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当然是因为我爱他啊

不过当这个插曲被宁馥本人听到的时候,又已经过去好几个月。

《双生》巡演的时间已定,排练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但因为这部舞剧对女主而言几乎是全程双人舞到结尾,三位主演得不停地交叉练习。三人都是一边和陪练练着,一边等搭档空下来,每天边等边练,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闲。

在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下,哪怕秦姨几次三番地在微信上邀请宁馥去宋家坐坐,喝杯下午茶,宁馥也抽不出时间来,只能遗憾地婉言谢绝。

秦姨大概是因为被多次拒绝而感到不安,特地找宋持风提了一下这个情况。宁馥夜里从舞团出来,在车上听完宋持风转述寿晏那天晚上秦姨对他的交代,满脑子只剩下内部票这件事儿了:“我们这次的巡演还要过一两个月才开始呢。而且买票的事儿,问我倒不如问问你,宋先生。”

“问我?”宋持风却好似听不懂她的意思,“问我干什么?”

宁馥拆穿他:“之前我们巡演,没见你为座位的事情发愁过,大金主。”

“投资舞团用的是我个人的名义,我不想跟家里解释太多。”宋持风被她拆穿后终于不装了,笑着抬手将她拥住,在她的嘴角上啄了一口,“明天我空了一天出来,去看看你练舞?”

宁馥有一点儿意外:“已经快过年了,你居然还能空一天出来。”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昨天庆城下了一场雨夹雪。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初雪应该就在最近几天。年终岁尾,按理来说是宋持风最忙碌的时候。宁馥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忙到连健身的时间都不得不调换,今年倒是还挺悠闲。

“我为了空出明天的时间,特地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把所有日程中的那一点儿休息的时间都挤压干净,就为了看看我们的大舞蹈家跳个舞。你是不是非要我这么说?”男人好气又好笑,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那如白玉一般无暇的脸颊,真想一口咬上去让她为自己的明知故问吃点儿痛,“宁馥,你真是可恶。”

宁馥伏在他的怀里笑得直喘。过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服个软,这位小气的宋先生又得不让她好好睡觉,便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笑着说:“欢迎宋先生明天来看我排练。”虽然她已经及时进行了“补救”,但好像并没有如愿。

第二天,宋持风开车带宁馥去舞团。舞团内没有停车场,宋持风只能把车停在附近,再和宁馥一起走过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宁馥忍不住扶了一把酸得厉害的腰。

“宁小姐最近的体力好像有点儿退步了。”

“你试试一天练十二个小时的舞再说,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持风笑着搂住宁馥的腰:“我确实不腰疼。”他的这副吃饱喝足后神清气爽的模样,看得宁馥直咬牙。

今天是周六,舞团公休,大部分的人没来,只有几位主演和戏份儿较重的配角必须到场。

宋持风和宁馥手牵手顺着走廊往舞蹈房走去。宁馥从包里翻出舞蹈房的钥匙,却发现房门已经是开着的了。她松开宋持风的手,推门进去一看,原来是本次在《双生》中饰演男主角的同事文飒已经到了,正握着把杆在开腿。

“文飒,早。”

要论资历,文飒也就比宁馥早来舞团一两年,却和江燕一起坐上了舞团首席的位置。毕竟在舞蹈行业,男舞者,尤其出挑的男舞者是绝对稀缺的资源,所以基本上哪个学校出个好的男舞者,各大舞团能为他抢个头破血流。

“早啊,宁馥。”文飒的长相相当清秀。他在看见宁馥的那一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如春暖花开一般露出微笑,“上周六你来得最早,这周六看来是我赢……”因为他看见跟在宁馥身后进来的宋持风,所以话还没说完就没了下文。

“好好,你赢了。”宁馥自从和宋持风谈了恋爱,看同龄人,乃至比她大个一两岁的男生,都觉得挺幼稚的。她果断地将这意义不大的胜利拱手让出,然后向文飒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我的男朋友,宋持风。”

宋持风朝文飒礼貌地点头:“你好。”

文飒毕竟身在舞团,当然听过宋持风的名字。闻言,文飒愣了一下,将腿从把杆上放下,才僵硬地应道:“宋先生好。”

