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迪亚舞会上 At the' Cadian Ball

博比诺特,就是那个高个子、棕头发、好脾气的博比诺特,本来已经决定不参加舞会了,尽管他明知道卡莉克斯塔会去。这些舞会没有别的作用,只会让他心痛,让他在煎熬中度过一周,下周六晚上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他怎么就不能爱上奥泽娜呢?她立马就能嫁给他。再说还有弗洛涅和那么多别的姑娘呢,哪一个不比那个西班牙小悍妇强?虽说卡莉克斯塔的小脚从没踏上过古巴的土地,但她母亲在那儿待过,所以她身体里流的依然是西班牙人的血。就因为这个,牧场上的人才对她格外宽容,要是自家女儿或姐妹也敢像她那样,他们绝不会轻饶。

博比诺特想着她的眼睛,顿时动摇了——她湛蓝的眸子朦胧迷离,有着男人难以抵挡的妩媚;她亚麻色的头发总是打着卷儿贴在头上,比混血儿的头发更不听话;她鼻尖上翘,身材丰腴,大嘴总是笑盈盈的;她的嗓音浑厚低沉,就像女低音的歌声,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那腔调一定是跟撒旦学的,因为阿卡迪亚牧场上没人这么说话。博比诺特一边犁甘蔗田,一边想着这些。

她去年在阿桑普申的时候甚至传过绯闻,引得大家私下议论纷纷——不过还提它做什么呢?议论早就平息了。谈到这件事,大部分人都会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西班牙人嘛(1)。”年长的男人们会一面回想往事,一面叼着烟斗嘟囔:“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2)。”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有一回,弗洛涅竟拿这件事当面攻击卡莉克斯塔。那是一个星期天,她俩刚做完弥撒就在教堂台阶上为一个情人争风吃醋,吵得不可开交。卡莉克斯塔拿出西班牙人的奔放,操着地道的阿卡迪亚法语破口大骂,还扇了弗洛涅一耳光。弗洛涅也回敬她一耳光,大骂:“你个贱货!(3)”卡莉克斯塔不甘示弱:“野猫!接招吧!(4)”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不相让,直到牧师亲自出面把她们拉开。想到这儿,博比诺特决定还是不去舞会了。

不过到了下午,他去弗里德海姆店里买挽绳,又无意中听说奥尔西·拉瓦利埃会去。这下可好,他当即决定非去不可,八匹马也拉不住了。那位年轻英俊的种植园主偶尔会现身舞会。博比诺特知道——或者根本就不想知道——他这一来会发生什么。要是奥尔西那天心情欠佳,或许只会去棋牌室打一两把纸牌,或者站在门廊上跟老人们聊聊庄稼,谈谈政治。但谁说得准呢?搞不好几杯酒下肚,他就会鬼迷心窍——博比诺特一面暗自思忖,一面用他那条红头巾擦额前的汗珠——而且卡莉克斯塔妩媚的眼神、跳动的脚踝、旋转的裙摆,也同样可能让他心旌摇曳。嗯,这场舞会他博比诺特是非去不可了。

这年,奥尔西·拉瓦利埃种了九百英亩水稻。这笔投资说来的确不小,不过未来的回报想必也很可观。拉瓦利埃老夫人穿着白色飘裙在宽阔的走廊上漫步,心里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她的教女克拉莉丝也助长了她的幻想,两个人一起画下了数不清的空中楼阁。那时奥尔西拼命干活儿,简直做牛做马,要不是身体健壮,他恐怕早就累垮了。他每天从地里回来都是筋疲力尽、汗流浃背,即使有客人来访也视而不见,全部交给他妈妈和克拉莉丝接待。来拜访的人着实不少:他家离城里只有几小时车程,总会有男女青年专程过来拜访他那位美丽的表亲。只要能一睹她的芳容,跑再远都值得。她兼具百合的优雅与向日葵的坚忍,又像沼泽上的芦苇一样纤细修长、姿态优雅。她时而冷淡,时而亲切,时而残酷,对奥尔西更是变本加厉。

