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之路迢迢

跟错了老板就像嫁错了郞,让生活黯淡无光不说,还有可能被家暴。尤其是在那遥远的封建春秋,不管是倒霉的女子还是悲摧的才子,当遇人不淑时,大多数的选择都是认命。但偶尔也会有不服的,就比如齐国的美女文姜,或者马上要说起的这位楚国汉子。

有人说春秋末期就是吴越的故事,也有人说吴越的故事就是他的一生!

一、小人

楚国的东方边境有个关隘,名叫昭。出了昭关,就会进入死敌吴国的地盘,所以一般来说,这个关卡的防守最为严密。这不光是为了防范外敌入侵,也是为了拦截本国的逃犯越境。因为敌对国家间没有引渡协议,所以单从这点看,吴国堪称是楚国逃犯们的天堂。这不,在公元前522年,昭关的气氛一直很紧张,保持如临大敌的状态长达半年多,但楚吴之间却并未发生战事,也完全没有开战的迹象。关卡之所以如此紧张,其实只是为了一个人,他叫伍员,是个全国通缉犯。

伍员没犯事儿前,在楚国的身份是官二代,他爸伍奢是个高级教书匠。故事就是从他爹那儿开始的。

伍奢教的是一对一的小班课,唯一的学生是楚国太子——熊健。给太子当老师绝对是个美差,走到哪儿都倍儿受尊敬,这倒不是因为文化程度能有多惊世骇俗,只是可以狐假虎威罢了。好工作总会让大群人挤破头,有本事就拼才艺,没学问就走后门,反正是各有各的门道。所以最后上岗的人并不见得有多优秀,但肯定是不简单,就比如伍奢的同事费无忌。

与堪称全国模范教师的伍奢不同,费无忌就是个政治混混儿,而至于他是怎么通过海选,又是怎么过关斩将拿到名额的,一直都是个谜。当然了,肯定有知道谜底的人,但绝对不会说,不然怎么叫暗箱操作呢。水平不过关,上课就没劲,学生就有抵触情绪。所以久而久之,熊健开始偏科,成天追着伍奢屁股提题,却对费无忌爱答不理。同事矛盾就这样就出现了。

费挺大劲找个工作,费无忌可不是来混工资的,他图的是美好的明天。太子虽然属于测试版的天降伟人,但升级为正式版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国家领袖的师生情谊绝对会成为官运亨通的极大资本。不过搞成现在这种局面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按说客户满意度不达标,就该想办法提高自身修养,但像费无忌这种聪明人可不喜欢老实人的笨方法。客户不满意?那让他滚蛋,咱换个客户做;同行能力太强?傻子才玩竞争呢,办公室政治就能搞死丫。这不,他马上就开始放招了——

公元前527年,进入青春期的熊健将要为国进行首次献身——娶媳妇,女方是秦国公主孟嬴。这属于华夏传统,所谓拉关系全靠搞对象,楚国需要强力的亲家来帮忙制衡宿敌晋国。去迎亲的领队是费无忌,这是他拼命争取到的。熊健见费无忌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还有些感动,觉着这老师业务能力虽然差点,但心地还是极好的。少年对世界总有着善意的想象,所以费无忌接下来要干的事,他是脑洞开多大也想不到。

到了秦国,费无忌猴急地要先看看新娘到底长什么样,弄得像品相不好能拒收似的。秦国也不好拒绝,就让他瞄了一眼。

秦人本身就有少数民族血统,而孟嬴又是一国公主,基因决定颜值必须高,所以美貌加异域风情,那真真是能迷死人。费无忌看完浑身都是一麻,面对秦人略带自豪的提问:“咋样?”他狠狠点头:“好评!”然后又一脸神秘地说:“领队得找代理了,因为我得马上回去通知国内准备最高规格的婚礼!”秦人仔细玩味了一下这句话,心领神会地应允。

驾专车狂飙回国,费无忌进了楚王宫却没去找熊健,而是直接求见了楚平王。一看他那火燎屁股的样儿,楚平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什么情况?”得到的回答很无厘头:“婚礼搞错啦!”见老板莫名其妙,费无忌赶紧解释:“新娘太美!臣实话实说,不挑事。太子娶她真是暴殄天物了,国君相配才叫天作之合啊!”别看这家伙学问做得不咋的,但却是研究人性的大师。楚平王本就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更奈何费无忌接着又投其所好地强调(胡扯)了一下孟嬴的特点,所以他再也把持不住:“说到底,忠心的还是你啊!”

就这样,当孟嬴被接亲队伍带回楚国,楚平王在确定了费无忌不是胡诌后,现场就把儿媳妇升级成了媳妇。(《春秋左氏传·昭公十九年》: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费无极为少师,无宠焉,欲谮诸王……正月,楚夫人嬴氏至自秦。)

对秦国来说,拉拢当权者可比投资继任者更划算,很是乐得如此。但熊健就大为光火了,倒不是说他对没见过的未婚妻能有多深的感情,而是这事太TM打脸。不过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跟老爹叫板,所以就想到了要找始作俑者泄愤。但还没等他想出报复策略呢,费无忌就放出了威力狂猛又非常经典的第二招——造谣。

造谣的精髓并不是追求编得完美,因为再胡扯的事,只要听众愿意相信就行了。就像楚平王,自从娶了新媳妇就没睡过安稳觉,别想歪了啊,他只是怕儿子为妞造反。因为他自己就能干出这事。故此,费无忌那本是磕磕绊绊的谣言,在他看来就成了头头是道,进而大怒:逆子图谋他小妈的美色就算了,居然还敢蓄谋加害老子,非弄死这小兔崽子!

