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某些苦涩的形式是甜味剂绝对无法掩盖的。如果尝起来很苦,就吐出来。我们最远古的先祖就是这么做的。
——终章
默贝拉发现自己半夜起来继续做着梦,可她还十分清醒,对自己周边的环境也很清楚:邓肯在她身边睡着,还能模糊听见机器的咔嗒声,看见天花板上显示时间的投影。最近她坚持要邓肯晚上陪着她,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害怕。邓肯将这怪罪在她第四次怀孕上。
她坐在床边。整间房间只有时间投影的微弱光亮,显得有些阴森。梦中的景象还在出现。
邓肯嘟囔着朝她这边翻了个身,一只胳膊一下子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腿上。
她觉得这种精神入侵并不是做梦之类的,却有些梦一样的特征。是贝尼·杰瑟里特的那些课程在作怪。这些课程再加上她们关于斯凯特尔的那些该死的建议,还有……还有最近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让她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旋涡之中。
今晚,她迷失在疯狂的语言世界。原因很清楚,那天上午贝隆达知道了默贝拉会说九种语言,于是就打算把这个还不能完全放心的侍祭推上一条被称为“语言遗产”的精神之路。贝尔虽然引发了这种夜晚陷入的疯狂状态,却没提供任何可供逃避的出口。
噩梦。梦中她是如同蝼蚁般的微小生物,被困在一个宏大的地方,整个场景似曾相识,不管她转向何方,四周似乎都标着巨大的文字:“数据存储库。”这些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用可怕的触手包围着她。
这是群掠食的野兽,而猎物正是她自己!
她虽然醒了,也知道自己正坐在床边,邓肯的胳膊横在她腿上,可还是能看见那些野兽。它们驱赶着她步步后退。虽然她的身体没动,但她知道她在后退。它们挤压着她,让她陷入一场看不见的可怕灾难之中。她的头没法转动!她不仅看见了这些生物(它们就藏在卧室的各个角落),而且还能听见它们用九种语言对她厉声尖叫。
它们会把我撕成两半!
她虽然不能转身,但能感觉到身后是什么:更多的尖牙利爪。处处都是危机!如果它们把她逼到角落里一拥而上,她就死定了。
无处可逃。死亡。受害者。虐待俘虏。最终沦为被议论的对象。
她充满了绝望之情。为什么邓肯不醒过来救她?他的胳膊仿佛灌铅般沉重,这股力量压制着她,让那些生物得以把她一步步赶入它们奇异的陷阱里。她浑身颤抖,冷汗涔涔。那是些可怕的词语,它们融合成了巨大的合体。这怪兽张开嘴,露出尖刀般的利齿,径直朝她扑来,在它的巨爪间那漆黑的缝隙里,还潜伏着更多的词语。
如前文所述。
默贝拉开始大笑起来。她无法控制自己。如前文所述。无处可逃。死亡。受害者。
笑声吵醒了邓肯。他坐起来,开启了一盏悬浮球形灯,然后望着她。经过了他们之前的**碰撞,他的头发看起来一团糟。
被吵醒的他有点哭笑不得:“你笑什么?”
笑声渐渐化为大口的喘息声。她的肋骨隐隐作痛。她担心他那试探性的微笑会引发新一轮**。“哦……哦!邓肯!性冲撞!”
他知道这是属于他俩的名词,是他们对这种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又无法自拔的上瘾的称呼,但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脸的困惑更让她觉得荒谬可笑。
喘息中她说道:“还有两个词。”然后她不得不紧闭着嘴巴,拼命忍住另一轮大笑。
“什么?”
他的声音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声音。她向他伸出一只手,摇着头说:“哦哦……哦哦……”
“默贝拉,你这是怎么了?”
