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葩言论
傍晚，从市局离开，李沐晨驾车直奔罗一的住处，对于仍然跟在她后面的那辆银色尼桑不以为意，反正她跟罗一的关系在警察看来只是简单的男女关系，李沐晨去找他完全合理。
门开了，罗一冲李沐晨绽开一个温暖的微笑：“我等了你一下午，你总算来了。”
李沐晨再见到罗一，心情复杂，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谎言被戳穿的男人，她担心罗一会因为谎言戳穿，回归真实的身份而在她面前瞬间卑微下去，又担心罗一干脆跟她提出分道扬镳。
“我本来可以下午就过来的，可是因为小洁，因为警察把小洁带回去审讯，我必须陪她一起……”李沐晨熟络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大半杯后坐在床沿，就像昨天她在这里时一样。
罗一并没有因为身份的一落千丈而改变对李沐晨的态度，仍然不卑不亢，维持他优雅绅士的风格：“你明知道我不是付洁的父亲，也没钱再付给你佣金，何必继续跟她混在一块呢？”
李沐晨咬了咬嘴唇，干脆开门见山：“因为我要确保你不会伤害她！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我不想你变成一个杀人犯！”
罗一眉头轻挑，惊异地问：“你什么意思？”
“不要再瞒我了，我录下了你之前打电话的声音，给了一个懂英语的朋友翻译。你提到了复仇，提到现在没有机会下手是因为警察一直在跟踪监视我们。你的复仇对象就是付洁吧，你谎称你是付洁的父亲，雇用我接近她，就是为了监视她，找机会对她复仇。”李沐晨深深吐出一口气，不吐不快地继续，“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洁复仇，但我不想你走错路，我不想以后去监狱看你！”
罗一低垂眼帘，嘴唇紧紧抿着，隔了半晌才缴械投降般地说：“你果然很聪明。没错，我跟付洁的仇恨不共戴天。我原本是想通过你了解和监视付洁的生活，制订一个可以让我脱身的完美复仇计划，我原本的计划是复仇之后马上回去英国，可是，可……”
“可是什么？”李沐晨隐隐感觉到这个“可是”后面的内容与自己有关。
“可是我迟迟没有动手，我对我在国外的朋友谎称找不到机会，因为我不想就此了结一切，永远离开这里。我甚至开始动摇，想放过她，因为你。”罗一直视李沐晨的双眼，第一次饱含深情。
李沐晨痴痴地凝望着罗一的眼：“那就留下来，放下仇恨，留下来跟我一起，或者带我走。”
罗一苦笑着耸肩：“不然我现在还能怎样？我错过了最佳的复仇机会，现在冒出来一个什么笑脸杀手，警察一直跟踪监视你们。之前我还寄希望于你们俩调查那个笑脸杀手会激怒他，他会冒险对付洁下手。可我这招并不奏效，反而把无辜的你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后来我才说要放弃付洁，想让你脱离危险的境地。唉，现在付洁也在警方手里，我再想复仇，难上加难。”
李沐晨紧紧握住罗一的手：“这就是天意吧，命中注定，你会错过报仇的机会，命中注定你不会沦为一个杀人犯。也许老天这么安排有他的原因，也许他想你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通人的日子。罗一，不要报仇了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一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李沐晨的双肩：“沐晨，我没听错吧？你还愿意跟我……我之前为了复仇，害你也置身危险之中……”
李沐晨用力点头，打断罗一：“愿意愿意，只要你愿意为我放下仇恨。你有本事赚钱养家，我也有房子和车，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罗一欣喜的笑容没能持续多久，又唉声叹气：“即使我愿意放下仇恨，我的那个朋友也不会放过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朋友？”李沐晨追问。
罗一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取景地在英国的照片，照片里的大胡子男人李沐晨还记得，罗一手机里有很多照片上都有这个男人。
