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紧追

宁馥迫于无奈被逼着后退,右脚的后脚掌踩上了落地窗凸起的窗台,被凉得一个哆嗦,带来些许虚渺的清醒,她手虚握成拳抵在男人的胸口上,手臂却是酥麻一片,使不上劲。

“你在发抖,宁馥。”

宁馥的额头全是汗珠,黏着她发际线周围一圈细细的碎发。

这一刻,那朵马蹄莲已经完全盛开,花瓣往外扩散出优雅的波浪,是她此刻靠在男人怀中摇曳的裙摆。

暧昧在肆意发酵疯长。直到手机的振动声无比突兀地横插进来。

宁馥猛然惊醒,听出声响的方向,是在她刚放在沙发上的手包里。

宋持风就看宁馥双眼周围一圈微微的红,双眸湿润,看着他的眼神带有一些迷茫,又含着一股天真的执着劲。

“电话……宋持风……”

现在这个时间,除了时慈不会有另一个人给她打电话的。

她从男人的怀中挣脱,跑到沙发旁边,摸了半天索性把包整个倒着拎起,里面的东西散了一沙发,才终于找到正在振动的手机。

接起电话的时候,宁馥的声音和气息一片混乱:“时慈?”

“啊,宁宁,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找你。”

电话那头,大男孩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急切:“我妈刚打电话跟我说她身体不太舒服,你也知道她一直有哮喘,我得赶紧回家,你在哪个休息室,我来接你,先送你回家。”

宁馥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刚是跟着那个服务员上来的。”

而且刚才跟着服务员上来的时候,宁馥心也很乱,完全没有想过要记休息室的号码或是位置。

她抿了抿唇:“对了时慈,我的高跟鞋断了。”

电话那头的时慈闻言,沉默片刻,才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事儿,那你先在休息室里等我,我先去帮你借一双鞋或者买一双鞋过来。”

挂断电话后,宁馥本能地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她身旁的宋持风。

男人依旧衣冠楚楚,只有胸口的衬衣刚才被她蹭乱,此刻微微发皱。

“我要回去了。”

她冷着声音,手却在发抖,刚才倒出来还很顺利的杂物将手包撑得变了形才全部塞了回去。

男人嗯了一声,抬手将宁馥鬓角被热汗浸透的乱发理了理,指腹顺着她脸颊线条滑至她的下颌:“别急,头发乱了。”

宁馥这才注意到她后脑用来固定的发夹已然挪了位置,青丝散落,现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狼狈得不像话,她索性把那些小发夹都取了下来,将长发披散。

如果今天没有时慈的电话,宁馥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只别过头去躲着宋持风的目光。

“你穿细跟高跟鞋很好看。”

她一个练舞的人,小腿上的肌肉线条却相当流畅,一点儿不膨胀,紧绷而漂亮。

宋持风余光扫了一眼小姑娘断了根躺在地毯上的细跟鞋,稍顿片刻,才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接了下去:“不过也可以试试粗跟的,没准能发现更适合自己的。”

男人的语气耐人寻味,宁馥却没有多想,真当他在说鞋。

她不知道宋持风为什么突然好端端要提起鞋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除了运动鞋就是喜欢细跟鞋,只觉得这话很没头没尾,不想作答。

“待会儿时慈要过来接我。”她冷声提醒。

恰好宋持风已经把意思点到为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倒是话锋一转,语气揶揄:

“宁馥,你明明没有男朋友,为什么每次我来找你,都好像在**?”

宁馥闻言立刻扭头瞪了过来,那眼刀子却因为她眼角尚未散去的浅红,柔得像是三月的柳梢,尖嫩的柳条被春风带着挠过他的心坎。

他用手指拨开宁馥落在耳畔上的长发,看着她整片通红的耳郭,满意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等我电话。”

宋持风走后,又过了一会儿,时慈才带着一个鞋盒敲开了休息室的门,脸上带着些庆幸:“宋氏真的太周到了,我刚挂了电话找了好一阵,已经准备出去买了,然后有个服务员主动上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我本来没抱希望,就是随便问了一句他们这有没有备用的女鞋,结果还真的有!”

