后还是有些人受了处罚。

一个星期以后,丈量委员会走遍了草场,测定了双方所争执的地界,打上了界桩。一位上了年纪的丈量员,因天气炎热,步行了许多路程,浑身冒着大汗,他一边卷着软尺,一边对保尔说:

“丈量土地我干了三十多年了。到处都有地界,随时随地都可能因地界引发纠纷。您看那条草场的分界线,真是划得荒唐!就是醉鬼走的路线也比它直得多。再看那些耕地的地界吧,一块地只有三步宽,块块相连,要分得公平合理,神经准得错乱。这还不算。这些地一年一年地分下去,越分越小——儿子跟他老子分,一小块又分成两块。我可以向您保证,再过二十年这些田地都得变成地界,那时就没有可以用来种粮食的地方了。要知道,现在就有百分之十的耕地被地界占去了。”

“丈量员同志,”保尔笑着说,“再过二十年连一条地界也不剩了。”

那老头子谦和地看了看对方,说道:

“您这是指共产主义社会吧?不过,您也知道,这只不过是遥远未来的事情。”

“您听说过布丹诺夫卡集体农庄吗?”

“啊,原来您指的是这个呀!”

“是呀。”

“我到过那农庄……但那究竟是凤的毛、麟的角啊,柯察金同志。”

委员会的人员继续丈量。两个年轻人在钉木桩。两边站着许多农民,他们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地盯着,免得木桩和那些竖在草中勉强能看见的半截棍棒做的界标有分毫差错。

马车夫是个爱唠唠叨叨的老头儿,他把驾辕的那匹瘦马抽了一鞭,转过身来对乘车的客人说:

“谁知道,这儿也闹起什么共青团来了,这种事儿从前可真是没有见过。所有这些事儿可以说全是那个叫拉基琴娜的女老师搞起来的。说不定你们也知道她。这姑娘还挺年轻,可她真是个害人精。她把村里的娘们儿都煽动起来,把她们召集到一块儿,使她们忙得团团转,弄得一刻也不得安生。要是有人在气头上给老婆一巴掌——这是难免的事,搁在从前,她只是揉一揉脸,一声也不敢吭;这会儿可不成,你还没碰她,她就闹翻天了。她会说要上人民法院告你,而那些年轻些的还动不动就说要离婚,念那些法律条文来吓人。就拿我老伴儿甘卡来说吧,她一向不爱吱声,现在也当了个什么代表,看样子是娘们儿的一个头头儿吧,村里的娘们儿都来找她。开头我真想拿缰绳抽她,后来我没理她那茬儿,管他妈的呢,让她瞎忙去吧!要说料理家务、干点儿别的什么的,她倒是一个好老婆。”

他搔了搔从衬衣开襟露出来的毛茸茸的胸脯,习惯地又在辕马的肚子上抽了一鞭。马车上坐的是拉兹瓦里欣和莉达。他们两人在波都别茨都有公事。莉达是去和苏维埃女代表们开会,拉兹瓦里欣是到当地的团支部安排工作。莉达开玩笑地问那车夫:

“怎么,难道您不喜欢共青团员吗?”

马车夫捋了捋他那稀疏的胡子,慢吞吞地回答道:

“哪儿的话,怎么不喜欢……年轻时玩玩算个啥?像演演戏或是搞搞别的玩意儿都没什么不可以,要是真演得不错,我也蛮喜欢看,尤其是滑稽戏。起先我们都以为孩子们是在闹着玩的,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听人说他们对喝酒、耍流氓这码子事管得挺严,他们更关心学习。只是他们老跟上帝过不去,要把教堂改成俱乐部。这可不行,老年人都很不满意,都反对他们这样做。别的还有什么呢?吁——”马车夫吆喝了一声,又接着说,“他们有件事办得不大好,只要村里那些穷光蛋、那些给人当雇工的人或是那些没有一点儿家业的人入团,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一个也不要。”

马车驶下了山坡,朝乡村小学驶去。

看门的女工安顿好那两个客人,自己到干草棚里睡觉去了。莉达和拉兹瓦里欣都是会开得太长,很晚才回来。木屋里一片漆黑。莉达脱下皮鞋,爬到**,不一会儿就睡熟了。但拉兹瓦里欣的手粗鲁、不怀好意地触摸着莉达,把莉达惊醒了,拉兹瓦里欣的动机十分明显。莉达问道:

“你想干吗?”

“小声点儿,莉特卡,你嚷什么?你知道吗,我一个人躺着怪闷得慌,真受不了!你难道就不知道还有比一个人睡觉更有意思的事儿吗?”

