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越

实验继续。

这一次我直接在街心公园苏醒,坐在黄立楷身边,我看了自己那莫须有的手机,日期正好跟昨天衔接,时间是下午4点25分。

今天的黄立楷竟然背着一只长条形的背包,看背包的形状和上面粘上的一些油彩,这应该是写生用的背包,里面是画架和颜料。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黄立楷居然会爱好美术,有这个闲情逸致来这里写生。不过回想起黄立楷家里和公司的一些游戏图片,说不定黄立楷还真是学美术出身。但即便如此,他绝对不会通过在街心公园写生,画这么幽静美好的景色去寻找他那些变态游戏的灵感。

果然,黄立楷根本没有打开背包作画的打算,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是黄立楷已经画完,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的这套行头一定是一种掩饰,至于说对谁掩饰,应该就是季姝敏。我有预感,今天黄立楷将会与季姝敏见面。

黄立楷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又露出那种轻蔑又得意的笑,大跨步朝公园北侧走去。我跟着他来到了北侧边缘,小心翼翼地跨出公园的范围,很好,这一次我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被截在这里。我突破了一些东西,从前我认为那是记忆的主人设置的心理防线,现在我必须重新考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黄立楷径直走到小天才幼儿园门口,这里聚集了一些准备着接孩子的家长,黄立楷混在他们中间,因为他今天特意打扮得没那么邋遢,又背着画具,倒也挺面善,像个家长。

下午4点半,孩子们放学,由老师带领排队走出幼儿园,来到门口,有的孩子上了校车,有的孩子被家长接走。季姝敏也在送孩子的行列之中。

黄立楷一直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哪个孩子却等不到。

“你好,”等到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黄立楷一脸焦急地走到季姝敏面前问,“我是邵嘉嘉的小叔,请问她是被留下了吗?是作业没完成还是因为什么?”

季姝敏友好地冲黄立楷微笑,看样子是真的第一次见到黄立楷,“啊,你是邵嘉嘉的小叔啊,我是邵嘉嘉班级的老师,我们幼儿园从来不会留孩子做作业的,她应该已经出来了。”

“可我刚刚一直在这里看,没看到啊。”黄立楷做出想要进去的架势。

季姝敏拦住黄立楷,“她肯定是跟着队伍出来了,是不是孩子太多了,你没看到?你是第一次来接孩子吧?有没有跟孩子父母打招呼,也许孩子已经被他父母接走了。”

黄立楷一个劲儿摆手,笃定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跟我哥说好了,今天我来接嘉嘉,带她去写生,你看,我画具都背着呢。这孩子一直嚷嚷着要跟着我去写生。说不定她在里面没出来,你带我进去找找吧。”

季姝敏低头犹豫了十几秒钟,期间黄立楷一直在扮演一个焦急的小叔,嘴里念叨着孩子没了可没法跟大哥交代的话,最后季姝敏终于同意带黄立楷进去。

季姝敏在前面带路,黄立楷跟在她身后,我则是跟在黄立楷身后。进入这栋彩色的三层小楼之后,季姝敏便急着带黄立楷去她班级的教室,那是一间位于一楼的,拥有一个大落地窗的宽敞教室,教室里一目了然,根本没人。

“你看,孩子不在这里,你还是快给孩子父母打电话确认一下吧。”季姝敏回头,却已经不见黄立楷的踪影。

季姝敏倍感意外,顺着走廊向两边望,却根本不见黄立楷的影子。

“不会是自己乱闯去找孩子了吧?这人,一看就是个不讲理的。”季姝敏一面埋怨着一面小跑着往走廊深处找人。

我望着季姝敏的背影,又转头去看就躲在男洗手间门口的黄立楷,根本不懂他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黄立楷迅速闪身,几步便迅速从男洗手间跨入还敞开大门的教室。他的动作太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跟上去,他已经轻轻关上了教室门,并从里面锁上。我本以为我可以轻易穿过这道门,没想到我再一次被屏蔽在了门外。

