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没良心

“是吗,我家里就只有我爸喜欢喝酒,他说男人要出去应酬就一定要会喝酒,还抓着我练了两年的酒量,不过这两年没怎么喝了,这酒量又回去了,喝点儿梅子酒都不行了,真是丢人。”

时慈今晚的话尤其多,换作平时宁馥都忍不住要打发他闭嘴。

但宋持风依旧保持着极高的耐性,甚至目光相当诚恳地注视着时慈的双眼,好似是一位绝佳的倾听者。

只是他桌下的手却迅速勾住了宁馥的手指,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牵住了她的手。

男人指腹的温热在接触的瞬间开始升温,宁馥垂眸看着叉烧肉整齐地排列在瓷盘上,在灯光下散发着油润的诱人色泽,但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桌上,当下只觉得索然无味。

“酒量这种东西也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都会有的。”

“那宋先生应酬的时候也经常喝吗?”

桌面上,两个男人依旧在认真地讨论关于酒量的问题,她听到宋持风笑着说:“那倒没有,因为我始终觉得,生意不是靠喝酒喝出来的。”

“您也这么认为吗!?”

时慈对这个观点颇有共鸣,双眸更亮:“我也是这么想的,生意的本质是互惠,诚意要在产品线中体现,酒桌上我吐一万次,也没办法给产品带来半点提升。”

两人的声音就在左右,却每一个字都成了留不下痕迹的穿堂风。宁馥心跳得好乱,她觉得这房间里好像闷着一团蒸汽,想着自己的脸一定红了,好在刚才洗完澡她把头发披了下来,现在长发能将两边的脸颊耳根堪堪遮住。

“对了,宁小姐应该不会喝酒吧。”

就在宁馥无论左边右边,哪个人也不敢看的时候,偏偏宋持风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

宁馥瞪了他一眼,就看宋持风游刃有余地朝她笑了笑。

怎么这么可爱。

那双眼睛里明明还是冷清的,眼角却浮起了红,眼眶周围一点儿一点儿薄薄的水汽,一副被欺负了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不过小姑娘已经快生气了,宋持风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最后只是用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便不再动作。

“我不喜欢喝酒。”宁馥见宋持风已经退了一步,便有些无力地看向另一侧的时慈,“觉得不太好喝。”

时慈丝毫不知桌下两人已经经历了怎样一番暧昧,甚至此刻正十指相扣着,他只立刻附和道:“对,宁宁只能喝点儿红酒,白的、啤的都不喜欢。”

宋持风终于得到这迟来的答案,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啊。”

又吃了一会儿,时慈提出去结账,便走出了包间。

宁馥总算得到了自由,第一件事情便是毫不犹豫地甩开宋持风的手。

宋持风也不恼,哼笑两声:“生气了?”

宁馥扭头瞪他,却正好瞪进男人的一双笑眼里,顿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都没了力道。

宋持风就保持着虚握的状态,只上半身欺身上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调侃了句:“我下了飞机一刻不停回公司,陪吃陪聊一晚上,就一点也不记我的好?”

连着几天的奔波让他确实疲惫,又因为喝了酒,声音比平日里更加低沉嘶哑,显出一股疲色,眉眼间却仍旧带着点儿笑意,听起来没有诉苦的感觉,更像是在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玩笑。

“小没良心的。”

直到话音刚落,宋持风才重新握住宁馥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

他这一下是用了力的,宁馥毫无防备地倒进他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无果:“宋先生,我们谈谈好吗?我觉得如果你想谈恋爱的话,应该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选择才对……”

以宋持风的条件和社会地位,宁馥不相信他独身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异性。

而男人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后才轻轻哼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饥不择食选择了你?宁馥,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用对自己这么妄自菲薄。”

宁馥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想到应该怎么回应,又听男人接着说:

“就像你说的,我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所以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你也应该试着接触更多的人,才会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现在的。”

“当然是。”宁馥几乎想也不想。

只是她一瞬间涌出的想法还来不及变成语言,结完账的时慈已经推门而入。

“宋先生,小宁,我买好单了,可以准备走了。”

从门口到越过屏风进来充其量也就两三步路,时慈的声音迅速靠近,宁馥一急甚至不小心碰掉了碗上并排放着的筷子。

筷子落地发出仓促慌乱的声音,时慈那句“怎么了”话音落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两人身后,目光却本能地被地上的筷子吸引过去。

直到这一刻,宋持风总算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女孩的手腕上收了回来。

“筷子掉了。”