费无忌一看奸计得逞,当即决定再加点附带伤害:“其实吧,太子原本也不坏,这全都是伍奢教的。”再傻的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儿子天生就坏,毕竟那是他的种,所以楚平王茅塞顿开:“有道理!杀,必须极刑!”这可不是闹笑话,楚平王时代的酷刑花样可老多了,像什么剥皮抽筋大卸八块都是正儿八经的死刑套餐。费无忌顿时一脸崇拜:“英明!”然后又跟了一句:“伍奢还有两个儿子,分别叫尚和员,是不是也该……”想到伍奢才是祸根,楚平王狂吼:“灭门!”

有人说千万别得罪小人,但事实上呢,小人总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得罪的。就像伍奢,被抓进监狱了才弄明白,同事想坑他不是一两天了。熊健倒是跑了,这是因为有人故意放水,但不管怎样,他都与王位彻底无缘了。(《春秋左氏传·昭公二十年》:费无极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其事集矣。”王信之,问伍奢……王执伍奢。使城父司马奋扬杀大子,未至,而使遣之。)

伍奢的两个儿子此时都不在国都,这让他很庆幸,但让费无忌很不爽。这不,他刚在牢里安顿下来,费无忌就带着刀子来探监了……

二、奔命

看着摔在眼前的刀子,伍奢挺开心:难道这是让我自尽?那可太好了,少遭罪啊。但听见费无忌的冷笑,他又瞬间明白没这好事儿。

啪!从费无忌手中又甩出几根竹简,正好砸在地面的刀子上,青铜刀身被震得嗡嗡鸣响,在昏暗的监牢中让人甚是心惊。见伍奢疑惑,费无忌撇着嘴说:“给你那俩儿子写信,让他们赶紧滚回来!”斩草除根首先是为了泄愤,小人都小心眼儿,一朝得势要不把对手碾成渣,浑身都不舒服。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以防后患,毕竟混楚国政坛的人都知道,伍奢的二儿子伍员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江湖传言,他上马能杀敌灭国,提笔可治国安邦,属于战斗型学霸。没人想自己有这种能力值爆表的仇家。

伍奢不屑地看着前同事:“写不写我不都是死。”费无忌扬扬自得:“必须的!但那样你就不得好死了哟。”**裸的威胁,那些脑洞大开的死刑套餐确实叫人惧怕,但又怎敌得过父子亲情。冷哼一声后,伍奢不再去理会眼前的小人,只在费无忌气急败坏地离开时说了一句:“不论你用什么损招,都别想坑到伍员。只可惜伍尚是个老实孩子!”

果然知子莫若父,当发自楚王宫的消息传至方城的伍氏兄弟那里,一场激烈的争论爆发了。

——哥,你也太实在了吧!我们回去,爹就能无罪释放?糊弄鬼啊。

——我是没你聪明,可也没2B到听什么信什么吧!但作为儿子,只要有一丝能拯救父亲的机会,哪怕是火坑,也该跳!

——愚孝!与其送死,不如复仇。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何必勉强对方!况且退一步讲,我总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孤单地上路。至于复仇,我本就没那能力,所以就靠你了!

就这样,伍氏兄弟在方城门口洒泪分别。伍尚平静地南下楚都,而伍员则激动地北上宋国,因为他听说熊健逃到了那里。(《史记·伍子胥列传》:无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

对于伍尚的结局,那是想都不用想,刚到楚都就跟他爸一起被咔嚓了。而伍员呢,则在堪称传奇的复仇之路上启程了,只不过这路上有点忒坎坷。这不,他刚在宋国找到熊健,气还没喘匀呢,就又得开始奔命。这是因为宋国发生了内乱,而作乱者正是宋国内的亲楚派——华氏。他们因与国君宋元公发生口角,以致大打出手,其实说白了,就是**裸的君臣争权。政治斗争混着血腥武斗,宋国上下是乱得一塌糊涂,对于熊健和伍员这两个楚国重要逃犯来说,真是太TM容易躺枪了。所以赶紧跑,才是上上策。

一溜烟,这两位就逃到了相邻的郑国。但在这儿待的时间也不长,因为熊健非要作死。事情是这样的——

郑国对熊健和伍员还是很不错的,这倒不是说心地多良善,只是不敢贸然行事,以防得罪人罢了。毕竟熊健的身份特殊,怎么说他是楚平王的儿子,外人肯定弄不明白这爷儿俩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也正因为如此,熊健与伍员的复仇大计也就得不到郑国的支持,人家可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况且,郑国也没有跟楚国叫板的实力。但熊健和伍员可不是有口饭吃就知足的人,所以很快,他们就跟楚国的老对手晋国搭上了关系。