她只能不停地晃着她的头。
他试着露出试探性的笑容。这让她舒缓了些,于是她斜过身子靠在他身上。“不!”她感到他的右手在她身上四处游弋时说,“我就是想离你近点。”
“看看都几点了,”他努起下巴朝天花板的投影动了动,“快三点了。”
“太好玩了,邓肯。”
“那你说说。”
“等我喘口气。”
他帮她慢慢躺到枕头上:“我们两个好像结婚多年的老夫妻。半夜还有有趣的故事分享。”
“不,亲爱的,我们不一样。”
“程度不一样,其他都一样。”
“品质不同。”她坚持说。
“什么事那么有趣?”
她重述了她的噩梦和贝隆达的影响。
“禅逊尼,非常古老的技巧。圣母们用这个技巧去除你的创伤联系,就是那些会激发无意识反应的词。”
她重新陷入恐惧之中。
“默贝拉,你怎么在颤抖?”
“尊母老师警告过我们,如果我们落入禅逊尼的手里,就会大难临头。”
“胡说!我作为门泰特也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他的话仿佛魔术般地引出了另一个梦的片段。这次是只双头兽,张着两张大嘴,嘴里面还有词。左边写着“一个词”,右边写着“引出另一个”。
欢乐取代了恐惧。这次没有经过那种没来由的大笑,情绪就慢慢平缓了。“邓肯!”
“嗯。”他的声音中有着门泰特的距离感。
“贝尔说贝尼·杰瑟里特把语言当武器——音控力。她把它们叫作‘控制工具’。”
“这是你必须学会的技艺,要熟练到让它变成你的本能反应。只有学会这个,她们才会认为你已经可以进入更深层次的训练了。”
而在那之后,我将无法再信任你。
她翻了个身,离他远了点,然后看着天花板上时间投影周围闪着光的摄像眼。
我还在测试期。
她很清楚她的老师们在背后议论她。每次她一走近,她们就停止交谈。她们以特别的方式盯着她,就好像她是个有趣的标本。
贝隆达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嗡嗡响起。
噩梦一直在她脑中缠绕不休。她醒来时上午已过半,梦中的疲于挣扎让她大汗淋漓,汗臭味直冲鼻孔。见习期是很必要的,它离成为圣母还有一定距离。贝尔的声音响起:“永远不要当专家。那会紧紧地禁锢你。”
她们一定要让我经历所有这些,就因为我问了是不是没什么语句在指引贝尼·杰瑟里特。
“邓肯,她们为什么把精神和身体教学混在一起?”
“头脑和身体可以互惠。”他昏昏欲睡。可恶!他又要睡着了。
她摇晃着邓肯的肩膀:“如果语言这么不重要,她们为什么谈这么多原则纪律?”
“模式,”他嘟囔着,“令人讨厌的字眼。”
“什么?”她更粗暴地摇晃着他。
他背过身,嘴唇动了动,然后说:“原则等于模式,也就等于糟糕的方式。她们说我们都是天生的模式创造者……我觉得对她们而言就是‘规律’。”
“规律为什么那么糟?”
“别人就有了可以摧毁我们的把柄,那些我们一成不变的模式也会被轻易利用去制作陷阱。”
“你说的头脑和身体的事不对。”
“嗯……是吗……?”
“是压力锁住了彼此。”
“我说的不就是压力吗?嘿!咱们到底是要说话还是睡觉,还是要干些什么?”
“不能再‘干些什么’了。今晚不行。”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叹息了一声。
“她们不是在改善我的健康状况。”她说。
“没人说是。”
“那是之后的事,在香料之痛以后。”她知道他很不喜欢提起那场致命的试炼,但现在避无可避。她满脑子都是那种情景。
“好吧!”他翻身坐起,捶着他的枕头,弄成了感觉最舒服的形状,然后靠着枕头盯着她,“什么事?”
“她们那种语言武器应用得太聪明了,真是可恶!她把特格带到你面前,然后说你对他负全责。”
“你不相信?”
“他把你当成父亲看。”
“不全是。”
“对,可是……你没考虑过霸撒吗?”
“他恢复我的记忆的时候?是啊。”
“你们俩是一对智能超群的孤儿,永远在寻找不存在的父母。他一点都没想过你会伤他多深。”
“那会拆散家庭。”
“这么说你恨他体内的那个霸撒,对于会伤害他这件事,你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别那么说。”
“他为什么就那么重要?”