宁馥的心跳快得像是急乱的鼓点,已经失去了基本的节奏。

时慈进门后,看也没往地上看一眼,只是笑了声说:“那就放那儿吧,等下让服务员来收,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不耽误宋先生了。”

“不会,今天和时先生聊得很开心。”宋持风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语气淡淡,“等一下要不坐我车回去吧,你喝了酒还要等代驾,现在天气这么冷,我怕宁小姐受凉。”

他明明可以不点出她来,却故意要把这话说得让宁馥胆战心惊。

但时慈硬是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着点头答应:“好啊,那就麻烦宋先生了,正好我的车停在您这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楼下,宋持风的司机已经提前在底下待命,宋持风自觉打开前车门,把后座让给他们。

她直接坐进了里侧,距离宋持风最远的座位。

“对了,我之前听开远说,你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是吗?”

路上,之前一直都是以回答为主的宋持风意外地抛出了问题。

时慈正准备说话,就听一旁宁馥接过了话题:“对,我和时慈是高中同学,后来考上同一所大学的,认识已经七年了。”

“是吗,已经那么多年啦? ”时慈刚喝了酒,现在脑子有点懵,宁馥都回答完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宁馥看他一眼:“时慈他这个人那时候就跟现在的性格差不多,马马虎虎的,但是对身边的人很好,很会照顾人。”

她想到那个时候,回忆就自动组成句子,如同变成了一柄闪着银光的匕首,成为宁馥唯一能拿来反抗宋持风的武器。

“然后还有一次是我过生日,他带我去坐摩天轮,当时那个买票的队好长好长,他就让我坐到旁边的冷饮店一边吃刨冰一边吹冷气,自己在外面汗流浃背地排队。”

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向宋持风证明,即便是当下和时慈不能在一起,她也不会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她希望宋持风知难而退。

时慈却好像真的有点儿喝多了,跟着宁馥的回忆也想起了那一天,好像忘记了前座还坐着宋持风,便自顾自地害羞起来:

“啊,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为了宁馥的生日,时慈真的准备了很多,平和的娱乐怕她觉得无聊,刺激的又怕太刺激,最后左思右想,决定在那天带她去坐摩天轮。

“我当然记得了,结果那天我们折腾了半天,还是没坐上去,因为你排队太久中暑了。”

想起曾经,宁馥抿着唇笑了笑,抬眸却看宋持风朝后看了过来。

她坦然对上男人的目光,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宋持风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并非因为不快,只是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实在太好懂,就像是看见一只奓毛的小猫,让他忍不住想要顺着她的意图往下说:

“嗯,挺好的。”

他虽然笑着,但语气相当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哪怕是敷衍。

让宁馥感觉自己手中的匕首一下就化成了细沙,眨眼间就从指缝间无力地流走了。

宁馥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的话起了作用,之后的一阵子里她都没再看见宋持风到健身房来。

曲总监说他最近很忙,然后又补充说:“不过我听特助那边说,他只是换了个时间来健身房,好像是把午休的时间砍掉了。”

旁边人顿时齐齐大呼恐怖如斯。

冬天一点儿一点儿将整个城市笼罩,庆城也开始飘起了雪花。

不知不觉之间,距离年会的时间只剩短短几天。

年会之后,她们的工作室和宋氏的短暂合作也将告一段落,宁馥现在只希望其余的一切也能够在合作结束后跟着结束。

年会表演的前一天,宣传部特地为年会采购的演出服到了。

一群人兴致勃勃地穿上衣服给宁馥跳了一遍完整的舞蹈,口口声声称自己“草台班子”的曲总监却是一群人中跳得最好的那一个。

加课后宁馥要从舞团排练室那边过来,怕迟到所以经常会选择带着晚餐直接到教室吃。

但无论宁馥多早来,她总能看见曲总监已经提前到这里开始练习,第一次撞见的时候曲总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着跟宁馥说:“我一把年纪带着一群小孩工作,总得做出点儿表率吧。”

体态丰腴的女人动作柔美而不乏力量感,虽然依旧看得出生涩,但这作为临时突击的学习成果,已经很好了。这就是她作为舞蹈老师最有成就感,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学员们舞蹈结束,宁馥发自真心地为她们,尤其是为曲总监献上掌声:“你们太棒了,是我的骄傲。”

一群女孩子预见到将要分别都凑上来和宁馥抱在一起,约好之后有空常聚。

然而不等宁馥对这一项工作的卸任松一口气,她们的舞蹈工作室就收到了来自宋氏的正式年会邀请。

工作室几个老师每人一张不说,林诗筠算了算还多出几张,感叹道:“哇,这宋氏真是做事情太周到了吧,券给了双倍,意思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带一个同伴一起?”