一间没有孩子,只有桌椅的幼儿园教室而已,有什么特别,黄立楷为什么要偷偷进入?难道他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目的就是进入这间教室布置什么机关?难道是可以让他拥有不在场证明的定时杀人机关?利用季姝敏的某个习惯谋害她?简直太过分了,要知道这间教室里除了季姝敏还有那么多不按常理出牌的无辜的孩子啊,他就不担心误伤到孩子吗?黄立楷果然不是什么善类,是个正在酝酿杀人计划的犯罪分子。

仅仅不到5分钟,季姝敏已经辗转跑回来,她气喘吁吁,“先生,请你出来好吗?孩子真的不在幼儿园了,我刚刚给孩子母亲打电话,她已经把孩子接走了,而且孩子母亲说了,根本就没跟孩子小叔约好去写生啊。”

话音刚落,教室门从里面打开,黄立楷抱歉地挠头,一脸堆笑,“哎呀,看来是我哥在其中没传好话啊,我是跟我哥约的,他一定是忘记跟嘉嘉说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黄立楷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他根本不给季姝敏再说话的机会。

我没有马上跟上黄立楷,而是跟随莫名其妙的季姝敏一起进入到教室,打量整间教室。我是没看出教室有任何变化,就连在这间教室里工作的季姝敏都没有看出,她直接无所谓似的关上了门。看样子是会把今天放学时候的这段小插曲忘到脑后了。我真的很想提醒她仔细检查教室,注意黄立楷这个瞄准她这个猎物的猎人,因为毕竟脱离了黄立楷,我便不再是“幽灵”,可以跟季姝敏对话,但我又不敢贸然行事。

从前,郁丞星告诉我我所进入的是某个人的记忆空间,我在这里没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就算我做了什么改变的也只是我的想象,并不会真的扭转事实。虽然有所怀疑,但大体上我还是接受这种说法的,但我却在所谓的记忆空间里看到了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如果不是我的大脑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那么就是郁丞星在撒谎,我进入的根本不是已经死去之人的记忆,而是另一个未知的领域。

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现在所处的是可以改变未来的过去,换句话说,我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的维度。我在这里不可以直接改变未来,而是要通过推理预测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并把我的预测上报给罪案规划局,而他们则是作为直接改变未来的力量,去剔除极有可能犯罪的人,比如现在不知死活,不知身在何处的张建华。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郁丞星称呼黄立楷为“犯罪者”而不是“罪犯”,这两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代表着两个意义,罪犯是已经确定实施犯罪的人,而犯罪者则是根据推断极有可能犯罪的、但却还未来得及犯罪的人。张建华还未来得及杀害沈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们的举措也及时的话,黄立楷也未来得及杀害季姝敏。

至于说为什么我这两次实验的对象是沈晴和黄立楷,这个罪案规划局为什么要选定这么两个人来做这个实验,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对这两人有过一定程度的调查:沈晴的种种条件显示她是个高危受害者,所以罪案规划局告诉我她已经遇害。既然有受害者,就一定有加害者,我通过对沈晴的调查找到了张建华这个唯一拥有动机的加害者。罪案规划局很可能暗中监视张建华,在他显露出对沈晴的杀意之后,或者干脆是动手之前加以制止,并且秘密带走他,把他囚禁在某个秘密所在或者干脆秘密处死作为对一个犯罪者的惩罚;而黄立楷则是高危犯罪者,而且已经瞄准了一个猎物,我的任务就是确认黄立楷想要杀害的人到底是不是季姝敏,是否还有别人,查出他的杀人动机以及杀人手法,让罪案规划局接下来决定如何阻止他犯罪,对他施以怎样的惩罚。也正是因为黄立楷的犯罪还没有发生,没法确定季姝敏是不是他的目标,所以郁丞星才会对我撒谎,说季姝敏失踪,让我继续调查。而因为之前郁丞星跟我说过只有死人的大脑才能用来实验,于是他骗我说黄立楷已经死了,实际上他还活着。

也就是说,我是一个特殊的侦探,一个幽灵侦探。别的侦探都是现在进行时,只有我是过去进行时。我穿越到不久之前的过去,以一个幽灵的身份“存活”在被调查者的周遭,身临其境,切实地去经历一些事情,以常规侦探绝对做不到的方式和途径去搜集信息,进而推断预测还未发生的犯罪,最终目的是阻止犯罪。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欺骗我我是在侵入某人的记忆也有了理由,只有这样说,我才会认定我无法改变未来,从而避免了我私自行动,避免因为我个人的意愿而触发蝴蝶效应,改变更多人的未来,甚至是更改他们的未来,让未来处于不可控的局势。他们想要让我以为我无法改变未来,而实际上,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改变未来能力的人!