年轻人,藏不住情绪,确实挺好懂的。听着小伙子一下失了温度的语气,宋持风笑了笑,没说什么。宋持风看了一眼已经坐到鞋柜边正在换舞蹈鞋的宁馥,见她因感受到他的目光而抬起头来,眼睛里是对刚才那一瞬间涌动的暗流一无所知的清澈。

其实之前在追她的时候,宋持风就感觉到宁馥是一个时常注意不到周遭环境的人。尤其当她进了舞蹈房,换上舞蹈鞋的时候,满心满眼全是跳舞,只有跳舞。

宁馥还在宋氏带宣传部的那群人应付年会表演的时候,宋持风就能明显感觉到来健身房的男性员工的数量比之前的多了好几倍,平时无人问津的运动器械上满满当当地全是人。甚至有些人只是换上了运动服却不去运动,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将目光投在透明玻璃墙后正专心致志地上课的三位女老师的身上。

当时和宁馥一起来的那两位老师明显对此都察觉到了,偶尔有人往这边看,两人也会瞪回去。只有宁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恐怕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宋氏引起过怎样的**。

上次舞团的团长也和宋持风提到过,说现在舞跳得好的人很多,但真的像宁馥这样爱舞成痴、爱到这种纯粹的程度的还是少。

所以就像文飒,几乎把对宁馥的喜欢挂在了脸上,但宁馥也依旧迟钝地没有发觉。她那么迟钝,却唯独对宋持风的目光无比敏感。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宋持风看过来,她一定会有所察觉,因此以前宋持风没觉得宁馥对舞蹈的这种超乎常人的专注带来了这样的问题,直到今天。

“宁馥,趁他们来之前,我们赶紧先把昨天练的那段舞蹈再过一下吧。”

“哎,好。”

宋持风在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就看着宁馥走到文飒的身边,一个起势,便迅速进入了剧中的情境。

上一次表演《江飞雁》,宁馥作为女主角当然也和饰演男主角的那位男舞者有很多双人舞的段落。只是《江飞雁》表现的侧重点是家国情怀,儿女私情在里面占比并不大,再加上整部舞剧中,两人前期基本在相互碰撞、拉扯,借用了很多戏曲中武斗的动作,与缠绵悱恻的舞蹈动作相比,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视觉上的痛快酣畅。

而这一次的《双生》,讲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在一段三角畸恋之中重获新生的故事,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要的就是那种暧昧、旖旎的氛围,亲密的舞蹈动作自然就成为表演的重点。

宋持风当然知道这是宁馥的工作,自己不应该对此介意,但在察觉到文飒的那点儿小心思之后,再看文飒的那双手在宁馥的身上推来拉去,就不太顺眼了。

宋持风就坐在远处看着,十指交叉,两手虚握在身前。他谈不上吃醋,毕竟宁馥的态度没什么问题。每跳完一遍,她都会远远地看过来,然后朝他笑一笑。除了跳舞,她和文飒之间也并没有其他交流。

但一上午结束,若说宋持风的心情不受影响,那也不现实。让他头疼的是,偏偏这事儿他不好开口。这部舞剧已经练到这个程度,又换不了男主角。宁馥没发现文飒的小心思倒是正好,也不会不自在。要是自己将此点透,宁馥知道了,反倒令她在与文飒接触的时候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因为几位演员本就是公休日来练舞的,所以午休时间没有限制,大家累了、困了,去休息室睡两个小时也没问题。到了中午,宁馥和江燕他们约好下午三点再回来,便跟着宋持风一块儿出去吃午饭。

宁馥和宋持风没走太远,也没找一家有情调的餐馆,只去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厅点了两菜一汤。每年天一冷,宁馥就特别喜欢喝汤,一顿饭下来,菜和饭吃得很随意,汤倒是一转眼就被她喝了两碗。

“怎么样?看我练舞是不是很无聊?”吃完饭,和宋持风一起回到车上,宁馥笑眯眯地看着他,“自从我们舞团的人知道我在跟你谈恋爱之后,你还是第一次空出一整天的时间来看我练舞。”

“看来以后我得常来。”宋持风把座椅放倒,手握着宁馥的手腕,将她拉倒在自己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我的女朋友还是太惹眼了。”

“什么?”宁馥不知道宋持风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在吃舞剧中角色的飞醋,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宋先生,这是我的工作。”

宋持风顺势握住她的手,用脸贴着她的掌心:“宁小姐,我很遗憾,自己在你心里竟然这么幼稚。”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不是吃醋?宁馥有点儿不信:“那你忽然说什么‘惹眼’?”