马慧欣更兴奋:“这个券上的号码还可以抽奖,我要带上我妈,中奖率不就翻了一番?”

几个女孩越说越激动,立刻约好当天要一起赴约,宁馥不想扫兴,也点了点头。

反正她们也就是坐在台下看,又不会有什么接触。她不相信年会那么大的场合,宋持风这种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会把她怎么样。

临走前,马慧欣又多给了她一张券,说:“正好这么多券,带上时慈一起来呗。”

“他应该不会来。”宁馥收下券的时候笑说,“最近他说他们厂里在查账,一年到头好多坏账、烂账,还得去催钱,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最近时慈都是挤出时间来和她见面,一般也见不长,他们稍微温存他一会儿就又得走了,前两天他良心发现说补偿她,他们约好今晚去外面吃顿饭。

两人约好在工作室附近碰头,就近找了一家火锅店。

吃得快饱了的时候宁馥才想起年会的事儿,本来也没料到他会去,就只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时慈还挺感兴趣的:“可以啊,什么时候,这种我肯定有时间,就是推了家里的事儿也得去啊。”

见宁馥露出意外的表情,时慈解释说:“像宋氏这种体量公司的年会,一般都不会只邀请内部员工参与,还有很多行业大牛和投资人,我之前不是一直想做无线充电器吗?万一在那儿拉到投资了呢!”

时慈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跃跃欲试,宁馥却突然不太开心:“哦,所以陪我没时间,去拉投资有时间是吧。”

看时慈立刻打哈哈般地笑起来,宁馥拿他没了办法,只能在心里骂上一句“臭直男”。

年会当天,一群女孩皆是盛装出席,开场前光是互相搂着拍照就玩了近半小时。

宋氏给的那一批入场券里,座位号都是连着的,宁馥和时慈坐在最旁边,她拍完照回来就看时慈已经和旁边一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就连宁馥坐回座位上都没注意到。

宁馥看了一眼,就看那女人气质高贵,长相美艳,一袭宝蓝色长裙,和时慈身上的宝蓝色西装凑在一起,就连宁馥看着都觉得相当登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万年不变的白裙子,陷入了沉思。

但两个人确实没聊什么过分的内容,时慈一直在描述他的设计理念,女人只是倾听,偶尔点点头表示感兴趣。

宁馥本来还想跟时慈说两句话,但又不好打断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等着。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灯光暗下,宋氏年会开始了。

宋持风作为目前宋氏的核心,在一片掌声中上台讲话。

宋氏年会的舞台比起她们学校礼堂的舞台就显得现代得多,极度简约,设计宽阔而平直,背后整面墙都是由OLED大屏组成,把刚才那段年会的开场动画呈现得淋漓霸气。

男人今天身着一套儒雅的烟灰条纹戗驳领西服,走上台时依旧是两手空空,从容不迫。

他先是感谢了员工们一年的付出,再感谢全场人的到来,然后才开始侃侃而谈,措辞严谨,语速平稳,却又并不让人感觉无趣,就连宁馥也不知不觉被他发言的内容吸引。

只是当她抬眸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台上男人的目光却好像在空中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地短暂碰撞了一下。

宁馥微微一僵。

但不等她将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归于巧合一类,宋持风的目光很快再一次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坦**又自然,带着沉甸甸的温热,一次一次地越过人群的距离,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身上。

每次他的视线停留的时间都很短,短到全场只有宁馥一个人察觉。

宁馥感觉就像是被温热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过同一块皮肤的位置,皮肤上的温度在上升,越来越烫。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港式茶餐厅,她就坐在宋持风的身旁,表面看着是绝对地正经八百,桌下的暧昧却早已疯长开来。

只是这一次他更光明正大,旁若无人地将目光一次一次直白地投向她,当着所有公司员工的面,当着媒体的面,当着她同学、同事的面,也当着时慈的面。

宁馥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在微微发热,侧头看了一眼时慈,却看他依旧旁若无人地在向那位女士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宋持风在台上讲话,而稍微压低了声音。

她浑身僵硬地坐在位置上,被宋持风看得浑身发麻,脊背虽然挺得笔直,但早已是外强中干,只能木讷地看着舞台上光影闪烁。

她们教出来的学生在这场年会上交出了一张漂亮的答卷,旁边的林诗筠和马慧欣激动得把手都快拍红了,她的情绪却仿佛被冻住了。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以为只要宋持风没办法对她做什么,自己就是安全的。

但她从今天的状况来看,就是她的身体也已经完全与理智站在对立面,他根本不用动手,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也足够让她坐立难安。

她只能逃。

年会结束后,宁馥拉住时慈:“我不想参加后面的酒会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

她已经用上了之前很少用的柔软态度,但时慈的脸上依旧闪过了些不理解的神色:“年会的位置都是定好的,我接触不到那些投资人,后面的酒会才是重头戏,宁宁我为了酒会才来的!”