“他叫丹尼尔，20多年前他的哥哥死在付洁的父亲付勇手下，而我的父亲也在一场枪战中被付勇射中身亡。还记得我左胸上的那个疤痕吧，没错，那就是枪伤，其实付勇射中我父亲之前，他的枪也击中了我，我倒下之后，目睹付勇向我父亲开枪。那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几乎每一晚，我都会在梦里重复经历着那噩梦一般的情景，数不清多少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被付勇杀死。为了躲避这一切，我甚至逃到了英国，机缘巧合，我跟丹尼尔在伦敦相识，我们同仇敌忾。”罗一回忆往昔，忍不住连连哀叹。
付洁的父亲付勇是个刑警，而罗一的父亲早年在金海市倒卖枪支。付勇追捕他的时候发生枪战，碰巧当时罗一也跟父亲在一起。罗一的父亲被付勇击中身亡，罗一也在枪战中受伤。
在医院被抢救过来的罗一在警察的告知下得知父亲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从事走私倒卖枪支，所以被追捕的时候父亲才会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跟警方展开枪战。罗一知道父亲是罪犯，却无法接受父亲罪有应得，因为不管他做了什么，那个人都是他的父亲！
虽然付勇没做错什么，他是个称职的警察，逮捕罪犯是职责所在，可罗一父亲过世后母亲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病故了，姐姐也自暴自弃染上毒瘾，最后死于过度吸食毒品。罗一不得不把这笔账算在了付勇头上。他总觉得如果当时付勇没有击中父亲，父亲只是入狱服刑，顶多是无期徒刑。父亲不是犯罪组织的首脑，罪不至死，母亲也不会因为遭受打击而病故，姐姐也不会自暴自弃。他认定付勇就是毁掉他们这个家的罪魁祸首。
可没等罗一想到复仇，付勇便殉职了。没等罗一有能力回国复仇，付勇的妻子也过世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付洁可以承载他的仇恨。
罗一的仇恨并没有随着付勇夫妇的过世而消亡，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在国外孤独苟活的日子，对亲人的思念反而成了仇恨的养料，再加上遇到了同病相怜的有钱人丹尼尔愿意出资，罗一一年前回到了金海市，只为寻找机会复仇。
“在伦敦的时候，丹尼尔曾经建议我用文身来遮挡胸前的枪伤疤痕，但我拒绝了，我必须留着这道疤痕，付勇在我身上烙下的疤痕，我要用它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记这家破人亡的仇恨！”罗一的嘴唇颤抖，双眼潮湿，双拳紧攥。
这是李沐晨第一次看到如此感性的罗一，可想而知，多年前的悲剧并没有被时间湮灭，反而在这个男人的心里肆意扩张，他的心已经被仇恨占据。
“这么说，那个丹尼尔也想复仇？那天那个电话就是他打来的？”李沐晨依偎在罗一的怀中轻声问。
“是，因为他是出资人，所以一直在催促我，我却把他给我的复仇资金都给了你。这几天我仔细想过，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一直在逃避，我并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要对一个无辜的女孩痛下杀手，从前的我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丹尼尔不同，如果我这边再拖下去，他一定会亲自飞到金海市，要我还钱，或者逼迫我杀死付洁。”
李沐晨想也没想便问：“你一共欠他多少？你给我的那10万块我还没动呢，够还吗？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我还有房子和车可以卖掉。”
罗一用力抱紧李沐晨，竟然有些哽咽：“傻姑娘，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不过应该不必还的，我想，也许我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坐收渔人之利。”
李沐晨一个激灵，罗一的意思是想等待笑脸杀手对付洁下手！这个笑脸杀手赶巧在这个时候出现，简直帮了罗一的大忙。
