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扑进了他的怀里
德国客人这次是携妻带女而来,奈何赶上大年三十,附近所有的餐厅都没有了空位,宋持风只能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吃了一回宋氏总部园区的食堂。
何秘书还特地趁晚上大面积关店之前点了一些甜品,结果人家德国小姑娘就抱着一盘番茄炒鸡蛋吃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一直咧着嘴,露出漏风的门牙,口齿不清地用德语夸这道中国菜好吃,想带一点儿回去配猪肘吃。
德国客人完全没有要附和女儿将番茄炒鸡蛋将打包带走的愿望的意思,只说:“希望我下一次来中国,能见见宋先生的女朋友。我真的很好奇你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人。”
宋持风对德国客人措辞中的“伴侣”一词感到很满意,欣然答应:“好,下次一定。”
招待完德国客人,宋持风让何秘书送他们一家去机场,自己便驱车回了老宅。下午三点,宋持风开车进了院子,将车交给管家停放,自己进了家门。家里的人已经齐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影子的宋薄言也坐在沙发上陪宋老爷子看电视。
“大哥回来了!”宋星煜从沙发上跳起,出来迎接宋持风,被宋持风薅了一把头发之后嘻嘻哈哈地回到客厅。
宋持风最近这几天毫无例外地回红芪路那边去住,今天回来一看,才发现老宅已经布置好了。门口贴上了新的春联和福字,大红灯笼和彩灯也都挂好了,就等着外面天色暗下时,将灯接上电源,就是一派张灯结彩的景象。
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水果和新年糖。宋持风看着茶几上摆着的东西感觉有点儿好笑:“这些是给宋星煜准备的?”
“我怎么还会吃这种东西?给小……给我同学还差不多。”宋星煜将双手揣在兜里,满脸不服地说,“哥,你每次就不能有点儿好事儿想着我?”
宋星煜的话音未落,脑门上便被宋老爷子扣了一个爆栗。宋老爷子道:“这怎么就不是好事儿了?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妈前阵子学手工,这些篮子都是她自己编的。你会不会说话?!”
宋持风这才发现这些藤编小篮子确实每一个都不太一样,形状虽然看得出是奔着半球形去的,但依旧有一些歪斜的地方。他想起前阵子宁馥还在淘宝上看这种手工藤编篮,一边看,一边感叹:“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加上‘手工’两个字,就会变得好贵。”待回过神儿来,他拿起手机拍下藤编小篮子的照片,准备给宁馥发过去。
“你在干吗?”宋薄言就坐在宋持风旁边的单人座上,抬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宋持风在做奇怪的事情。宋薄言之前一直觉得对宋持风来说,照相功能只是一个抬高手机售价的噱头。
“发微信。”宋持风十分熟练地选择图片,点击发送,然后又给了茶几上排列整齐的藤编小篮子一个眼神,“你不觉得它们有点儿可爱吗?”
“……”宋薄言沉默两秒,“‘可爱’这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感到可怕。”
一旁的秦姨已经捂着嘴笑开了,殷勤地说:“持风啊,多拍几张。她要是喜欢,到时候你拿几个小篮子过去送给她。”
宋持风从小就没少被宋薄言的那张尖酸刻薄的嘴气个半死,气到现在,宋持风已经对此完全免疫。宋持风只跟秦姨点头说了一声“好”,便从沙发上站起身直接上二楼去,准备洗个澡,把西装换下来。
宋星煜坐在另一边,刚才低着头玩了一会儿手机,也没听清那三位说了什么,正想加入的时候,抬头就见宋持风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衣角带起一阵风。
这是什么情况?宋星煜愣在那里。而在看见宋薄言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对着藤编小篮子拍了一张照片之后,宋星煜更是愣上加愣,刚才完全在状况外的不解,直接升格为一头雾水的费解。
“二哥,你干吗呢?”宋星煜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篮子的另一头是不是被自己的亲妈悄悄地贴了一张“扫码领红包”的二维码贴纸。但当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看时,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不过就是普通的藤编篮子。他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宋薄言。
“可爱。”宋薄言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一句,说话时神色仍旧冷淡。
秦姨没想到宋薄言也会加入这个行列,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宋老爷子立刻搂住秦姨的肩,欣慰地看了次子一眼:“又长大了一岁,更懂事了。”
宋薄言拍了照,但真要把照片发出去的前一刻却迟疑了。他抿了抿唇,把微信关掉,往后一躺,靠进沙发里,没再应声。
宋持风上楼洗了个澡,出来时就看见刚才发给宁馥的微信消息有了回复。
Nf:“哇,这些篮子好好看啊!是秦姨亲手编的吗?好厉害!”
