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笑脸深意

仁知英语培训学校发生命案,死的还是校长,学校不得不暂时停课。除了领导需要留下来配合警方办案,其余老师全部放假。

覃智勋和杭天回到学校找罗一扑了个空,王主任告诉他们罗一也住在对面的住宅楼,杜校长给他也租了一间员工宿舍。

在得到具体地址出发之前,覃智勋特意要王主任配合,调阅罗一的人事资料,对他有个简单了解。

罗一,39岁,单身,没有婚史,户籍在邻省的某县城,18岁赴英国留学,读的是一所没什么名气的大学,专业是金融,毕业后一直留在英国一家证券公司上班。直到去年才因为父母过世而回国,随即来到金海市谋生,因为一口流利地道的英式英语,被杜宽仁以高薪聘用。因为罗一属于难得的人才,杜宽仁为他租的员工宿舍不同于其他员工,是个单间。而且据学校里其他老师的说法,杜校长极为看重这位罗老师,称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两人私下也算是朋友。

按下门铃后没多久,单身公寓的门打开,站在覃智勋和杭天面前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穿着居家服,头发蓬松随意,戴金丝边的眼镜,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一脸漠然,一开口却是动听的男低音:“你们是……”

杭天出示证件:“我们是警察,有关杜宽仁的案子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罗一有些茫然,但还是侧身让他们进屋了。他端着咖啡杯坐在床沿,伸手示意覃智勋和杭天坐在简易沙发上:“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听说了杜校长的事,同事们说凶手是那个笑脸杀手,因为现场留下了红色记号笔画的笑脸。”

覃智勋听得出罗一的潜台词,意思是他可不知道有关笑脸杀手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找他问话?

“你认识李沐晨吗?”覃智勋开门见山。

罗一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一闪而过,是那种略带甜蜜温暖的笑,他大方回答:“认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杭天有些心急,想赶快确认李沐晨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罗一斟酌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的关系比较复杂,可以说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也可以说是欺骗者与被欺骗者的关系。”

杭天不耐烦地说:“说简单点。”

“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个肤浅的老穷光蛋看上了她那副年轻貌美的皮囊,又深知她一向只与有钱人为伍,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英籍华人富豪接近她,为了她破费不少。等到感觉她对我动了些许真情的时候,我再对她吐露实情。我承认,我这么做挺浑蛋的,但对方也不是什么高贵清白的圣女,我们倒还算相配。”罗一有些自嘲,但非常坦**。

“所以你昨天就把她带回你的这间公寓了?”覃智勋不同于杭天,倒是对罗一和李沐晨的关系挺好奇。

“是,其实也是因为我手里的钱只够一晚五星酒店的费用,我不得不把她带回来,说这里是我家的老房子。我想这样也好,干脆在这房间里留下蛛丝马迹,让她自己起疑,自己确认。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勇气主动坦白。”罗一说到最后一脸落寞。

杭天还是很心急:“昨晚你们一直在一起?李沐晨中途没有离开过吗?”

罗一有些不满地问:“怎么?你们怀疑沐晨?到我这儿来是确认她的不在场证明?”

“是。”杭天回答得干脆利落,“虽然你喜欢李沐晨,你为她做证的可信度不高,但我们还是想来这里确认一番。”

罗一毫不掩饰他对覃智勋和杭天的不满:“我可以拿我的人格保证,昨晚一整晚,沐晨都跟我待在这里,她不可能是凶手。”

接下来,罗一在覃智勋的提问下给出了与李沐晨相同的答案,他们俩于晚间零点过后到凌晨2点左右一直在一起看电影,两点半的时候李沐晨又沉沉睡去,罗一没有睡觉,而是批阅试卷一直到凌晨4点。所以他可以证明,至少到凌晨4点,李沐晨都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杭天在听说罗一喜欢李沐晨之后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得到答案的他用眼神示意覃智勋不要再跟这个罗一浪费时间。

覃智勋跟着杭天起身离开,在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李沐晨的?据我所知,李沐晨在一年多以前频繁出入仁知英语,她当时还是杜宽仁的情妇,而你在一年前入职,你应该是跟她错开了才对啊。”

“我看过她的照片,在杜校长的手机里看过他们俩的合影。当时杜校长跟我说,这就是当初害他妻离子散的小妖精。我对她也算是通过照片一见钟情。”罗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

“好吧,谢谢你的配合。”覃智勋诚恳地说。

回到车里,杭天才发问:“智勋,你觉得这个罗一的话可信吗?”