东周列国间已多年没发生过大型战争,这是因为有一份各国共同起草并通过的和平协定,但国家间的关系永远都像荒野丛林中的食物链一样,弱肉强食。这没法自控,也无法管控,就像前些年楚国在国际舆论的谴责声中,依然吞并了陈蔡两国。所以规矩屁用没有?当然不,因为楚国每次都打了擦边球,比如对陈国就美其名曰是帮其平定内乱,结果“失手”把人家给灭了,而对蔡国也有这种类似的强词夺理。所谓规矩,就是为钻空子准备的。(详见《逆天狂人》)

楚国搞东搞西地扩大地盘,晋国是看得又羡又妒,但却一直没找到跟周边小国耍无赖的好机会。一看熊健猴急地想找个靠山,助他杀回国内,坏主意立马就冒出来了:“干大事得有块根据地啊。你看郑国咋样,要不里应外合灭了它,把地盘给你用?”熊健这哥们儿特实在,一听这话,感动得都快哭了:“好人啊!什么都替俺想好了。”对晋国的提议是疯狂点赞。

但这事在伍员看就是另一个角度了,他与熊健的分歧也由此而来:“这明显是坑你嘛。如果真想帮忙,那直接发兵不就得了。我跟你讲,只要你在郑国一搞事,晋国分分钟用帮忙‘平乱’的借口干死你,再趁机吞并郑国。”

或许是再难忍受奔波之苦,或许是自视过高,总之熊健对伍员的劝说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伍员的心理太过阴暗;在他眼中,晋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过呢,谁对谁错是没法证明了,因为熊健的逃亡团队里出现内奸,跑去告了密。所以还没等熊健开搞呢,就被暴怒的郑定公给干掉了——白眼狼,该死!(《史记·伍子胥列传》: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早觉着事不靠谱的伍员侥幸逃脱,但依然成了郑国的通缉犯,为了活命,他只能选择作死。因为郑国大幅度提升了边境的巡防标准,所以伍员选择了安检相对薄弱的方向越境——楚国。看着是胆儿肥,其实是无奈,走投无路时只好拼死一搏。就这样,伍员再一次踏上了祖国的地面,却片刻不敢多留,一路向东直奔昭关。

故事开头就说了,昭关这大半年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伍员之前流亡郑国并不是秘密,难道楚平王或是费无忌有那么神,能算到伍员的去而复返?当然不,他们只是忘了这碴儿,一直没撤销命令罢了。领导嘛,总是忙得什么也记不住,但伍员就倒霉了,在城门口转悠了好几天也不敢过关。查得也忒严了!别看当官的都不在乎了,可当兵的却不敢大意,因为在楚国犯错误是真承受不起,不得好死谁都怕啊。

其实如果伍员长得能正常点,或许化化妆也就混过去了,但可惜啊,哥们儿的形象实在有点非主流。按照《吴越春秋》中的说法:身长一丈,腰十围,眉间一尺。翻译过来就是:身高两米三,腰围七米一,俩眼睛相距23厘米。这还是人么……记录或许不靠谱,但至少能说明伍员绝对是一看就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品种。所以转悠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办法的他,最后只能把心一横,大踏步直接走向城门——爱咋咋的,走一步算一步!

不用说,就他那个超标的造型当然是分分钟被拦下,守门小队长一看:“哟,你TM不是通缉犯伍员吗?胆儿挺肥啊!”伍员瞄了眼四周,没看见什么级别高的官员,当即开始瞎掰:“你知道为什么通缉我不?因为我有一颗宝珠,楚王想要我不给。知道为什么不给么?因为我弄丢了,但他不信啊。我跟你说,今天我要是没跑掉,等老子见到楚王就说珠子让你给吃了。”小队长上班也挺无聊,就跟着瞎贫:“你咋证明是我吃了?”伍员冷笑:“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楚王估计爱宝心切,得把你丫的肠子掏出来翻翻吧。”小队长立马就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宝珠”的事纯是胡扯,所以紧张地闭眼怒喝:“赶紧滚蛋!”(《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到昭关,关吏欲执之,伍员因诈曰:“上所以索我者,美珠也。今我已亡矣,将去取之。”关吏因舍之。)

就这样,伍员既惊险又逗B地从楚国二次越境而逃,但复仇之路依旧遥遥……

三、入吴

出了昭关有道江,江边有条渔船。伍员上了渔船就后悔了,因为那渔夫总是在偷瞄他——尼玛,不是要去举报我吧!故此,安全到达对岸后,伍员把身上的宝剑摘了下来,递给渔夫:“送大哥了,这可是极品啊!不光实用而且名贵,当年……”渔夫打断了他的胡诌:“我知道你是通缉犯,赶紧跑吧。”伍员有点尴尬,但还是不放心地又问:“回头你不会去举报我逃跑的方向吧?”渔夫冷哼:“我TM都已经是共犯了好吗。不放心是吧,那我死给你看!”说完,投江自尽。

有点雷是不,伍员也有点蒙,搞不懂这哥们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来,渔夫或许是对政府不满的一族吧。这事在未来还有继续,到时再说。(《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二人饮食毕,欲去,胥解百金之剑,以与渔夫……子胥行数步伐,顾视渔者,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矣。)

