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爱你,我的大舞蹈家

庆城,正月初六,上午十点二十三分,宁馥正在厨房帮宁妈整理食材,听见大门的门锁被扭动的声音。

“我的妈啊!你爸去了仨小时,总算‘长征’回来了!”宁妈简直无语了,也不知道要这个老公有什么用。她喊他去买个菜,他八点不到出了门,到十点还不见回来。更可气的是,他还不带手机。刚才她和宁馥把家里需要处理的菜都处理完,已经准备自己再跑一趟超市了。

宁馥赶紧出去准备接宁爸拎着的大包小包,就看他一进门,脸阴沉得像是布满乌云的天。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两手拎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的人。

“你来了。”宁馥看见宋持风的瞬间,本能地以为是约定的时间到了,等扭头看了一眼挂钟,发现时间还没到,又往宋持风的方向看回去,“你怎么来这么早?家里的菜还没准备好呢。”

“宁宁啊,你来帮爸打打下手。老婆啊,你招呼一下客人!”

宋持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宁馥的问题,宁爸已经快一步拽着宁馥回到厨房,把脑袋凑到她的跟前,压低声音说:“宁宁啊,我跟你说,这个人不行!”

宁馥简直满头问号:“爸,你说什么呢?”

“刚才我在楼下认出他的车牌来了。这小子可积极了,九点就到我们小区门口蹲着,殷勤得不得了!”宁爸关上厨房的门,更加放心地说起来,“你想想,这无事献殷勤能有什么好事儿?然后你爸就问了他几个问题,果然就把他的底细盘出来了!”

“啊?”

“你听我给你数!”宁爸把手掌张开,送到宁馥的眼前,然后掰着指头说,“第一,他不是事业单位的,而是私企的。私人企业多不稳定啊!老板一句话,他还不就失业了?第二,他没有‘五险一金’,那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临时工!第三,他连社保都没有交。这样的人要是老了,拿什么来保障自己的生活?”

宁馥:“……”

宁爸自认每一句都是自己站在黄土地上呕心沥血几十年的经验之谈,但看女儿似乎并没有被自己说动的样子,只能掬一把辛酸泪,苦口婆心地道:“宁宁,爸爸知道你可能很喜欢他,但是你不能被爱情冲昏头脑啊。”

宁馥:“……”

“咱就是图长得好看,也得找个年轻帅气的吧,这个人都大你六七岁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大你六七岁,还干个临时工的工作,你图他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没社保啊?!”

宁馥:“……”

她觉得她爸好像误会了什么,但自己还真没办法解释。要是她现在跟她爸说宋持风如何如何,她爸百分之百会以为她遇到了婚恋诈骗。

好好的见家长,结果搞成了这样,宁馥一时之间也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想了半天,只能小声地为宋持风辩解一句:“他才没有比我大那么多,就大五六岁。”

宁爸顿时用“完了完了,这孩子完了”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我算的是虚岁。”

宁馥:“那你给我也按虚岁算的?”

宁爸:“女孩子算什么虚岁!”

宁馥:“……”

厨房里的气氛正僵着,门从外边被宁妈打开。宁妈大概是刚跟宋持风简单地聊了几句,发现厨房的门关着,就过来看看情况。宁妈见厨房里的一父一女大眼瞪小眼,感觉有些奇怪,又有点儿好笑:“你们俩干吗呢?”

“妈,你说说我爸吧。”宁馥总算找到救星,“他的关注点太奇怪了。”

宁妈拍了拍女儿的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爸不是一直奇奇怪怪的吗?好了,你出去陪陪小宋吧,这里有我跟你爸就够了。你同小宋说一下,今天得晚一点儿吃饭,因为你爸在外面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烦死人啦。”

宁爸:“我怎么烦……”

“好。”宁馥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厨房,奔客厅去了。

宁馥家现在的这套房子属于小两居,两室一厅的格局,但无论是卧室,还是客厅,都很小。

这种面积小的房子当然摆不下太大的沙发,所以宁馥家的沙发更像一个大双人椅。两个沙发垫连在一起,只够俩人并排坐在上面看电视。

宋持风的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宁馥走过去,正好对上他侧头望过来的眼神:“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就像是昨天,明明他很紧张,面上却看不出紧张,反而像一位沉思的哲人,仿佛只是在思考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未曾想过的问题。

宁馥忽然觉得,他那双黑眸中漾着粼粼波光,就像是宁静的月夜下一片澄澈的湖,旁边偶有蛙鸣蝉语。湖无言语,人的心却在那片静谧中一下就柔软下来。

“没有啊,怎么会搞砸?”她在他的身旁坐下,声音柔和地说,“我爸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他在车间工作,是车间组长。因为肠子太直,他好多年卡在这个位置上,算是晋升到顶了。”