其实和宋薄言想的差不多,宋持风确实不喜欢打字聊天儿,而更喜欢打电话,至少也得是语音通话。这样自己可以听到宁馥的声音,随时随地地通过她的语气了解到她的心情,而不是透过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文字胡乱地猜测她的意思。不过她现在在家。宋持风觉得在这个时候,可能她更需要这些悄无声息的文字。
持风:“对,她一直很擅长做手工。我三弟的毛衣,每年都由她亲手织。”
Nf:“好厉害!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宋持风看着屏幕,轻笑出声。宁馥在舞蹈方面的天赋异于常人,但老天确实公平,给了她舞蹈方面的天赋,在其他方面就没有再给予她厚爱。比如,她完全不会做饭,就连煮方便面都很困难,进厨房能做到的极限就是用微波炉热一下饭菜,偶尔还可能烫到手。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红芪路的那套小房子里生活了小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就是这个偌大的城市中最普通的一对情侣。两人每天早上一起出门,晚上回家的时间可能不太一致,但不管宋持风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都知道在那个小房子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让他感觉心里暖暖的、沉甸甸的。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踏实的地面上,在回去的路上的每一秒钟,他的心情都是愉快、雀跃的。
想到这里,宋持风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头脑已被两人生活的画面占满。因为有宁馥存在,客厅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房间的那一眼即能望尽的逼仄感也变成了小巧、精致感,老旧的陈设在她无数的奇思妙想中变得富有新意,让日复一日的生活不再无趣,以致他现在面对自己的这间窗明几净、宽敞亮堂的卧室,第一感觉并不是舒适,而是无比空**,难以适应。
他在想她。他们只是分别了半天,严格来说,甚至只有几个小时。但只要想到这种分别还会再持续几天,他就忍不住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就像小时候期待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自己想赶紧长大、赶紧升学一样。在宁馥面前,他总能轻易地找到孩童时代的那种无关功利、无关业绩,只是单纯地希望时间赶紧往前走的冲动与希冀。
Nf:“你在忙吗?”
直到手机屏幕的最下方出现新的消息提示,宋持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只是看着屏幕发愣,还没来得及回复她的消息。怕她生气,他立刻回了“没有”。在他还在打字解释时,她的语音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宁馥?”
“嗯。”
他听见女孩儿嗯的那一声,声调是上扬的,带着柔和的笑意。好像天空中无穷无尽的云絮,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心旷神怡。
“怎么忽然给我打语音电话?”宋持风在沙发上坐下,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就是……想来问问你,初五、初六有没有空儿,要不要出来看个电影什么的?”刚才宁妈走后,宁馥正坐在**想春节期间的安排,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宋持风好像还没有约会过。也不能说他们没有约会过,但约会的地点确实有点儿另类,不是在宋氏的办公室,就是在舞蹈房,或者是在酒店,唯一的一次看电影还是在杨开远那个度假山庄的家庭影院。然后她查了一下春节档上映的电影,发现今年春节竟然很特别地有一部爱情片上映。
爱情片选在春节档上映,那确实是自信到让人忍不住产生一丝好奇的程度。她顺手看了一下这部影片的预告,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邀请某位宋先生出来欣赏一下。毕竟去年春节期间,她对他实在冷淡得过分,让这位宋先生直到现在还以为她家过春节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接电话。
“今年春节上映了一部爱情片。我很好奇制片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这部片子是‘黑马’还是烂片。宋持风,你在听吗?”宁馥说着说着,发现宋持风那边一直没反应,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实还在通话中,便又唤了他一声,“宋先生?”