公元前522年,历经艰险的伍员终于抵达了吴国,凭借五颗星的知名度,他很快得到了吴王姬僚的接见。这算是吴国的传统,大凡有楚国的著名政治犯在境内出现,时任吴王都会开国宴予以招待。因为敌方的坏叛徒,就是己方的好帮手。当然了,吃饭只是个噱头,谈事才是关键,所以大家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话题:吴楚局势。两个接壤的强国间——吴国是后起之秀,楚国是传统列强——永远都缺乏信任和安全感,故此,伍员慷慨陈词:“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楚平王贪玩残忍太任性,民意支持率下降严重,至于国内的政治经济,也都被喜欢争权贪污的宠臣费无忌给搞坏了。所以说,现在是打击楚国的最好时机!”见姬僚没表态,他又说:“这些年跟楚国撕逼,吴国赢过几次?如果把握住此时的机会,您将创造崭新的未来啊!”

领导嘛,都喜好名声,一想到能被国人永远传颂,连姬僚这种优柔寡断的老实君王也不由得笑容浮现。伍员察言观色,大乐:看来复仇有望啦!可惜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插嘴破坏气氛:“扯淡!”他叫姬光,是吴王姬僚的堂弟。他还有一个更敏感的身份,上一任吴王馀眛的长子。

没错,馀眛的王位儿子没得着,而是到了大侄子的手里。倒不是馀眛办事非主流,一切都是因为他爸——也就是姬光的爷爷——梦寿曾经的胡闹。

吴王梦寿有四个儿子,分别叫诸樊、余祭、馀眛和季札。别看他身居一国之巅,可等回到家里,就跟普通百姓家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了,对小儿子是忒偏心眼,什么好玩意儿都想给季札留着,甚至包括王位。按照当时的普世价值,长子对家族产业拥有绝对的继承权,但梦寿却不理这一套——老子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不过呢,季札也不是一般人,面对老爹给的绝世豪礼,居然说死不要,急了还跟梦寿掰扯:不合规矩,影响不好。

可能是年纪大了都有点拗,梦寿跟这事就较上劲了。讲规矩是吧?那老子就给你立一个。于是,吴国奇葩的权力交接制度就此诞生了:王位,兄死弟及。按他的逻辑:这回有规矩了吧。王位从诸樊开始传,早晚传到你小子!

国家大事能如此乱来,也是叫人醉了。梦寿折腾完就嗝屁了,好在他的那三个儿子倒都是乖仔,很听爸爸的话,一个接一个地击鼓传花,但到了季札就又不行了。或许梦寿喜欢他,就是因为爷儿俩太像,都是那么一根筋。为了躲避继承王位,季札一看三哥馀眛要挂,居然提前离家出走了……真的好任性。

就这样,吴国上下遭遇了比战争更叫人头疼的事——天哪,谁来领导我们啊!

迫于无奈,众人最后推举诸樊的长子,也就是姬僚继位。理由很简单:既然新规矩行不通,那就用老规矩呗。按照老规矩推理一下,当然是姬僚最根正苗红,大家也是拨乱反正的意思,希望一切从此回到正轨。不过什么都是破坏容易恢复难,这不,作为实权人物的姬光就不乐意了:讲规矩咋还带挖坟的呢,就不能从我这儿开始算么!他的想法可以理解,毕竟羡慕嫉妒恨本就是人之常情嘛。

不过呢,鉴于姬僚的民意支持率太高,姬光也就没敢立刻跟堂哥叫板,但他心里可一直都没忘了图谋不轨。所以一听伍员要帮姬僚开创美好未来,登上完美巅峰,他必须得把事给搅黄:“哥,这货就是一报仇心切的骗子啊,他拿您当枪使。以我多年征战在外的经验来看,与楚全面开战一点都不靠谱!”从吴王馀眛的时代开始,姬光就常在前线,于军界树立了极高的威望。故此,他的话足以左右国家的对外政策。

姬僚没什么主见,属于听什么都是有道理的类型,相较一个陌生人而言,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堂弟。况且如没有姬光的支持,想开战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对伍员表示:好好吃饭,回头给你再找个住的地方,没事别跟我瞎掺和了。就这样,伍员眼看成功的复仇计划转瞬破产,但他却从这些简短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了点吴国政坛的门道。在宴席散去时,他暗地里对姬光表示:我懂你,回头见。

虽然没采纳伍员的建议,但姬僚做人还是挺讲究的,买房子置地都不在话下。至此,伍员彻底在吴国定居下来,结束了苦逼的逃亡生涯。(《春秋左氏传·昭公二十年》:员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公子光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仇,不可从也。”……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

老婆孩子热炕头当然不是伍员的人生追求,所以他开始了每天不停地暴走,到处八婆看热闹。就说那天吧,他溜达到了一个小渔村——堂邑(今江苏省六合北),正好看见一群村仔混战。准确地说,是十来个人被一个人暴揍。伍员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屁颠屁颠往前凑,也不怕被误伤。而当双方交战正酣时,忽然传来女子的斥责:“你又去打架!”那年轻的妇人气红了脸,手里攥着的拐杖不住地往地上戳。单挑众人的生猛汉子瞬间像被下了咒,定住不动了,然后转脸对屁滚尿流之辈们表示歉意:“媳妇不高兴啦,就先不陪大家玩了。”言毕,潇洒而去。