“我觉得还是可信的,至少他的讲述没什么漏洞,而且你们不是也查过这栋高层住宅楼单元门口的监控和写字楼的监控了吗?没看到李沐晨晚上出来,也没看到她进入写字楼。”覃智勋回想以往的案件,李沐晨也算是都有不在场证明。

杭天一拍方向盘,发泄气愤的情绪:“难道凶手真不是李沐晨?这个该死的笑脸杀手到底是谁啊?他跟这几名死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杭天发动车子的时候覃智勋的手机接到薛嫱的来电:“覃顾问,你们在哪里?赶快回来,有重大发现!”

“我们正在往回赶,有什么重大发现?”覃智勋紧张地问。

“指纹,我们发现了指纹,凶手的指纹!”

覃智勋挂上电话,把薛嫱的话转述给杭天。杭天兴奋之余小声嘀咕:“这个小薛越来越过分了啊,又无视我这个领导,跟你汇报。”

回到市局,两人直奔技术队,薛嫱的电脑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赶忙凑过去。杭天心急地问:“到底是什么重大发现?”

薛嫱在电脑上打开一张杜宽仁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上是凌乱散落一地的红色记号笔,有二十几支:“这些记号笔本来是一整盒的,被凶手散落在地上,我数了一下,正好一盒,这一次凶手还是没有从现场带走什么,但是留下了他的印记——指纹。”

杭天喜出望外:“你是说,凶手用其中之一的红色记号笔在墙上画上了笑脸,然后没有擦去自己的指纹,也没有带走他使用的那一支笔?”

覃智勋泼了杭天一盆冷水:“上一次凶手也在尹清华的脸上留下了指纹,但凶手没有案底,指纹跟系统内没有匹配。凶手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无所谓自己是否留下指纹,不是吗?否则以凶手的谨慎风格,才不会马虎到不擦去记号笔上的指纹。”

薛嫱郑重点头,双眼炯炯发光,高调地说:“没错,从前系统内的确没有凶手的指纹,可是现在有了。凶手并没有算到在命案发生后,警方会去录取她的指纹!”

覃智勋一怔,薛嫱的话再明显不过,她的意思是就在上午,她亲自录取了凶手的指纹!

“果然,凶手就是李沐晨啊!”杭天跃跃欲试,“走,跟我抓人去。”

薛嫱起身拦住杭天:“杭队,指纹不是李沐晨的,而是——付洁的!”

杭天的脚步僵在空中,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小洁?怎么可能?她可是……”

杭天的话哽在喉咙,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曾经的同事、殉职烈士的独生女儿会是臭名昭著的笑脸杀手。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把小洁和李沐晨的指纹给弄混了?小洁她还那么年轻……”杭天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年轻跟凶手并不矛盾,在他的从警生涯中,还逮捕过更年轻的罪犯。

薛嫱又坐回电脑前操作:“不会弄错,指纹是付洁的,尹清华右脸上的血指纹是付洁的左手中指,这也符合两人面对面用手抚摸的正常情况,而记号笔上的指纹是她的右手食指,也符合一般右撇子的用笔习惯。而且凶手不可能是李沐晨,案发的时候她有不在场证明,她的不在场证明就在跟杜宽仁一起坠落的DV里。我们从杜宽仁坠落现场附近搜集回来的DV碎片中找到了数据存储区,还原了大部分案发前拍摄的录像,录像里面正巧录到了对面的李沐晨和罗一,就出现在视频的最后几十秒。这也足够证明DV坠落前的片刻,李沐晨和罗一都在对面的大楼中。”

覃智勋凑到薛嫱旁边:“给我看看当时录到的情景。”