之所以实验的内容不能重复,那是因为我无法在同一个时间反复穿越,所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之所以每次实验报告的时间如此重要,是他们必须确定我到底穿越到了何时。之所以每次实验最多只能持续4个小时,是因为穿梭时空技术上只能维持4个小时。之所以每次穿梭时空只能穿梭到近几个月之内的时间,也是技术上的局限。

可还有几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上一次实验中我跟在沈晴身边她无法看到我,这一次黄立楷也无法看到我,而我脱离了他们俩就可以由一个“幽灵”变成“活人”?为什么罪案规划局的实验者们时而能够看到我在实验中的影像,时而看不到?为什么我在这里身为“幽灵”的时候会被某些地方拦截在外?

相信这些谜题总会有解释,这些谜题本身就是这个实验的特性。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卓实的实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伟大的实验。这项实验必须要对实验者撒谎,否则世界的未来将会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而这样做无疑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毕竟人心难测,一旦某个人能够掌握这样的力量,而他的品德和能力又无法保证永远不变,那么卓实的实验等于是把一颗足以毁灭地球的炸弹交给了一个人。可如果让这个人蒙在鼓里,只是利用他去获取信息呢?那么这颗炸弹便掌握在整个罪案规划局的手上,掌握在一个集体的手中。人心难测是不可避免的,只能通过增加人的基数来尽量避免,由更多的人集体投票表决,得出的举措更加保险,这是历史进步的惯例。

这么说来,卓实之所以一定要我来亲身参与这项实验,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掌握改变未来能力的人,其实是缘于他对我品格的绝对信任?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无法不恨这个男人,他毕竟设计了我,他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参与这个实验,直接替我做了决定,让我失去自由,变成了一个被最爱男人欺骗利用的工具。

我站在教室门口,思绪纷乱,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提醒季姝敏,我自认为自己一个人没有掌握全局,让未来发展最优,把伤害减少到最少的能耐,所以自动放弃了由我一个人决定如何改变未来的能力。我可不想因为我一时心软鲁莽提醒了季姝敏,而造成后面的发展不可收拾、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跟丢了黄立楷,也不打算继续跟着季姝敏,我打算去找靳楠,因为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我的想象,是可以改变未来的,我无法自作主张改变季姝敏的未来,但我决定为我自己的未来博一次——我要借助靳楠的力量改变我的未来,脱离这个实验,脱离那个地下的神秘组织,脱离囚徒的身份,回到地面上做回一个自由人,过正常人的生活。没错,我不是卓实,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只要平淡幸福的生活。

当然,借助靳楠的力量改变我的未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必须要让靳楠在不久后的将来去到罪案规划局解救我这个囚徒。时间上我要有所选择,计划要里应外合,至于说理由我也想好了,靳楠是律师,他完全可以称得到了消息,以当初的死刑犯许谧还活在世上的理由把我带走,然后重新调查卓实的案子,查出卓实其实是自杀,为我翻案。这个计划的基础是靳楠必须要知晓我的故事,并且相信我是无辜的,相信穿梭时空真的可以在技术上实现,相信他现在认识的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空,是穿越而来的。按照现在时间,这个时空里的我也的确身在罪案规划局,只不过还在忙活着进入沈晴的那个时空。

如何让靳楠信任我,愿意帮助我?恐怕必须要让他彻底爱上我,也要让他感到我是真的爱他,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必须相爱并且深爱,只有这样,他才会为了我敢于去跟未来市最有实力的星海集团作对。