“虽然我不知道笑脸杀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有没有把付洁划入谋害的范围，但眼下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看事态如何发展。如果最后付洁安然无恙，恐怕我真的要你帮我还钱了。”罗一无奈地说。
李沐晨却有些急了，挣脱罗一的怀抱大声抱怨：“你这是什么话？我宁愿变卖家产替你还钱，也不想让付洁惨死在笑脸杀手手上，你和那个丹尼尔对她的仇恨根本是欲加之罪，简直荒谬。付洁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她也很可怜啊！”
罗一神色暗淡，低沉地说：“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因为父亲的罪行没有清白的历史，还曾经心理扭曲到把仇恨转移到一个无辜女孩身上。甚至现在盼望着那个笑脸杀手能够让我坐收渔人之利。唉，卿本佳人，我非良人。”
李沐晨被罗一最后的话刺痛，小声嘟囔：“不，你是良人，我非佳人。你虽然有阴暗的一面，但你悬崖勒马，并没有做真正伤害付洁的事。不管是不是主动，你的复仇计划都得偃旗息鼓。我才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清白的历史，我就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唉，我如果是个历史清白的好姑娘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觉得就算是美国总统我都配得起！可现在，我觉得街边行乞的流浪汉都比我高贵一万倍。”
罗一苦涩地笑笑，再次伸出手臂把李沐晨环入怀中，嘴巴贴在她的耳边低吟着：“傻丫头，美国总统就算了，但你配我，我觉得刚好。”
李沐晨喜欢这句话，虽然这话的引申含义是说她和罗一都不是什么好人，因此而相配。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一身清白，毫无污点呢？李沐晨觉得她是可以洗尽铅华，重新做一个好女人的，罗一也可以放下仇恨，自在生活，他们俩还是有机会获得幸福的。
晚上9点，李沐晨在狭小的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看到罗一正坐在笔记本前忍俊不禁。
“在看什么？”李沐晨凑过去，坐在罗一的腿上，甜腻腻地在罗一耳边吹气，眼神扫过屏幕，只看了一眼，她便瞬间出戏，“搞什么？穿越时空的笑脸杀手！”
“是啊，这就是程伟业最新的大手笔，想来是因为杜宽仁的案子他没能得到什么内幕消息爆料，为了保持自己的热度，转移网友的注意力，就搞了这么一出。”罗一不屑地摇头。
不怪李沐晨大惊小怪，因为网上的言论，准确来说是程伟业的微博内容的确劲爆，他居然猜测笑脸杀手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异时空杀手，因为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一切。
第一，凶手来去都不带来和带走一片云彩，凶器一定要就地取材，临走留下凶器，那是因为凶手是赤身**来到这个时空的，连衣服都带不来，何况凶器？回去的时候还要通过特殊的时空通道，也没法带走什么身外物。
第二，凶手每次都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和离开，从未让什么人看见，并且没有出现在犯罪现场周围的监控中，这说明凶手到来和离去犯罪现场根本没有走门窗，而是通过时空通道直接进入现场杀人的。
第三，死者赵良实和尹清华几乎在同一时间遇害，赵良实的血迹还能留在距离甚远的尹清华的脸上，那是因为凶手走的也是那条可以瞬间移动方位的时空隧道。在那个晚上，凶手接连穿越两次，先穿越到了赵良实的出租屋，杀人后回到他所在的时空，手指上还沾有少量赵良实的血迹，紧接着他马上再次穿越，去到红灯区的窄巷杀死尹清华。
第四，凶手能够根据社交软件肯定跨年夜唐馨一定在家练瑜伽，几天后的赵良实在出租屋也很好确定，但尹清华午夜时分出现在红灯区的窄巷是不确定因素，凶手怎么能够肯定他的猎物在午夜前后一定是孤身一人，以及会出现的地点呢？那是因为凶手来自未来，未来的他对于过去，也就是我们所处时空的现在是知晓的，很可能凶手曾经的亲身经历就能够确定这几名死者的生活轨迹，因此他才能准确选择穿越的确切时间和目的地，也是适合动手的时机，从而杀人。