“霸撒?他可是军事天才。永远出其不意。神出鬼没,让敌人无所适从。”
“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吗?”
“做不到像他那样。他会发明战略、战术。就这样!”他打了个响指。
“更暴力。就和尊母一样。”
“不总是那样。霸撒拥有不战而胜的盛名。”
“我看过那些历史。”
“不要相信那些。”
“可是你刚才说……”
“历史聚焦于斗争。斗争中存有真相,但也隐藏了那些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会永恒不变的事物。”
“永恒不变的事物?”
“稻田里的女人赶着水牛犁着地,她的丈夫却不知所踪,最有可能是被征召入伍,此时正带着武器走在战场上,有什么历史会说这件事吗?”
“这件事为什么永恒不变,而且更重要?”
“她的孩子在家嗷嗷待哺,男人又远赴他乡,陷入这种连年征战的疯狂,你是说为什么这更重要?总要有人去犁地。这女人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那部分缩影。”
“你听起来像满腔怨恨、无法释怀的样子……我怎么觉得很别扭。”
“鉴于我在军事方面的过往,这么说好像很矫情?”
“是有点,贝尼·杰瑟里特对……对她们的霸撒的倚重,还有精英部队以及……”
“你觉得她们只不过是又一群看重自我的人在为一己私利进行着暴力行动?她们会跨过那个女人的尸体,跨过那把犁耙,眼都不眨一下?”
“为什么不会?”
“因为很少有东西能逃过她们的眼睛。那些暴徒跨过犁地的女人,很少会看出她们触碰的是基本现实。而一个贝尼·杰瑟里特绝不会错过这样的事。”
“还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会?”
“看重自我的人目光短浅,因为她们跨越的是沉寂的现实。而女人和犁耙才是鲜活的现实。没有这种鲜活的现实就不会有人类。我的暴君看到了这点。为此圣母们虽然咒骂他,但同时也祝福着他。”
“所以你愿意加入她们的梦想之中。”
“我猜是的。”这话听起来似乎连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你对特格完全诚实?”
“他如果有问题,我会直言不讳。我认为对好奇心不应粗暴对待。”
“你对他负全责?”
“她说的不全是这个意思。”
“哈,我的爱人。不全是这个意思。你称贝尔为伪君子,却把欧德雷翟排除在外。邓肯,你要是知道……”
“只要我们不在乎摄像眼,说!”
“谎言、欺骗、恶毒……”
“嘿!你说贝尼·杰瑟里特?”
“她们用老掉牙的说辞辩解:某某圣母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这样做的话,就错不到哪里去。两种罪恶,两两相抵。”
“什么罪恶?”
她犹豫了。我应该告诉他吗?不行。但是他想要答案。“你和特格之间的角色互相颠倒了,贝尔很高兴!她很期待看到她的计划。”
“也许我们应该让她失望。”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么说是个错误。太早了。
“一报还一报!”默贝拉很高兴。
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她们对报应不感兴趣,只关心公正。她们有这套说教:‘被判决之人必须接受判决的公正性。’”
“这么说,她们把人改造得习惯于接受判决。”
“任何系统都有漏洞。”
“你知道的,亲爱的,侍祭会学习。”
“所以她们才是侍祭。”
“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彼此交谈。”
“我们?你是侍祭?你是皈依者!”
“不管我是什么,我听说过。你的那个特格也许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都是侍祭间的闲话。”
“伽穆有些传说,邓肯。”
他瞪着她。伽穆?对他来说任何其他名字都不对,他只能想起它本来的名字:杰第主星。哈克南地狱之洞。
她以为他沉默不语是要她继续说下去:“她们说特格行动迅捷,快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说他……”
“也许是他自己放出的流言。”
“有些圣母并不贬低他。她们采取观望态度。她们想要预防一下。”
“你学了那么多珍贵的历史,还不明白特格是怎么回事吗?对他来说,散播一下这样的谣言太正常了。这可以让人们更小心地对待他。”
“但是你还记得吗,我自己那时候也在伽穆星上。尊母非常不安。她们恼怒不已。肯定有什么事不对。”
“没错。特格行事出人意料,让她们十分惊讶。他偷了她们一艘无舰。”他拍着身边的墙,“就是这艘。”
“姐妹会有自己的禁地,邓肯。她们总是告诉我等着香料之痛,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清清楚楚!那些该死的圣母!”