宁馥脑海中浮现出某一瞬间的画面和情绪,但一闪而逝,她在这一刻也并不想去细想:“我累了,我想回家,而且我高跟鞋的鞋跟好像出了点儿问题,我脚特别酸,好不好时慈?”

但他面对无数个潜在的机会,只是“累了”和“好像出问题”这种借口,很显然不足以让时慈接受。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宁馥,沉默的时间里大概是在想出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宁宁,这样好不好?”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想到,双眸一亮,“待会儿你找一间休息室休息着等我,等我这边谈妥了我再去休息室接你,送你回家,好不好?”

时慈一向是个好说话的性格,在他家里是父母说什么是什么,在外面是宁馥说什么是什么,很少有这么坚定的时候。

她看着时慈今晚好像不在这里拉到一笔投资绝对不会放弃的架势,轻轻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先和林诗筠她们回去?”

酒会会场与年会会场并不在一起。

林诗筠和马慧欣她们都不打算继续参加下一场,拿了伴手礼就准备溜,宁馥也很想跟她们一起走。

“不要嘛宁宁……”时慈却朝她露出了可怜的神情,“人家都有女伴,就我没有,多奇怪啊,我都说你可以去休息室休息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将来能快点跟你正大光明在一起吗?”

将来。只要他一提到这两个字,宁馥满腹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没有了拒绝的权利,只能跟着时慈一起去到酒会会场,跟着他去场上绕了一圈,和所有的大牛和投资人简单打了个招呼。

宋持风走到哪里都依旧是人群的焦点,在他身旁聚集的人很多,时慈礼貌性地带着宁馥上前和他搭话,男人态度也依旧温和耐心。

两人聊了两句,宁馥已然如坐针毡。

她轻声提醒他:“时慈……”

时慈想起刚才两人的约定,看宁馥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立刻跟宋持风说明情况并表示失陪。

宋持风很体贴地帮他们招来了侍者。两人约好等时慈忙完给她打电话,宁馥便挥别时慈,跟着侍者走向休息室的方向。

她跟在侍者身后,逐渐将酒会上的喧嚣甩开,按道理应该安下心来,却不知为何比刚才和时慈一起逗留在场上时还要更加心慌。

“女士,请进。”

侍者带她上了二楼,帮宁馥刷开休息室的门,然后将门卡交到她手中:“如果您有事情要离开,可以重新刷卡进入。”

“好,谢谢。”

宁馥接过休息室的门卡,推门进去。

第一脚迈入的时候,她便感觉到这休息室的地毯有点儿太厚太软了,不是说太厚太软不好,只是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细跟的高跟鞋,踩在这样厚实绵软的地毯上,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好像不小心踏入了沼泽泥地的凹陷感。

背后的门自动合拢,宁馥走进休息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间的布局,就突然被男人从身后抱住。

“怎么要来休息室,身体不舒服?”

这个人是宋持风!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放开我……”

宁馥被男人的呼吸烫了一下,身子猛地一跳,好似受惊的小鹿,激烈地挣扎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开男人的桎梏,她惯性地往前踉跄两步,脚下却突然意外猛地一偏,整个人瞬间便失去了平衡——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就这么怕我?”

宋持风一把将险些摔倒在地的宁馥抱住,毫不客气地横抱起来,三两步把她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并在她面前蹲下。

他脸上笑着,语气里却没多少笑意,他伸手解开她脚上高跟鞋的扣带,然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两分,把她断了鞋跟的高跟鞋拎了起来:“一个跳舞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脚有多重要吗?”