宁馥从时慈打开的精致鞋盒中看见一双静静地躺在毛皮垫子上的,白色粗跟高跟鞋。

“来宁宁,赶紧试试。”

鞋子除去粗跟这一个特点之外,无论是设计还是裁剪都相当简约精致,是宁馥完全无法抗拒的,长在她喜好点上的款式。

她坐在沙发上穿好新鞋,来不及去赞叹它带来的视觉效果,更快一步是被那种合脚的舒适感惊艳到了。

粗跟鞋的鞋跟粗却轻,落地受力面积更大,而且衬得她脚踝更细长,让她整个人的比例都被拉长,显得更加高挑好看。

因为第一次粗跟鞋体验太过优秀,宁馥回到家之后不知不觉就拿起手机开始逛起了淘宝。

她挑了几双放进购物车,又拎起刚穿回来的那双鞋,站到了全身镜前。

看着镜子里高挑而纤细的人,宁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宋持风的声音。

“或许你也应该试着接触更多的人,才会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现在的。

“你穿细跟高跟鞋很好看,不过也可以试试粗跟的,没准能发现更适合自己的。”

她终于明白当时宋持风那股耐人寻味来自何处,脚上的鞋也在这一刻完全脱离了鞋子的本质。

它变成了一种暗示,一种指代,紧贴着她脚掌的柔软皮革也因为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而改变了触感和温度。

宁馥感觉自己的脚好像再一次被男人握进掌心,他拇指的指腹就那么悄无声息却又存在感十足地落在她的脚踝处,赶紧坐回床边将鞋换掉,然后把购物车里那几双粗跟鞋全都移了出去。

时慈一路车开得都很快,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外套都来不及交给保姆阿姨,就先走向母亲的房间。

“妈,你没事儿吧?”

他推门而入,就看父亲满脸严肃地站在旁边,而母亲坐在**,下半身盖着被子,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他连忙走到床边:“妈,你还好吗?喷雾吸了吗?”

“吸喷雾有什么用。”

**女人闭眼不语,一旁时父冷声开口:“这都是被你气的。”

“我又怎么了?”时慈看向一旁父亲,满脸不解,“你是说我今天回来晚了吗?今晚宋氏年会,我去看看能不能拉到投资,刚那些投资人都对我的项目很感兴趣,要不是妈说她身体不舒服,可能都已经谈成了!”

“不要避重就轻,你能去谈什么投资,还不就是出去鬼混!”

时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时慈不要再说下去:“自己不争气,家里好不容易给你安排个那么好的女孩子,你倒好,阳奉阴违是吧?在家里答应得好好的,见了人家就说有女朋友,人家女孩子爸妈打电话给我们问怎么回事儿,我现在倒要问问你,你哪里来的女朋友?”

“因为我不想相亲,我还能怎么说!”一提起这件事情时慈也是满肚子火,“你们明明知道我和小宁……为什么还要这样,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小宁知道了的话——”

“怎么,知道不是正好,让她知难而退,要不然你还想和她谈恋爱?”提起宁馥,时父脸上的表情更是愠怒,“高中的时候就拉着你天天一起玩,搞得成绩一塌糊涂,现在成了个天天出去搔首弄姿的舞女,以后结婚了能带出去吗,你就跟别人说你老婆是天天出去跳舞给男人看的?”

“她什么时候跳舞给男人看了!”

“你还敢顶嘴了是吗!?”

“哎呀,算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眼看父子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的女人才缓缓开口,用手握住儿子的手腕,将他带着坐回身边,“小慈啊,你是小辈,火气不要那么大,你爸也是为你好,有些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你可以和她们相处,但不能真的在一起,要不然这些女孩就会心安理得地把你当跳板了,我们也没有不让你和小宁继续交朋友,但是朋友是朋友,女朋友是女朋友,还是要分清楚的。”

“妈,所以我这不是没跟小宁谈吗,不就是因为重视你们的意见吗?”时慈面对强硬的父亲还能说出几句掷地有声的话,面对母亲的温柔刀却是根本没有办法,“但是我爸动不动就说我出去鬼混,我鬼混什么了——”

“你爸这人你还不了解吗?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惹他生气了什么难听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女人安慰似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说今天你去拉投资了,是真的吗,没和小宁在一起?”

时慈轻轻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她跟我一起去的,说是有点儿累,就在休息室里休息。”

时母又再次重复:“行,反正你记得跟小宁就是朋友,你女朋友的位置,那可是很宝贵的,必须找个门当户对的,知道吗?”

“……知道了。”

父母的强硬让时慈无言以对。他不想和双亲爆发矛盾,便站在原地想了想,叹口气:“那你们之后也先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现在要以事业为重,妈,既然您身体没事儿,我就先回房间去了。”

宋氏年会结束之后的一个周日。

休息日的教育机构总是忙碌,宁馥在工作室上了一整天的课,结束的时候外面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她从教室走出去,前台只剩下林诗筠一个人抱着一碗麻辣烫,正在吃里面的薯粉。

“下课啦?”