“听起来像是在给你准备护使团教学。那是种服务于特定目标和选定人群的设计好的宗教。”
“你看不出那有什么问题吗?”
“道德观,我不和圣母争辩这个。”
“为什么不?”
“这块基石上站着的应该是宗教的创立者。贝尼·杰瑟里特们不是创立者。”
邓肯,你要是了解她们的道德系统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这么了解她们,这让她们很不安。”
“就是因为这点,贝尔才想杀了我。”
“你觉得欧德雷翟没她那么坏?”
“问得好!”欧德雷翟?如果你让她对你施展所能,那她将是个可怕的女人。她是名厄崔迪,这一点就已经很可怕了。我认识好几代厄崔迪。而这位首先是贝尼·杰瑟里特。特格才是典型的厄崔迪。
“欧德雷翟告诉我说她相信你对厄崔迪的忠诚之心。”
“我忠于厄崔迪的荣耀,默贝拉。”但我对道德自有判断——对姐妹会,对她们塞进我怀里的这个孩子,对什阿娜,还有……还有我的爱人,都如此。
默贝拉弯下腰靠近了他,胸摩擦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有时候,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可以杀死她们任何一个人。”
难道她觉得她们听不到吗?他坐直身子,把她拽了过来:“什么事让你突然那么生气?”
“她想让我对斯凯特尔做工作。”
做工作。这是尊母用的委婉语。嗯,为什么不行?在她和我缠绵在一起之前,已经对很多男人“做工作”过了。但他感觉到的是那种传统的丈夫的反应。连那个……斯凯特尔她都要去做?一个该死的特莱拉?
“是大圣母说的?”他得弄清楚。
“就是那位,那唯一的一位。”她几乎感觉轻松了,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
“你是什么反应?”
“她说是你的主意。”
“我的……胡说八道!我说我们也许可以试着从他身上挖出点信息来,可是……”
“她说贝尼·杰瑟里特和尊母都一样,把这件事当作很平常的一件小事看。和这个**,引诱那个,一天之内就可以都做完。”
“我是问你的反应。”
“很反感。”
“为什么?”既然你的背景包括了……
“我爱的是你,邓肯,那……那我的身体就……就应该让你愉悦……只为你……”
“我们是对老夫妻,这些女巫现在是要把我们撬开。”
他的话让他头脑里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杰西卡夫人,他那位过世已久的公爵大人的爱人,穆阿迪布的母亲。我爱她,她不爱我,但是……现在他在默贝拉眼里看到的神情,他曾见过,那是杰西卡看公爵的神情:盲目的、始终如一的爱。这是贝尼·杰瑟里特不信任的东西。杰西卡比默贝拉更柔弱,但内心坚强。而欧德雷翟……她整个人都很强硬,各个方面都如塑钢般坚硬。
那他为什么有时候会怀疑她同样心怀人类情感?她们得知霸撒死在了沙丘星上的时候,她谈起这位老人时的那种样子是什么?
“你也知道,他是我父亲。”
默贝拉拉了他一把,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回来:“你也许可以和她们怀着一样的梦想,不管那梦想是什么都好,但是……”
“成熟点,人类!”
“什么?”
“那是她们的梦想。像个成年人去行事吧,别总像个学校操场上愤怒的孩子一样。”
“妈妈最清楚?”
“是……我相信是这样。”
“你真的这么看她们?就算是你管她们叫女巫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个好词。女巫会做很多神秘的事情。”
“你不相信那是长期严苛的训练加上香料和香料之痛的作用?”