薛嫱操作电脑播放了那段仅有几十秒的视频片段。画面中是一扇亮着灯的窗子,窗前站着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很快,女人身后走来一个男人,两人在窗前拥抱,紧接着画面剧烈晃动,黑暗中闪过一个男人龇牙咧嘴的大脸,同时还听到了摩擦声和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惊呼声,随后视频结束。显然,DV录下了杜宽仁坠楼的刹那。

“能够肯定最后闪过的那张脸是杜宽仁的?”覃智勋虽然目不转睛,但还是看不清那张一闪而过的脸。

薛嫱点开一张图片:“你们看,这是画面截图经过加工后的效果,虽然因为惊恐而面部扭曲,表情夸张,但我将这张图片跟杜宽仁的其他照片通过专业软件做了面部比对,就是他本人没错。”

杭天急切地摆手示意薛嫱把画面调回前面:“前面录到的那两个人真的是李沐晨和罗一吗?”

“我通过技术还原,已经能够看清画面中的两个人。”薛嫱又调出一张清晰化之后的截图,“你们看,这两个人是不是李沐晨和罗一?”

用不着太过仔细辨认,覃智勋和杭天都可以肯定,画面上的人就是他们刚刚见过的李沐晨和罗一。除了罗一这个人证,李沐晨又有了物证证明她案发时不在案发现场。

“也很有可能摄像机的时间被更改过啊,其实这两人出现的时间并不是在……”杭天看了看视频下方的时间显示,“并不是在零点30秒。”

覃智勋瞥了杭天一眼,微微蹙眉。杭天的心情可以理解,他万分不愿意把付洁当作嫌疑人,巴不得李沐晨是凶手。可他身为刑警,真的不该把私人感情与案情掺杂在一起。

薛嫱叹了口气,解释说:“很遗憾,时间是正确的,这一点从之前录到的画面可以得到确认。”

薛嫱又调出了晚间11点的视频文件,画面中是另一扇没有拉窗帘、开着灯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房间内有两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一个在用吹风机吹头发,另一个在电脑前上网。

“这两个女孩就是仁知英语的女老师。”薛嫱介绍,“我也想过相机的时间是否被更改的问题,于是通过学校的王主任联系了这两个女老师,从她们那里确认了,昨晚她们俩的确在23点的时候吹头发和上网,上网的那个女老师记得准确的时间,因为她跟异地的男友约好网聊视频的时间正好就是23点。所以时间不会错。我想,杜宽仁本来是想偷窥和偷拍这两个女孩的,但23点45分的时候,两人熄灯睡觉。可杜宽仁没有结束拍摄,仍置身小仓库中。零点的时候,他可能是注意到隔壁窗子亮了灯,就掉转镜头去拍,正好拍到了李沐晨和罗一,也就是在这时,他被凶手推了下去。”

覃智勋吐出一口气:“李沐晨和罗一的说法也跟这录像一致,两人都说他们在零点左右睡醒,因为睡不着而开始看电影,他们这个时候站在窗前也是合理的。如果是这样,的确可以排除李沐晨和罗一的嫌疑,再加上指纹,我看咱们有必要把付洁带回来好好聊聊了。说不定付洁和赵良实以及杜宽仁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杜宽仁和付洁相互存在杀人动机。”

仅半小时之后,杭天和小孟就把付洁带回市局,带进了审讯室。

付洁不依不饶,大喊大叫着“警察欺负人”,审讯室门外的李沐晨倒是很冷静理智,一再询问警方到底为什么突然把付洁当作嫌疑人审讯。

覃智勋审视李沐晨的眼睛,沉吟片刻后讲了实话:“在杜宽仁的案发现场,我们找到了一支红色记号笔,上面有付洁的指纹。再加上之前尹清华的尸体上也留有付洁的指纹,她昨晚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我们绝对有理由怀疑她。”

李沐晨先是难以置信,确认覃智勋并没有说笑之后是疑惑和茫然。

覃智勋看得出,李沐晨是真的惊愕。其实不光李沐晨,他和杭天又何尝不是呢?付洁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任性单纯的女孩,真的不像心思缜密、运筹帷幄、接连残忍杀害4个人的笑脸杀手。

