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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娜,你在这儿干吗呢?我还以为你都上床了。”发现她还躺在吊**,她丈夫说。他跟勒布朗夫人一起回来,刚把她送回了大屋。他妻子没有回答。

“睡着了?”他问,低头凑近她。

“没有。”她直视着他,目光炯炯,毫无睡意。

“你知不知道已经一点多了?来吧。”他登上台阶,进了屋。

“埃德娜!”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喊。

“别等我。”她回答。他从门里探出脑袋。

“待在外面会感冒的。”他没好气地说,“你犯什么傻呢?还不快进来?”

“我不冷,有披肩。”

“蚊子会把你咬得一身包的。”

“哪有蚊子。”

她听见他在房间里踱步,脚步声透着焦躁和恼怒。要在过去,她一定会照他说的做。她会习惯性地服从他的意志,但那不是因为他的意志有多么不可违抗,而是因为服从就像走路、移动、坐立那样自然。

“埃德娜,亲爱的,你还不进来吗?”他又问了一遍,换了种亲热的语调,带着恳求。

“不。我要待在外面。”

“这简直太荒唐了。”他脱口而出,“我决不会让你在外面睡一晚上。马上给我进屋。”

她做出愤怒的样子,更深地陷入吊床。坚定的意志在她胸中熊熊燃烧,顽强而不可动摇。那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否认和对抗。她在记忆中搜索,回想着丈夫以前是否也曾这样跟她说话,自己是否曾对他唯命是从。她当然服从过,她记起来了。但她记不起自己当时为什么屈服,又是如何屈服的。

“莱昂斯,上床睡吧。”她说,“我就想待在外面,不想进去,也不会进去。别再那么跟我说话了,我不会理你的。”

庞德烈先生本来已经换了睡衣,这会儿又披上一件外套。他的一只餐具柜里有他精心存放的一小批珍贵的红酒。他打开一瓶,喝了一杯,出门来到走廊上,也递给妻子一杯。她不要。他坐进摇椅,穿着拖鞋踏上脚蹬,抽起雪茄。抽完两支雪茄,他又进屋喝了杯红酒,递给她一杯,再次被她谢绝。庞德烈先生又坐下来,跷起脚待了一阵子,抽了好几支雪茄。

埃德娜渐渐如梦初醒,走出了那个美妙、诡异、遥不可及的梦境,感受到现实的重压。她的身体开始不胜睡意,那股支撑着她、鼓舞着她的活力渐渐离去,她只好无奈地屈服于现实的压力。

这是夜晚最宁静的时刻,黎明即将到来,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低垂的月亮挂在沉睡的天空,由银白转为铜黄。年老的猫头鹰不再啼鸣,弯腰的水栎树也不再瑟瑟呻吟。

埃德娜站起来。她在吊**一动不动地躺了太久,肌肉有些酸痛。她登上台阶,在门柱上虚弱地靠了一会儿才走进房间。

“你进来吗,莱昂斯?”她回头问丈夫。

“来,亲爱的。”他说着瞟了她一眼,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等我抽完这支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