我和靳楠会相爱吗?我还能爱上除了卓实之外的什么人吗?我不知道,但我愿意尝试。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愿意去培养我跟靳楠之间的感情。

“喂,靳楠,昨天又一次不告而别真是抱歉,你现在能过来接我吗?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牛排特别好吃,你今晚有空的话,咱们可以……”我破天荒如此主动。

“没问题,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对了,你这通电话打的真是时候,你要我查的那件案子,我已经查到了。一会儿见面详谈。”靳楠很兴奋,我的主动让他非常意外。

我给了靳楠我所在的地址,一个人坐在街心公园的休闲椅上等待。自从卓实过世后,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对未来充满期望的自信,感觉心情通畅,拨云见日。至少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明确了目标,并且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助达成目标的盟友。

靳楠驾车来到街心公园,我俩一起坐在休闲木椅上,这样怡人又幽静的环境中,气氛难免暧昧。我跟靳楠目光相接,肩膀摩挲,彼此都有些紧张。

跟靳楠相处培养感情的确要从现在开始,但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像我的故事也不能一下子全部讲给他,必须循序渐进,否则可信度会大打折扣。这么离奇的故事,一般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靳楠,其实,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广告公司的职员,我是个侦探。之前去你们律师事务所楼下的广告公司任职,其实是为了调查。包括现在调查十年前的案子也是我的任务。我受雇于一家神秘的组织,我的侦探身份也必须严格保密,所以抱歉,之前一直在骗你。”我小心翼翼地渗透,紧张地观察着靳楠的反应。

靳楠恍然大悟,“怪不得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神神秘秘,原来你是个女神探啊?太好了,原来我们也算半个同行,都是跟罪案打交道的。你是福尔摩斯小姐,我是律师华生,哈哈,很荣幸能够成为你的搭档。哦,对了,那之前你让我找冯依依,说她是你的朋友,你想要道歉什么的也都是骗我的?天啊,你可真是个天才,居然把我这个律师给骗过去啦。”

看靳楠一丁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很兴奋,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对你坦白,我不可能瞒着你一辈子的,所以哪怕是违反那个神秘组织的规定,我也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靳楠,你会怪我之前骗你吗?”

“当然不会!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你不能瞒我一辈子,一辈子?”靳楠的脸上攀上红晕,这个大男人害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我娇羞地低下头,躲闪靳楠灼热的目光,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全身都不太自然,果然,我需要过程。

“对了,刚刚电话里你说你查到了十年前的案子,查到了些什么?”我转移话题,语气也恢复正常。

靳楠以为我只是因为害羞而转移话题,似乎也不急于跟我马上确定关系,也恢复了常态,甚至进入了律师的工作状态,为我讲述十年前有关黄立楷妹妹的案子。

黄立楷的妹妹名叫黄欣荣,于十年前失踪,失踪时年仅十二岁。当时被当做头号嫌疑人的黄立楷也只有十六岁。

时间倒退一年,也就是黄立楷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黄波与黄立楷的亲生母亲离婚,离婚仅不到一个月便迎娶了黄欣荣的母亲。原来黄波这么多年一直暗度陈仓,家外有家。黄欣荣是黄立楷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之后半年,黄立楷的母亲便因为罹患抑郁症跳楼自杀。

黄立楷没法憎恨亲生父亲,只好把全部的恨意都集中在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那一年中,他总是跟继母作对,剪碎继母的裙子,烧掉妹妹的娃娃,在母女俩的饭菜中下泻药,在继母的自行车上做手脚导致刹车失灵,甚至还虐杀了继母带来的宠物狗,把残破不堪的狗的尸体放在继母的背包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这对儿母女宣战,以发泄愤怒,也算是为亲生母亲报仇。

不仅如此,黄立楷还找了社会上的一群小混混在妹妹黄欣荣放学的路上对她围追堵截,吓得黄欣荣在逃跑回家的路上摔倒,小腿骨折。总之在所有人眼中,黄立楷就是个混世魔王,是个已经学坏的孩子,犯罪只是迟早的事。