“可是、可是就算昨晚小洁没有不在场证明,唐馨死的那晚,还有赵良实死的那个晚上,小洁真的跟我在一起啊,我可以为她做证,她不会是什么笑脸杀手!”李沐晨沉默片刻后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急着为付洁辩解。

覃智勋无奈地微笑:“你应该也在网上看到了一种说法吧,笑脸杀手也许有两个人,如果其中之一是付洁呢?你再仔细想想,赵良实案发的那晚,付洁有没有短暂离开过你家,尹清华的案发现场可是离你家很近的。”

李沐晨茫然地问:“短暂是指多久?那晚我们的确一直在一起,可我总得上厕所吧,我中途去过几次洗手间,有一次比较久,有15分钟左右……”

覃智勋在李沐晨的眼中看到了迷惑和怀疑,看得出,她也动摇了。

“可15分钟应该不够她从我家赶到红灯区的窄巷杀人,又折返回来吧?再说了,警察不是一直在我家楼下守着吗?付洁出门他们怎么会看不到?”李沐晨的动摇仅仅持续了几秒,很快她又恢复坚定。

“不好说,我们现在也只是基于指纹的证据对付洁有些怀疑,还没有下定论。李沐晨,你好好想想,假设,我是说假设付洁是凶手之一,最有可能跟她合作的另一个凶手会是谁?或者,她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有没有跟什么人密切接触或联系过?”覃智勋之前的所有解释,其实都是在为这个问题做铺垫。李沐晨是最近一段时间跟付洁走得最近的人,这个问题只能问她。

李沐晨苦笑:“真是可笑,按照你的说法,那我就是另一个凶手啦!因为这段时间里跟小洁走得最近的人就是我,除了我没别人。”

覃智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审讯室。

审讯室中,杭天已经开始了对付洁的审讯。因为付洁是殉职前辈的遗孤,杭天对她还是很客气的。

付洁却一万个不客气:“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凶手,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要么就是嫁祸!除了良良,其余死的那几个人我根本不认识!我更加不可能杀害我的良良,我爱他!”

“你爱他,这就是杀人动机,你无法接受他移情别恋,甚至想对你下杀手,只因为你会阻碍他跟新女友的恋情,阻碍他入赘有钱人家的大好前程。”覃智勋没有杭天的好态度,单刀直入。

“你说什么?”付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愤地叫道,“胡说,良良怎么可能想杀我?”

“不然你以为赵良实为什么要在你大闹学校之后的那个晚上急匆匆地买回大号旅行箱和尼龙绳?旅行箱能用来装尸体,绳子用来把箱子固定在他的摩托车上,从而抛尸。”覃智勋循循善诱,“而且他跟同伙约好,他的同伙甚至已经帮他找好了抛尸的地点。如果不是赵良实出了意外,恐怕你此刻就被埋在近郊树林的地下。”

付洁满眼的泪,顿时抑制不住如泉涌,哭泣正代表她信了,至少非常怀疑这种说法,但还是要嘴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良良不会那么狠心的,我们是真爱!”

覃智勋觉得付洁不像演戏,她是真的很伤心,但她是不是现在才知道赵良实对她的杀意,还是不得而知。也许她早就察觉了,所以先下手为强,也算是对负心汉的惩罚。

杭天等到付洁稍稍平静后把杜宽仁的照片推到她面前,仍然温和地问:“小洁,你认识这个人吗?”

付洁狠狠擦了把眼泪,只瞄了一眼,脱口而出:“杜宽仁嘛,沐沐给我看过他的照片,也问我是不是认识他,可我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赵良实有没有可能认识他,或者说认识一个英语培训机构的校长?”杭天继续问。

付洁这次是真的沉下心来思考,想了半分钟,她又激动地双手揪扯头发:“良良从没跟我提过什么英语啊,校长啊,我真的不知道!”

覃智勋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好吧,就算你不知道杜宽仁,那么你总该知道金妍吧,你跟赵良实两次去泰国旅游的导游。”

付洁抿了抿嘴,气势弱下来:“那个导游啊,我记得她,记得她姓金,是个30多岁的女人。第一次我跟良良到了曼谷后,我就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只能在酒店里休息,也是她帮我买的药。你们怎么会提起她?她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她失踪了。”覃智勋紧盯着付洁的脸,捕捉她每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几乎在笑脸杀手出现的同一时间。你不觉得这太过凑巧了吗?”

