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棘手探案（13）

画风好诡异。

明媚的阳光下，海岛的面貌轮廓仍然保持着静谧深沉的美丽与神秘，而被昨日一场大火烧得满目疮痍的别墅三楼仍保持着漆黑无比的残缺框架，与一楼和二楼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外围肮脏的泳池边上还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似乎在谈笑风生。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一楼和二楼的某些窗口前，还有几张模糊的人脸，在默默地注视着外面。

只怕是灵感泛滥的抽象画家也想象不出如此怪诞的画面。然而这一幕的确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在令你感到荒诞不经的同时，你又会觉得顺理成章。

是的，这就是人间百态。

画面里每个人所扮演的角色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还有可能是他。但是我们，也可能是我们身边的人，大多数人和画面里的那些人一样，一开始都是好人，扮演着善良的角色，大部分人们的最后结局通常也都会是好人。只不过人生难免会为了爱情，仇恨，权力，欲望，这些东西纠缠其中，无法自拔，渐渐地迷失自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该向东还是向西。

但是我们毕竟没有经历着他们所经历的这些曲折离奇，所以无法揣测他们的心思，我想你们也不一定知道谁就是凶手，但我还在想，不管他们是不是凶手，现在一定不是快乐的······

梁梦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了看从别墅窗口呈现出来的那些人脸和上身轮廓，心中竟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忽然小声问霍自立，“你觉得谁才是凶手？”

霍自立盯着李呈然的窗口，微眯起了眼睛：“就现在来看的话，我觉得李呈然嫌疑最大。”

梁梦问：“为什么？”

霍自立说：“道理很简单，他来海岛的次数最多，和梁······你爸爸关系最密切，他有能力完成整个作案布局，至于他为什么要谋杀你爸爸，昨天夜里，我爸爸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吧？”

梁梦摇了摇头，“不需要了。”

她秀眉微蹙，接着说：“就是昨天夜里，李呈然和我舅舅两个人之间曾暗打机锋，李呈然说如果把那件事说出来的话，到时候难堪的可就不止是我舅舅一个人了，还说董事长说，不到万不得已，那件事不能说，你说那件事······会是什么事？会不会和我有关系？”

霍自立一愣，然后看向梁梦，“和你有关系？你怎么会这样想？”

梁梦猜疑道：“李呈然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我总觉得他说的那件事，可能和我有关，要不就是和我妈妈有关······”

霍自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梁梦。他当然知道李呈然口中的那件事暗指的是什么，昨天夜里，他爸爸霍京华也早已经和他解释过，那件事就是——梁梦并非梁真的亲生女儿，而是丁乙的女儿。

但是，霍自立又怎会告诉梁梦真相？

所以，霍自立只好假装一脸无知地猜测道：“我也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事，但是我想，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梁梦又问：“昨天夜里散了之后，你在你爸的房间里呆了那么久，难道你就没问问你爸？”

霍自立“嗯”了一声，只不过把这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似乎这个回答在模棱两可之间。

“别装傻，你肯定问了，”梁梦说，“因为你以前是警察，说不定你现在还是个卧底，依照你们警察的思维，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李呈然和我舅舅两个人谈话出现那么大的漏洞，你又怎会不曾捕捉到？”

“昨天熬过头了，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过我还是问了，”霍自立笑了笑，胡扯道，“不过我爸说他也不知道。你难道没有问你舅舅······”

话到嘴边，霍自立又收了回去，因为他忽然想到昨天夜里，李呈然揭露了当年就是因为杨万钧在赌场被梁真做局，才导致了梁梦的妈妈杨晓倩的悲剧人生。他收住口的那一刻在想，也不知道梁梦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她的舅舅。

“怎么你还欲言又止了，”梁梦说，“我看你是顾忌到我现在可能会恨上我舅舅吧？放心，我不会，这些年一直是我舅舅在关照我，不管是我在中国还是美国，我对他实在恨不起来，我甚至可怜他······”

说到这里，梁梦的眼神随即暗淡下来，“其实我问他了，但是他说我，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反正和我无关。”

霍自立笑道：“那不就得了？你舅舅都说和你无关了。你就不要再问了。”

梁梦说：“但是······我舅舅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每次我问他什么，他都会如实相告，唯独这次，他显得很不耐烦。”

霍自立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以前告诉你什么了？我倒是觉得，你舅舅好像什么实话都没有和你讲过，包括以前他还哄骗你说，丁乙是个老变态。”

梁梦反驳道：“但是除了那些关于我妈的事情，我舅舅对我遮遮掩掩，从来不提，别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瞒我的，包括从公司盗取关于意念机甲一代’的数据资料，我当初骗你说我是从他那里偷来的，其实是我让他给我打印一份的。”

她闷闷不乐地说：“但是这次我问他，他又说让我不要打听，所以我怀疑那件事跟我妈有关系，和我妈有关系，说不定就和我有关系。”

霍自立安慰梁梦说：“你可能想多了。”

“不，我才没想多了，”梁梦说，“我甚至怀疑······李呈然说的那件事，可能是在说，我不是我爸那个恶魔的亲生女儿······”

霍自立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事实的确如此，但是他很纳闷梁梦到底是凭借什么推理出来的，便假装一脸迷糊地说：“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没说胡话，也没有疯掉，更没有傻掉，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梁梦说，“我之所以这样怀疑，第一，是因为李呈然说，假如他把那件事说出来，难堪的就不止是我舅舅一个人了，这一点儿我跟你说过了；第二，李呈然又说，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董事长不让他说，又附加了一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说，我在想，什么样才算是万不得已？第三，我也跟你表述过了，那就是当我问我舅舅这件事的时候，我舅舅不告诉我，只有关于我妈妈的事情，他才不会告诉我。第四······”