“相信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未知之事自会自行创造他们自己的神秘性。”
“但是你不认为她们在耍花招操纵人们去做她们想做的事吗?”
“她们就是那样的!”
“语言就是武器,音控力、铭者……”
“没有一样能如你这般美丽。”
“什么是美,邓肯?”
“美当然是有风格的。”
“和她说的一模一样。‘以繁殖为根基的风格深埋于我们的种族精神当中,我们不敢将其移除。’所以她们想插手这种事,邓肯。”
“为此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我们不会把后代扭曲成我们认为非人类的东西。’她们做出判断,她们进行谴责。”
他想起了视野中的那个突兀的身影:变脸者。他问道:“就像那些毫无道德可言的特莱拉人?毫无道德——根本不是人类。”
他几乎能听见欧德雷翟大脑在飞速运转。她和她的那些圣母——她们监视、监听,她们调整着每一种回应,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
亲爱的,那是你想要的东西吗?他感觉自己陷了进去。她既对也错。结果正确,就可以证明手段也没问题吗?他怎么可能证明失去默贝拉是正确的?
“你认为她们毫无道德?”他问道。
她仿佛没听到一般:“要得到想要的回应,就要不停地问自己下一步该说什么。”
“什么回应?”她听不出他的痛苦吗?
“等你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她转过身看着他,“这点和尊母非常像。你知道尊母是怎么困住我的吗?”
他抑制不住地想,那些监视者将会对默贝拉下面的话多么如饥似渴。
“有次尊母扫**,之后就把我挑出来了。我觉得整场扫**行动都是因为我。我妈妈非常漂亮,但是对她们来说太老了。”
“扫**?”那些看门狗会很希望我继续问下去。
“她们穿过某个区域,那里的人就会消失。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整个家庭都会消失。她们解释说这是对密谋反抗的惩罚。”
“你那时候多大?”
“三……大概四岁。我正和一个朋友在树下的空地上玩。突然响起很多噪声,还有人们的呼喊声。我和朋友们就在岩石后的洞里躲了起来。”
他被这幅场景吸引了。
“大地震动。”她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中,“然后是爆炸。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下来,我们偷偷向外看。我家所在的整个街角都变成了一个洞。”
“你就成了孤儿?”
“我还记得我的父母。爸爸身材高大,体格结实。我觉得我妈妈应该是什么地方的仆人。他们上班的时候都穿着制服,我记得她穿制服的样子。”
“你怎么确定你父母都被害了?”
“我能确定的只有扫**,但是扫**都一样。尖叫声响起,人们四处奔逃。当时我们非常害怕。”
“你为什么觉得扫**是因为你才进行的?”
“她们经常做那类事。”
她们。那些盯着摄像眼的人一定会把这个字眼当作一场伟大的胜利。
默贝拉还深陷在回忆之中:“我觉得是我父亲拒绝向某个尊母屈服。这种行为一直被认为非常危险。他个子高高的,面容英俊……也很强壮。”
“那你恨她们?”
“为什么?”她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没有那件事的话,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尊母。”
她的冷漠无情让他很震惊:“所以任何代价都值得!”
“我的爱,你厌恶把我带到你身边的东西吗?”
反驳得好!“可你没想过,要是事情不这么发展,就更好了吗?”
“不管怎样,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
这完全是宿命论。他从来也没想过她会相信这个。这是尊母的改造还是贝尼·杰瑟里特的杰作?
“你只是给她们的储备库里又添了个有价值的后备力量而已。”
“没错。引诱者,她们这么叫我们。我们负责招募有价值的男性。”
“你招募了。”
“可以这样说,如果按投资算,我偿还的已经超出很多倍了。”
“你知道圣母会怎么看这件事吗?”
“别大惊小怪的。”
“那你准备好对斯凯特尔‘做工作’了?
“我没那么说。尊母不征求我的同意直接让我做事。圣母需要我,也想这样利用我,但我的价格她们也许出不起。”
那一刻他只觉得喉咙发干,说道:“价格?”