“你的意思是她就是笑脸杀手?”付洁抬头,眼神对上覃智勋之后又闪躲开。

“她如果不是笑脸杀手,那么很可能是笑脸杀手的下一个猎物,也可能,她早就死了,只是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付洁,我再问你一遍,你跟赵良实为什么要在短时间内两次参团去泰国旅游?为什么两次都是参金妍的团?你们在泰国到底做了什么?”

付洁不耐烦地回答:“我不是说过吗?因为第一次我身体不舒服,害得我跟良良一直待在酒店里,根本没跟大家一起游玩,回来后一直觉得可惜,良良才提议再去一次的,报名参团的事情都是他负责的。至于我们做了什么,参团旅游还能做什么?就是到处走,到处玩,到处拍照呗。”

“真的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覃智勋看得出付洁在说谎,他有八成的把握,这对小情侣和导游金妍在泰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情绝对跟眼下的连环案脱不开干系。

“没有没有!”付洁暴躁地拍着桌子,像只发怒的小豹子。

说话间,薛嫱敲门后推门进入,把一个封皮五颜六色的本子和一个作文本放到杭天面前,神色凝重地说:“这是从付洁姑姑家里找到的。据她姑姑说,这是付洁小时候的东西,杭队,你看看吧。”

覃智勋和杭天一起先把目光锁定在那本颜色鲜艳的本子上,看得出,这是一本年代久远的图画本,封面图案是可爱的卡通形象,下面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光华小学三年级(3)班,付洁。这是付洁小学时候的图画本。

杭天狐疑地翻开第一页,只看一眼他就愣住了,不是因为幼稚的画,而是因为右下角的一个图案,那是一个笑脸,三条弧线组成的笑脸。

覃智勋在杭天惊异的同时迅速翻动,一本有二十几幅画,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有这么一个图案,而且看得出不是后加上去的,是跟图画一起完成的。

付洁像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问:“这不是我小时候的东西吗?把这种东西拿来做什么?”

杭天把图画本推到付洁面前,指着右下角的笑脸标记,严肃地问:“小洁,这个是你画的吧?”

付洁的脸色瞬间像蒙上了厚重的阴云,她急于解释:“是我画的,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根本不记得啊。我小时候是爱画画,当时想模仿画家,我和好几个同学都有在画下面留下符号签名的习惯。这跟那个什么该死的笑脸杀手没关系!”

杭天揉乱头发,像对自家孩子般苦口婆心地说:“小洁,两起命案现场有你的指纹,这两起命案你又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你还有杀害赵良实的杀人动机,现在又有这些画上的笑脸签名,我们不得不把你作为重点调查对象,把你作为嫌疑人,怀疑你就是笑脸杀手的其中之一。”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你们、你们这样做,对得起、对得起我殉职的父亲吗?”付洁突然号啕大哭。

覃智勋又去看作文本,封皮上写着初二(6)班,这是付洁初中时候的作文本,其中有一页被折角,估计是薛嫱特意提醒他们直接看折角的那一页。覃智勋翻开一看,那是一篇名为《我的理想》的作文。

印象中,大部分人的小学、初中应该都写过这个题材的作文,当时大家的豪言壮志都是当科学家,当老师医生之类的。现在的孩子们的理想可能更符合时代特征,有一些说真话的孩子会说想当明星、当网红之类的。可付洁的这篇作文让覃智勋大跌眼镜,他觉得以付洁的脾气秉性,理想是当明星嫁入豪门之类的就够离谱了吧,可人家明确写着,理想是有一个性感又可爱的酒窝。

付洁在作文中写道,她的母亲就有一个酒窝,可她没能遗传母亲的酒窝,这一点让她觉得很是倒霉。她曾经对身为医生的母亲提出要做一个人工酒窝,也就是去做个微整形,但是被母亲拒绝了,理由是付洁年龄太小,等到20岁之后,母亲才会同意。作文的最后,付洁信誓旦旦地写道——她一定要拥有一个漂亮的酒窝,这就是她的理想。

这篇作文的得分和评语可想而知。

覃智勋把作文本推到付洁面前,付洁看了几秒后脸色急剧变化,缴械投降般丧气,有气无力地说:“没错,这是我写的,可是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妈过世后我早就把什么酒窝的事情忘到脑后了。你们总不会仅凭我小时候的画和作文就认定我是那个笑脸杀手吧?什么笑脸签名,什么酒窝,那都是巧合!”