“放开手,滚下床去,快滚!”莉达说着便猛力一推。她本来就受不了拉兹瓦里欣那**猥的媚笑。此刻莉达很想辱骂他一顿,好好奚落奚落他,但她太困了,便又闭上了眼睛。

“扭捏什么呀?瞧你那知识分子虚伪劲儿!难道说你是修道院出来的?……你以为我真的就相信你那么正经?别装蒜了,莉达。要是你知趣儿,先满足我的要求,然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拉兹瓦里欣认为没有多说的必要,又从条凳上坐到莉达的**,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搂她的肩膀,好像他是莉达的丈夫,他有权那样做似的。

莉达立刻又惊醒了,喊道:“滚蛋!”接着她又声色俱厉地说,“告诉你,明天我一定把这事告诉柯察金。”

拉兹瓦里欣抓住她的肩膀,气愤地低声说:

“我才不怕你的什么柯察金哩!别固执了,不管你怎样说,我反正要你依了我。”

他们两人进行了短时间的厮斗,在黑暗中传出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接着一记又一记……拉兹瓦里欣闪到了一边。莉达摸黑跑到了门口,推开门跑到了外面。她站在月光下,气得几乎发疯。拉兹瓦里欣还在凶狠地喊道:

“进屋来,傻瓜!”

拉兹瓦里欣只得抱着铺盖到屋檐下,在外面睡了一夜。莉达关上门,上了闩,蜷缩着躺在**。

第二天早晨,拉兹瓦里欣在返回的路上和老车夫并排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心里想:

“这个娇里娇气的女人十有八九真要向柯察金告状。瞧,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傻瓜!模样倒长得挺漂亮,可是风流韵事却一点儿也不懂。应当求她和好,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柯察金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拉兹瓦里欣调了位置,坐到了莉达的旁边,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他眼含忧郁、悔恨的神情,编了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鬼话为自己开脱,说他追悔莫及。

拉兹瓦里欣终于得逞了。当他们快到小镇的时候,莉达答应不把夜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在边境的各个村里,共青团支部一个接一个地建立起来了。共青团区委会对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批幼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保尔和莉达整天都泡在农村里。

拉兹瓦里欣不喜欢下农村,他跟那些农村小伙子合不来,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常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保尔和莉达做农村青年的工作都得心应手,如鱼得水。莉达把农村的少女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在她们中间交了好多朋友,后来又一直与她们保持联系,使她们不知不觉对共青团的生活和工作产生兴趣。全区的所有青年都认识保尔。保尔的军训第二大队已使一千六百个即将应征入伍的适龄青年受到了军事训练。在边区农村的晚会上和露天活动中,保尔的手风琴对宣传工作帮助之大是从前闻所未闻的。手风琴使保尔得以成为区里青年们心目中的“自己人”。他那令人着迷的手风琴声使许多愚昧的农村青年走上了有意义的人生道路;他那雄壮的进行曲使青年们心旷神怡、热情奔放;他那乌克兰情调的忧郁而抑扬婉转的民歌使青年们倍感亲切和温存。他们倾听手风琴声,也倾听手风琴演奏者——从前是铁路工厂的工人,现在是军训大队政委兼共青团区委书记——的讲演。保尔的琴声和保尔的话语已在青年们心中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农村里可以听到新的歌声了,而在农村的各屋里,除了《圣经》中的诗篇和圆梦秘诀之类的书籍,还出现了一些新书。

走私者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时刻要提防的已不仅仅是边防战士了,因为苏维埃政权已有了许多年轻的朋友和真诚的助手。有时青年伙伴们出于热情,竟亲自去捕捉敌人,行为有些过火,事情就做过了头。这时,保尔就不得不出面给予救助。波都别茨村共青团支部书记格里沙·霍罗沃奇科是一个蓝眼睛、急性子、好抬杠的青年,反宗教的坚定分子。有一次,他通过特殊渠道获得一个消息:一批走私物品将在夜里运交本地的磨坊老板,于是他就叫起全支部的共青团员。他们带上操练用的一支枪和两把刺刀,由格里沙领头,于当晚小心谨慎地包围了磨坊,等着猎物落网。同时,国家政治保安部的边防哨所也探知了这个走私的消息,调来了一支小分队埋伏起来。夜里,双方竟发生了冲突。幸好边防哨兵沉着冷静,才没有在战斗中扫射共青团员,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他们押到四公里外的邻村关了起来。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保尔正在营长加弗里洛夫那里。第二天早上,营长便把刚收到的报告内容告诉给了保尔。这位共青团区委书记便立刻策马去“营救”自己的伙伴们。