“对了。”宁馥说着,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儿,拉着宋持风的手腕从沙发上站起,“你想不想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宁馥的卧室也不大,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以前她还觉得房间小小的,很有安全感。直到宋持风往房里一站,哪儿哪儿都显得挤,手脚施展不开。

“你坐在我的**吧。”她很大方地把床让给宋持风坐,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开始找相册。

其实她不用找,书桌上就放着好几张她儿时的照片。第一张照片里的小姑娘应该才五六岁,穿着舞蹈服,扎着马尾辫,毛茸茸的头发被汗打湿贴在额角,看着镜头的样子要哭不哭的。她好像已经练舞练蒙了,面对照相机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不知所措。第二张照片里的她应该十岁左右,站在少年宫的门口,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削尖的小脸儿上,五官已经有精致感了。她化着妆,身上套着演出服,咧开嘴笑的时候,能看到门牙还缺了一颗。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她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一张最有代表性的照片被摆在桌上。通过这些照片,能够清楚、直观地看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就像刚才宋持风在小区门口见到的“小汤圆”一样,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变得亭亭玉立,变成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宋持风好像忽然对宁馥的成长过程也跟着经历了一次,能够体会到刚才宁爸向自己问出那些问题时的心情。假如自己现在不是宁馥的爱人,而是宁馥的父亲,恐怕也不会比宁爸淡定几分。

毕竟这是在自己的手心里捧了二十几年的宝贝。想到她以后就要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组建新的家庭,为人妻,为人母,自己怎么能不生出无数担忧、万千感慨?思及此,宋持风忍不住从后面环抱住还在翻找相册的女孩子。宁馥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你干吗啊?这么突然。这还在我家呢。宋先生,你注意点儿影响。”

“我只是好像突然明白你爸爸的心情了,”宋持风笑了一声,松开手,“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宁馥转过身,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持风:“这么突然!你发现武林秘籍了?”

“那不至于。”宋持风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非要解释的话,可能是我代入你爸的视角了。”

宁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感觉这个人在占自己的便宜。

宋持风说完就去打了个电话,然后搂着宁馥一起看相册,看她长大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这一张照片里的她,因追不到孔雀在原地嗷嗷大哭;下一张照片里的她,又因爸爸给她买了一根孔雀尾毛而挂着眼泪喜笑颜开。

“我好久没翻这个相册了。现在一看,才发现我爸怎么留下这么多我的奇形怪状的样子。”

宁馥上次看这本相册,还是小升初的时候。当时她考到庆城市内的中学,在去寄宿之前,收拾行李,翻到过这本相册。现在再翻开它,她简直对自己亲爸的奇特审美感到震惊。

正好宋持风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她赶忙合上相册:“好了,那就先看到这里吧。”宋持风接起电话的同时被她逗笑,吓得电话那头儿的人愣了两秒才接上话。

这一通电话持续的时间很短。宋持风嗯了两声,挂了电话后跟宁馥说:“我下楼去拿一点儿东西。”

宁馥不知道他要去拿什么,还以为他前一天准备好的礼物漏了两件,忘拿上来了,便点点头:“我陪你下去吧?”

“好。”

两人一起到楼下。宁馥看见楼前停了一辆陌生的车,车里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人看见宋持风下楼,便主动下车打招呼:“宋先生。”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分内的事儿,应该的。”

两人的交流相当客气。随即,宋持风从他的手里接过一个相当厚的文件袋,问了一句:“都带过来了吗?”

“除了没有纸质文件的,都在这里。”

“好。”

宁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可两人说着话,她也不好插进去,只能等那人开车离开后,才问宋持风:“这些是什么?”

“我手上的一些个人资产的证明。”宋持风说完,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和‘五险一金’还有社保相提并论。”

在宁妈的“守卫”下,这顿午饭的氛围还算是其乐融融。吃过饭,宁爸也冷静下来了,捧着一杯**茶又同宋持风重新聊起天儿来。

宁爸:“小宋啊,当今社会,没有社保和‘五险一金’的工作是真的不行。你在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实在不行,叔叔帮你想想办法。”

宁馥在旁边已经听傻了,合着宁爸还准备给宋持风重新介绍工作。她想了想以宁爸的交际圈,他能介绍什么样的工作。她思来想去,估计宁爸说的找工作,也就是在自己工作的那个车间里找了。

宋持风倒是很耐心地回答:“我在大学学的是金融。不过我暂时没考虑过换工作的事情,谢谢叔叔。”

这画面,宁馥实在是没眼看,就找了个借口回厨房帮宁妈洗碗了。

“你爸还要给小宋介绍工作?”宁妈身在厨房,还不忘听着外面的动静,真是被自己的那个直肠子傻老公逗得屡屡发笑,“他在想什么呢?想把小宋介绍到他们车间去啊?”