真的是巧合吗?会有如此巧合吗?覃智勋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凶手留下的血迹笑脸会在嘴边多出那么一个圆点,而在看过付洁小时候的图画和作文之后,似乎有了些头绪。但有一件事就连付洁都清楚得很,那就是图画和作文并不能作为证据证明什么。

覃智勋和杭天离开审讯室,留付洁一个人在审讯室里调整情绪,等她平静下来继续审讯。

“唉,其实小洁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对不起老付,”杭天一出审讯室便一拳打在墙上,嘴角下垂,努力压抑悲痛地说,“老付殉职的时候小洁才一周岁,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啊,几年前嫂子也过世了,留下小洁这个孤儿。我们谁也没想到去关注这孩子的心理,了解和帮助排解她的伤痛,做专业的创伤治疗。她的家庭背景的确特殊,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我们,乃至这个社会都难辞其咎。”

覃智勋拍拍杭天的肩:“杭天,你先别急着自我批评,付洁到底是不是笑脸杀手其中之一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还有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我看付洁这个状态,你们根本没法从她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如果她是笑脸杀手,那么她就是深藏不露;如果她不是笑脸杀手,真是个不知情的受牵连者、被嫁祸者,更是无从招供。”

杭天苦大仇深地说:“没错,咱们眼下要做的除了继续调查,还有这一次一定要封锁好消息,绝对不能让程伟业那帮人知道嫌疑人是殉职警察的女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引起舆论风波,我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程伟业也是刚刚放回去不久,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呢,谅他也不敢再玩什么窃听,这一次不会走漏风声的。”覃智勋说完,想到了李沐晨,他必须嘱咐好李沐晨,以免消息从李沐晨那里走漏。

19点,覃智勋不知道第几次从审讯室出来,仍然一无所获。就像他说的,要么付洁早就有所准备,面对审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是个心思缜密的变态杀手,要么就是付洁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抬头,一直等在走廊里的李沐晨迎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小洁有没有说什么?”

覃智勋耸耸肩:“她只说什么也不知道。”

李沐晨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小洁怎么可能是什么笑脸杀手?她不过是个单纯任性的孩子。”

覃智勋坦诚地说:“我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所以为了付洁的声誉,在盖棺论定前,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对外保密。你也知道,现在网上关于笑脸杀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旦让网友们知道警方在怀疑谁,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会遭受网络暴力。”

“那是当然,”李沐晨理所当然地说,“这种事我自然不会外传。”

覃智勋赞许地点头:“那就好,付洁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是她的幸运。”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回家?”李沐晨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姐姐,真心为付洁的遭遇而忧虑,心疼这个暂时失去自由的女孩。

“抱歉,我们恐怕得扣留她48小时。你总不能睡在这里,还是回去等消息吧,等到付洁可以离开,我会打电话通知你来接她。”覃智勋对李沐晨还算友好客气。

“48小时?那岂不是我后天下午才能来接她?”李沐晨大吃一惊,“她不是警察家属吗?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别说她是警察家属,烈士家属,就算她是现役的警察,昨天刚刚救了人命的英雄,今天涉嫌命案,也得公事公办。”覃智勋虽然语气和缓,话却说得坚定,不容置疑。

李沐晨冷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身离去,边往外走边丢下一句话:“要是提前放人记得给我打电话。”

看着李沐晨的背影消失,覃智勋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李沐晨对付洁如此关切,仅凭两人两个多月的友情?她真的受得了付洁这个脾气大、任性,又好吃懒做,在她家白吃白住的女孩?

“智勋,”杭天的声音从办公区传来,“你快来看看吧,这个程伟业又在网上兴风作浪啦,他这次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这次搞得更离谱,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追捧他异想天开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