“抱歉,宁小姐。”电话那头儿的宋持风总算回过神儿来,自己也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愣怔觉得好笑。
宁馥佯装不乐意:“宋先生,你现在的态度很不端正,连打电话你都不认真了。”
“没有不认真,我只是觉得很奇妙。”宋持风说。
“怎么说?”
他其实也在想要怎么说,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在一个无风的晴朗的下午,自己在花园中张开双臂。他轻声说:“我以为只有我在想你……”他在等风来,风便遂他的意,光临他的花园,迎面朝他而来,吹动他周围的草木枝叶,撩动他的发,拂过他的四肢,扑进他的怀里,“但其实你也在想我。”
这通电话一直打到傍晚,直到管家上楼通知年夜饭已备好,宋持风才从房间里出来。
宋星煜在客厅中陪着爸妈看了一下午的春节联欢晚会的预告。现在的春节联欢晚会,除了主舞台,还在全国各地分出了好多分舞台。大年三十的下午,电视里播放的就是各种幕后采访,没有表演,看得宋星煜直打哈欠。
一见宋持风下楼,宋星煜就忍不住了:“大哥,你洗个澡洗一下午,好讲究啊。”
宋持风觉得宋星煜最近确实是有点儿欠收拾,没接宋星煜的话茬儿,扫了一眼另一侧已经空了的单人座,问道:“宋薄言呢?”
“你走之后,他也回房间了,说睡午觉。”宋星煜觉得这两位哥哥是真狡猾,一个两个的找借口跑路,而自己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走不掉了,硬生生地被摁在这儿陪着爸妈一下午。
别人都说宋家幺子在家里最受宠,这太扯了!其实自己这个幺子就是个陪吃、陪喝、陪看、陪玩儿的“四陪”小子。爸爸一被翅膀硬得跟金刚石一样的长子和次子气到,自己这个幺子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万一做错一点儿什么,分分钟被迁怒。所以宋星煜喜欢两个哥哥回家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他俩能帮自己分担一部分火力。
像是去年宋老爷子打电话给宋薄言,得知宋薄言不回家的消息之后,那个脸从大年三十臭到了正月初三,要不是宋持风在家,估计宋星煜也想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对了,持风,”一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秦姨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那部纪录片是明天开始播吗?几点播?是在电视台播,还是在网上播?”
“什么纪录片?”宋星煜听见了一个新鲜事儿,立刻抬起头来。
“全网都有,随便找个平台就能看。”宋持风说,“今晚会先出预告,明晚八点播正片。”
秦姨顿时眼睛一亮:“好啊,那我等一下先去看看预告。她是不是还特地去了敦煌来着?”
宋星煜:“什么纪录片?”
宋持风:“对,她特地去了一趟。”
秦姨:“真了不起啊!那么多舞种,她都能跳得好。”
宋星煜:“什么纪录片?”
宋持风:“她跟着团队走访的时候,同当地的民间舞者学了不少东西,据说收获很大。”
秦姨:“天啊!那可太不容易了。”
宋星煜:“什么纪……”
“你好好吃你的饭!”宋老爷子终于看不过眼去,抬手就在宋星煜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饭还没吃饱的宋星煜差点儿先拿汤洗了次鼻子,委屈得简直要冒烟儿。偏偏他的亲妈现在还没空儿管他,满脑子都是明天播出的那部纪录片,就连看春节联欢晚会都心不在焉。
直到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宋星煜溜出客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宋持风也去给宁馥打电话,从电视机前离开了。
沙发上只剩下宋薄言。他摆弄着手机,却只是在解锁页面与桌面之间来回切换,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模样。
“薄言啊……”
宋老爷子唤了一声,宋薄言才抬起头,对上父亲关切的目光。宋老爷子一声长叹:“找个对象吧。我们家里可能马上只剩你这么一个‘孤家寡人’了。”
“……”
不得不说,麦朝的选择是相当具有前瞻性的。他制作的纪录片在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之前放出的预告,一经发布便引起营销号(以流量或利益为目的,收集、加工特定内容并进行推送的公众账号)一阵热转,随即在正月初一的白天又掀起了新一轮的转发热潮。
正月初一当天,该纪录片在各大平台上的预约观看人数已经破了五十万人,到了晚上,其在各大影视平台首页的滚动横幅推送的点击量惊人;到正月初二晚八点,其二十四小时的全网播放量就已经破了百万次;正月初三,乘着这股热度,其相关话题更是直接冲进了热搜前十。各大平台上的观众纷纷留言讨论,对其赞不绝口。
“这个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人美,舞也好美,完全跳在了我的心上!”