宋持风笑起来:“不光惹眼,还很迟钝。”

“我怎么迟钝了?”宁馥就不喜欢他这样故作高深,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缠绕,摩擦间火花四溅。宋持风的目光越发深邃,他依旧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

“宋持风!”

宋持风不再多言,伸手直接扣住她的后脑与她吻在一起。他的呼吸渐重:“三点前回舞团就可以了,对吧?”

唇舌被他的唇舌堵得很严实,宁馥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待将他推开后,才好不容易能说话:“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持风便在宁馥的唇瓣上咬了一口:“找一家酒店。”

这个时间,酒店还是比较好找的。宋持风甚至没找何秘书帮自己联系长期合作的酒店,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星级酒店。宁馥哪里试过大中午来酒店?她看着宋持风,忍不住轻轻地吐槽一句:“色令智昏。”宁馥看了一眼手机,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也不知道两人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得是几点了。

事实证明,宁馥的担忧极有道理,转眼间,距离三点只剩下半个小时。她来不及捶打宋持风,便赶紧换上他叫人送来的衣服,慌慌忙忙地往舞团赶。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宁馥准时推开舞蹈房的门。江燕他们已经到了。看见宁馥进来,江燕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却看起来有几分微妙:“哎呀,怎么大中午的还回去换了一件衣服啊?”

宁馥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上午穿的不一样了,立刻回头看向在她洗澡时负责准备替换衣物的宋持风。

“吃饭的时候,她的那件衣服被弄脏了。”宋持风倒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就把事情带过去了,“我们特地开车回去换了一身。她怕迟到,一路上一直催我开快一点儿。”话音落下之前,他特地多给了文飒一个眼神。

“哎呀,宁馥,你也真是的,再怎么急也得注意安全啊。”江燕自然也从两位男士的眼神碰撞中隐约察觉到涌动着的暗流,却只能佯装不知,笑着劝宁馥,“今天就是我们自己人排练,迟一点儿或早一点儿哪有那么重要?”

“我们三人总是交叉分组排练,不是本来就很难碰上头吗?所以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宁馥顺着江燕的话往下说,同时顺着宋持风的目光看了一眼文飒,就见男舞者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棵永远屹立不倒的青松。她的目光同文飒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碰撞,文飒的眼神中仿佛蕴含千言万语。宁馥移开眼,笑了笑说:“赶紧开始吧。”

这么一看,文飒的情绪其实藏得并不深,只不过宁馥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当然也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她现在想来,宋持风说她迟钝,倒也不算说错,而她大概也知道宋持风为什么一开始不将这个情况点透。毕竟她和文飒还要在舞台上演好几个月缠绵悱恻的恋人戏码,宋持风应该是担心她知道这件事儿后很难平常心对待,还真不如她不知道。

但宁馥感觉自己也有点儿被宋持风小瞧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专业的舞蹈演员,要是因为这么点儿事儿就受影响,未免有点儿丢人现眼。

下午的练习从三点一直到六点半,其间一切如常,就和上午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宁馥这次每练完一遍都会刻意回到宋持风的身旁,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牵牵他的手也好,让一旁的江燕大呼被甜到倒牙。

宁馥故意这么做,也没什么其他的用意,只是希望文飒知难而退。既然文飒还没有开口点破,那不开口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事与愿违,就在临结束前的最后一遍排练中,文飒终于忍不住在和宁馥跳双人段落的时候问:“宁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为什么会选择和宋先生在一起?”

面对文飒直白的问题,宁馥愣了一下:“啊?”

“因为……”文飒的表情中显出几分纠结,“我感觉你们两个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舞蹈演员,一个是企业家。一个从事艺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污泥满身,尽是铜臭之气。

文飒的问题简直让宁馥摸不着头脑,但她看文飒说这句话时确实满脸认真,便也摆出认真的表情,作势认真思考了一番后,郑重地给出答案:“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他啊。”

高强度的排练直到年前才终于告一段落。腊月二十九当天,团长召集舞团里的所有人一起开了个会。

舞团开会,尤其是这种全团规模的,会议室里基本挤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一群男女舞蹈演员就在最大的舞蹈房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席地而坐,像学生时代那样听团长讲话。

“第一,今年春节跟去年春节一样,正月初六大家必须回团。你们这几个家离得特别远的,一定得提早买回程的车票!第二,大家回家之后不要得意忘形,尤其不要去玩儿滑雪、溜冰那种危险性高的运动。要是再出现去年的那种悲剧,团长我……”团队把嘴一抿、眼一瞪,抬起手往外一指,“你们看见我们舞团门口的那几根杠子了吗?我就吊在那里,死给你们看!”