第五，凶手为什么要在每次杀人之后留下一个笑脸标记，而且是多出一个圆点的笑脸标记？这是因为这个多出一个圆点的笑脸标记足够特殊，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有含义、有渊源的符号，是他给曾经的自己，也就是处于现在这个时空的自己的一个暗示，告诉曾经的自己，这些人都是未来的他杀死的。现在这个时空的凶手可能还不明所以，不具备杀人动机，但是如果没有未来的凶手改变历史，历史重演走下去，这些死者就会对凶手酿成恶果。未来的凶手想通过这个特殊符号告诉现在的自己，他已经扭转了现在的自己的未来。
虽然最后一条理由有些拗口，但李沐晨还是看懂了。她瞠目结舌，这个程伟业还真是深谙博眼球之道，搞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说法，而且是能够自圆其说的奇葩言论，引得网友热议。网友们议论得越热火朝天，他的微博就越火，他本人也就越火，以此带来的经济利益也就越多。
“这个程伟业也太有才了吧！我看还是之前的说法，说笑脸杀手有两个更靠谱。”李沐晨对异时空杀手的言论嗤之以鼻，“不过网友们也真是富有娱乐精神，看投票，居然有绝大部分的人赞同这种猜想。”
“其实我刚刚也投了票，赞同这种猜想。”罗一突然戏谑地说。
“啊？你也跟着凑热闹啊，你真的相信穿越时空？”李沐晨没想到看起来这么理智的罗一也会如此异想天开。
“我不信，但我是科幻电影爱好者啊，我总得有点科幻精神吧。我觉得大部分投票的网友其实跟我一样，都是抱着娱乐精神去投票的，大家只是选了各自感兴趣的选项而已。或者这里面有程伟业请来的水军和幕后推手，我听说他是有团队的，跟踪报道笑脸杀手的同时对猜想推陈出新，可以维持这个话题的新鲜度和热度。”罗一理性分析。
李沐晨赞同地点头，继续关注网上网友们的跟帖评论。网友们自动分裂为两个阵营：否定穿越论的保守派，他们认为笑脸杀手至少有两个人；支持穿越论的开放派，他们认为笑脸杀手只有一人，而且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异时空杀手，或者是持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的观点。其余都是一些看热闹的网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无法分类。
其中一个开放派的网友反驳保守派说：“不要拿你可怜的认知去怀疑广袤的宇宙！虽然现在无法肯定程伟业的猜想是正确的，但也没法排除这种可能性。一切皆有可能。”
另一个网友说：“反正无论事实是不是这样，笑脸杀手是不是从异时空而来，我们最后得到的官方结论肯定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网友的评论比较中肯：“别用现在的思维或科学去强迫解释相差太遥远的思维与科学，就好比让15世纪的人去理解哥白尼的日心说。咱们谁能够肯定在未来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几千年中，人类没有研发出穿越时空的机器呢？科技本身就日新月异，也许现在人类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只是碍于某种原因，这种技术不能公开而已，否则整个世界都得乱套。”
另一个网友马上回复上面的网友，持赞同态度：“顶层主，我们本来就应该持开放性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某些故步自封的人一上来就否定老程的这种猜想，如果他们不是官方的人，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本身就是狭隘无知的。至少我认为在这一点上，老程能够提出这样开放性的猜想，他就值得我另眼相看。”
又一个开放派反驳保守派，他这样说：“从保守派的网友身上我看到了人类的无知和被固化的思想，如果这个世界上都是这样的人，那么科技早就止步不前了。未知的、没法被解释的就是错误的？还是那句话，未来会怎样谁知道呢？你可以说以咱们目前的技术，没法让现在的我们穿越过去或未来，但未来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后的人穿越回我们所处的现在，我认为绝对有可能！”
