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一个算一个

满堂顷刻鸦雀无声,陈妈妈尴尬的站立一旁面色几经变换,绞的帕子成了团。

她不禁求助性的看向绮罗,后者亦是无奈轻摇头。

六皇子意思明显,直接跳过出阁礼当她的入幕之宾,看他神色丝丝欲念都要爬出眼眶了。

“童六。”

“世子!”

“拿帕子给本世子擦擦眼,如此美色当前,本世子怕等不及那出阁礼。”

“是!”

童六还真就乖巧的拿出帕子一甩,殷勤的擦拭张洞庭眼角。

画面不美,但话里的阴阳怪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六皇子面色变了变,心中早已将张洞庭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要维持皇家风度。

“张世子莫不是最近虚衰,怎地美色也看不得了,若是身体有恙不妨本皇子做主让宫中御医去给你瞧瞧。”

“彼此彼此,六皇子留着御医自用吧!”

论阴阳怪气?

谁有他张洞庭深谙此道?

眼看二人之间火药味重燃,周遭人低眉顺眼垂手看着地面大气不敢喘,谁也不想去当那个夹心肉饼。

婢女的下场还热乎着,张世子的嘴也是个不饶人的,没有那个金刚钻冲进去苦茶籽都掉光了。

绮罗见此快速的给陈妈妈递了个颜色,后者会意硬着头皮站出来。

“恩客们既然已到齐,那我家绮罗的出阁礼也就开始吧?”

“各位恩客觉得如何?”

陈妈妈努力保持平日迎来送往的假笑,可还是心虚的眼睛直往六皇子那边提溜转。

六皇子点名要的女人,她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唉呀妈呀没法活了,也不知道绮罗那死丫头是不是想害死她……

“人既到齐,此时不开始何时开始?”

“莫耽误本世子寻蜂觅蝶,出阁礼有什么规矩尽管说来。”

张洞庭摇着折扇一语做了所有人的主,其他人忌惮六皇子的身份,他张洞庭可不怕。

何况原主的死和绮罗有关,而六皇子又出现在红楼,本身就不寻常。

六皇子瞟了一眼张洞庭,心中冷哼一声,面上端的是温和宽厚有礼有节。

“既在红楼,一切就按红楼的规矩来办吧!”

“是,多谢六皇子殿下。”

陈妈妈手绢一搭行了个礼,可那堆砌满脂粉的脸上多出的两分真心,却刺的六皇子心中一窒。

张洞庭身为定远公唯一血脉,世子头衔,钦定的下一任定远公,他自是不好闹翻脸。

但,红楼中一个老鸨是什么东西?

张洞庭目视前方,眼角余光注视着六皇子一举一动,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怒气,倏地自嘲一笑。

看着和个草包样的皇子,也就是母家势力雄厚,不然呼声过高的皇子中怎么会有他?

台上陈妈妈一顿卖力吆喝,在酸文儒生的迫不及待喊声中,终于轮到绮罗献技环节。

这一次不再是具有争议般的曲子,而是一首凤求凰,正应今日景。

一曲罢了,绮罗素手抚琴,美眸转动扫视全场,尔后朱唇轻启。

“各位恩客不是身份显贵便是饱读诗书,如此,今日便题词过阁,谁若能做出与妾身所弹奏之曲相应景,谁便是妾身今夜的入幕之宾!”

话音落下,台下还是厢房内的人都兴奋起来了。

对那些入驻厢房的有钱公子哥来说,只要有钱,莫说一篇词,便是诗词歌赋来个十大篇都不是问题。

而对那些酸文儒生来说,这不是他们拿手的吗?

呼声高昂,陈妈妈笑花了脸,也暂时忘记六皇子那档子事,入目可见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张洞庭看着周遭兴奋过度的人,嗤笑一声。

“六皇子不快点作词,争取做入幕之宾?不然被人比下去,面上可不好看”

“彼此彼此,张世子不也是不急?”

“本世子当然不急,区区一词作,小意思。”

“本皇子也不急,作词罢了,能难倒本皇子?”

话虽如此,六皇子稍歇后微不可察的冲侍从颔首,随后侍从退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张洞庭唇角一勾收回余光,听着耳畔传来的各种打油诗笑的轻松。

如果大梁历史包含上下五千年,那么今晚他还真就出糗了。

可惜……

今晚这脸他打定了!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脸有多大就能有多肿!