她嗔怪地瞪着他:“你,你就是我要价的一部分。不能对斯凯特尔做工作。她们自称坦诚,那就要说清楚到底为什么需要我!”
“小心,我的爱。她们可能会告诉你的。”
她转过身,用那种很像贝尼·杰瑟里特的眼神望着他:“恢复特格的记忆又不带来任何痛苦,你打算怎么做到?”
该死!他刚庆幸躲过了这个错误。最后还是无处可逃。在她的眼里,他能看出来她猜到了。
默贝拉确认了这点:“既然我不会同意,我确信你是和什阿娜讨论过了。”
他只能点头默认。他的默贝拉在姐妹会的路上走得很远,比他原来想的还要远。她知道他的多重死灵记忆是如何通过她的铭刻得到恢复的。他突然把她当作了圣母,为此他真想号啕大哭。
“这怎么就让你和欧德雷翟不一样了?”她问道。
“什阿娜本来接受的就是成为铭者的训练。”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空洞无力。
“和我的训练不一样?”她这是在指责。
他胸中的怒火被点燃了:“你更喜欢经历香料之痛?就像贝尔一样?”
“你更想看到贝尼·杰瑟里特一败涂地?”她的声音甜美、温柔。
他听出了她语调中的距离感,仿佛她已经退回到了姐妹会冷漠的观察姿态中。她们在让他可爱的默贝拉凝滞!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她本身的活力。这种感觉让他撕心裂肺。她散发着健康的气息,尤其是有孕在身,就更显得如此。她活力四射,对生活有无限的热情。这种活力与热情让整个人都像发着光一般。而圣母们会剥夺这一切,她们会熄灭这活力之光。
在他关切的注视下,她变得安静起来。
绝望中,他在想他还能做什么。
“我本来希望最近咱们能彼此更坦诚些。”她说。又一个贝尼·杰瑟里特式的试探。
“我不赞成她们的很多行为,但我不怀疑她们的初衷。”他说。
“如果我能活过香料之痛,就能知道她们的初衷。”
他全身都僵住了,脑海里突然意识到她有可能熬不过去。没有默贝拉的生活?他简直难以想象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在他过往的众多生命中没有任何事可以与之相比。不知不觉中,他伸出手,爱抚着她的背。她的皮肤柔嫩又有弹性。
“我太爱你了,默贝拉。这是我的‘香料之痛’。”
他的触碰让她情难自已,颤抖起来。
他发现自己沉溺在多愁善感的情绪中,累积着悲伤的画面,直到他记起一位门泰特老师的话:“无节制的情感消耗。”
“温情与多愁善感的区别显而易见。在路上避免杀死某个人的宠物,这是温情。如果你为了要避开宠物而杀死行人,那就是多愁善感了。”
她拿起他爱抚她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语言加上身体,胜过二者任何一个。”他低语着。
他的话让她又陷入噩梦中,但这次她带着复仇之心,她已经清楚语言即工具。她对这段体验充满了特别的憧憬,满心要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自嘲。
就在她要驱散噩梦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没见过尊母自嘲。
她握着邓肯的手,低头望着他。他的眼睑闪过一丝门泰特的样子。他能意识到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吗?自由!再也不被囚禁,被她的过去驱赶到无处可逃了。从她接受自己成为圣母的可能性以来,这是第一次,她瞥见了其中的意味。对此她感到敬畏又惊骇。
没什么比姐妹会更重要的?
她们说起誓言,比监理在侍祭入会时说的话更神秘。
我对尊母的誓言只是话语,但对贝尼·杰瑟里特的誓言绝不再只是话语。
她记起贝隆达曾咆哮着说过,选择外联人员时看重的是她们的说谎能力。“你会是另一个外联人员吗,默贝拉?”
誓言不是用来打破的。那多么幼稚!就像校园里的威胁:如果你食言,我就食言!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完全没必要担心誓言。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内心找到自由的源头。那里总会有倾听者。
她把邓肯的手捧起来贴着自己的嘴唇,低语着:“她们在听。哦,她们在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