他语气很淡,没有明确的训斥味道,却叫人莫名心虚。

宁馥忽然想起舞蹈课上,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员工一看见宋持风立刻安静如鸡,一时之间好像能明白她们的心情了。

宋持风在不笑的时候,可能语气也没有很严肃,但压迫感就是出奇地强,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而且他说的话没错,今天的情况是万幸,还好有他在,在摔倒之前直接把她抱住了。

如果刚才她就那么直直地崴下去倒在地上,万一真的伤到了筋,未来几个月都要有人照顾不说,职业生涯都可能提前画上句号。

只是宁馥不想领他的情:“我不是你的员工,不要这样教训我。”

“我对员工可没这么温柔,”宋持风看她冷淡地别开眼,“不知好歹。”

宁馥想把脚收回来,宋持风却不肯松手,两人僵持一会儿,他低声说了句别动,托起她的脚踝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痕迹,但考虑到瘀血也没那么快形成,也不能排除扭伤的可能性。

从宁馥的视角看过去,宋持风一侧膝盖已经差不多贴上了地毯,以一种单膝跪地的形式蹲在她的面前。

这样的动作会给人以臣服感,同样的事情要是时慈来做,宁馥心里不知道会甜成什么样,但这种臣服感出现在宋持风这种给人感觉深不可测又手段强硬的男人身上,就让她有些无措。

“疼吗?”

他指腹落在她脚掌与脚踝连接的那块软骨上,似有若无地摁压。

宁馥几乎要忍不住怀疑他又有什么别的盘算,一边摇头说没有一边相当不自在地把脚从男人手上飞快地抽了回来。

看她动作那么快,宋持风估计也是没什么事儿。

他简单擦了擦手,余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死状狼狈的高跟鞋。

“鞋坏了也挺好,省得你见了我就想跑。”

一只鞋坏了,宁馥索性把另一只也脱了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别说,对高跟鞋极度不友好的地毯她光脚踩上去倒是舒服极了,厚实的毛迎合着她脚掌的形状,她一脚下去软到仿佛触不到底,软得好像另一面不是硬实的地板,而是晴朗的夜空。

就像为了证明自己还可以跑,宁馥就在宋持风面前走了几步,直到落地窗前才站定。

这间休息室的视野很好,一楼会场一览无余。

宁馥看见会场一角,时慈和几男几女站在一起,就好像在开一场小型的演说,全部的人在专心致志地倾听他说话,其中也包括了刚才会场中遇到的那个宝蓝色礼服裙的女人。

那儿是不属于她的世界。

他神采奕奕,表情是宁馥都没见过的兴奋。

“他那个想法,上次喝酒的时候我听他提过。”

宋持风过了一会儿才跟上来,站在宁馥身后注视着远处的时慈。

“你觉得怎么样?”宁馥对电子机械方面的事情完全不懂,扭头看向宋持风。

“作为兴趣值得一试,”宋持风说,“但作为商品,我不看好。”

宁馥抿了抿唇,过了两秒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将为什么三个字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期待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说白了宋氏还是以芯片研发为主,宋持风也许会很了解芯片和半导体,但不一定会了解充电器,也不一定会想去了解充电器。

但宋持风给出的答案不光明确,还很专业:“现在无线充电器的痛点就是充电的时候不能移动,而且充电太慢,他想解决这个痛点所以提出了复合式线圈和串联电芯的想法,想把速度提上去,方向是对的,但是这样做成本压不下来,也很难量产。”

宁馥当年初中物理就很一般,艺考也学的是文科,这一段话听得似懂非懂。

“说白了,投资不是做慈善,谁会为了充电器的情怀买单。”宋持风看了一眼下面将时慈围成一圈的投资人们,笑了笑,“你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真到了要掏钱的时候,就会比谁都谨慎。”

宁馥也跟着往下看,看时慈如同一直被强留在海岸上终于被一朵浪花卷回海中的鱼,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儿复杂,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替时慈感到遗憾,也有点儿不忍面对他那时的失望。

“真的行不通吗?”

走神的瞬间,宁馥都没注意到自己说了话,直到宋持风的手撑在玻璃上,另一只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迫使她转向自己背对窗外。

“也不是。”

宁馥听到宋持风的回答,回过头,清冷的黑色瞳孔印出男人炙热的双眸。

宁馥今天穿了一条设计简约的单肩白色长裙,裙摆边缘是浅绿色,选这条裙子的时候,时慈说看起来很像一朵马蹄莲,优雅高贵。

她皮肤白,身材条件又好,基本不挑款,所以她选衣服都是凭着喜好,挑那种颜色款式都极简的类型。

为了搭配这种风格的裙子,宁馥也喜欢上了盘发,把那一头青丝变成一个发包,肩颈的线条舒展得极为好看。

但下一秒,这朵清丽的马蹄莲被压在了玻璃墙上,用来固定的小发夹也不知不觉脱离了原来的位置。

她头上的几缕固定不住的青丝寂静无声地垂落在她后颈上,但没有人顾得上去管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