宁馥也低着头笑,还没笑两声,宁妈的胳膊肘就顶了过来。宁妈说:“刚才在饭桌旁,小宋说现在在帮家里做事。我感觉他有点儿想隐藏家世的意思。你跟妈妈说实话,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其实宋持风隐藏家世也是宁馥的主意。主要是宋氏作为国产芯片的主力,知名度太高。宁馥担心把这件事儿说出来,双亲反而会因他们之间身份的巨大差距,判断宋持风这个人不可靠。毕竟宋持风不管是“创一代”,还是“富二代”;是自己白手起家的,还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都和她这个事业刚刚起步的舞者距离太远了。

“宁宁?”没有得到女儿回答的宁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向宁馥,“怎么了?小宋的家世不会特别显赫吧?”

宁馥不想说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对方家里的条件特别差,要么就是对方家里的条件好到让宁爸、宁妈接受不了。而从宋持风的谈吐举止中,宁妈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家教非常好,他家至少也应该是书香门第。但现在看女儿的反应,宁妈觉得宋持风的家世可能远不只自己想的那样,所以向女儿询问时用了“显赫”这个词。

宁馥看着宁妈的双眼,半晌后,点了点头。宁妈也看着宁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宁宁,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还真支持你爸爸的想法。毕竟你认识时慈的时候,两个人的年纪都小,时慈那孩子也挺单纯的。我觉得年少时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就是不谈恋爱,也不错的。但是现在你也大学毕业了,找男人就得考虑一下将来了。你得想想你们能不能走到最后,还得想想他的家人会不会接受我们家这种普通家庭。毕竟你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如果你们谈恋爱谈很多年之后没有修成正果,你浪费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但是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富都不会有所改变,他依旧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下一个女友,可以说没有什么损失。”

宁妈的话比宁爸的话要更切实际。这一次见宋持风,宁妈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帮女儿看一看这个男人到底合不合适。而且宁妈要看的,不光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合不合适,还有两个的家庭之间是否匹配。

“妈,你也不喜欢他吗?”宁馥也没想到这一次带宋持风回家会是这样的结果,父母好像没有一个看好这段感情的。宁馥本来还以为父母见到宋持风会为她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高兴。

宁妈:“宁宁……”

“不好意思……”

宋持风的声音从母女俩的身后传来,不小心打断了宁妈的话。宁馥一扭头对上他的眼神,一瞬间眼前就模糊了起来。宁馥本来不想哭,因为她很清楚父母所担心的都有道理,也清楚在这里她不应该过多帮他辩解,因为没有用。只有以后她用自己的幸福来证明自己选对了人,才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他可是宋持风啊!宁馥觉得宋持风可能这辈子也没有在某个地方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嫌弃,所以在父母说出他们的担心时,从理智上,她知道父母也是为了自己好,但从感情上,她还是忍不住为宋持风感到有一点儿委屈。更何况看今天宁爸的意思,宁馥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父母不光是不看好宋持风这个人,也不看好自己和宋持风之间的关系。她有点儿担心再往下去父母会希望两人分手。

宋持风看见宁馥的眼泪掉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刚才厨房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其实他对这个局面是可以料想到的。正常家庭的父母听说女儿和他这样的人交往,第一时间恐怕都不会是欣喜若狂,而是望而生畏。他们作为宁馥的父母,当然要为宁馥的利益考虑。爱情这种易变的东西,在利益考量中是最无足轻重的,所以他们的疑虑显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打消的。

“阿姨,我今天来除了给你们带了礼物之外,还带了一点儿其他的东西。您方便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吗?”他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透着严肃与诚恳,以致他还没说具体的内容,宁馥就已经感觉到接下来他要说的一定事关重大。

“哎,好。”宁妈应了一声,然后拧开水龙头把手套上的泡沫冲了一下,在出厨房之前,还不忘扭头交代女儿:“宁宁啊,擦擦眼泪再出来。”宁馥点头,等宁妈与宋持风前后离开,才去餐桌上取纸巾。