因为团长“以死相逼”,舞蹈房里一片欢声笑语。宁馥正笑着,却突然对上团长的双眼。

“还有一件事儿,你们过年没事儿的,可以去看一下我的大学同学指导制作的这部纪录片。目前纪录片的第一集——古典舞,准备在正月初一上线,我们舞团也有出一份力!”

“是宁馥的那个吗?是宁馥的那个吗?”

“居然这么快就上了!我还以为纪录片都要做好几年呢!”

宁馥去拍摄纪录片的这件事儿早就在舞团里传开,团长的话音未落,一群人便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人。

宁馥也没想到半年前拍摄的纪录片这么快就上线了。不过春节确实是一个上线的好时间,毕竟全国基本都在放假,而这部纪录片的选题很适合整个家庭一起观赏,正好可以吸一波人气,制作团队还可以借此机会先收回一部分资金,再为后续的拍摄做打算。

今天舞团没有排练,一场会开完,大家就可以走了。余晓枫和宁馥一起往地铁站走,因为马上就是假日,两人的脚步都格外轻快。余晓枫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吗?你的发展路线现在在学弟、学妹的眼里已经是超励志级别的了。刚毕业就能在舞台上担任主演,然后参与拍摄纪录片,现在又在一部大型舞剧中做主演,你这真是被老天偏爱的人生啊。”

余晓枫对宁馥当然是羡慕的,毕竟真按资历来说,余晓枫比宁馥还要早一些进入舞团。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说去年江燕突然受伤,《江飞雁》主演的那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顶上的,反正余晓枫觉得自己就算有这个机会,可能也没办法完成得像宁馥那样好。

听说那段时间,宁馥一天最多能练十五六个小时的舞。有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连舞蹈鞋都还没脱。如果宁馥不熟悉这部舞剧中主演的舞蹈,需要从头开始学,这么做自然可以理解,但是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原来担任配角的大半的舞蹈动作和主演的相似的前提条件下。除了江燕,没有第二个人比宁馥更熟悉主演的全部舞蹈,可宁馥还是搭进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可见对舞蹈抠得有多细,对自我要求有多高。所以羡慕归羡慕,佩服也是真佩服,余晓枫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宁馥的这个程度的。

宁馥和余晓枫同乘了两站地铁后,相互提前道了一声“新年快乐”,约好年后见,就分了别。

宁馥回到红芪路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到中午了。她本想着先点个外卖,在等外卖的时候收拾明天回家时要带的行李,结果刚进门,就接到了宋持风的电话。

“结束了吗?”电话那头儿的宋持风应该也是刚结束一场会议,周围还有些杂音,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我现在出发去接你,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前几天宁馥同宋持风说了自己大年三十那天回家,这意味着今天就是他们年前能共同度过的最后一天。只是宁馥虽然也想见他,但犹记昨晚他在公司忙到后半夜才回来,又有点儿于心不忍:“要不然我们晚上见?你午休的时间本来就不太充裕,节约一点儿时间,在休息室睡一会儿吧。”

“虽然宁小姐这么心疼我,我很高兴,”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过我今天拿到了一个好东西,想尽快同你一起看,所以已经订好餐,就等你过来了。”

嗯?好东西?以宋持风的眼界,宁馥很少听到他说什么东西很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对他而言是普通、不错、还可以。像这样的人忽然说得到了一个“好”的东西,她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勾起来了。

在等宋持风过来接她的时间里,她先把带给父母的礼物拿出来放进行李箱,再随便找了两件毛衣、几件贴身衣物放进去,就这么利落地收拾好了回家要带的东西。等她合上行李箱的盖子时,宋持风正好将车开到楼洞口。她把行李箱暂时放在门口,然后开门出去,还没走到车旁,宋持风就已经帮她打开了副驾驶位的门。他问:“你收拾好行李了?”

“对啊,收拾行李不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吗?”宁馥坐进车里,“你不会要等到明天晚上年夜饭前才开始休春节假吧?”