下一个网友干脆发了个网页链接，李沐晨好奇地点开链接，页面的名字竟然叫“全球未解之谜，二十大穿越时空的铁证”。
下面的网友蜂拥而至，又发了好几个网页链接，李沐晨接连点开，有“真实发生的穿越时空事件，穿越时空并非无稽之谈，有照片为证”“穿越时空十大未解之谜，神秘消失的二十分钟”“未解之谜，历史上穿越时空的真实事件汇总”“震惊世界的穿越时空事件，宇宙真的存在多维空间吗”。
李沐晨趁罗一洗澡的时候认真看了这几个网页，其中不乏知名门户网站的转载。本来还十分坚定的她此刻也迷惑了，难道自己真的太无知狭隘了吗？她对于未知领域太过自负了？随即她用力摇头，笑脸杀手是不是穿越而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突然，李沐晨想到了付洁，想到付洁的指纹两次留在犯案现场，难道笑脸杀手是未来的付洁？这样想了几秒，李沐晨笑出声来，真是无稽之谈，她还是不相信什么穿越时空，她宁可相信就是这个时空的付洁杀了人，也不相信穿越说。她以保守派的身份在网上留言，不吐不快，说：“开放派的各位醒醒吧，电影早晚要散场的，你们实在是入戏太深。”
付洁被警方扣留整整48小时，李沐晨终于等到了覃智勋的电话，开车去接付洁。回家的路上，付洁默默无语，一直在用手机上网。李沐晨不知道这48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付洁的精神状态如此糟糕，她就像变了个人。
“沐沐，我不想回家，你不是说家里可能被窃听了吗？咱们去酒店住吧。”付洁突然提议，声音低沉沙哑。
李沐晨虽然谈不上喜欢付洁这个女孩，但是对付洁的经历十分同情，她明知道自己现在没必要再充当付洁的好友，却做不到就此撒手不管。如果她走了，付洁怎么办？除了李沐晨，不会再有人照顾她了。而且，万一罗一并没有彻底放弃对付洁复仇的念头呢？为了确保罗一不会铸成大错，她也得留在付洁身边。
李沐晨先是回家收拾了一些两人的随身用品和换洗衣物，然后拉着付洁去了不远处的酒店，开了一间标间。她在出门买零食的时候又遇见了之前跟踪监视她们的那两个警察，这一次这两人明目张胆，没有再掩藏，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距离她俩所在房间十几米之外的地方——正对着电梯的小沙发上。
付洁根本无心吃李沐晨买回来的东西，仍然一直盯着手机看。李沐晨猜到了付洁在看什么，一定是网上有关笑脸杀手的辩论。
“沐沐，你说，会不会是未来的我穿越回来杀了人？”付洁沉默许久，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
李沐晨哭笑不得，苦口婆心地说：“小洁，哪有什么穿越，你别信网上那些言论，那些都是程伟业雇的水军。”
付洁用力摇头，哀伤而镇静：“不，我看了，历史上有很多穿越时空的未解之谜，还有人找专家咨询过，专家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穿越时空是有可能的。”
“专家专家，这年头遍地专家，都是骗人的。”李沐晨想夺过付洁手里的手机，却被付洁躲开了。
“不是骗人的，不是那些网红的直播，论坛的帖子什么的，是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了科技大学的教授，物理学教授，教授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付洁仍然固执己见，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
李沐晨翻了个白眼，她倒是理解物理学教授这么说的原因，因为这是一种滴水不漏的说法，也确实是大实话，但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倒是付洁，她真的很单纯，很容易被洗脑，很难想象如果她被诱拐进洗脑的传销组织后会怎样，她一定是最先着道的那个。
见李沐晨不说话，付洁幽幽地开口：“沐沐，如果凶手是我，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你先顺着我的思路想一想。其实我是有动机杀害金妍、‘杂毛’和唐馨的，因为他们都知道我肮脏的秘密，如果他们都活着，很可能在不久之后曝光我的秘密，给我造成很恶劣的后果。还有良良，警察跟我说他买了大号旅行箱和绳子是为了杀我做准备，杜宽仁也是他的同伙，为他找到了一个埋尸的好地点。警察甚至在良良家附近的树林里找到了新挖掘的坑和藏在一旁的铲子。我仔细想过，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我威胁了良良，如果跟我分手我就跟他同归于尽。他一定是怕我把我跟他去泰国做的事抖出来，影响他的前途，所以……”