宁馥擦干眼泪,也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宋持风看她的表情,她能感觉到,宋持风并不打算用所谓的“以后”来证明她的选择的正确性,只是她想象不出宋持风会怎么做。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父母从对他完全不信任转变为接受?她站在餐桌旁,把纸巾捏成纸团,陷入沉思。

这段时间,宁馥听宋持风讲了不少以前宋老爷子和他所做过的商业决策和变革,也算是对商业上从利益角度考量的逻辑有一点儿了解。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答案差不多只有那么一个——宋持风通过牺牲自己的利益,做出巨大的让步,让她的父母放心。毕竟爱情虚无缥缈,只有资产才是实实在在的。

想到这里,宁馥转身出了厨房,走进鸦雀无声的客厅。宁爸、宁妈显然已经被宋持风刚才的决定镇住。夫妻俩面面相觑,久久无言。过了好半晌,宁妈才艰难地开口:“小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阿姨。”宋持风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让你们能放心。”

“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和宁馥在一起,以结婚为前提走下去。换句话说,这些东西本来以后也有她的一半,只是我提前一段时间给了她,好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果然如此!宁馥的脚步在厨房的门口顿住,心脏狂乱地跳着,耳中全是咚咚的心跳声。宋持风的声音好似被隔开,隔得很远,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却又无比清晰,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同出膛的子弹一般,穿透她的鼓膜,直击脑海,振聋发聩。

“宁馥跟我在一起,从来没有向我索取过任何东西。我想给她一些什么都很难开口,有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办法去表达我有多爱她。所以,这次我也算是恳请二位能够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用这种方式向她也向你们证明我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对一般人来说足以被吓死的事儿,被他用一种无比诚恳的弱势的姿态说出来,让人根本没有办法说“不”。好像在这一刻接受他的提议,反而成了对他的一种帮助。

宁妈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宁馥之前说的这位宋先生有超出年龄段的成熟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宋持风的身上,年龄根本不是衡量其能力与阅历的标准。宁妈在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完全失去所谓长辈在人生经验上的厚度,而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由阶级的不同带来的差距。

“小宋,你真的清楚你现在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但宁妈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向宋持风确认这件事儿。

就在刚才,宋持风把自己所有的资产证明都拿了出来,向他们诚恳地表明了身份。同时,宋持风愿意由他们来聘请律师拟一份婚前财产协议,将自己手上所有个人资产的一半直接转移到宁馥的名下。

他名下的房产、股权等资产,哪怕只以书面的形式呈现也是厚厚的一沓,更不要说夹在字里行间的那些一般人想都未曾想过的天文数字。这任谁听来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宋持风的双眸依旧清澈,闪着理性的光芒,“实不相瞒,我从宁馥那里得知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儿了。”

宁馥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昨天这位宋先生到底为什么频频走神儿。他并不是因为在思考第二天要穿什么、带什么,而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预见今天他的身份一定会遭到她的双亲的抵触,因此在思考对策。

“这一招儿并不高明,是我的下下策,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愚笨的办法,因为我知道这样可能会吓到你们。我希望叔叔和阿姨能原谅我的唐突。”宋持风说到这里,侧过头,温柔地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再一度红了眼眶的人。他站起身,走过去,抱住落泪的爱人,抬手托起她的脸,用指腹细细地揩去她脸上的泪,轻声笑她:“抱歉,宁小姐,我应该提前跟你商量的,但是因为感觉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阻止我……”

宁馥哭得正厉害,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什么,在这小小的房子里也听不太清楚。宁妈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一沓文件。她身旁的丈夫总算回过神儿来,即便压低了声音,也藏不住那不可思议的语气:“小宋家竟然就是那个做芯片的宋氏!”

你怎么不干脆等女儿出嫁了再反应过来呢?宁妈无语地抬手扶额。

舞团正月初七就要开工。正月初六,吃过午饭,宁馥便收拾好东西,跟着宋持风一起回到庆城。

过了两天,宁爸、宁妈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宁馥。宁爸、宁妈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包括解释当时他们在厨房里同宁馥说的话,说他们没有一定要宁馥和宋持风分手的意思。

“宁宁啊,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好跳舞,为自己积攒一些资本,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这样哪怕以后你们分开了,你也提升了自己。自立才是根本。”

要说宁妈没被宋持风的做法打动,那当然是骗人的。只是她始终坚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作为母亲,也当然还是希望女儿能够站在舞台上,成为自己梦想中熠熠生辉的样子。

“就是啊,宁宁,你可千万别成为电视剧里的那种豪门阔太,天天就购购物、做做美容。咱还是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知道吗?”宁爸总算从“这个男的没有社保也没有‘五险一金’”的担忧中抽离出来,可回到现实后,又被“这个男的好像真的不需要社保也不需要‘五险一金’”打击到。自己对这事儿消化两天,才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接受了女儿现在的男朋友是宋氏总裁的现实。