伍员跟上去问:“大老爷们儿怕媳妇……你不觉着丢人吗?”按当时的三观,这问题很靠谱,而得到的回答很非主流:“怕媳妇,才是纯爷们儿!”他叫专诸。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事事儿的人,将改变他的人生。(《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伍胥之亡楚如吴时,遇之于途。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妻一呼,即还……专诸曰:“子视吾之仪……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

四、刺客

姬光的强势与心机在伍员眼中清清楚楚。他明白,要想依靠吴国复仇,姬僚是肯定指望不上的。所以,如果姬光一直没法上位,那对他来说就有点悲摧。人们日常标榜的各种高尚品质,每与任何利益狭路相逢时,总是会轻易落败。伍员可不管吴国的选举制度合不合理,或是谁对谁错,帮姬光干掉堂哥才是当务之急!况且倘若成功,那他就是姬光的开朝元勋,所谓关系硬才好办事。

伍员成天走村串镇当然不是闲得蛋疼,一切都是为了招聘。相邻的楚越两国一直都在伺机痛殴吴国,所以搞军事政变是最不靠谱的。把国家搞得内乱动**,那或许刚拿下国君宝座,就把国家给混没了。故此,经典的政变策略——暗杀,才是最优选择。当然了,想必姬光也清楚事儿得这么办,只是苦于没机会罢了。毕竟堂哥虽然怂,但并不傻,不管是间谍渗透还是安保级别,都对堂弟是严防死守。可惜防不胜防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伍员这么个“义务”猎头。

刺杀国君的杀手要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是技术性,也就是必须得猛;其次要有职业操守,愿为工作奉献一切;最后一定得是吴国本地人,因为这样更容易隐藏身份。在遇到专诸前,伍员已找到了一个非常符合标准的人,他叫要离。如果只看这哥们儿的外表,没人会相信他是职业玩命人士——身高属于二级残废,而且瘦得跟猴似的。但见过他干架的人都清楚,那绝对是不介意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天生暴力狂。不过呢,正是因为他戾气外漏,且形象不佳,伍员才把他定为了B计划。毕竟一看就不是善类,又怎么能接近国家首脑呢。

于是几经寻觅,伍员遇到了更好的选择,也就是专诸。按照《吴越春秋》对其形象的描述——碓颡而深目,虎膺而熊背。也就是宽额头深眼眶,五官长得很有立体感;身材威猛雄壮,好似虎熊。如果把他和要离摆在一起,单看外形,绝对是男神与男屌丝的对比范例。唉,世界太残酷,玩命也是要看脸的……

但专诸也有个问题,那就是——小日子过得不错,凭什么给人当枪使啊?对此,伍员当然也有对策。或许是因为体型相近吧,专诸对伍员的第一印象不错,还请他回家吃了顿饭。为了表示自己很实在,两杯酒后,伍员就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讲了一遍,收获了专诸一家的同情。(《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知其勇士,阴而结之,欲以为用。)

介绍一下,专诸家有四口人,分别是:妈、媳妇和儿子。之前他媳妇手里攥着的那根拐棍就是他妈的,所谓见棍如见妈。他这人不光怕媳妇,还特孝顺。故此,突破口在哪儿就很明显了。能说会道的伍员很快就得到了老太太的喜爱,然后他又时不时地给这一家人洗脑,把生活中一切不如意都归咎在吴王姬僚的身上,继而将干掉一国领袖描绘成拯救万众同胞的英雄壮举。每当说到这些,他总会激动得难以自抑,为吴国这个“第二故乡”愤愤不已,感叹若是自己能有专诸那一身武功就好了——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就这样久而久之,老太太先动了心。在她看来,自己儿子是天生的救世主,该去完成注定的使命。专诸自己就不用说了,男儿都有英雄梦嘛。只有媳妇不想老公去跳火坑,但也只能泪眼婆娑地静默不语,因为她实在找不到任何有说服力的理由,去阻止专诸去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终于,在伍员的引领下,“英雄”起程了。

当伍员再次见到姬光,俩人心照不宣。专诸理所当然地受到隆重的招待。他觉着面前的贵族是个好人,待人亲切得很,没有丁点儿架子。这也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顾虑——看来伍哥没骗我,好人必须帮!(《史记·刺客列传》: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

不过暗杀不是说干就能干的,毕竟在位这么多年,姬僚也有大批的亲信。最铁杆儿的是他的两个亲弟,分别是掩余和烛庸,手里都有兵权。如果自己老哥被干掉,这哥儿俩肯定得找姬光死磕到底,所谓打仗亲兄弟嘛,更重要的是会损害他们的前途。故此,万事俱备的姬光,开始了耐心地等待,直到公元前516年。这一年对伍员来说也很重要,因为仇人之一的楚平王死了。

得到消息,伍员差点被气死,因为他做梦都想亲手卸了楚平王和费无忌。但这事也有个好处,就是谋反团伙终于得到了机会。

按照楚吴两国的传统,不管谁家里出事了,对方必须得趁火打劫一下,不然饭都吃不香,所以吴王姬僚立马就派了掩余和烛庸去攻打楚国。这属于明目张胆地照顾裙带关系,在这个己强敌弱的节骨眼儿上,那是分分钟建功立业啊。所以见堂弟笑呵呵地一声没吱,姬僚还觉着挺奇怪:哟,居然没叽歪……