李沐晨本来还持抵触态度，从未往这个方向思考，现在看来，付洁说得的确有道理：“也就是说，杜宽仁既然跟赵良实关系密切到可以一起谋划杀人，他也很可能知道你和赵良实在泰国做的事？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死了？”
“是的，就是这样，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一切都说得通，不是吗？未来的我想杀死一切知道我秘密的人，想扭转我的历史。我想，如果这些人不死，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会曝光我的秘密，害得我万劫不复。”付洁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极为认真。
李沐晨觉得喉咙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付洁，下意识地跟着付洁的思路思考：“所以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你就利用当时已经研发出来的技术穿越时空，回到现在这个改变你命运轨迹的关键时刻，想改变这个时空中的自己的命运？未来的你不单单要杀死历史上曝光你秘密的那个知情人，还以防万一地杀死了其余知道你秘密的人？”
付洁大幅度点头，恍惚地呢喃：“一定是这样的，知道我秘密的人都会死，都会被未来的我杀死。其实那个留在现场的笑脸就是未来的我对现在的我的提醒，我小时候爱画画，喜欢在画的右下角留下这么一个笑脸签名。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我本来都忘记了，可是警察找到了我小时候的图画本。”
“那只是凑巧吧？你小时候画的笑脸也有那个圆点吗？”李沐晨问。
“没有，”付洁急于解释，“警察还找到了我初中时候的作文本，那里面有一篇作文写着我的理想就是希望能够做整形，让自己有一个酒窝！把那个笑脸签名和酒窝联系在一起，不就是那个血迹笑脸吗？”
“这只是凑巧吧。”李沐晨虽然这样说，但也觉得这样的凑巧未免太过蹊跷。
“不，绝不是凑巧，网上不也说了吗？这个特殊的笑脸符号就是穿越回来的凶手给这个时空的自己的一个暗号，这就是未来的我给我的暗号啊。只不过最近我太过紧张愚钝，居然把小时候的画和作文全都忘了。”付洁言之凿凿。
“要是真的能穿越时空，那为什么不直接穿越到几个月之前，穿越到你和赵良实第一次去泰国之前阻止你们呢？那样的话不是更好，也犯不着杀人了啊？”李沐晨努力说服付洁放弃幼稚的想法。
付洁直视李沐晨，眼神中沉淀出从未有过的冷静和理智：“沐沐，你最了解我，你觉得以当时的情况，我会听劝吗？或者说，突然有个长得跟你有些相似的年长的人出现，说是未来的你，特意穿越回来劝你的，你会信吗？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没用的！如果是以别的身份来劝，我更加不会理会，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怎么帮良良赚学费！就算制造点什么意外阻止了我们那趟泰国之旅，我也会想办法再去的。”
“那未来的你可以穿越回更早以前，阻止你认识赵良实不就好啦？”李沐晨执着于让付洁放弃可笑的奇葩言论。
付洁先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瞪着李沐晨，而后马上恢复之前的冷静，徐徐地说：“沐沐，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时间机器》？”
李沐晨迅速回忆，她的确看过，而且电影的前半部分让她记忆深刻。男主角想利用自己研发的时间机器穿越回过去，改变命运，解救未婚妻，可无论他穿越回去多少次都无法救未婚妻的命，未婚妻总会发生各种意外死亡。
“你的意思是，未来的你也穿越过无数次？”李沐晨明白了付洁的意思。