“咱家没有那些阔太家的实力。唉,到时候你要是受了委屈可咋办?我和你妈估计除了听你诉苦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用了。”

听宁爸惆怅地说这些话,宁馥的心里也很难受。但此时此刻,她能说的、能保证的也只有自己:“我会好好跳舞的,我会努力站到更高的地方。爸、妈,你们放心吧。”

这次巡演的时间已经确定,舞团出发的时间最终定在六月初。和上一次的巡演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巡演城市遍布全国,而且在每一个省份的省会和重点城市都会落脚,所以巡演周期格外长,足足安排出来了七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舞团六月初出发,再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年春节了。

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面临这种情况——半年练,半年演,一年一年的时光就这么飞一样地过去了。

虽然这次的巡演还是跟上次的一样,最后一站回到庆城,但那至少也是半年后的事情,任谁来看都觉得这时间的跨度未免有些大。宁馥回想起之前秦姨那让自己盛情难却的邀请,还是决定在巡演前去宋家做做客。

秦姨听说宁馥要来,提前好几天就在各处预订茶点,当天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去自提了一个五百克的草莓奶油蛋糕。秦姨把蛋糕提回家,打算摆在花园里的小茶桌上,结果发现别说蛋糕了,就连那些小茶点都难摆得下。

看着老婆忙前忙后地跑了半小时,管家带着两个家政阿姨也都忙得焦头烂额,宋老爷子很认真地向老婆提出建议:“这么多东西,你要是想都放下,我感觉得在花园里摆一张宴会用的那种长桌。”

秦姨:“……”

五月底的庆城已是草长莺飞,有了初夏的味道。宁馥上午还在舞团,练完舞之后请了个假,下午同宋持风一起到了宋家。

“小宁,你们舞团是不是要准备出发了?”秦姨等管家给宁馥开了车门,便上去把宁馥从车里接出来,开心得已经忘了宋持风还在车里,就这么直接拉着宁馥兴高采烈地往花园的方向走,“这几天我看了舞团微博发的那个视频了,你跳得太棒了!你们巡演的第一站是川城对不对?我连去川城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毕竟巡演出发在即,舞团也开始着手宣传这部舞剧,于是拍摄了一些定妆照、妆造俱在的排练视频,还有排练花絮,发到微博上。只是那些视频,宁馥自己都没看过。她只知道团里负责运营微博的人经常过来拍照、录像,拍完也不给演员们看,只说到时候去刷微博就知道了。可她现在恨不得一天练二十五个小时的舞,哪里还有时间去刷微博?

“您也没必要特地过川城一趟,之后我们还会回庆城演出的。”宁馥笑着说,“而且我们没有内部票。对不起啊,秦姨。”

“没事儿没事儿,这次星星还挺厉害的,给我抢到两张川城演出的VIP(贵宾)票。”秦姨摆摆手,“我肯定要过去啊。要不然等你回庆城,最早也是十二月了,我哪里忍得了那么久?”

她们有说有笑地坐到白色的小茶桌旁,这个时候秦姨才想起一件事儿:“哎呀,我好像把我老公忘在门口了!”

“……”宁馥也直到此刻才想起宋持风还没跟上,赶紧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就见那对被遗忘的父子满脸无奈地一起进了花园。宋老爷子看着秦姨,叹了一口气,幽默地自嘲道:“不错了,你还记起把我忘记的这件事儿。”

这个下午,几人过得很愉快。宁馥发现宋老爷子的性格和宋持风的性格确实很相似。父子俩都不算健谈的那种人,但必要的话也不会省,偶尔抛出来的问题让人完全不会感觉自己被冒犯,还能将气氛调节得更加融洽、和乐。

傍晚,宁馥自然而然地被留下来吃晚饭,也终于见到了别人口中的宋家最小的“混世魔王”。不过这个“混世魔王”从外表来看完全不像魔王。他顶着宋家一脉相承的出众的相貌,穿着校服,看起来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儿,甚至有那么点儿乖乖的感觉,完全没办法让宁馥把他和上次在寿宴上打架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但等宁馥对上大男孩儿的眼时,才发现他眉间飞扬的神彩和眼底的少年意气。这种少年独有的棱角与锋芒,虽不及宋持风身上圆融温和的气质让人舒服,却也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啊?大哥的女朋友?那不就是我的‘大嫂’了?”“混世魔王”的嘴角上扬那一刻,好像连悬于屋顶的暖黄的灯都被年轻的气息染上温度,变成照亮黑夜的阳光。

秦姨站在一旁,忽然想起一茬儿:“上次你爸过寿,你们两个没见过吗?”