他常想把那些客人赶走,特别是那些怪里怪气的男人,他们像女人一样摇着扇子,在吊**晃**。要是不犯法,他早就把他们扔进防波堤背后的大河里了。这就是奥尔西。但那天他却像发了疯,刚从稻田里回来就不顾肮脏疲惫,直接把克拉莉丝搂在怀里,喘着粗气说了一大堆炽热的情话。她还从没被哪个男人这样表白过呢。

“先生!”她盯着他的眼睛大喊,连个激灵都没打。望着她沉着冷静的双眼,奥尔西放开手,眼神变得躲闪。

“拜托!(5)”她鄙夷地嘀咕着,转身离开他,三下两下整理好身上的衣物。他刚才抱得太紧,把她精致的妆扮全弄乱了。

过了一两天,飓风来了,像钢铁一样劈裂了稻田。这可怕的天灾毫无征兆,说来就来,人们甚至来不及点一支蜡烛或者烧一片棕榈叶祈祷。老夫人当众失声痛哭,数着念珠。她在新奥尔良的儿子迪迪埃要是在场,估计也会像她一样。拉瓦利埃家的另一个儿子阿尔方斯在纳契托什经营棉花种植园。要是摊上这种事,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给种植园带去第二场飓风,让人一两天之内都不敢接近。但奥尔西的反应与他们不同。他病容满面,意志消沉,一言不发,沉默得吓人。克拉莉丝心软了,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但他照样不理不睬,什么也不说。她只好跟教母相拥而泣。

又过了一两天,克拉莉丝夜里跪在窗前的月光下做睡前祷告,无意中瞥见奥尔西的黑人男仆布鲁斯牵着主人上好鞍的马,从石子路旁的草皮上无声地走过,然后停下来等在一旁。奥尔西就住在她楼下。很快,她听见他离开房间,走过底楼的柱廊。他走出阴影,穿过道道月光,把两只鼓鼓囊囊的马鞍包甩上马背,翻身上马,只简短地嘱咐了布鲁斯几句就骑着马小跑了,任马蹄哗哗地踏着石子,全然不像黑人男仆刚才那样谨慎。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奥尔西这时候不声不响地离开种植园,让克拉莉丝感觉很不寻常。而且,要不是那两只可疑的马鞍包,她或许只会心烦意乱地躺在**胡思乱想,做几个烦乱的梦。可现在,她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躁,匆匆拨开门闩走上门廊,轻声唤来那个上了年纪的黑人。

“老天!克拉莉丝小姐。我还说谁大晚上在这儿杵着呢,还以为见鬼了。”

她就站在楼梯顶上,他登上几级宽阔的台阶,站在她下方。

“布鲁斯,奥尔西先生这是去哪儿?”她问。

“啊,我猜是出去办事吧。”布鲁斯一开始还遮遮掩掩。

“奥尔西先生去哪儿了?”她又问了一遍,一只赤脚踏着地板,“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布鲁斯。”

“我没糊弄您,克拉莉丝小姐。奥尔西先生他肯定是心里不好受了。”

“他——去——哪儿——了?哦,圣母玛利亚啊!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笨蛋,快说(6)!”

“我今天去他房间给他掸衣裳,”黑仆靠在楼梯栏杆上开了口,“就发现他啥也不说,看着不大高兴。我说:‘我看您怎么像病了啊,奥尔西先生。’他说:‘是吗?’就起来照镜子,又走到壁炉那儿,抄起奎宁瓶子往手里倒了一大捧,一眨眼就吞了,还找来威士忌灌了一大口,洒得浑身都是,就像刚从稻田里回来似的。”

“他嘟囔着:‘我没病,布鲁斯。’然后摆出打架的阵势说:‘谁也别想把我打倒,就是约翰·L.沙利文(7)也不行。但现在天要绝我,我真是承受不了啦。’我一边刷他的大衣领子,一边说:‘没错。您想歇会儿吗,先生。’他说:‘不,我想出去一趟,嗯,这就去。去拿我的马鞍包,给我装几件衣服。’他就说了这么多。您别担心,小姐。他就是去那个卡津人(8)的舞会了。哎呀——哎呀——您脚上围了好大一群蚊子呀,跟蜜蜂似的!”