“对，未来的我如果能够穿越，那么最先选择的就该是穿越到我一周岁那年，阻止我父亲的死，如果失败，就该穿越回四年前阻止我母亲的死。可想而知，未来的我这两次穿越都失败了，就像电影里那样。可未来的我不肯死心，还是一次次地穿越，不能改变更久远的事情，那么就一路往后，尽量去改变后面的历史。我觉得这一次，未来的我终于成功了，因为知道我秘密的人都被她杀死了。”付洁展现出她跟李沐晨相识之后最冷静理智、条理清晰的状态，只可惜，她说的这些，李沐晨还是无法相信。
李沐晨看付洁如此认真坚持如此奇葩的论调，只觉得好笑。她别过头，偷偷苦笑，可笑着笑着，她笑不出来了。李沐晨缓缓扭过头，偷偷打量付洁，她在等待付洁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可是等了许久，付洁都没有开口。
李沐晨也是知道付洁秘密的人啊，付洁就不担心李沐晨也会被未来的她灭口吗？如果是以防万一要杀死所有知情人，李沐晨也是其中之一啊！付洁已经自己推理出了以上种种，虽然有科幻色彩，倒也符合逻辑，她就没能想到这一点吗？她就不为这个好友的安危担忧吗？
李沐晨决定给付洁一个提醒，假装不经意地说：“看来这个未来的你穿越回来是要杀死所有知道你秘密的人啊。”
付洁仍然处于恍惚之中，目光空洞呆滞，无法聚焦，嘴里不断重复：“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对于李沐晨的提醒付洁并没有给出回应，这让李沐晨心下的怀疑更甚。自己真的是知晓付洁秘密的人吗？她回想起不久前，其实推理出付洁和赵良实在金妍的牵线搭桥下，去泰国以小情侣的身份为嫖客提供**易的人是她自己啊，付洁当时只是顺水推舟地默认而已。
天哪！难道付洁骗了她？其实付洁的秘密并不是这个，付洁知道自己并没有得知她真正的秘密，所以才不担心自己也会被害。果然，这个看似单纯无心机的女孩她还是看不透！李沐晨自然不相信什么异时空杀手之说，但是这个说法也给了她一些收获，那就是付洁仍然对她有所保留。她以为付洁是一汪清水，一眼看得到底，实际上她只是以为自己看到了底，其实付洁深不可测。
李沐晨陷入沉思，到底付洁和赵良实在金妍的牵线搭桥下还能在泰国做什么？什么事是比卖**还要恶劣的，值得付洁用卖**作为掩护？现在直接追问付洁吗？不，就算她问，付洁也不会说，如果她想坦白，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她早就该对她和盘托出了。
总之，这一定是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否则付洁不会认定笑脸杀手是未来的自己，在付洁看来，这个秘密是值得未来的自己用接连杀人灭口来守护的。
李沐晨沉思之际，付洁突然变换了口吻，阴森森地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未来的我就是笑脸杀手，那么下一个死的人绝对是他！因为我不可能放过那个人！”
“谁呀？”李沐晨被付洁的声音和扭曲的面容吓了一跳，“你还有这么一个恨到入骨的人？如果你这么恨他，为什么现在不……”
“是，我恨他，恨不得他死一万遍，恨不得现在冲到他眼前把他千刀万剐，可现在的我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他所在的地方我根本进不去。”付洁说着，狠狠地抹了一把溢出眼眶的泪，“他叫何有才，现在在监狱服刑，是无期徒刑，他是杀死我妈妈的凶手！”
李沐晨还记得付洁曾经说过她母亲死得冤枉，死得不值，没想到竟然是被谋杀的。等一下，这正好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付洁抛弃幼稚的穿越之说。
“小洁，我知道现在你是开放派，我是保守派，我们谁也没法说服对方，咱们就做一个实验，看看结果如何。”李沐晨诚恳地说，“如果下一个被笑脸杀手杀害的死者就是这个何有才，我就相信所谓的异时空杀手的猜想，相信真的是未来的你穿越回来为现在的你扭转命运。可如果下一个死者不是何有才，你就得面对现实，摒弃异时空杀手这种天方夜谭的猜想。”
付洁先是一愣，而后马上重重点头：“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那个该死的何有才在监狱，可是如果是穿越而来的杀手，监狱的围墙就不是问题，咱们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