“没有啊,我哥也不带‘嫂子’来让我们俩见一见!”宋星煜对那天的事儿也不太愿意细想,此时见宁馥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样子,就撒开了性子,“要不然像‘嫂子’这么漂亮的姐姐,我见过肯定有印象。”

“那是因为你当时满脑子都是徐家的那个小姑娘吧。”宋持风毫不留情地揭穿幺弟的小心思,还不忘给没反应过来的父母提示,“就是徐嘉致带来的那个。”

“啊!我也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她真的长得好漂亮,又乖又甜的样子。”秦姨想起那个乖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加深了,只是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又淡了下去,“就是吧……”

“就是什么啊,妈?”宋星煜立马扭头看向他妈。

秦姨有点儿为难地看着儿子,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你追不上人家。”

宋星煜:“……”自己的家庭地位已经清晰明了了。

吃过晚饭,秦姨便把宋星煜赶回房间刷题。宋星煜走后,秦姨立刻神色一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她先是看了丈夫一眼,在得到丈夫表示许可的眼神示意后,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薄薄的红包,塞进宁馥的手里:“小宁,虽然我感觉这一次算不上是我们的正式见面,但是我和你宋叔叔都是很喜欢你的。你之后去外面巡演,一定不要苦着自己。如果你遇到困难,随时给阿姨打电话,好不好?”

宁馥本来以为今天下午来喝个茶,完全是出于秦姨对作为舞者的宁馥太喜欢了,结果没想到这还不单纯是一个“粉丝”见面会。不过宁馥看这个红包不厚,想着应该就是二位长辈出于礼貌意思意思,毕竟之前宋持风在宁家也拿走了一个小红包,今天二位长辈这样做也算是礼尚往来。思及此,宁馥便道了谢,收下了秦姨递过来的红包。

等离开宋家之后,宁馥打开红包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这里面根本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卡。她立刻抬头看向宋持风:“你早知道红包里是这个对不对?”

“我冤枉。”宋持风正好已经把车开进了红芪路,立刻刹了车,举起双手表示无辜,“他们俩都是你的‘粉丝’,听说我喜欢你之后,已经单方面把你当儿媳妇了,我也没办法。”

这位还装起无辜来了!宁馥可不信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儿。毕竟他看见这个红包的时候,眼里连一点儿感到意外的神色都没有,还在不断地用目光鼓励她收下。

“反正迟早都要拿,”宋持风看宁馥完全没有相信自己的意思,便索性把窗户纸捅破,然后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你说对不对?”

宋家这边,家政阿妻正掰着指头汇报:“夫人,我刚才清点了一下。我们现在还有一个五百克的草莓奶油蛋糕,一盒五百克的绿豆糕,一盒五百克的红豆糕,一盒五百克的板栗饼……”

秦姨本来下午打算用来招待宁馥的糕点,最终一大半没能上桌。当时眼看宁馥快要来了,秦姨只能急急忙忙地让管家将这些摆不下的糕点收到冰箱里,想说等宁馥走后再来解决。可现在看着这一冰箱的甜食,秦姨还没吃,就已经感觉撑得慌了。

“老宋,怎么办啊?这也太多了。”秦姨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这次纯粹是因为宁馥要来,自己高兴得上了头。

一旁的宋老爷子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挥:“老陈,干脆这样……”

陈管家:“您说。”

宋老爷子:“把那个草莓蛋糕先切一半给宋星煜送过去。这个是用鲜奶做的,坏得快。”

陈管家:“好的,那还有一半呢?”

宋老爷子:“给他明天当早餐。”

陈管家:“好的。”

宋老爷子:“然后,这些什么饼啊糕啊的,全给宋薄言寄过去!”