第二年四月,在确定了前线战事正酣后,姬光终于动手了!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姬光屁颠颠地去跟堂哥说:“我刚发现一好厨子,特会做鱼,您试试他的手艺?”吴王超爱吃鱼,全国人都知道。一听说有好吃的,姬僚连丁点儿抵抗力都没有:“赶紧来一份尝尝!”很快,一身厨师装的专诸就出场了。他端着个托盘,里面盛着条烹好的鱼,不太大,一尺左右。

姬僚也不是没防备。专诸是在浑身上下都被安保人员摸了一遍,确定没武器后,才被允许接近。但姬僚是万万没想到啊,他即将要面对的是刺客行业的第一次创意革新。香喷喷的美味到了面前,还没等尝呢,他就发现厨师把手伸到了盘子里!惊愕间,一把匕首从鱼腹中被掏了出来,汤汁化成的热气在锋刃上缭绕,但遮不住那冰冷的寒光。

“大胆!”姬僚怒喝,但根本无法阻止那把匕首在他身上狂捅,一代君王就在不甘中,命丧黄泉。而专诸作为大逆不道的行凶者,当然也没有好下场,片刻间,他就已被狂乱的侍卫们乱刃砍死。(《春秋左氏传·昭公二十七年》: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剌王,铍交于胸,遂弑王。)

不管是杀手还是被杀者,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炮灰,在死去的那一瞬就飘飞散尽,只有活下来的幕后人物们,才有资格成为新的玩家。早已让私人武装就近待命的姬光,很快就调兵攻进吴王宫,将与姬僚关系亲近者统统剿杀。至此,历经七年的策划与等待,伍员终将姬光扶上了国君的宝座,史称吴王阖闾!

但此时的楚平王已死,伍员还会去报复吗?答案是必须的,毕竟费无忌还活着嘛。但他接下来疯狂是没人想得到的……

对了,得说一句,在这次政变行动中一举成名的人很多,比如专诸或是姬僚,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们都比不了那把凶器,因为它就此成为了被千载传说的神兵——鱼肠剑!

五、谋楚

剿杀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但不完美,因为姬僚的儿子庆忌这会儿正好不在家,躲过了一劫。

阖闾这人还是挺讲究的,上位后,他不光安排专诸的儿子进国务院工作,还给了正部级的头衔。而始作俑者伍员当然更受重用,一举成为在吴王面前说一不二的重臣,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剪除“叛国者”庆忌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别看庆忌身为太子,但干架却是一流的,世间传言是吴国第一猛人,号称万人敌,况且他还拥有数量可观私人武装。故此,暗杀依然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重点在于,什么人能杀得了这个单挑王?于是曾经的B计划——要离,出场了。(《吴越春秋·阖闾内传》:王曰:“庆忌之勇,世所闻也。筋骨果劲,万夫莫当……射之暗,接矢不可中。”)

阖闾见到要离直咧嘴,问伍员:“看这哥们儿的模样估计连一般人都干不过吧。”要离就在旁边,插嘴道:“不信咱就试试!再说了,除了我也没别人敢去了吧。”阖闾问:“就算让你去,你又怎么接近庆忌呢?他现在肯定对陌生人严防死守。”要离一笑:“这好办,你把我家里人都宰了,他就相信我不是你的人了。”这种回答任谁听见都得满头黑线,阖闾不可置信地看向推荐人伍员,得到的回答是:“靠谱,他全家都跟你哥有仇。”

于是要离的奇葩申请得到批示执行,全家被灭门了……(《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要离乃诈得罪出奔,吴王乃取其妻女,焚弃于市。)

但不管怎么样,这招确实管用,当他来到庆忌的驻扎地时,几乎没费劲就得到了接见。正常人当然想不到灭门这事里还能整出来猫腻儿,所以庆忌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同仇敌忾的战友,成天混在一起玩耍。这不,那天两人又结伴泛舟于江上,赶巧一阵大风袭来,吨位不够的木船猛然倾斜,使庆忌在踉跄中向要离跌去。天助我也!要离突抽利刃疯狂刺出。因为站立不稳,所以命中率有所下降,并没有正中心脏,但也重创了庆忌。

庆忌的生猛绝不是吹的,惊怒之下,拎起要离是一通狂殴。但大量失血让他渐渐力竭,最终他推开了只剩半条命的要离放声大笑:“为杀我连家人都赔上了,你是真够拼啊!”转而阻止欲将要离碎尸万段的手下们:“让他滚吧,这不过是姬光手中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语毕,倒地身亡。虽说庆忌不屑于要离的性命,但大仇得报的要离却选择了自刎。也是,媳妇和妈都已为复仇献身,他又怎能独自苟活。