当地国家保安部门的负责人笑着把夜间发生的事告诉保尔,接着说:

“咱们就这样办好了,柯察金同志。这些青年都是些好小伙子,我们不能冤枉他们。不过,为了使他们往后不要再插手我们职权范围内的工作,你不妨吓唬吓唬他们,使小伙子们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哨兵打开仓库的门,那十一个小伙子狼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样子显得难为情,两只脚不断交替着、拘束不安地站在那里。国家保安部门的负责人装着生气的样子,把两手一摊,说道:

“瞧瞧他们,给我闯了大祸,我只好把他们押送到军分区去。”

格里沙听了就动起了肝火,说道:

“萨哈罗夫同志,我们闯了什么大祸?我们一心想为苏维埃政权尽力。我们的眼睛老早就盯着偷运私货的耗子,可你们倒像对待匪徒似的把我们关了起来!”他说着,委屈地把身子转了过去。

保尔和萨哈罗夫好容易才板着面孔,装腔拿调地进行了一番严肃的交涉,才结束了这场“吓唬”。萨哈罗夫转身对保尔说:

“如果你保证他们往后不再到边境上来,而在其他方面给我们以协助,我就体面地放了他们。”

“好吧”,保尔说道,“我替他们担保。我想他们不会再使我难堪。”

团支部的全体团员一路上唱着歌回到了波都别茨。这件事情没有张扬出去,但时隔不久,磨坊老板被当场抓获,这次依法逮捕了他。

德国移民在梅丹·维拉一带的森林庄园里过着优裕的生活。那里有两个富农庄园,相距半公里,建筑得相当坚固,房舍旁边建有厢房,像座堡垒。安东纽克匪帮就窝藏在梅丹·维拉。这个沙皇时代的上士纠集了他的六个亲戚,拼凑了个“七人帮”,在附近道路上持枪抢劫。他们杀人不眨眼,走私商人常遭毒手,苏维埃工作人员更是遭殃。安东纽克匪帮神出鬼没,今天干掉两个农村合作社的工作人员,明天又在二十公里以外解除一个军事邮递员的武装,把他抢个精光。他和同伙戈尔季相互竞赛,这两个匪徒一个比一个坏。他们使得区民警局和国家保安部门费了不少神,花了不少时间。安东纽克就在别列兹托夫附近活动,因此,进城的要道都成为危险地带。这个狡猾的匪徒非常难以抓获:风声一紧,他就躲到境外,过些时日他又出其不意地返回境内。每当听到这个难抓的野兽进行血腥偷袭时,利西岑就神经质地咬着嘴唇。

“这条毒蛇要把我们咬到什么时候呢?畜生,等着瞧吧,我要亲手逮住他。”利西岑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两次利西岑亲自带着保尔和三个共产党员跟踪追击,但安东纽克还是溜掉了。

为了清剿这帮匪徒,军分区派了一队人马到别列兹托夫来,负责指挥的是个派头十足的人物,名叫费拉托夫。这个傲慢得像小公鸡似的家伙竟违背边防军的规定,认为没有必要向区执委会主席报告,就擅自将他那一小队人开到附近的村庄谢马加。半夜里这一队人进了村,驻扎在村边的一座小木屋里。这一群军人来历不明,行动又鬼鬼祟祟,因而引起了邻家一个共青团员的疑虑,于是他就跑去报告村苏维埃主席。村苏维埃主席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支队伍的消息,把他们当成匪徒,急忙派这个共青团员骑马飞奔到区里去报信。费拉托夫的胡作非为差一点儿白白送了许多人的生命。利西岑夜里得到关于“匪徒”的情报,便马上叫起了民警,带了十来个人,骑马向谢马加飞驰。他们很快就来到村前,跳下马鞍,越过篱笆,冲到了房门口。门口的哨兵挨了一枪托,像粮食口袋一样倒在了地上。房门被利西岑的肩膀用力一撞便哗的一声开了。他们冲到灯光暗淡的小房间,利西岑一只手举着手榴弹,准备投掷,另一只手紧握着毛瑟枪,喊叫的声音震得玻璃直响:

“赶快投降!要不就把你们炸个血肉横飞!”

过了一秒钟,利西岑的吼声把睡在地板上的人从梦中惊醒,冲进来的人就要开枪射击。他们一见利西岑手拿手榴弹,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十来双手都举了起来,这才未酿成大祸。当这一小队人只穿着内衣被赶到院子里的时候,费拉托夫看见了利西岑胸前的勋章,这才使他的舌头“得到了解放”。他报告了自己的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