“也没那么惨,明天下午我就可以开始休假了。”宋持风说着又想起一件事儿,“对了,宁馥,昨天秦姨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宁馥昨天从舞团出来就接到了秦姨打过来的微信电话,说自己和宋老爷子一起祝宁馥新年快乐,希望宁馥年后的巡演顺利,他们一定会买票去支持。当时宁馥真的感觉受宠若惊,毕竟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可能是客气话,但一直被人家惦记着,那足见人家之前说的每一句“喜欢”都是发自真心的。

“我爸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追不上你了,”宋持风也有些哭笑不得,“所以昨晚特地打电话来训了我一顿。”

“……”

宋老爷子的那通电话说了快一个小时,除了老生常谈之外,就是在教宋持风怎么追女孩子:“你不要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当然也要做,但是你也要适当地抽出一点儿时间来,比如一天抽出二十分钟给人家打打电话,联络一下感情。不管什么感情,都是要经营的!”

老头儿完全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忙到家里的一对儿子已经忘了自己的爹长什么样,义正词严地在电话那头儿跟宋持风大谈感情经营心得,甚至到最后开始给宋持风下硬指标:“反正我和你秦姨都觉得宁馥这个女孩子蛮好的,正好也省得我们再去给你安排相亲。今年我就不指望了。明年春节,你把人家带回来跟我们吃顿饭,就这么说定了!”

听那个斩钉截铁的语气,要是明年春节宋持风不能把宁馥带不回家,估计老头儿直接不认这个儿子了。宁馥听完,笑得不行:“要不然你就直接跟家里人说已经追到我了。”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宁小姐,以我们两个人的忙碌程度,我感觉他们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在死要面子。”宋持风也在笑,“所以等这次巡演结束,大舞蹈家能不能抽一天时间出来?要不然我在我爸和秦姨那里真的没办法交代了。”

一路畅行无阻,两个人很快到了宋氏总部,乘停车场的电梯直达宋持风的办公室。宁馥跟门口的何秘书打了个招呼,进了门,就被宋持风带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陈设与上次宁馥来这里时见到的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她发现加装了一个投影仪,镜头正对着床前的墙。**摆着小桌子,桌上的外卖盒盖着盖子,保留着最原始的形态。

看来宋持风说的那个好东西应该是影片类的。宁馥是真好奇了,但自己已经坐到这儿了,宋持风也没打算介绍,估计自己问他,他也不会说。她脱了外套和鞋,在**坐下,拆外卖盒的时候就见宋持风绕过去拉上窗帘,再回来坐下。

“今天早上拿到的,想着一定要跟你一起看。”宋持风说着,用遥控器将投影布降下,打开投影仪。投影布上开始出现画面。宁馥正端起饭小口地往嘴里送,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我们的国家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拥有无数璀璨的历史文化……”

这是纪录片!宁馥反应过来的瞬间,屏幕上已经闪过好几个画面。那些似曾相识的风景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纷纷以一个个画面的形式出现在宁馥的眼前。她有些惊讶地看向宋持风,却正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你怎么搞特权呢,宋先生?”宁馥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两天后就全网播出了。”

宋持风也满脸正色:“可是有一位宁小姐明天就要回家了,而且看样子春节期间也不打算和我见面。”

这可是她第一次参与拍摄的纪录片。如果她是在家里看到的,那种自豪的心情只能独自消化。宋持风觉得自己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宁馥有了“粉丝”心态。看见她的优秀,他会自豪,会激动,会希望全世界的人在这一刻都与他一样,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位这么优秀的舞者。

“我本来就天天跟你见面好不好?只有春节会分开几天。”宁馥小声地吐槽,“为什么被你说得好像我们在异地恋?难道你没有每天回红芪路来吗,宋先生?”

“宁小姐,或许我的意思是说,希望我们春节也不用分开。”宋持风被宁馥不解风情的回答逗笑,将宁馥的手握住,缓缓地收进掌心,“等过完年,找个合适的时候让我和叔叔、阿姨见个面,怎么样?”

大年三十的上午,宋持风把宁馥送到她家附近的公交站台:“真不用我送你进小区?”