“我发现现在的纪录片也好,科普类节目也好,是真的知道怎样获得流量了!漂亮小姐姐越多越好!这样的片子,我还可以再看100部!”
“每月更新一集?!是谁急了?是我急了!你们赶紧制作好吗?如果没钱了,可以搞个众筹,我第一个打钱!”
…………
之后,纪录片的各种细节,包括团队采风时被普通群众拍到的画面,也陆续曝光,相关话题的活跃度越来越高,一时间风头无两。
宁馥的资料也因此被曝光。很快就有人发现,去年宁馥已经在微博上被热议过一回,这次属于新热度带着旧热度,简直热火朝天。舞团直接趁机宣传了一下年后宁馥主演的新舞剧《双生》,还顺带发了几张主演们的定妆照。
霎时间,各种邀约和访谈纷至沓来,私信塞满了宁馥的微博消息箱,舞团的电话也被打爆了。宁馥对此却浑然不知。正月初三、初四,她都和父母在一起,压根儿没点开过微博。还是林诗筠在微信上恭喜宁馥上热搜,宁馥才知道那部纪录片竟然引起了那么大的反响。
正月初四的晚上,宁馥与宋持风通电话的时候提起这件事儿,隐隐有些担忧:“忽然这么多人注意到我,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把我们之前散伙饭那天的视频发出来,你会不会受到影响?”
她第一时间问的并不是自己该怎么办,而是他会不会受到影响。宋持风一瞬间连心都要熔化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之前我找过那两个班的所有的人,与他们签了协议,已经把他们手上的视频买断了。之后若是那段视频外流出来,我们可以通过视频内容和角度找到发布的源头,追究其法律责任。”
这件事儿,他很早就处理了。那天晚上他接宁馥回家,等她睡了之后就打电话着手处理,在视频还没有扩散开之前就已经先联系到了那些同学。他的价格开得高,所以哪怕合同条款中约定的条件相当严格,那些同学也都签了字,愿意对此事永远保持缄默。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儿啊?”宁馥觉得难怪宋持风那么忙,他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我只是不希望宁小姐的时间被浪费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上。”宋持风却笑着说,“我们明天就要约会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抽空儿想想我们除了看电影之外还要干点儿什么。”
两个人看电影的日子约在正月初五,宋持风一早就开着车去接女友。年过到正月初五的时候,春节联欢晚会已经重播了至少十遍有余,人们走亲戚也走得差不多了,整个小区人来人往,很快恢复了活力。
宋持风把车在小区门口停稳,看见宁馥出来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宁馥在妆容的选择上一直相当聪明,都是那种看起来妆感不强,但能放大五官优势、扬长避短的类型。就像今天,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化了妆的痕迹,就连唇膏都是淡色系的,可将她衬得五官精致、气质出尘,让他移不开眼,以致宁馥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盯得太久了吧。”
“很少看你化妆,难免大惊小怪。”宋持风笑着说。
“因为平时要练舞嘛。”宁馥跟着他笑,还故意将手撑在他的大腿上,把脸凑过去,“好看吗?”