蚊子的确在疯狂围攻克拉莉丝白嫩的脚。黑仆说话的当儿,她的两只脚一直不自觉地来回磨蹭。

“阿卡迪亚舞会。”她鄙夷地重复,“哼!真行(9)!堂堂拉瓦利埃家的后代,居然拿马鞍包装了衣服去参加阿卡迪亚舞会!”

“哎,克拉莉丝小姐,您回去睡吧,这儿冷。他说他一两个星期就回来。还有些男人之间的话,我实在没法当着您这样的年轻小姐说。”

克拉莉丝没再多说什么,突然转身回房。

“老黑鬼,你傻不傻,你咋就是管不住嘴啊。”布鲁斯小声骂着自己,走开了。

不用说,奥尔西肯定去晚了——错过了午夜那道秋葵鸡汤。

举办舞会的房间宽敞、低矮——人称“大厅”——三把小提琴奏响弦乐,满屋子男女翩翩起舞。大厅周围有几道宽阔的走廊,一侧有个房间,神情严肃的男人们在里面打牌;还有一个房间被称作“育儿室”,里面睡满年幼的孩子。阿卡迪亚舞会向白人开放,不过柠檬水、咖啡和秋葵鸡汤得自掏腰包,还必须遵循阿卡迪亚人的习俗。舞会是格罗布勒夫创办的,办头几届时他还是个年轻人,如今已经人到中年。在他记忆中,舞会上只出过一回乱子。挑事的是些美国铁路工人,都是些外来者,也不在这儿干活。格罗布勒夫管他们叫“可恨的铁路工人(10)”。

奥尔西·拉瓦利埃一出现,立即在舞会上引起一阵**,就连男人们都纷纷称赞他“有种”,毕竟他刚遭遇了飞来横祸。当然,他们都知道拉瓦利埃家境殷实,不仅在东部有产业,在城里更是家大业大。但他们依然认为面对灾祸如此镇定,需要莫大的勇气。有位老绅士常读巴黎的报纸,相当与时俱进。他曾笑着对大家说奥尔西漂亮又时髦,简直比布朗热(11)还要潇洒。这或许的确不假。

但他们不知道,奥尔西那晚其实很想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有可怜的博比诺特隐约有所察觉。年轻的种植园主站在门口,一面狂热地扫视着人群,一面与身旁一位阿卡迪亚农民交谈,博比诺特望着他,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端倪。

博比诺特长得又呆又笨,其实在场的男人大都像他一样。但年轻姑娘们却都美丽非凡。她们经过奥尔西身旁,用一双双幽深的大眼睛打量着他,眼神温柔得像凉爽的牧场上那一头头静静伫立的小母牛。

但卡莉克斯塔依然是全场当之无愧的美人。诚然,她那一身白裙论样式、论质地都比不上弗洛涅的(她们已经忘了在教堂台阶上吵架的事,早就和好如初),她的鞋子也不如奥泽娜脚上那双入时,而且她只能用手帕扇风,因为她上次在舞会上弄折了扇子,姨妈姨父也不肯再买新的。但在场的男人一致认为她今晚美极了。瞧啊,她是多么活泼!多么恣意!多么风趣!

“嘿,博比诺特!你这是咋啦?咋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跟蒂娜大妈家那头陷进沼泽的奶牛似的?”

说得没错,博比诺特正好站在那里出神,忘了舞步。这比喻实在贴切,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他也不生气,欣然迈入舞池。被卡莉克斯塔嘲讽总好过被她视而不见。不过坐在角落里的苏珊夫人却悄声对旁边的人说,要是奥泽娜敢像卡莉克斯塔那样,她非得立刻把她架上骡车送回家去不可。女人们向来不喜欢卡莉克斯塔。

有时,两支舞当中会有一段短暂的休场,男男女女会趁这时涌上走廊,歇息透气。西面的天空已是暗月低垂,东面还丝毫没有破晓的迹象。休息够了,人们又纷纷涌回舞池,继续跳刚才的四对舞(12),但卡莉克斯塔却不见了。

