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地盘之争

我很难把永远走在潮流尖端,以时尚为自己代名词的妈妈与一位敞怀穿着军大衣挥舞着菜刀的女孩儿形象放在一块儿,但后面的故事是妈妈的口述,不由得不信以为真,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些年他们成功后是如此低调,除了公开场合的露面,几乎从来不接受任何记者采访,也从不谈论创建公司之前的辛路。

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把妈妈早年那彪悍的形象公开,那么凯琪旗下的Duodecim和江南印象两个大品牌的形象恐怕要瞬间崩塌了。当然,爸爸那温文尔雅的儒商形象转换成武林高手的话,凯奇集团的股价定会引来不小地震。

“那个时代做生意真得有几分狠劲,不然光被人欺负就要欺负死了,更不要说赚钱。”妈妈说。

我理解了爸爸的苦衷,可妈妈为什么会在赚钱一事上那么疯狂呢?

“为了理想!”

妈妈说这句话里眼神里还满是憧憬,像一名随时要上战场的战士……

李琪琪又目通红,如嗜血的母狼,那狠辣劲儿让人丝毫不怀疑谁敢侵犯她的利益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刀砍去,这些行霸们多是为了求财的,很少有亡命徒,见到这样凶悍的女子,有些人怂了。

“要不算了吧,她卖的又不是咱们的货,抢不着咱们的生意。”有人说。

“不行!都这样咱们的生意怎么做?”

围观人群的叫好声提醒着行霸们,这一次如果退缩,明天就会有更多人的站出来反对他们,好不容易抢出来的地盘就是别人的了,当时的市场淘汰率就是这么高。

的确如袁明所说,这是一个遍地是钱的时代,但他只说了上半句,却没有告诉别人,这也是一个充满荆棘和铁血的时代。

“抄家伙!”

带头人挥起手中的摇把子扑向李琪琪,而李琪琪也丝毫不退让,凶狠的迎了上去。

过去的柴油车不是靠钥匙打着火的,而是需要一根拐把子的铁棍摇,又粗又重的摇把子夹着风向李琪琪砸去,若是砸中,必然头破血流,在钱的面前没有怜香惜玉一说。

而李琪琪虽然悍不畏死,但她真的没练过什么功夫。

“砰!”

就在摇把子快要砸到李琪琪的一刹那,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重重的砸在带头青年的头上,只一击便砸得他眼冒金星,随后一道身影斜刺里杀入人群,路边市场再次上演武打大片儿。

“是刚才那个人。”

“好。”

群众们又再次叫起了好,他们选择性的忘记正是因为他们的麻木,差点儿让一个姑娘头破血流,甚至有可能死在这里,他们的样子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看客,连如被人捏着脖子提起来的鸭子般的形象都如此相似,这也解释了看客虽然也做生意,但绝大多数始终停留在糊口这一层面的原因——看客是上不了舞台的。

李琪琪有与人搏斗的勇气,却没有与人搏斗的能力,若不是有人出手相助,这会儿她的亏吃大了,先前由于她这边也被人纠缠,根本没看清另一边发生的情况,这会儿见到仿若精武门一般的打斗,彻底目瞪口呆了。

这场战斗用摧枯拉朽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行霸一共有五个人,如果配合得当的话,那么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但是那些人明显没有那个素养,毕竟他们是生意人,不是职业流氓,打架只是副业,更多时候用经济手段,但打架的效果是明显的,看客们只须知道一点便可以了——行霸输了。

“有种别走,我还会回来的。”还能走动的行霸们相互搀扶着狼狈离去。

如果他们看了后来的一部国产动画片儿,那么一定会后悔当时喊出这一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怎么在这儿?”李琪琪口中没有感谢,而是诧异的问。

“卖点儿旧衣服……”张凯见到这个曾经想举报自己的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时间过得并不长,但自己已经不再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了,先前那股子英气迅速的被现实消磨掉,最近他又多了一个毛病,就是见到熟人会不自觉的低头,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儿。

“卖旧衣服?你来错地儿了吧。”李琪琪感觉眼前这个大男孩儿很纯真,也很好笑。

“可能吧……”张凯躲闪着李琪琪凝视自己的目光。

“你不当警察啦。”李琪琪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啊?”张凯有些惊慌,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第一皮革厂。”李琪琪指着张凯的工作服说道。

“哦……不干了……”张凯木讷的有些羞涩,这时候谁要说刚刚那个霍元甲和陈真集合体一般的大侠就是这个青年一定有人嗤之以鼻。

“不干了好,咱俩合伙儿吧。”李琪琪大方地说。

“啊?”张凯感觉不可思议,“我能做什么吗?”