“下课啦。”

最近宁馥所在的舞团预定年后展开巡演,年前正在加紧排练。

她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儿女情长,宋氏这边课程结束后,宁馥是一天也没休息,舞团、工作室和家三点一线,忙得头晕目眩。

女孩子们相视一笑,林诗筠抽一张纸使劲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才说:“今天给你安排了一节试课,成人一对一的,排在七点半了,你吃完饭之后还有事儿吗?”

宁馥从储物柜里把自己的包拿出来,随意地往肩上一甩:“没事儿,那我吃完饭再回来吧。”

林诗筠:“行,对了,你看看你手机吧,刚一直在振动。”

宁馥和林诗筠挥手道别,等电梯的时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上有一些消息,她点进去,就看顶端时慈的头像旁边缀了个红点。

Sc:宁宁!

Sc:好消息。

Sc:超级好消息!!!

Sc:你在上课吗?

Sc:下课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Sc:我们去吃饭!

电梯门缓缓打开,宁馥走进去的同时拨通时慈的电话。

电话立刻被接起,时慈的声音如同六月的阳光,灿烂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宁宁,有一个投资人找到我了!”

自上次听宋持风分析完,宁馥几乎不抱希望了,现在一听当然也是又惊又喜:“是吗,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就今天下午!”时慈兴奋异常,每一个字都好像五线谱上跃动的音符,“他们好像是一个新成立的公司,说是那天年会之后听朋友提起我的想法,觉得很感兴趣,让我这阵子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星期把整个概念做一个PPT,去他们公司做个宣讲,只要公司内部通过就能给我投资!”

“那你最近是不是又要忙着好好准备了?”

电梯开门,宁馥跟着人流走出去,就看见已经等在大楼门口的大男孩朝她挥舞起双手。

“对啊,我怕我到过年都没时间来见你,所以趁今天还能最后休息一下,就想着赶紧来找你啦!”

两个人在大楼门口碰头,时慈带着宁馥往停车场走,一边走一边和她商量等会儿吃什么。

宁馥很好奇地问:“如果你接受了投资,那他们会投多少钱给你啊?”

“我不知道啊,这个应该是看他们内部商定的结果吧,就是觉得我这个项目有多少潜力,他们公司内部会进行一个评估。”时慈想了想,又说,“不过应该至少都是几百万起投。”

“几百万?”宁馥吃了一惊。

“对于研发来说,几百万基本不是什么钱啦,没准后续还得追加。”

他说着便美滋滋地开始展开对未来生活的畅想:“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人,组成团队,实验室,如果这个产品能顺利做出来,我家有工厂,工人也都是现成的,只要更迭产品线就可以直接投入生产。”

到时候他把家里的厂子扶上正轨,爸妈也会对他改观,不会再总觉得他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企图控制他的人生。

他又说了好多,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他和宁馥的,一路上都显得格外兴奋,脚步轻快。

他帮她拉开车门的时候,好像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提议道:“我们也好久没出去玩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去看个电影?或者找个清吧坐坐。”

最近的事情总是一桩桩一件件地连在一起,自上次他去麓城出差,他和宁馥总是阴错阳差,回过神来,感觉连话都没有时间好好说了。

今晚?宁馥想起刚才林诗筠的安排,立刻回头有些抱歉地说:“我等一下工作室还有一节试课,已经答应了的。”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时慈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转念一想:“没事儿啊,我陪你一起去,试课一般也就二十分钟吧。”

一般教育机构都有试课这个环节,能让新生感受不同老师的教学风格,再进行一个双向选择。

试课是免费的,相对应时间也短,一般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不等。

宁馥笑着点头,然后两人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厅吃了饭,再一起回到工作室。

时间约的是七点半,他们七点十分就到了。

林诗筠还在前台,看了一眼时间说:“估计还没那么快,你们先坐着等会儿吧。”

宁馥应了声好,才想起自己走之前忘了问关于新生的情况。

“是什么样的新生,女生吗?多大年纪,有没有基础,想学什么舞种?”

她回忆了一下林诗筠的话,发现除了知道是个成年人之外,目前完全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提到这件事情,林诗筠也想起自己还没介绍。不过她没去翻专门拿来记录新生试课的记录本,只是把眼神往天花板上抛,回忆着说:“男的,大概三十不到,没有基础,因为之后要参加社交场合,需要突击一下华尔兹。”

“男的?”时慈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地皱起脸来,“宁宁教男的跳舞?还是三十多岁的男的,还是华尔兹,宁宁都没跟我跳过华尔兹!”