一炷香时间到,众人纷纷上前献词,当众吟唱,好坏也让众人品鉴。

“凤儿求了凰,落在梧桐上,吾……”

“豆萁夹豆荚,豆根顺棍爬……”

一个个打油诗引的哄堂大笑,然后词主灰溜溜的退回去,也有些富有内涵的词作,只不过意境未到,也入不得绮罗的眼。

花魁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有一定赏析能力,自然玩的高雅,走高端路子。

近一个时辰,台下诸多人愣是没一个过关的,而那些厢房的公子哥虽然花大钱买了词作,也差了些意境。

毕竟凤求凰这首曲子的意境过高,一般词作难以应景。

直到所有人吟唱结束,只剩下六皇子和张洞庭。

“张世子,你先还是本皇子先?”

“六皇子请。”

张洞庭抄着手老神在在,让在场的人甚是鄙夷,只觉得他一个纨绔装洋充蒜,明明是场中最草包的一个,装什么高深的?

“如此,那本皇子就献丑了!”

六皇子笑的恣意,人群中让开一条道,他自认深情款款的走到台下,来到绮罗面前。

“枯树藤下枯花落,冬藏雪露见更年……”

吟唱罢,六皇子撩了下蟒袍,微微一笑。

“绮罗姑娘,不知本皇子所作之词可入你眼?”

“六皇子佳作自然是上上乘。”

等了须臾没等到绮罗接下来的话,六皇子笑容敛去一分,此时便听绮罗再复开口。

“还有张世子未做佳词,不妨等张世子作罢再一同对比,不知六皇子意下如何?”

“可!”

话说到这份上,六皇子能说什么?

感觉今晚处处受冷遇,该是没看黄历便出了门,想他堂堂六皇子,如今气势正盛,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都怪那该死的张洞庭,从进门话里一直夹枪带棒,让他好生丢了面子!

“张世子,该你了。”

“好。”

“童六,拿纸笔将本世子佳作写下。”

“是,世子!”

拓开纸张,童六执笔望向张洞庭。

“本世子的佳作可遇不可求,必须有曲儿相应。”

话音落下,那些被嘲笑作词不佳的人无不是对张洞庭指指点点。

他们肚里没墨还能装个饱读诗书的样,张洞庭一介纨绔,要说吃喝玩乐他当属京都第一。

可,佳作?

笑话!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配得上佳作二字吗?!

六皇子却乐了,甚至鼓掌相庆。

“张世子既然对自己那么有信心,那当该满足他所求。”

“说说,张世子想要什么曲儿应景?”

“无他,绮罗姑娘再弹奏一次凤求凰即可。”

“好!”

生怕张洞庭反悔,六皇子直接下令。

“那绮罗,你便再弹奏一次凤求凰吧!”

绮罗颔首,心中无奈,再弹奏已是坏了红楼规矩,可在六皇子面前说规矩?

刚才说起规矩是张洞庭的话起了作用,如今事关张洞庭要求,还有谁敢冒犯六皇子威严?

六皇子微笑看着张洞庭,眸底却是一片冰冷。

让他丢了那么大面子,今儿就顺水推舟让张洞庭栽一大跟头,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铮!

琴弦动,曲动若丝环环扣住众人心扉,一个个摇头晃脑甭管草包茶包尽是一副知音模样。

张洞庭动了,他走的缓慢,目中含笑看着台上绮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上阙出,众人怔!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下阙现,众人惊!

然而还没有结束,清平调三首其二从张洞庭口中缓缓吐露。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

一首两首三首,直到最后半阙,张洞庭突然顿住。

“下一句是什么?”

曲儿也突地停下,绮罗惊呼急问,也问出此刻在场众人心中所想。

张洞庭转身,笑容满面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六皇子,终于说出最后半阙。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铮地一声,是绮罗失神下拨动的琴弦。

不止是她,红楼内姐妹以及那些文人墨客,包括陈妈妈一时间都息了声。

哪个女郎不贪情,只是身在红楼非良人,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岂敢奢侈有情郎?

“两相欢,无限恨……”

绮罗默念一遍清平调,欢喜有之惆怅有之,最后化为一道无声叹息。

都当花魁坐享数不清的风光,可个个恩客哪个是情义郎?

而那些酸文儒生看到了词作里的情,想到的更多的是如此佳作为何出自一纨绔之口?

定远公家唯一血脉,鼎鼎有名的纨绔张洞庭,竟作的如此佳作?

先前那些心中瞧不上张洞庭,甚至暗里讥讽的人脸色臊红,这般佳作甩他们十条街,他们作的词给张洞庭提鞋都不配!

“词已作好,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刚才听你们对六皇子作的词很是尊崇,不知我这词与六皇子所作词孰佳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