陈管家:“……”这可能就是父爱如山吧。

没过几天,宁馥就踏上了《双生》巡演的旅程。就像秦姨说的那样,这一次舞团的第一站是川城。上一次大家来这里差不多已是一年以前,这一次舞团定下的演出地点还是川城大剧院。

地方是熟悉的地方,人还是熟悉的人。余晓枫直接抱住宁馥,立时诗兴大发:“蓦然回首,川城大剧院还在灯火阑珊处。”宁馥被余晓枫逗得不行。

关于酒店房间的分配,宁馥当然还是选择和余晓枫住一间。俩人美美地睡了一觉,为马上到来的首演养足精神。

演出首日,宁馥做好妆造,回想起秦姨那天说自己已经买好机票要来川城看表演,便特地趁开场前绕到台上,透过幕布的缝往外看了一眼。

时间尚早,观众刚开始入场,大量座位还空着。宁馥躲在幕布后一眼便看见秦姨和宋老爷子就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正等着开场。目光与秦姨的目光一对上,宁馥趁着观众不多,悄悄地朝那边招了招手。秦姨顿时心花怒放,抓着宋老爷子的胳膊就是一阵摇。

二楼的看台上,宋持风捕捉到宁馥与秦姨之间的小动作,无声地扬起嘴角。宁馥的首演,他不可能错过。上一次《江飞雁》巡演,他也混在观众当中观看了全程,只为在台下一片掌声之中锦上添花。这一次他把两张VIP席位的票通过幺弟的手送到父亲和继母的手上,自己则是选择了高位的二楼看台。虽然这个视角比不上下面的视角,不过宋持风确实不想和父母坐在一起。他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宁馥跳舞。

就像现在,《双生》第一幕已经谢幕,女主角之一的姐姐已与男主角从相识到相恋,然后第二幕起,轮到另一位女主角上场。

宁馥因为饰演的是纯情的妹妹,服饰也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白裙上点缀着粉蓝色花卉,五官与妆容十分精致,她初一登场,便引得台下的观众纷纷掏出手机拍摄。

与《江飞雁》中强势又孤傲的公主截然相反,在《双生》这部舞剧中,宁馥的角色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天真少女,所以基本采用的是偏活泼灵动风格的舞蹈动作。

已经提前看过宁馥排练无数次的宋持风,当然知道这一次她的表现会很好。但当他真的看见宁馥像一只闯入林中的小鹿一般上了台,在一片无人的桃花林中翩然起舞时,依旧抑不住心中的自豪与激动。以致文飒到第二幕的后半段加入进来,与她如两只蝴蝶般缠绵双飞时,宋持风眼中也一直只有宁馥一个人。

这就是宋持风欣赏这部舞剧的态度。比起看舞剧本身,他更多的是在看宁馥一个人。于他而言,她在舞台上,不是繁星点点的夜空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而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宁馥,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神仙男友。我只想问,这些花儿都是在哪儿买的?这审美也太好了吧。”舞团的人已经习惯宁馥巡演时走一路、花被送一路的事情,就连打趣她的话的“版本”也升了级。

宁馥知道人家也不是真想等个答案,就笑着过去抱起花束,娴熟地在中间找到款式偶有不同但质地永远相同的硬质卡片。“给我的大舞蹈家”——这是她熟悉的字迹,字写得依旧刚劲有力。

宁馥抱着花束低下头笑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给宋持风打电话:“宋先生,你真的很没有新意。”电话接通,她假意抱怨。

“是吗?”宋持风听出她那语气中的笑意,自己也笑起来,“那看来我还得加加油。”

“哦?宋先生准备怎么加油?”

“争取在宁小姐巡演结束前让她看到,好不好?”

挂了电话之后,宁馥也没把宋持风所说的当一回事儿,毕竟他一向很有仪式感,会下功夫去研究,为她制造一些小惊喜。而且他的这些想法因为针对性很强,往往效果特别好,令宁馥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在回望银河,到处都是令她赞叹的璀璨光点。

宁馥这一路巡演下来,每天都会收到他送来的花束,每天也都会拍下花束的照片。转眼间,这些照片已经在相册里连成好长的一张长图。关于这张长图,还出了一段小插曲。

有一天,余晓枫在休息时闲来无事,把宁馥手机里这张长图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并附上文字:“宁馥天天收花,我天天‘吃柠檬’。原本我对此很不理解,后来我去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找到了原因。”

宁馥根本没看见余晓枫发的这条微博。等宁馥再发微博时,就看见不少来留言评论的人将自己的昵称改成“宁馥今天收到花了吗”“宁馥的花”之类的。余晓枫快要笑死了。

“哎,宁馥,你和宋持风会结婚吗?”回庆城的前一天,余晓枫又有点儿睡不着觉,便蹭到宁馥的**来,借着近水楼台,狂问“八卦”,“他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儿吗?”