因为黄欣荣的腿骨折住院这件事,黄波把黄立楷一顿暴打,当时黄立楷曾放下狠话,说这顿毒打他会原封不动地转交给黄欣荣,一旦黄欣荣出院,他就要让黄波为今天对他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

就在黄欣荣出院回学校上课后的一周,她的母亲照例去学校接她放学,却得知当天学校因为停电已经提早放学,黄欣荣不知所踪。这笔账自然就算在了黄立楷身上。

一连三天的毒打,黄立楷就是死不承认,坚称黄欣荣的失踪跟他没关系,他也不知道黄欣荣在哪里。没办法,黄波只好报警,当时负责这起失踪案的警察在了解了黄家的情况后也认定黄立楷是头号嫌疑人。但针对黄立楷的调查进行了半个月,又是派人跟踪,又是日夜轮番审讯,又是派人跟踪调查跟黄立楷走得很近的那群混混,到最后一无所获,警方还是没能查到黄欣荣的所在。警方和黄家夫妻都已经认定,黄欣荣一定是被黄立楷藏在了什么地方,时隔半个月黄立楷都没有去那个地方,黄欣荣应该已经被活活渴死饿死。

因为没有证据,因为当时黄立楷也只有十六岁,这件事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黄欣荣的失踪案成了悬案。但当时跟进这案子的警察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他为当年没能逮捕黄立楷而遗憾和忧心,他说过,当年没能逮捕黄立楷这样的潜在犯罪分子,就注定他会在未来给这个社会带来危机,一定还会有人丧生在他的手下。

我听完靳楠的讲述不禁猜想,会不会黄立楷的确就是杀害黄欣荣的凶手?而黄立楷现在的猎物是季姝敏?在这十年间,还有没有其他被害者?黄立楷选择猎物的标准是什么?他之所以会选中季姝敏会不会是因为季姝敏跟黄欣荣有什么相似点?少年时期家中的变故,对继母和妹妹的憎恨,父亲的毒打,就是黄立楷的罪恶之源?果然一个人的儿童和少年时期的经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塑造一个人的性格,改变一生啊。

“哎呀爸,现在世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危险,你这就是职业病……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的……爸,你就别再唠叨让我搬回去住啦,搬回去上班不方便,我现在租的房子挺好的,房东你不也调查过底细了嘛……”

突然,季姝敏打电话时候的场景浮现在我眼前,她当时说的这些话我一直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其实里面蕴含着深意。

“靳楠,”我突然抓住靳楠的手腕,焦急地说,“当初跟进黄欣荣失踪案的警察是不是个大块头男人?他是不是姓季,有个女儿叫季姝敏?”

靳楠被我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得一惊,低头看我握住他手腕的手,然后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两下便松开,忙着去掏手机,“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去确认一下。”

两分钟后靳楠便挂断电话,他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季姝敏的父亲名叫季骁,因为年轻时候是个工作狂,年过四十才结婚,老来得子,只有季姝敏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也就是说,黄立楷之所以会选中季姝敏作为猎物不是因为季姝敏本身的什么特征符合他的喜好,也不是因为她酷似当年的黄欣荣,只是因为季姝敏是当年那个为难过黄立楷的警察的宝贝女儿。黄立楷知道自己现在仍然不是大块头退休警察季骁的对手,哪怕是智取也斗不过老谋深算的退休警察,并且对方认识他,对他有防备,那么对季骁最佳的复仇方式就是杀死他的宝贝女儿。

我用力一拍大腿,气愤至极,黄立楷果然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不但当年害死了同父异母的亲妹,如今还因为对季骁的憎恨,想要把罪恶之手伸向一个无辜的女孩。想到这里,我恨不得马上结束这次的实验,把这些全部告知罪案规划局,要他们马上去抓走黄立楷,就像当初他们秘密带走张建华一样,避免季姝敏遭难。

不,我得冷静,这次实验还不能就此结束,我必须利用有限的实验时间尽可能再获取一些信息。因为上一次我曾经出过一次纰漏,那次就是因为我的盲目自信,并且太过心急。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出错,必须一击即中。