宋持风顺势揽过她的肩,先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宁馥,你好像越来越坏了。”
宁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看宋持风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一路上她的情绪都很高涨。
正月初五,电影院里人潮汹涌。两人准备看的电影,就是宁馥之前想赌一把是“黑马”还是烂片的那部。这几天她特地连那部电影的影评都没去看,也没看评分,就等着正月初五“开盲盒”。
他们来得有点儿早,取了票之后也进不了场,就寻思着在电影开场之前先去楼下的超市逛逛,买点儿零食、饮料带进去。
宁馥对自己当下的状况还不太了解,大喇喇地便与宋持风手牵手往超市的方向走。直到发现不远处几个看着像初中或高中的女生拿手机对着自己拍,宁馥才明白昨天林诗筠在微信上说的“出门小心”是什么意思。
宋持风皱了皱眉,虽然这种情况是可以预见的,但来得确实太过突然,也太快了。即便这种热度来得快,去得也会很快,但当下带给宁馥和他的困扰是真实存在的。
“我去说一下,让她们别拍了?”
他担心宁馥会觉得不自在。而宁馥只是抬头朝他笑了笑:“没关系,我过去。”话音刚落,宁馥便松开他的手,朝那几个女生走过去。
“你是那个……演纪录片的宁……宁……”
“对,我是宁馥,‘馥郁芬芳’的那个‘馥’。”宁馥笑得很大方,还从包里掏出几颗陈皮糖分给几个女生。
“天啊!真人比纪录片里的还好看!”
“你真的好会跳,我好喜欢你!”
“姐姐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这气氛,俨然是“粉丝”见面会的既视感。宋持风就看着宁馥言笑晏晏地送走那几个“不太懂事儿”的女孩子,再回到他的身边,推了个购物车,同他一起走向超市入口。
“以前我也偶尔会遇到看过舞蹈比赛视频然后认出我的人。”见那几个女生走远了,宁馥才开始发表个人感想,“不过她们好热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年纪这么小的‘粉丝’,有点儿紧张!”
宋持风意识到自己好像对她总是担心过头,怕她不会应对,怕她不自在。其实这么多年练舞、表演、参加比赛,她有丰富的舞台经验,也习惯站在观众面前,所以在这方面早已驾轻就熟。从他认识宁馥开始,她就已经是一位各方面来说都相当成熟的舞者了。因此他才感到遗憾,遗憾于自己未曾参与过她青涩时期的人生,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便已是如此优秀。
思及此,宋持风又忍不住对她的过往有些好奇:“那你第一次遇到‘粉丝’的时候是什么样?”
“嗯……开心又紧张啊,毕竟是第一次有人认出我来。但是我不知道同人家说什么,就一直说谢谢。”宁馥回想起来也觉得挺好笑的,“然后我的同学说我像个复读机器人。”
宁馥说了很多自己以前比赛的事情。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进入超市,散步到冷冻区。
宁馥说:“买两瓶牛奶带去喝吧?”
“好。”宋持风应了一声,便见宁馥走到冷冻柜前挑选起来。冷柜的白光在她的脸上蒙上一层冷色光晕,使面部精致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
“对了,宋持风。”
“嗯?”
他见宁馥将一瓶牛奶从冷柜里拿下放进购物车,便顺着她的手多看了一眼牛奶瓶上的标贴。那是很普通的草莓味酸奶,庆城本地的品牌。这家厂商在本地已经经营很多年了。
“我妈说,她有一个红包想给你,让你去我家里拿。”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宁馥的笑眼,便听宁馥问他:“明天你有空儿吗?”
宋持风觉得宁馥真的是骨子里有点儿坏的类型。她好像特别喜欢看他在猝不及防之下无可奈何、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样子。
“有空儿。”可他偏偏还真就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在之后约会的时间里,宁馥能明显感觉到宋持风心不在焉。结账的时候,她让他帮忙递个东西,喊了三遍,他都没回过神儿来。
宁馥:“宋持风?”
宋持风:“抱歉,我在想明天要穿什么。”
看电影的时候,宁馥小声地同他讨论剧情,说了两句话,都没得到他的回应。
宁馥:“宋、先、生?”
