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触底反弹

我带领五百残兵下扬州,招兵买马。

在路上便已听说,在我部率先离开之后,公孙瓒带着刘关张也离开了。到达扬州后,听说他们去了平原,刘备做了平原相。稍后,又传来兖州刺史刘岱向东郡太守乔瑁借粮,乔瑁借故不给,刘岱一怒之下引军杀入乔营,杀了乔瑁,收降其兵,局面大乱,各路诸侯,分崩离析,各自走散。徒留袁绍一部,光杆司令一个,只好拔营而去,出洛阳,投往关东去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由我始兴大义促成的诸侯联盟,终成闹剧狼狈收场!我听在耳里,寒在心头!

好在天不绝我,在此山穷水尽之际,仍有贵人相助:扬州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拱手以四千人马相送——天上不是不会掉馅饼,但是,天上掉落的馅饼却不好吃,等我返回龙亢准备接收这份大礼之时,这四千人中的大部分已经做了逃兵!

天地间,人为贵,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没有人,什么大事都做不了。到达铚县、建平两地后,总算招募到一千来人,屯驻于河内。

某日,袁绍与冀州刺史韩馥忽然到访。我暗自笑道:嘿嘿!看来,我不辞而别拔营而去之举并未真正得罪这位前盟主,我的发小尚未将我这个手中没有几个兵的败军之将放弃,一见面便告“有大事相商”“非孟德共举方可成事”云云。可是我早已打定主意,再不与此等人物合作。但出于礼节,还是耐着性子设宴款待二位,因要商议“大事”,不请他人作陪,只有我们仨在场。

甫一开宴,未等寒暄,袁绍便急不可耐直奔主题:“孟德,我俩欲立幽州牧刘虞为帝,你以为如何?”

闻听此言,我差点没被忽然滑进气管的开胃小菜卡死,一阵咳嗽过后,方才发出声来:“荥……荥阳……一战,我……受了点伤,耳朵不好使了,经常性耳鸣,本初所言我没有听见。”

韩馥伸长他的鸡脖子,将声音提高道:“孟德,本初所言是……”

我也将声音提高:“韩刺史,你说什么?”

韩馥还想说什么,袁绍冲其摆摆手,制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劝客人饮酒。

袁绍一向好酒贪樽,顷刻间便酒酣,一张写满贪欲的大脸红得像猴屁股,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了一个玉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埋头夹菜,装作没看见。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我的胳膊肘,满嘴酒气开口道:“孟……孟德,瞧瞧,这是什么宝贝?”

我毫无兴趣,索性不吱声。

韩馥与其唱双簧道:“本初,究竟是何宝贝?你我同来孟德这里,一路上你也不先给我瞧瞧!”

袁绍自座中晃晃悠悠立起身来,举双手将那玉玺捧在头上说:“这是玉玺啊,岂可随便给人瞧!此为幽州牧刘虞登基称帝之玉玺,我已经提前找人刻好了!”

我终于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韩二人以一种大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见我不为所动,次日一早,二人便带着随从离开河内。

转过年来,即初平二年,果不其然,袁、韩二人立幽州牧刘虞为帝,闹剧也果然再度上演:刘虞始终不敢即位。

这年四月,董卓回到长安。

七月,袁绍、韩馥攻取冀州。

黑山贼寇于毒、白绕、眭固等十余万众劫掠魏郡、东郡,新任东郡太守王肱抵挡不住,请我剿贼,我乘机率军进入东郡,初战告捷,击破白绕于濮阳。总共歼敌十余万众。袁绍上表奏请我为东郡太守,治所设于东武阳。

天地间,人为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在三十七岁这年的一大收获是:荀彧离开袁绍,前来投我——一颗明珠,弃暗投明。

我的好运延续着,它带来了我初平三年春天的连战连捷。我驻军于顿丘,于毒等攻打东武阳,我率军向西进入山区,直接攻打于毒等贼寇的大本营。于毒闻讯,放弃东武阳而还。我在半路上截击眭固,又在内黄攻打匈奴于夫罗的军队,皆大破之!