“我的行李箱里又没什么东西,很轻的。你赶紧回公司去吧。”

大年三十,宋氏的大部分员工开始了春节假,只有个别关键的部门有一些人留守。宋持风待会儿还要会客,送宁馥的时间只有紧紧巴巴的一个小时,一来一回,时间便已经所剩无几。

“好吧,谢谢宁小姐体谅。”

宁馥这边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宋持风挺过意不去的,在车里搂住她的肩,在她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那我先回公司,你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宁馥笑着嗯了一声,下车后拎出行李箱进了小区。她推着行李箱,一路脚步轻快,连行李箱的滚轮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摩擦产生的声音都显出一种雀跃感。

宁爸、宁妈都在厨房,听见开门声便出来迎接宁馥:“宁宁,回来啦!路上辛苦不辛苦?你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吗?”

父母依旧热情。宁馥有满肚子想跟他们说的话,嗯了两声后,便急切地介绍自己带回家的礼物。

但宁爸和宁妈收了礼物后,虽然面上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却没有像往年一样直接拆开盒子,而是放下盒子又迅速地溜回厨房去了。宁馥感觉有点儿奇怪,又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想着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便先进了房间收拾东西。

宁馥回家时一向带的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完。宁妈还没有喊开饭,宁馥便窝在房间里拿出手机给宋持风发微信消息。

Nf:“我感觉我爸妈好像有点儿怪怪的。他们看见我回家虽然是挺开心的,但是没有拆礼物。往年他们都会当着我的面把礼物拆开的。”

宋持风刚回到宋氏,正在办公室会客,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没有春节概念的德国人。不过这位德国客人听说自己选了个“好时候”之后,倒是颇感抱歉:“宋先生,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间打扰你,抱歉。不过你们中国的农历新年为什么每年的时间都不一样?我是真的搞不懂。”

“没关系。”宋持风的话音未落,目光便被茶几上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过去。他扫了一眼手机后,立刻把刚才德国客人的说辞还了回去:“抱歉。”

持风:“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如果还没吃饭的话,他们会不会是急着给你做饭?”

德国客人看宋持风拿起手机回复消息,猜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在旁边静静地等待。但很快,德国客人发现好像情况不是这样,因为宋持风面露笑意,好像在聊什么很愉快的话题。

不过德国客人这次到宋氏总部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家公司作为宋氏的客户之一,刚好自己来庆城,就顺道过来拜访,联络一下商业关系,仅此而已。于是他便饶有兴味地观察起了宋持风脸上的微表情。

直到宋持风与宁馥的聊天儿告一段落,放下手机看过来,德国客人才开口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有些失礼地盯着宋持风:“我只是突然察觉宋先生对着我的时候,表情好像太严肃了。”

宋持风:“……”

这位倒是挺幽默,确实不那么像是德国人。宋持风猝不及防地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才解释道:“刚才来消息的是我的女朋友,抱歉。”

德国客人闻言,更加来了兴趣:“我还以为宋先生是那种连续工作一百个小时也不会回复一个私人消息的那类人。”

宋持风觉得这已经涉及偏见:“为什么?”

德国客人:“你的长相就这么告诉我的。”

宋持风:“……”

宁馥跟宋持风聊完,又过了一会儿,宁妈才终于过来叫宁馥吃饭。虽然传统的年夜饭指的是除夕夜的那一顿,但除夕中午餐桌上的饭菜已经相当丰盛,甚至可以说能摆得下就是一种技术,碗碟挤挤挨挨地填满桌上的每一块空间却恰好摆下。饭已盛好,散发着袅袅热气。宁馥在饭桌旁坐下,就见父母热情地给自己添汤夹菜。

在这样和谐美满的氛围中,宁馥逐渐接受了宋持风刚才宽慰她的说法,觉得父母可能就是为了赶紧开饭,才会没拆礼物就急急忙忙地回到厨房。

“爸、妈……”

汤足饭饱,手上端着妈妈递过来的汤碗,宁馥刚想同父母说晚一点儿吃饭也没什么,以后不用着急。就在这时,宁爸小心翼翼地看着宁馥,问了一句:“宁宁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宁馥端着汤碗的手一抖,汤差点儿洒出来。

“啊,干吗?老婆,你别闹我!”

宁爸在桌下被宁妈踹了一脚,却完全没领会妻子的意思,坚持要把话说清楚:“刚才你妈炖萝卜牛腩的时候说没有酱油了,叫我下楼去买。我买酱油回来的路上,看见你从一辆车上下来。你找男朋友了吗?怎么人家已经把你送到门口了,你也不叫人家上来坐坐?”