“什么三十多,人家三十不到好吧。”林诗筠白了时慈一眼,“大兄弟,你收收劲行不行,虽然我们宁宁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美女,但工作就是工作,得亏宁宁不是男科医生,要不然你还活不活了?”

时慈:“……”

宁馥看时慈被说得哑口无言忍了忍笑:“可是我也不是特别会跳华尔兹,毕竟我主修的是中国舞,你要不然问问惠欣?”

“那你就说到点子上了——”林诗筠一拍前台桌子,“这人我们都认识,而且他说跟你比较熟,上你的课不会紧张,所以指名想试你的课。”

都认识,比较熟?还指名想试她的课?

宁馥愣了一下,就听身后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大概因为不是工作日的关系,宋持风身上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西装革履,里面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深棕色的毛呢风衣,整个人看起来肩宽腿长,如同刚从某时尚杂志的封面中走出来的比例极好的模特。

他坦然地迎上同时投向自己的三道视线,走到已经完全愣住的宁馥身前,朝她友善地伸出手。

“宁老师,请多关照。”

“宋总,好准时啊。”

林诗筠看了一眼身后的挂钟,正好七点二十五。

“还好,正好在附近。”宋持风礼貌地朝林诗筠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时慈,大方道,“时先生也在,晚上好。”

时慈哪儿能想到刚才林诗筠口中要试课的新生竟然会是宋持风。

他先是讷讷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感叹:“看不出,宋总竟然对华尔兹感兴趣!”

“不是,其实是我过两天要参加一个合作伙伴的婚礼,”宋持风依旧耐心十足,“他是法国人,对这种有气氛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在婚礼上设置了一个舞会环节,希望宾客们都能配合。”

“啊好的,明白了。”林诗筠说话间已经拿出了宁馥的排课表扫了一眼,“宋总,我们宁老师每周只有周日会过来带课,目前晚上七点后的时间都是空的,你看一下时间上你行不行?”

“我没问题。”宋持风说,“不过他的婚礼就在下周,可能等不了那么多个周日,所以可以今天直接安排上课吗?我今晚可以上到十点。”

这意思是不光要上课,还要连着上两三节。

林诗筠和时慈同时看过来的时候,宁馥的身体已经僵了有一会儿了。

“可以吗宁宁?”林诗筠小声问。

他的理由依旧滴水不漏,没有留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毕竟在旁人,尤其是时慈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私交。

此刻的宁馥感觉自己就像是和宋持风下了一盘围棋。她起手就落于被动,挣扎迂回,最后活口被他一子堵死,瞬间大局已定。

“可以。”

没有选择的余地,宁馥只能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大方一些:“不过今天时慈可能会在旁边旁听,宋先生你不介意吧?”

“当然。”

宋持风却依旧笑得谦和得体:“就是我没什么基础,可能比较笨,还希望宁老师不要嫌弃我。”

她们这工作室地方很小,还得分出前台、更衣室、储物间。每一个房间对于舞蹈教室来说都是必须,空间被层层瓜分,到最后舞蹈房只能被安排在最里面,想进去必须经过一人宽的走廊以及两三道房门,藏得很深。

舞蹈房里,时慈抱着宁馥的包远远地坐在门口,看着宋持风脱下外套放在一旁,然后与宁馥对面而立。

两个人一人穿着正式,另一人宽松运动打扮,风马牛不相及的搭配,整幅画面看上去却意外地和谐。

宁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时慈还在,他不会做什么的。

这只是工作。

“如果只是初学,并且只是临时用一次的话,我觉得能学好四方步就可以了。”她并不打算教宋持风任何有难度的动作,“四方步,指的就是用我们的两只脚,画出一个正方形,宋先生你先看我脚上的动作。”

她很想迅速地进入讲课的状态,摆脱掉对宋持风的个人想法。

但当男人的目光只注视着她一个人的时候,这件事儿就变得非常艰难。

他的目光太烫了。

宁馥双手背在身后,仅仅是示范了一个最简单也最标准的四方步,男人的目光便如同跃动的火舌一般缠了上来。

他脸上表情很淡,也很认真,仿佛只是听从老师的话,仔细看示范的好学生,眼神却犹如火焰般炽灼,在那一瞬间,温度透过了她身上宽松的运动外套,直直地落在了她的皮肤上。

那是他的眼神,亦是无形的手。

“看清楚了吗?”