她躲在阴影里,挨着奥尔西坐在一张长椅上。两个人正在傻气地玩闹。他去摘她手上的一枚金戒指,不过纯粹是闹着玩儿的,因为那玩意儿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再给她戴回去。可她一直紧紧攥着拳头。他假装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指,顺势握住了那只手。然后,他们好像就忘了戒指的事。他拨弄着她的耳环,那是一弯薄薄的金色月牙,坠在她浅棕色的小耳朵上。他牵起一小撮散落的卷发,用发尾轻拂自己光洁的面颊。

“还记得去年在阿桑普申吗,卡莉克斯塔?”他们是年轻一代,更喜欢说英语。

“别跟我提什么阿桑普申,奥尔西先生。这名字我都快听吐了。”

“是啊,我知道。那帮蠢货!就因为你在阿桑普申,我碰巧也去了,他们就以为咱们是一起去的。不过去年真开心啊——对吧,卡莉克斯塔——在阿桑普申那会儿?”

他们看见博比诺特出现在大厅门口,站在灯光里忧心忡忡地朝暗处张望。但他没看见他们,又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博比诺特在找你呢。你快把那可怜的家伙逼疯了。你总有一天会嫁给他的,对吗,卡莉克斯塔?”

“哎哟,谁说不是呢。”她回答,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越是用力,他就握得越紧。

“别这样,卡莉克斯塔,你说过会回阿桑普申的,不为别的,就为碍他们的眼。”

“这话我可没说,你一定是梦里听见的吧。”

“噢,我记得你说过呀。知道吗,我要到城里去了。”

“什么时候?”

“就今晚。”

“那得赶紧动身了,天都快亮了。”

“咳,白天再走也来得及。”

“你去那儿干啥呢?”

“不知道啊。没准儿去投湖吧,除非你也去城里看你叔叔。”

卡莉克斯塔心乱如麻,奥尔西的嘴唇轻轻扫过她的耳朵,宛如轻柔的玫瑰花瓣,令她心醉神驰。

“奥尔西先生!是奥尔西先生吗?”一个黑人站在下面问,手搭在他们近旁的楼梯扶手上。

“干吗?”奥尔西没好气地喊,“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吗?”

“我到处找您。”黑人说,“大路上有个人想见您,就在那边那棵桑树底下。”

“就算是加百列大天使来了我也不过去。要是你再敢来这儿多嘴,当心我拧断你的脖子。”黑人听了,嘟囔着走开了。

奥尔西和卡莉克斯塔小声笑起来。她现在完全安静下来了,两个人像恋人那样轻声笑着。

“奥尔西!奥尔西·拉瓦利埃!”

这回喊他的可不是黑人了,奥尔西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噌地跳起来。

克拉莉丝穿着骑装站在刚才黑人所在的地方。奥尔西头脑一片空白,仿佛刚被人从梦中摇醒。但他隐约感觉出了大事,否则他这位表亲绝不会大半夜跑到舞会上来。

“怎么回事,克拉莉丝?”他问。

“家里出事了。你得跟我走。”

“妈妈出事了?”他紧张地问。

“没有,教母很好,已经睡了。是别的事。我不想吓唬你,但奥尔西,你得跟我来。”

她其实不必恳求,他愿意追随这声音去任何地方。

这时,她认出了长椅上的姑娘。

“啊,卡莉克斯塔,是您吗?您好吗,小可爱?(13)”

“挺好的,小姐您呢(14)?”

奥尔西翻过低矮的栏杆,二话没说就跟着克拉莉丝走了,都没回头看卡莉克斯塔一眼。他甚至忘了她还在那儿,直到克拉莉丝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才回头说了声“晚安,卡莉克斯塔”,还隔着栏杆伸出一只手。卡莉克斯塔假装没有看见。

“怎么搞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卡莉克斯塔?”见她独自坐在长椅上,博比诺特惊讶万分。跳舞的人还没出来。东方晦暝的微光照得她脸色苍白。

“对啊,我就一个人在这儿。去育儿室找奥莉丝大婶要我的帽子。她知道放在哪儿了。哎,我想回家了。”

“你怎么来的?”