“走,这边说。”

这一架打完,市场秩序也就乱了,李琪琪不觉得今天能赚到多少钱,拉扯着张凯开始收拾东西……

很快,更多的看客们开始霸占原来不属于他们的地盘儿,而对这个来路不明却已连打两架的青年敬而远之,在形势不明朗之前,他们是不会投奔任何一方的。

有人天生长着一双发掘经济价值的眼睛,比如袁明就敢去银行贷款,通过贷款再给自己获取经济利益,而李琪琪也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张凯极漂亮的身手让她发掘到了其中的经济价值。

“什么?你让我给当保镖?”张凯不可思议的问。

“不是保镖,是合伙儿。”李琪琪解释着。

“什么合伙儿,不就是保镖嘛。”张凯显然低估了合伙两个字的含金量。

“好好好,保镖就保镖,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说什么啦?”

“保镖开固定工资,遇到冲突另有补助。”李琪琪给他定了性。

“不行,我倒班的,明天白班。”

“你……”李琪琪急了,“刚说好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正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才没答应你什么,还有啊把菜刀收起来,砍了人可是不得了的。”

“我那是防身,没看他们要打我嘛,何况……我还是一个女孩子……”说着李琪琪竟然挤出几滴眼泪来。

张凯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顿时心软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不过为了卖几件衣服至于和人拼命吗?”张凯说。

“什么叫卖几件衣服?马路边是公共用地,他们占着就合理啦?”李琪琪一跺脚说。

“这……”张凯无从分辨对错,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国的思潮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件事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理解是很正常的。

“你明天上白班吧。”李琪琪敏锐得捕捉到张凯话里的有用信息。

“嗯。”张凯老实的就应道。

“早晨三点来新北。”李琪琪的眼珠在眶里转了一圈有了新的主意。

“做什么?”

“来了就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来?”

“来了给你一百块钱。”

上个月张凯的工资还不到一百块,李琪琪这许诺太有**力了。

“那我还要上班呢。”

“天亮就完事儿了,不耽误你上班儿。”

“哦。”

若放在以前,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张凯肯定不会做的,但是现在,他太缺钱了,他的家已经被债务压得喘不上气来。

“行!”

“凌晨三点市场西边第三颗树下准时见。”李琪琪说完,像一只小燕儿一样飞野似的跑开,收拾了摊位走了。

辛辛苦苦抢来的摊位便宜了别人,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嘲笑李琪琪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二十分钟后,不甘失败的行霸们纠集五十余人回来了,刚刚占到便宜还没来得及享受的看客们再一次被赶到边缘,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双双离开了是非之地。

“没卖出去?”回到家里张凯妈妈望着怎么拿出去怎么拿回来的包裹叹了一口气,“算了,哪天我去吧,你不是做买卖的料。”

母亲自以为了解儿子,总是说这样的话,却不知就是这样的定性,使人体内的很多潜力没发挥出来,而此时的张凯当然不知道自己身体内还藏着做生意的潜力,垂着头说。

“我找了个活儿,明天一大早,能赚很多钱的。”

“在哪儿啊?”

“新北市场。”

“扛包吧,我听说了那边临时工多,扛一个包给一块钱,是挺高的。”

“是这样吗……”张凯没有问是什么活儿,但如果真是扛包的话,那岂不是要扛上一百个包?但是……每个包多大呢?

凌晨,刺骨的寒风扎得**在外面的脸颊刺痛不已,张凯提了提裹在脸上的围巾,努力把全脸都埋起来,戴上两只厚厚的棉手套,挎上二八大自行车向新北市场骑去。

张凯以为这样的冷天,又是这么早,市场应该没人才对,他是本着不迟到的好习惯才特意早来的,哪知道刚到这里就被这里的场面震撼到了。

黝黑的夜里人头攒动,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偶尔闪过的手电光和忽明忽暗的烟头闪动下初步判断至少有几百人聚集在市场前的空场上。这个时间的空场在白天就是一个个摊位,而现在大家都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来啦!”

市场西边第三树下,李琪琪用厚厚的棉手套重重的拍了张凯一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她守在一辆人力三轮车旁,因为车把手在后面,当地俗称“倒骑驴”。

“怎么这么多人?”张凯很是好奇。

“占个好位呀,不然抢不到货。”

“货是用抢的?”

张凯的嘴巴张成了“O”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