宋持风:“嗯?你叫我了吗?我在想明天要带什么东西去。”
喝下午茶的时候,这一次,宁馥已经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走神儿了。她放下手里吃蛋糕用的小叉子,有点儿好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想看如果自己不喊他,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儿来。
两人就坐在临窗的位置,冬日的阳光,热度很低,亮度却不比夏日阳光的亮度逊色多少。宋持风今天穿了一件咖色的高领毛衣,毛衣颜色和款式天然带着一股减龄的学院气息,就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透着一股温和的斯文感。再加上他本身年纪也不大,往满是阳光的窗边一坐,让宁馥感觉好像回到大学图书馆。而最要命的还是他现在的这种状态。阳光斜着照到座位上,正好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微垂着眼眸,睫毛细密的阴影被阳光拉长,遮住眼底流动的思绪,而他的手就放在桌上,置于阳光下,食指轻轻地钩着咖啡杯小巧的把手,却一动不动,仿佛也与它的主人一同在思考着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哲学命题。
宁馥将手肘撑在桌上,以手托着下巴,一边看着宋持风这张养眼的脸,一边吃着手边有点儿不合胃口的红丝绒蛋糕。她并不嗜甜,吃这种甜品时一向吃得很慢。她将叉子插进蛋糕里,只分出薄薄的一片,送进嘴里,用舌头把奶油与海绵蛋糕抿化,便已经感觉甜得受不了。
宁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虽然这位宋先生一直走神儿的样子罕见又有趣,但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约会应该有的样子。她不应该突然告诉他这个消息,而应该提早两天,让他早点儿开始做心理准备。不过,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就是非常笃定——宋持风可能这辈子头一回紧张成这副样子。这么一想,她甚至感觉这位宋先生在她的玩笑下变得有点儿可怜。
“走吧,紧张的宋先生。”宁馥一口把剩下那小半块蛋糕吃完,然后站起身,牵起宋持风的手,同时对上他意外的眼神,
“我们去选衣服,先把你明天要穿什么决定下来,再去礼品店看看。把这些都安排好,你就不紧张了吧。”
两人就这么手牵手逛了一下午的街。宁馥在宋持风的面前,把自己父母的性情、喜好捅了个底儿朝天。
冬天的太阳落得格外迅速,转眼间,外面夕阳西下,宁馥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和宋持风去附近吃个晚饭再回家,就接到了宁爸的电话。
“宁宁,赶紧回家!爸做好晚饭了!”
好吧,宋持风的胳膊哪里拧得过“老丈人”的大腿,只能乖乖地把宁馥送回家。好在他把东西买完之后,心里算是踏实了一大半,还记得在宁馥下车之前问上一句:“明天我什么时候过来?”
见宋先生明明心里紧张得要死,面上却依旧不动如山,宁馥感觉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可爱。她抬手戳了戳他的脸,说道:“中午,午饭前,十一点左右吧。”
次日,宋持风早上六点就从**醒了过来。其实他的闹钟定的是七点,但他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这两个时间也没什么区别,于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楼。
春节期间,宋家老宅的早饭准备得不会那么早。管家看见宋持风,还愣了一下:“您这么早啊。”
宋持风嗯了一声,在餐桌旁坐下。管家追问道:“您有什么想吃的吗?目前厨房那边还没准备。”
“都行。”宋持风沉吟片刻,侧头看向管家,“陈管家,你今年贵庚?”
“我?六十五岁了。”陈管家愣了一下,礼貌地回答,“我想想啊……我二十三岁大学毕业那年就来到了这里,那时候老爷也才十八岁。”
“我记得你家里是一儿一女,对吧?”