我以工作为由推掉了我自己主动提出的共进晚餐,让靳楠把我送回黄立楷家。赶回黄立楷家已经是傍晚将近6点,我以为这个时间黄立楷肯定在家,不料却扑了个空。黄立楷会在哪里呢?难道是回公司加班?我又让靳楠把我拉到了黄立楷的公司。

我让靳楠在楼下等我,等到我上楼看到了正伏案工作的黄立楷,才打电话通知楼下的“车夫”靳楠可以回去了。

靳楠对我的侦探工作非常支持,挂断电话时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他随叫随到。

当时的我满心都是黄立楷的案子以及自己那个逃出牢笼的计划,根本没有在意到靳楠异常的表现和那句“随叫随到”。

公司里留下加班的只有黄立楷和里间套间办公室里的老总。我就这样陪着黄立楷加班。时间快进到晚上8点多,老总从办公室出来,手上还拉着一只大大的黑色拉杆箱。

黄立楷起身走到老总身边,伸手接过拉杆箱。

“怎么样?这次的定制客户又是个冤大头?”老总坏笑着问。

黄立楷不屑地用鼻子哼气,“放心,绝对是个重量级的冤大头,是咱们的长期饭票。能够在暗网上买这种定制服务的,现实中都是道貌岸然的上流人士。”

老总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但这些伪君子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你可一定得给我服务到位了。记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咱们这项业务之所以能赚这么多,靠的不单单是技术,还有严格保密客户信息。”

“那当然,所以客户的身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让我告诉你,这样一来只要泄露了秘密,那就一定是我。我这份外快赚的,风险可是不小啊。”黄立楷苦笑着耸肩。

老总拍黄立楷的肩,“别这么说,多少人想要做这份美差都没机会,谁叫你是我这里业务水平最高,最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最佳员工呢?有好事,自然是咱们俩合作。对了,这次的设备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客户选的地方没问题吧?隐蔽性怎么样?”

“放心,人家自己的地盘,想怎么玩怎么玩,绝对合适,”黄立楷说着,拍了拍身边的黑色拉杆箱,“那我这就过去啦。”

老总点头,“去吧。唉,有钱人就是好啊,能自己有那么一块私人领地。”

黄立楷点头。老板则是先下班回家了。

我真的很想继续等到黄立楷离开公司,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设备,所谓的定制服务是指什么,客户又到底是谁。可每次实验最多四个小时,偏巧赶在这个时候,四个小时的时限到了。没办法,我把一部分时间用在了跟靳楠的接触上,真正的实验工作时间只能有所缩减。我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实验开始的时候,正好就是今天我实验结束的时候。

实验结束后我沮丧地从实验**下来,对郁丞星感叹:“真的很可惜,偏偏在这种时候时间不够用,真担心我会错过最关键的部分。”

郁丞星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顾单面镜后那些同事以及张莫执的眼光和议论,温柔地安慰我:“没关系,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够弥补缺失的部分。”

回到房间,按照惯例由郁丞星为我拍摄实验报告,按照惯例,我仍对郁丞星有所隐瞒,把我在实验中私自行动的部分隐去,更是只字不提靳楠这个人,还有我对实验实质的推测,老老实实地只讲述跟黄立楷有关的一切。

实验报告临近尾声,我注意到对面的郁丞星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几次扶住额头,像是头痛。

“郁律师,你不要紧吧?”我问。

郁丞星敲了敲额头,似乎清醒了一些,像个老朋友一样笑着说:“你以后叫我丞星吧。”

“丞星,”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关切地说,“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只这一句话的工夫,郁丞星的身体竟然有些摇晃,看起来他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双眼半睁半合,想要扶住沙发扶手站起来,起身前还特意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手环。终于,他还是没能站起来,一下子栽坐回沙发。

“丞星!”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不像是简单的头痛,而像是……

果然,郁丞星也瞬间醒悟似的,他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异味,突然抬头去看空调出风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调居然开了,出风口处正呼呼吹着风。