至此,除去内患的阖闾彻底坐稳了王位。他叫来了伍员:“你不是想复仇吗?说吧,怎么弄!”这纯粹是假仗义,因为以楚国目前的情况,任谁是吴王都会选择开战。之前的楚平王把国内的政治经济全部玩坏不说,继任的楚昭王也才仅仅十岁而已,曾经称霸南方的楚国如今已是锋芒不再。不过伍员向来只看结果不问缘由,因为深知矫情没有用。面对老板的提问,他的回答是:“首先,咱们得去雇个人。”

这个人很出名,他是齐国人,名叫孙武!不过在当时,除了伍员还没谁注意到这个被后世称为“军圣”的强人。

说实在的,年轻时的孙武在外人看来,那是相当不着调。身体倍儿棒却不在家好好务农,反而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北到南踏遍东周列国。伍员第一次见到他时,也觉着这人挺奇怪——怎么不管到哪儿都像搞勘探似的呢,不停地写写画画搞记录,什么气候的区别变换啦、风土民情山河地理啊,是逮什么记什么。后来一聊天,伍员才发现:这TM不是人,是神啊!因为孙武侃了一段“兵法”,直接把战争这事上升到了科学与艺术的层面,超越了时代的认知局限。

所以听阖闾一问,伍员当即建议把孙武找来当“伐楚”总司令。鉴于伍员之前完美的HR业绩,阖闾毫不迟疑:那赶紧办!

于是,孙武就如同专诸和要离一样,被伍员带上了命运的转轮,从此改变了人生。与此同时,一位之前同样受到楚平王迫害的楚国重臣——伯噽,因为听说伍员在吴国混得不错,也前来投奔。这也是个能人,在理财上很有一手。至此,吴王阖闾拥有了春秋版的“三杰”阵容。

目前是万事俱备,只差借口。国与国之间干架总得扯一下理由,但根本不是问题。还记得吴王姬僚的两个亲弟掩余和烛庸么?之前他们去攻打楚国,在得知国内生变后,本想回去死磕,但情报却显示政变后的国内局势相当稳定,所以他们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投降楚国。故此,阖闾的开战声明很简单:楚国欺人太甚,居然收留我国的叛贼,必须予以武力交涉!纯扯淡,但反正意思到了就行了。

就这样,在公元前512年,吴国出兵伐楚。

楚昭王还是个孩子,而大臣中稍微有点本事的,也差不多都被他爹给撵跑了。朝堂上下一看吴国来势汹汹,竟然全部吓尿,考虑到掩余和烛庸的驻扎地是在楚国外围,所以众人一致认为:既然他们是来讨伐叛贼的,那咱们就当看不见,别管这事。没了强力后台,虽说那哥儿俩也是骁勇善战之辈,但与吴军从硬性指标上来讲就不在一个级数,所以勉强支撑后,终没逃过被击溃的结局。

阖闾脑子不坏,知道孙武说得在理,当即把自己的亢奋压了下去,不过他还是要问问伍员:“你说吧,咱干它不?”一路走来,伍员已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虽然单论军事才干他不如孙武,但其在阖闾心中的地位却是无人能及。所以在这种可能会掺杂太多私人情绪的事情上,阖闾依然极为重视伍员的意见。面对老板的询问,伍员表示认同孙武的看法:在理!

就在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吴国全军退去。(《史记·伍子胥列传》:阖闾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乃归。)

难道伍员为了第二故乡可以放手自己的仇恨?当然不!他在撤军时,抛向楚都的冷笑与阴毒眼神就说明了那绝不可能,仇恨早成为不可化去的心魔。从父兄被害至今,已有十年,心魔让他夜夜难眠,熬白了满头的黑发。

我要让你死不安身,我要让你的国家陪葬!当伍员忆起曾经往事,对着虚空如是说。相较于费无忌,他更恨楚平王,因为在他看,就算绝世明君面前,小人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但既然君主享受着超人的权力与财富,又身负国家的兴亡与安危,就总该明理有担当!

六、虐尸

其实不论是阖闾还是伍员,甚至是伯噽和孙武,都对楚国有必杀之心。虽然大家内心的出发点不同,或许是为了事业功勋,或许是为了仇恨怨气,但总归是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所以回国后,这帮人就成天聚在一起参谋该怎么把楚国彻底搞废。最后定下来的策略是由伍员提出的:扰楚疲楚懈楚。这六字方针展开后,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至贱则无敌。具体操作起来是这样的——

撤军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511年,回家没几天的吴军又突然奔着楚国杀了过去。出其不意间,就拿下“六”和“灊”两座城市,然后没等楚军集结起来,是撒腿就跑。没错,吴军是故意的,所谓“扰楚”就是没事挑事,而“疲楚”就是让楚国穷忙活,白搞紧急集合。至于“懈楚”就更贱了,打这儿开始,除了公元前510年要进行对越国的自卫反击战外,吴国几乎每年都要去挑逗一下楚国,而且次次都搞不上台面的打一下就跑。久而久之,楚国开始认为吴国根本没实力搞大规模进攻,而如此讨厌,只是后起之秀习惯性地装B找存在感罢了。(《史记·伍子胥列传》:四年,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取楚之居巢。)

公元前506年,阖闾实在憋不住了,他叫来伍员和孙武:“当初吧,你们说干掉楚国有风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国库丰盈军备富实,楚国却一天不如一天。我估计咱们要是再不搞它,恐怕北方的晋国齐国就要去捡便宜了。”伍员倒是不急,他希望的是能做到一击必杀,所以没吱声,安静地等待孙武对当下情况发表的专业测评报告。孙武环顾众人不住点头,而后攥拳挥臂:现在我们就去干翻楚国!