宋持风很少向身旁的人问他们家里的事情。陈管家被宋持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先应了“是”,然后说:“我女儿是三年前结的婚,去年刚生了个女儿。真是岁月如梭啊。”
宋持风接着问:“你女儿结婚前,你见到你女婿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啊,您今天要去宁小姐家登门拜访吗?”陈管家这才了然,可回答之前,又生出几分犹豫,“您是想听实话还是……”
“实话。”
“好的,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陈管家依旧满脸温和谦逊,“说实话,我看得出那天我女婿很紧张。但是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好,我都看他很不顺眼。”
宋持风:“……”这还真是实话。
“不过没关系,绝大多数的父亲像我一样,就算看女婿再不爽,也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忍着,”陈管家“捅完刀子”还不忘稍微往回找补,宽慰宽慰眼前的这位大少爷,“所以您不用想太多,正常地去就可以了。毕竟您这只是与宁小姐的家人第一次见面,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嗯,”宋持风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谢谢你。”
其实宋持风能坐在宋氏最高的这个位置上,每天要打交道的人可不只公司里的下属,还有其他公司管理层的人,他的社交能力不可能弱。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以前他觉得这句话纯属扯淡,有事情应付不了那就是能力不够,到今天他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
“对了,你别跟我爸和阿姨说这件事儿。”宋持风想到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便更觉头疼,“等有了结果,我会主动跟他们说。”
“当然没问题。”陈管家烤了两片面包,做了个三明治,放到宋持风的面前,“希望我刚才说的话对您也有些帮助。”
宋持风:“嗯,大有帮助。”
他吃完三明治,便回到房间里把衣服换好。这身衣服是昨天他和宁馥一起买的,不是西服,就是一身相对正式的冬装。宁馥说,他要按照商业谈判那样穿,估计她父母会被吓到。宋持风觉得也是。
宋持风再下楼时,宋薄言他们都起来了。宋星煜一看宋持风的手上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燕窝、阿胶、鹿茸、花旗参什么的,愣了一下:“哥,你要去敬老院啊?”
一旁的宋薄言瞥了幺弟一眼:“你可以适当地少说两句话。”
宋星煜:“……”
好在宋持风今天没心思替宋老爷子教育儿子,直接说了一声“走了”,便拎着东西离开了家。
昨天宁馥是同宋持风说午饭前来,大概是十一点前后,但他上午九点就到了宁馥家的小区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么早干什么。宁馥他们一家人可能还在吃早饭,自己现在上去未免太过打扰。
他难得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间,便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满是烟火气的景象。早餐店、小卖部里人来人往。小孩子一个两个的穿得鼓鼓囊囊的,像满地滚的小汤圆似的,叽叽喳喳地打闹、玩笑。
自己和宁馥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笑得傻乎乎、甜滋滋的,手里捏个麻团,吃得满嘴油?那个时候,宁馥会是什么反应?她是会皱着眉头教育孩子不可以这么邋遢,还是温柔地笑笑,掏出湿纸巾来擦擦孩子的嘴和手?不管哪一种,宋持风想到那个画面,都忍不住嘴角上……并没有上扬起来,因为这时他的车窗便被人从外敲了两下。
宋持风愣了愣。有过上次在公司门口被捅的经历,他没有第一时间降下车窗,而是先从里往外看。
车窗外从上往下看的中年男人板着一张脸。大概是因为很难透过这种高档的单面玻璃看见车内的情况,他又抬手敲了敲车窗:“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是姓宋吗?”
宋持风意识到这中年男人好像有一点儿面熟,立刻降下车窗,礼貌地道:“是,我姓宋,叔叔好。”
“这样吧,有些事儿,我当着我老婆和女儿的面也不好多问。正好我出来买菜遇到你,我们就先在你的车里谈一谈怎么样?”
宋持风这才发现宁爸的手上拎着不少菜,有鸡有鸭,菜篮子都被塞满了,还露出来一把绿油油的芹菜。宋持风赶紧下车准备接下“老丈人”手里的东西,就见宁爸已经吭哧吭哧地绕到副驾驶位那边,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将一兜子菜重拿轻放,小心翼翼地夹在棉裤中间,然后利落地带上车门。
“你是几几年生人?什么学历?什么学校毕业的?你现在在哪个单位工作?是事业单位,还是私企?‘五险一金’全不全?社保交了几年?……”
谁能想到,早上九点,小区门口,宋持风就在自己的车里完成了和未来老丈人的第一次简单会面,而且还被问了一些简单又友善的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