宁馥觉得宋持风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毕竟他的财产已经分给她一半了。但是除了那天在她家对她的父母说的那些话之外,他好像也没有特地郑重其事地提过结婚这件事儿。

“还没有。”宁馥实话实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和我结婚的。”

余晓枫完全相信这句话:“那你们若是结婚了,你想什么时候要宝宝啊?你要是怀孕了,我们团长得哭上半个月。”

余晓枫还挺替宁馥着急的:“是吗?你得想想这事儿啊!如果宋持风要跟你求婚,你喜欢什么样的仪式?”说完,余晓枫还自顾自地就幻想开了,“热气球上饰满玫瑰,挂着爱的宣言,在庆城上空盘旋三日……”

“不要了吧。”那个画面,宁馥连想一想都起鸡皮疙瘩,“我觉得还不如他就在火锅店里直接跟我说。”

宁馥被余晓枫目瞪口呆的表情逗笑,抬手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你不觉得最近特别适合吃火锅吗?天一冷,我就想吃。”

“现在是挺适合吃火锅的,毕竟连元旦都过了……不是!”余晓枫往**一拍,“我现在在说求婚呢!”

“我也在说求婚啊。”

“你哪里在说求婚啊?你明明在说火锅!”

“你不觉得吃火锅可以和所有的事情同时进行吗?”

“……”

两人的讨论“无疾而终”。

次日,舞团回了庆城,巡演还得继续。在庆城的演出一共是十五天,大家演完就提前放假过春节。眼看假期近在眼前,团里的人全部精神抖擞、动力值拉满,每天表演得都格外卖力。

宁馥也同家里的那对“活宝”父母说了今年春节自己会早一点儿回家,最后一场演出当天父母过来看,一家人一起回家。同父母约定好,宁馥便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后这段时间的演出之中。

最后一天演出的中午,团长请舞团的所有人吃了一顿饭,说就当提前过除夕,希望明年大家继续加油。下午,宁馥把从家到剧院的路线发给父母,再三向他们确认自己不用去接之后,便提前在化妆间里准备自己晚上表演的妆造。

一个白天下来,宁馥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晚上演出时大幕拉开,她发现台下的观众席是空的。不,那里也不都是空的,不过只有前排的位置上坐着人。宁馥的父母、宋老爷子、秦姨,还有宋持风、宋星煜、杨开远、林诗筠、马慧欣——宁馥的亲人、朋友齐聚一堂。宋、宁两家人也终于见了面,却好像已经在宁馥不知道的情况下过了初识的阶段,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

看着舞台上已经完全愣住的宁馥,宁爸朝她招了招手:“加油啊,宁宁!你爸还没看过你跳这个舞呢!”

秦姨也补充道:“我们永远支持你!”

这注定是宁馥巡演一路以来跳得最幸福的一次。她在台上每一举手、一抬足,都知道自己为之表演的人,全是她最在乎、最喜欢的人。在这一刻,连额角的汗水都变成了幸福的结晶,她的情绪比任何一次演出时的情绪都更加饱满。她完全沉浸在表演中,直到谢幕时还难以自拔。

“宁小姐,吃火锅这件事儿,还是等求完婚再做吧。你看行吗?”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的舞蹈演员都自觉地退开,站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将宁馥和宋持风围在中间,同时舞台的灯光熄灭,只留一道白色的光打在舞台中央那两人的身上。

宁馥愣住,却来不及去看将她出卖的余晓枫,面前的男人已经朝她单膝跪地,将手上的一束白玫瑰以双手献上。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年,甚至不惜买通你的同事帮我收集信息,确实想不到比舞台更适合向你求婚的地方了。”宋持风今天并没有穿着正式的西装,而是选择像之前两人约会那样,穿着长风衣。

音乐早就停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整个剧院鸦雀无声,只有宋持风的声音无比清晰:“宁馥,嫁给我,好吗?”

宋持风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当然也准备好了很多话。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跪到宁馥身前,他意识到语言在彼此相爱的两人面前实在多余。宁馥的每一个眼神、表情,他都能读出其中的含意,并且也相信自己对宁馥来说也是如此。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通过语言表达反而变成了一种形式主义。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站起来拥抱她、吻她,用最实际的行动表达对她的爱。

他的手上一轻,玫瑰花被人接了过去。宋持风抬起头,宁馥已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眼前一花,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人就已经扎扎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周围的人大概也没见过求个婚还没听到答复就先抱上了的,总之,看宁馥这个样子不像是要拒绝,便一下欢呼开了。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两个!”

“那亲……亲三个!”

霎时间,起哄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像是冲着掀翻整个大剧院的屋顶去的,险些将宁馥的声音淹没。还好,宋持风没有错过宁馥那轻柔而肯定的一声“好”。

宋持风低下头,温柔地含住宁馥的双唇,直接引爆周围所有“围观群众”的情绪,然后柔情似水地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我爱你,我的大舞蹈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