心脏的跳动过于激烈,让宁馥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嗯,”她看见男人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看清楚了。”

吞咽的动作是下意识产生的本能,宁馥点了点头,双唇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干。

她继续解说:“那么现在来加上脚上的动作,我们需要每踮脚两次,再落地,在练习的时候可以在心里默念,起起落……”

现在不过才开始上课两分钟而已,而她感觉自己已经很狼狈了。好在宋持风学得很快,宁馥很快再挑不出他的问题。宁馥眼看着只剩双人部分。

华尔兹双人部分才是重点,自然不可规避。

宁馥抿了抿唇,走到男人身前。宋持风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腰间,他仿佛将绅士风度贯彻到骨子里,没用力,也没碰到她,只将手掌虚放在她的外套外面。

“宁老师,我的手应该放在哪里?”

但明明没有碰到她,男人掌心的温度被她皮肤的记忆重现出来。

“不是这里。”她微低下头,手推着男人的手腕往上走了两分,“你的手要轻轻放在舞伴的背上,而不是腰上。”

宋持风的手这才缓缓落下,他从容地将女孩子的蝴蝶骨拢进掌心。

“这里?”

“对。”

坐在门口的时慈看两个人终于摆好姿势,心里逐渐开始有些不是滋味。

大一的时候他也缠过宁馥,想让她教他跳双人舞,但每次不是篮球社那帮人把他叫去打球,就是班导突然有事儿找,被打断好几次,后来他忙着忙着就忙忘了,也没再提过。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宁馥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从艺术生蜕变成了一位舞者,他却好像从来没有陪这位舞者跳过任何一支舞。

“然后我们一起走四方步,右脚起。”

宁馥手臂放在男人的手臂上,另外一只手交握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到时慈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了过来,在她的身后,紧追着他们的背影。

但两人的站位相当标准,中间隔着一段光明正大的距离,让她很轻松地低下头去留意宋持风的舞步是否正确。

“对,我退的时候,你进,很好,一二三,二二三……”

男人的动作谈不上有多么驾轻就熟,但相当好地跟她的拍子与步伐融在了一起,仿佛在两人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练就出多年的默契,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在某一个瞬间被这位自诩生涩的学生踩到脚。

趁现在还在练习阶段,宁馥抬眸,想回头往时慈方向看上一眼,却在抬眸的瞬间先撞进宋持风的目光之中。

他此刻脸上并不见多少笑意,认真之色更多,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因为目光下放,而显出一些收敛了锋芒的温柔。

宋持风手扶在她背后,带着她转了个方向,在空旷的舞蹈房中翩翩起舞。宁馥逐渐从主导转变成了被主导,被男人的舞步带着旋转起来。

“你其实会跳。”宁馥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自己口中所谓笨拙的初学者。

“我确实会一点儿,但会的不多。”宋持风低下头,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够跟着宁老师,更加深入、仔细而系统地学习一下。”

他的低沉声音再一次被刻意压低,短短一句话,其中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散发着无尽的深意,让他吐息的温度都平白往上升了几摄氏度,字字句句间浮动的尽是暧昧气息。

舞蹈房的实木地板被男人的皮鞋踏出极有规律的轻快节奏,宋持风光明正大地当着时慈的面,与她亲昵耳语:“宁馥,别躲我,没用的。”

宁馥当然知道他指的躲是什么。

前两天宋氏人事部已经和她们工作室取得了联系,说希望她们工作室成为宋氏的长期合作伙伴,每周三天来宋氏授课。

当时马慧欣和林诗筠提出和宁馥三人一人一周一节课,被宁馥以舞团现在忙,没时间上给拒了。其实舞团忙碌的程度也没到她一周一节课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宁馥只是不想再去宋氏,见到宋持风罢了。

“宋先生,你放过我吧……”宁馥往旁边侧头,躲开他的呼吸和目光,“不要再逼我了。”

现在比起憎恶、讨厌,宁馥对宋持风更多的情绪反而是怕,怕见到他,怕与他再产生什么交集,怕他的触碰,更怕在他面前变得陌生的,一次比一次更加狼狈的自己。就像现在的自己,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地跳舞。

她不是没有教过成年人跳华尔兹,但从来没有在这样舒缓的舞步中,胸口、背后全是涔涔热汗,仿佛马上要在这种热气中被蒸发掉。

时慈的目光依旧如同忠诚的骑士紧紧追随她的背影,却只有面前的男人叫她升温,让她发软。

宁馥的余光开始不断地往门口时慈的方向瞟,但她太过频繁的动作更像是心虚地拉起了一道对自己的警戒线。

“下周来当我的舞伴,”宋持风也抬眸看了守在门口的大男孩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最后一次,如果你能证明你对我毫无感觉,宁馥——”

男人侧过头,快速地在她耳朵上轻啄一口。

“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