“走路来的呀,跟卡多家的人一起。但我想现在就走,不等他们了。嗯,我这就开路。”

“我能跟你一起走吗,卡莉克斯塔?”

“随便。”

他们并肩穿过开阔的牧场,又沿着田野前行,在熹微的晨光中磕磕绊绊。她一路都在用手抓扯蒿草和杂草,裙子都打湿拖脏了,他见了就提醒她把裙子提起来。

“我才不管呢,反正也要洗了。博比诺特,你总说想娶我。咳,你要是真想,我可不会介意。”

年轻的阿卡迪亚人瞬间被幸福淹没了,那张线条粗犷的棕色脸庞顿时容光焕发。幸福哽在他喉头,让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哎,你不愿意就算了。”卡莉克斯塔没好气地嗔怪道,假装被他的沉默惹恼了。

“上帝呀(15)!你明知道我都高兴得快疯了。你是认真的吗,卡莉克斯塔?你不会反悔吧?”

“我过去从没跟你说过这些,博比诺特。嗯,我说话算话。”她向他伸出一只手,就像商人做买卖时要握手成交。博比诺特沉浸在幸福之中,胆子也大了,竟要卡莉克斯塔吻他。她转过脸去,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经过一夜的狂欢,她容颜憔悴,几乎有点儿难看了。

“我不想吻你,博比诺特。”她说着别过脸去,“今天不行。改天吧。上帝呀(16)!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噢,我太满意啦,卡莉克斯塔。”他说。

克拉莉丝骑马经过一片林地时,马鞍松了,于是就跟奥尔西下马把它系紧。

他第二十次问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克拉莉丝,到底怎么了?是坏事吗?”

“啊,天知道(17)!其实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已。”

“你的事情!”

“奥尔西,昨晚我看见你带着马鞍包走了,”她吞吞吐吐地说,手不停摆弄着马鞍上的什么东西,“就逼布鲁斯告诉我你去哪儿了。他说你去了舞会,要去好几个星期。我一琢磨,还以为你是去了——阿桑普申,整个人一下子就疯了。我知道要是你今晚、现在还不回来,我一定会受不了的——再也受不了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搭在马鞍上,把脸埋进臂弯。

他在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爱他。但除非她亲口承认,否则他绝不敢相信。所以她就亲口说了那个字。他一听,顿时觉得宇宙仿佛都变了样——正像博比诺特刚才一样。上星期他不是还差点被飓风打垮吗?现在,那场飓风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一小时前,他还亲吻着卡莉克斯塔的耳朵,柔声往里灌着荒唐的情话。而现在,卡莉克斯塔早已化为虚无的幻影。对他而言,只有面前的克拉莉丝和她爱的表白才是世间唯一的真实。

远处传来急促的枪声,但他们并不害怕,因为他们知道,那不过是黑人乐手按惯例进入后院对天鸣枪,宣告“舞会结束(18)”。

1892年创作,同年发表。

(1) 原文为法语。

(2) 原文为法语。

(3) 原文为法语。

(4) 原文为法语。

(5) 原文为法语。

(6) 原文为法语。

(7) 约翰·L.沙利文(John L Sullivan),美籍爱尔兰裔拳击手,据说是世界上第一位重量级戴手套拳击冠军。

(8) 阿卡迪亚克里奥尔人的另一个称谓。

(9) 原文为法语。

(10) 原文为法语。

(11) 乔治·厄内·让-玛丽·布朗热(Georges Ernest Jean-Marie Boulanger,1837—1891),法国将军、政治家,曾险些颠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后身败名裂,自杀身亡。

(12) 四对舞(Quadrille),又名方块舞,是流行于18、19世纪的舞蹈,风靡欧洲及其殖民地,需由四对舞伴排列成正方形起舞。

(13) 原文为法语。

(14) 原文为法语。

(15) 原文为法语。

(16) 原文为法语。

(17) 原文为法语。

(18) 原文为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