唯有不断的胜利能够帮你找回在失败中丧失殆尽的元气!

四月带来了夏天,也带来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司徒王允与吕布共杀董卓。卓将李催、郭汜等杀王允而攻吕布。吕布战败,向东逃出武关。李催等独揽朝政。

上述消息来得实在突然,像一口吃掉一头生猪,让我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却也感到莫大的欣喜和振奋:我曾计划刺杀的人被人杀掉了!尽管天子仍在贼手之中,但局面显然已经变得更乱——局面越乱,我的机会便越多,他们不是将我称作“乱世之奸雄”吗?

乱局激活了我的精神,一方面加紧操练兵马、储备粮草;一方面擦亮眼睛、静观其变,密切关注局势进一步的变化。

同样是在这年四月,东山再起的黄巾军以百万之众攻打兖州。危局之中,情急之下,兖州牧刘岱不听济北相鲍信坚守不出的良策,自大轻敌,贸然出击,亲自上阵,结果做了黄巾军的刀下鬼。

消息传来,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恰好陈宫——就是逃亡路上不辞而别的那个陈宫,现在重又投到我旗下——献计于我:“主公!刘岱一死,兖州无主,天赐良机!小的愿为说客,游说各郡,劝其表主公出任兖州牧,主公若得兖州,我军便有了立锥之地,假以时日,不断壮大,霸业可图,天下可得也!”

我听罢心中暗喜,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场一拍几案,派陈宫赴兖州对鲍信展开游说,请其上表奏我接替刘岱这可怜的死鬼做兖州牧——对于此事我有十分把握,因济北相鲍信本来就器重于我,再加之危局所迫,急需用人,别无选择!

果不其然!鲍信吃了陈宫的三寸不烂之舌,上表我做兖州牧,获准。

本朝总共一十三州,这兖州牧一做,我便是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了!

令我感动的是,济北相鲍信亲自出马,带着州吏万潜等人到东郡来迎接我去兖州赴任,他们把我当成救世主了!

我当然知道,和平年代的官是让你做的,战乱年代的官是让你打的!是以,甫一到任我便下令出征,亲率大军开往寿张县以东,迎击黄巾军!

以寡敌众,我只图以巧取胜,亲率精锐铁骑千余人,偷袭黄巾军大本营,欲施“斩首”行动,结果遭了埋伏,死伤惨重,侥幸逃回。与此同时,留下守护我军大本营的鲍信,遭遇敌袭,与敌力战,直至战死,保住大营,可歌可泣!

但是打扫战场时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怀疑是被那些贪残暴虐的农民给吃掉了,便请能工巧匠依其形貌刻成木雕人像,供全军将士祭奠。

在鲍信的祭奠仪式上,我号啕大哭泣不成声,令在场者颇觉意外:荥阳大败,我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啊!

谁知我心?

或许连我都不能全知于我:为什么失去一位知音我会如此大恸?

我向全军喊出“为鲍大人复仇”之口号,下令全力出击,痛击黄巾军!

到了冬天,十二月,天寒地冻,我亲率大军追击黄巾军到济北,将其团团包围。围而不攻,迫其乞降,我收降卒三十余万众,百姓百余万口。手下正要大开杀戒,我道:“一个不杀!”

我立刻着手择其精锐进行整编,编入我军,号称“青州兵”,其余全都放回乡去务农。

袁绍、公孙瓒这俩蠢货,打了胜仗就知道滥杀俘虏,每次都要狂杀上万人,血流成河。列位看官,劳烦你们去查史载,只会看见这二厮杀人如麻的血腥记录,却断然查不到我曹操的,那么多将我妖魔化的人,也无法把我诬为杀人狂。

谁知我心?

这一年里,我可谓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在主攻黄巾军取得大捷之余,还协助袁绍打败刘备、单经及陶谦诸军。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怪异,我不喜欢袁绍这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而喜欢刘关张这三个画中人儿,但却帮助前者打败后者——没啥好说的,这就是政治,我自然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就如同我是天生的军事家一样。

这是触底反弹的两年,卞氏又锦上添花般为我生了第四子,取名曹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