宁馥总算明白刚才宁爸为什么一脸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和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我不是已经说了那也有可能是顺风车司机吗?!”宁妈是真的无语了。刚才自己就怕他对女儿一通瞎问,赶紧给他拽回厨房,告诉他就算女儿真的有了新恋情,想说的时候自然会主动说,然后叮嘱了近十遍,让他不要多嘴。但自己怎么偏就有这么个完全藏不住话的丈夫?

宁妈头疼欲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刚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宁爸也很无辜:“可是女儿谈恋爱了啊,我肯定要多问问嘛。我看那个男的,西装革履的,不像顺风车司机,倒像个白领,坐办公室的那种。”

宁爸这么紧张,甚至有点儿害怕,宁馥按虚岁算也已经二十五岁了,若再耽误七年,可真耽误不起了。

所以宁爸刚才在宁妈叮嘱自己的时候,一边一口答应下来,一边在心里琢磨,如果那个男人真是女儿的男朋友,还是应该尽早带回家来见一面,让当父母的把把关。如果他们夫妻发现那人不是什么好人,就劝女儿尽快抽身。

今天是大年三十,外面的行人和车都相当少。宋持风把车开到宁馥家附近的时候,连小区门口的小卖部的卷帘门都已经被拉上了一半。宁馥确实没想到宁爸会在那个时候出来买酱油,然后正好看见她从宋持风的车上下来。

“哎呀,你烦死了,赶紧洗碗去吧!”这顿饭在宁妈对宁爸的一通嗔责中收了尾。

宁馥回到房间,忽然想起昨天在宋持风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说出的那句话:“等过完年,找个合适的时候让我和叔叔、阿姨见个面,怎么样?”

在宁馥的观念里,恋爱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自己本该和家人说一声。当年和时慈在一起还属于早恋,宁馥都没有在家人的面前遮掩。所以就算宁爸没有发现她从宋持风的车上下来,她也本来就准备这次回家时同父母说自己迎来了新恋情的事情。可刚才宁爸突如其来地那么一问,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总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藏着掖着的那一方,反倒不好开口了。

“宁宁啊,吃不吃橘子?我昨天买的,特别甜,还没有籽。”

宁馥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就见宁妈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盘黄澄澄的橘子。每次宁妈像这样手上拿着吃的,语气特别柔和的时候,宁馥就知道母女俩谈心的时间要来了。正好宁馥也想跟宁妈说一下自己当下的情况,便点点头,应了一声:“想吃”。

母女俩挨着坐下,宁妈才叹了一口气,说:“就你爸的那个情商,我真的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老年痴呆症提前了。上次他看见我们班学生的成绩单后,遇到学生家长,还特地提一句‘这次你们家王昊好像没有人家刘焕考得好’……”

县城不大,附近的街坊邻里都互相认识。王昊是宁妈的学生,王昊的爸爸是宁爸的同事。宁爸这样的低情商发言,真是把宁妈急坏了。宁妈看着正在笑的女儿,皱着眉摇了摇头:“影响升职也就算了,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会挨揍。”

宁馥知道宁妈说这番话是吐槽宁爸,但更多的是怕刚才吃饭时宁爸说的话给宁馥带来压力,便想用这种方式来帮宁馥缓解压力。

宁馥亲昵地挽住宁妈的手,把脑袋靠在宁妈的肩上:“妈,我是谈恋爱了。”

宁妈轻轻地嗯了一声,放弃了刚才的话题,顺着宁馥的话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很好的人。”宁馥说,“他比我大四五岁,比我成熟好多,还特别会照顾我。”

“今天是他开车送你回来的?”

“嗯,我不好意思让他把车开到楼下,毕竟今天不准备让他上楼,怕被邻居看见。”

“结果没想到被你爸看见了。”闻言,宁妈笑出声,搂住女儿的肩,“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嗯……”宁馥算了算,“我们是去年八月在一起的。”

“已经半年了。”宁妈感叹道,“那怎么今天你不让人家上楼啊?是他不想上来吗?”

“不是,是他还要回公司工作。”宁馥立刻解释说,“他的工作很忙。”

“行,一个两个的都工作忙。那你看看今年春节假期之内他有没有空儿,让他来我这儿拿个红包。”

“……”宁馥感觉宁妈和宋持风没准还真挺能聊得来,这二位跟人打商量的技巧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