郁丞星一下子从沙发上栽倒到地上,艰难地朝大门口爬去,应该是想要打开房门逃离这个充满毒气的房间。他必须第一时间打开房门,因为只有他才能打开那道门。

与此同时,我也感到了迟来的晕眩感。我也想跟着郁丞星爬出这个房间,可是身体就像是个千疮百孔的气球,力气在瞬间倾泻。最后的意识里,我看见郁丞星的身体停在了大门口。他终究也没能离开这房间。

“许谧,许谧……”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郁丞星的声音忽近忽远在耳边飘**,“能听见我吗?许谧,快醒来。”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是神色紧张关切的郁丞星。

“发生了什么事?”我扭动脖子观察四周,周遭的场景再熟悉不过——我仍然置身我的囚笼之中,面前的仍旧是我的专属狱卒。

“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郁丞星显然有所闪躲,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我再次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空调系统里做了手脚,向这个房间释放毒气?”

“并不是毒气,只是暂时性地让咱们昏厥的迷药。”郁丞星还是欲言又止。

说话间,我看到了郁丞星的右手手腕,虽然被衣袖遮挡,但还是不小心露出了白色的纱布。他的手腕受伤了。

“为什么要让咱们陷入昏迷?”我不懂,这里可是罪案规划局,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做这种手脚?除非是……

郁丞星很为难,躲闪我的目光,并不回答,好像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是张莫执,对不对?”我说出了心中猜想,“她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不能通过空调释放毒气,那样会危及到你的安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迷晕咱们,然后带着防毒面具进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我。”

郁丞星双肩微微抖了一下,低声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是莫执,她对你有些误会,应该说是对我有些误会。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好在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公司的人及时发现她的入侵,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我看着郁丞星受伤的手腕,“真的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那么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张莫执不可能伤害你,难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郁丞星苦笑,“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过去了。公司已经对莫执采取了措施,放心,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措施?什么措施?”我怎么也没想到,张莫执对我的嫉妒会让她不惜杀了我。看来她是真的很爱郁丞星,而且,她是真的认定郁丞星爱上了我。

“辞退,公司辞退了她。”郁丞星很轻松,似乎是辞退了张莫执,摆脱了张莫执让他如释重负。

“她可是你未婚妻,你没有为她求情,让公司对她网开一面?毕竟,她这么做也是因为你……”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来,上次郁丞星已经对张莫执提出了分手,这两人的感情早就产生了裂痕,而我似乎就是造成这裂痕的罪魁祸首。

“我和她彻底结束了,”郁丞星望着我的双眼认真地说,“其实,她这样做不是因为误会,她没有误会我什么。总之,许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我的心漏跳一拍。不是误会!郁丞星这话什么意思?换我躲闪郁丞星的目光。回想第一次见到郁丞星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中饱含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就好像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陌生人。郁丞星喜欢我,我早就有所察觉。如今他等于是隐晦地表白,跟我宣告他跟张莫执彻底结束,看来他是不打算在隐藏了。

我能够接受郁丞星的感情吗?答案是否定的。哪怕是除却他“狱卒”的身份,我也不可能爱上他,就像我很难爱上靳楠一样。我的心仍然被那个在里面盘踞了十一年之久的男人霸占着。卓实,我虽然恨他,但不能否定,我仍然爱他。

郁丞星还想跟我说什么,我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晕倒之前我看见你闻到了异味,这才想到是空调的问题。可见张莫执释放的气体并不是无味的,那么为什么我却什么都没有闻到?”

郁丞星歉然地说:“抱歉,这种迷药是公司最新的研发结果,目前还没有名字。它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也不至于让人无法察觉。你之所以什么都没有闻到,很可能是实验对你的大脑嗅觉神经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我就知道,这该死的实验一定会对我的大脑造成损伤,这一点一开始郁丞星就跟我蜻蜓点水地提过一次,只是我没想到,这损伤会来得这么快。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会彻底失去嗅觉,味觉,以后是视觉听觉!不行,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尽快让靳楠来解救我!

我满脑子都是对实验对我造成损伤的恐惧,竟然忽略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我会迟于郁丞星晕厥,要知道,当时我所在的位置比他更加靠近空调出风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