当年冬天,阖闾倾举国之兵,对楚全面开战,一路势不可挡。后,于十一月十八日,与勉力支撑的楚军在“柏举”隔河对阵。其实战争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悬念,楚人本以为吴军还会像过去一样,闹一下就回家,所以心态就不够积极。等发现不对劲就太晚了,开始被吴军追着屁股揍,这会儿好不容易刹住阵脚,却再无气势可言,人心惶惶已无法再战。

面对即将到来的巨大胜利,吴国整个权力层都在克制自己的兴奋,谨慎观察着楚军的情况,以防大意出差错。但愣头青是永远都存在的物种,这不,阖闾有个弟弟叫夫概,在申请即刻出战被否决后,竟然带着自己的私人武装杀了出去。美其名曰:都这局面了还小心个鬼啊,大不了老子跟它玩命!(《春秋左氏传·定公四年》:夫概王曰:“所谓‘臣义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谓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之卒。)

其实只要楚人稍能稳住军心,干掉夫概这点人就不是难事。但没办法的是,士兵们都已被打得心神俱裂了,一见有吴军杀过来,是纷纷丢盔卸甲狂奔而逃。所谓傻人有傻福,夫概凭借区区五千人就把楚军揍得屁滚尿流,为此他不禁自豪感顿生,开始意**自己才是有能力领导国家走向辉煌的人。不过先不理这傻帽儿,继续说战况。

大部队一看楚军竟然如此之渣,那就再无顾虑了,是痛打落水狗,在经过五战五捷后,终于抵达楚都——郢城。十七岁的楚昭王一看兵临城下,是当场吓尿,全无先祖们的英豪神武,立马就带着家属们从后门逃之夭夭了。就这样,吴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宿敌的首都!步入楚王宫的阖闾欣喜无比,他拍了拍身旁情绪难以自抑的伍员:“去吧,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春秋左氏传·定公四年》:己卯,楚子取其妹季芈畀我以出,涉睢……庚辰,吴入郢,以班处宫。)

虽然楚国都已几乎被灭(国君未死),但这也只是稍稍消减了伍员那不再压制的怒火。他先让手下去搞了根结实的马鞭,然后直奔楚平王的陵墓而去。没错,他已经让楚国为平王陪葬了,接下来,他要兑现另半句怨毒的誓言——我要让你死不安身!

于是,楚平王很快就从墓里被刨了出来。生前再牛逼,死后也不过是一堆惨白衰朽的枯骨,只不过相对于平民百姓,王侯的身上要多出几件华丽的寿衣,去表明生死皆有贵贱。可惜,这些普通人家几辈子也见不到的稀罕物,很快就在伍员的马鞭下碎裂分崩。“啊!啊……啊!”几近癫狂的伍员对着楚平王的尸身乱抽一气,拼命地嘶吼。看着那些溅起的碎骨头渣,他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吐出无人听得清的诉说。

直至力竭,伍员才停了下来,然后四肢大张地瘫倒在地,望着天空再也无言。

其实要按伍员原本的想法,一会儿歇够了还得起来抽丫的,因为一次不过瘾啊,但一个人的出现却让他停下了疯狂的举动。那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人,叫嚷着挤过人群:“你还记得我吗?”见伍员皱眉迟疑,他又说:“当年昭关城外,你曾在谁的船里吃饭喝水?”原来是他!伍员终于认出这个老人,就是当年帮自己逃命,又神经质地投河的渔夫。

——尼玛……没死啊!害得我还自责了好久。伍员不禁满头黑线。不过一想也是,渔夫咋能被水淹死呢。

一看伍员还记得这人情,老头开始说教:“孩子啊,气大伤身!听叔的话,拉倒吧。”他是好心。也确实,跟骨头渣置气,犯得上吗。况且伍员如果持续不停地情绪激动,弄不好还真会整出什么病症,或许在精神上,也或许在神经上……

记仇不忘恩,就这样,渔夫的一句话就止住了伍员的疯狂。(《越绝书·外传纪策考》:吴使子胥救蔡,诛疆楚,笞平王墓,久而不去……有野人谓子胥曰:“止!吾是于斧掩壶浆之子、发箪饭于船中者。”子胥乃知是渔者也,引兵而还。)

十六年仇怨,至此而终!

故事到这儿,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至于伍员的后半生是平淡安逸还是风雨如晦,那是另一个故事。最后再交代几件事,首先是西北列强——秦国,在楚国的贿赂加恳求下,发兵支持楚昭王复国。吴国在试探性接触后,知难而退,毕竟秦国的战斗力自穆公始,就常年保持在超一流水准;然后就是夫概。这货最后意**到无法自控的程度,居然偷偷先跑回吴国称王了。当然,他觉着自己挺牛B,但实际就是一饭桶,孙武分分钟就干翻了他。侥幸逃得一命后,他跑到了重建的楚国寻求政治庇护。唉,南方诸侯间的恩恩怨怨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