梁梦盯着霍自立的眼睛，“我观察你的表情，总觉得你应该知道李呈然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但是你也没有告诉我真相。”

霍自立的一张脸因为紧张升起两片绯红，他苦笑道：“我知道什么啊？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

梁梦冷笑，说：“我可不是‘煤气灯下’里那个忧郁神经的女主角，我比她聪明不止一倍两倍，你也不要说我疑神疑鬼，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我找个机会亲自问问李呈然，问问他什么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那件事讲出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煤气灯下”是上世纪好莱坞拍摄的一部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为了谋取女主角的财产，每天夜里都会搞出一些动静，而且通过一些手段让家里的煤气灯忽明忽暗，女主角就问男主角为什么会这样，男主角却说一切很正常，说女主角看错了云云，后来女主角差点儿被折磨成了精神病。

霍自立无语。梁梦的防御心理太高了，他只不过说了一句对方太疑神疑鬼，对方就马上搬出了“煤气灯下”的女主角来进行对比，他也只能暗自感慨梁梦智商太高，而且太过敏感，但他还是搞不明白，难道仅凭这样，梁梦就能推测出她并非梁真的亲生女儿？

梁梦这时候又说：“第五，你和我之前在丁乙那里，丁乙曾亲口对我们说过，当年是因为我爸爸看到了丁乙给我妈写的情书，后来才一直质问我妈妈那人是谁，两人的感情也因此破裂，在我的眼里，事情的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霍自立问：“那你认为的真相会是什么样子呢？”

梁梦说：“我爸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当他看到我妈还保留着别的男人送给他的情书，他肯定不会在第一时间对我妈大发雷霆，而是会私底下默不作声地调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会密切关注我妈的动向，看看我妈是否和那个男人还有来往，除此之外，你昨天夜里，也听到叶梅那个女人说我爸了吧，就因为我爸让我妈去见了柳华南一次，我爸从此就怀疑了一辈子，最后搞到家庭破裂。”

她顿了顿，沉思道：“所以，我还怀疑我爸当年肯定私底下背着我妈······做了我和他的亲子鉴定。”

霍自立被惊愕得目瞪口呆。如果细心推敲，就会发现梁梦的推理不是没有道理，每个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就会办出怎样的事情，而不会在做事的过程中偏离了本性。

梁真在对待叶梅的问题上就能可见一斑，——梁真虽然怀疑叶梅，一开始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积压在心里，慢慢算计叶梅。反观梁真在对待杨晓倩的问题上呢？肯定也会不动声色，而后紧锣密鼓。所以根本不可能像丁乙说的那样，一上来就开始对杨晓倩加以指责，大动肝火。丁乙也在对当年的事情采取遮遮掩掩的态度。

梁梦说：“如果我爸只是因为几封情书，就和我妈闹得不可开交，乍一听好像我爸这个人心胸狭窄，倒也正常，但是你若是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这里面的破绽，——谁还没有过去呢？我爸只是凭借几封情书就能把我妈逼迫自杀，我想绝对不至于，真相就是······我爸当年还发现了什么，就比如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接着说：“所以，我爸当年才会那样逼问我妈妈那个男人是谁，所以后来才把我妈逼死了，而这一切，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霍自立皱起了眉毛，半安慰半反驳地说：“你可能真的是怀疑过头了，如果你不是你爸爸的亲生女儿，你爸爸凭什么把你养大，还让你继任公司董事长。”

他接着说：“虽然我爸没有告诉我李呈然所指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但是我爸却告诉我说，天启哥的智障看不好了，你爸之所以还让你签什么禅让协议，其实就是做给叶梅看的，这是你爸亲口告诉我爸的，你想想，如果不是亲爹，谁这样干呢？”

梁梦说：“我爸就有可能。”

霍自立问：“为什么？”

梁梦说：“还能因为什么？面子呗，像他们这种人，为了面子，再大的罪都能受，更别说养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了。”

霍自立非常吃惊。因为梁梦的猜测，和昨天夜里父亲霍京华说的如出一辙。他佩服这个女孩儿心思缜密的同时，又开始替她感到难过。有时候，你把每件事情看得太透彻了，受伤害的反而是自己。

“如果不是亲生的，”霍自立接着问梁梦，“你爸凭什么把家业交给你？”

梁梦不做多想：“因为愧疚。他觉得这辈子对不起我和我妈。”

霍自立无语。又让梁梦猜对了。

梁梦幽幽地说：“大概就是因为我爸那个魔鬼改邪归正了，所以就连李呈然和你爸都动了杀心，因为，他们都和我爸之间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别误会，我是在假设凶手的作案动机。”

霍自立点了点头，叹道：“我明白。”

“所以，”梁梦问霍自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霍自立怔住了，他依稀记得梁梦的这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这样说了。

梁梦看着榆木疙瘩一样的霍自立，“你难道不想调查李呈然吗？你之前明明在怀疑他。”

霍自立说：“当然想调查李呈然，就是还没有想好对策。”

梁梦眼神游离，眺望了远处的窗口一眼，发现李呈然现在已经不在自己房间的窗口处向外看了，便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今天晚上，我去把李呈然约出来，问问他说不出口的那件事，到底是指哪件事，然后你偷偷溜进李呈然的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探案的线索······”

霍自立不住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