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引以为傲

直到宋持风推门而入的时候,宁馥才想起自己没锁浴室门,立刻背过身去:“你看看这裙子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他管这叫睡裙?!”

他们俩对于睡裙的吐槽倒是如出一辙。这条裙子确实很难被称为“睡裙”,尤其它的后背处的设计匠心独具,两片软布之间全是纤细的绑带。这种绑带的设计,让宁馥根本没办法一个人把裙子穿好,只能任由带子散开着。她那瘦削、精致的后背如同油画大师笔下被细细勾画的雪山山脉,而无法通过绑带固定住的软布仿佛被推开的窗。看着那里露出的一片雪白的肌肤,他好似能感到夹杂着雪花的风扑面而来。

宋持风有一瞬失神:“是……”但美得惊人。

到最后,宁馥洗完澡只能换上宋持风的病号服,然后坐在**盯着**着上半身的男人:“你堂堂一个‘资本家’,住院时只有一套衣服,这合理吗?”

一套病号服,衣服分给宁馥,裤子还在宋持风的身上,倒是分配得很合理。他靠在病床旁,只穿着裤子,上半身的线条清晰、肌肉坚实,充满力量感,**着的蜜色皮肤有一种原始的野性美,再加上腰间的伤口,在这样的造型下,他仿佛是某个原始部落一呼百应的君主。

宋持风只笑着看她:“这说明在生死面前,不管是资本家,还是舞蹈家,人人平等。”

说完,他想起半个月后自家老爷子的寿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相当认真地向宁馥发出邀请:“这个月月底,我父亲六十大寿,应该会在我家办一个比较简单的寿宴。到时候,你能空出一晚上的时间吗?”

宁馥愣了一下:“你家?”

两人从确认关系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多月。虽然在这两个多月里,吵架、冷战什么的,两人都经历过了,迈过了这道槛儿,但要说去对方的家里见对方的父母,宁馥还是觉得太快了。

“你如果不想那么快以我的女朋友的身份见我的家人,我也可以先向他们介绍说你是我的朋友,或者这一次你可以先不去,以后见他们的机会肯定还有很多。”宋持风相当体贴、大方,“毕竟我觉得寿宴那天我也有可能很忙,照顾不到你。”

其实站在宋持风的角度,当然是希望宁馥能出席寿宴的。寿宴上人多,大家的注意力分散,这种场合下的会面不会显得太正式。宁馥可以先以他的朋友的身份见见宋老爷子,以后正式见面时,她也能少几分拘谨。只是宋持风确实很了解宁馥的性格,知道她不善于也不热衷于社交。他无意改变她,让她来迁就自己,便提前为她留好了退路。

这条退路,与宁馥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他体贴的做法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想一想,毕竟是宋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而且广邀亲朋好友,她作为宋持风的女朋友却不到场,好像有一点儿说不过去。

“嗯……那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爸爸喜欢什么?”宁馥套着宽大的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坐在**,两条腿轻轻地晃了晃,“我到时候好准备礼物。”

宋持风愣了一下:“你要来吗?”

宁馥点头:“不过我想带林诗筠或者马慧欣跟我一起去,可以吗?要不然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你的朋友,会感觉挺尴尬的。”

话音未落,宋持风已经走到她的身前,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下头来在她的眉心处印下一吻:“谢谢你,宁馥。”

“那……那我去的话,是不是也要带上一份礼物啊?”

又过了几天,宁馥才终于在紧锣密鼓的排练中抽出时间给林诗筠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儿,林诗筠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和宁馥的一样,比起欣喜,更多的是对初登豪门的紧张与忐忑:“你去过宋持风家吗?他们家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大花园、大喷泉,有走五分钟都走不到尽头的大片的绿色草地?”显然与宁馥相比,林诗筠的紧张和忐忑中又多了几分幻想色彩。

“我还没去过他们家。不过筠啊……”宁馥顿了一下,礼貌地戳破好友的幻想,“我们在操场上走一圈估计都用不了五分钟吧……”

“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还要穿正装啊?我现在的存款只有四位数,呜呜!早知道这样,我就从去年开始学着存钱了。”林诗筠当然想陪宁馥一起去,只是一点开自己的支付宝,看着里面的余额,就情不自禁地悲伤起来,“出来工作了才知道花钱的地方有多少,我现在非常难受。”

确实,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宁馥根本没意识到走出校门、进入社会之后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房子要钱,水电要钱,一日三餐的食材、油盐酱醋都要钱。两个女孩儿忽然从对几天后的寿宴的想象中走出,回到现实,皆是一声长叹。

好在宋持风大概想到她们拮据和窘迫的情形,已经为她们作好了安排。寿宴当天,两个女孩儿先碰了头,然后一起被宋家的司机小刘接去做妆发造型。

庆城的十月底和十月中相比,已然是两个季节。宁馥选了一条比较低调的深灰色高领毛线连衣裙,外面配了一件黑色短外套。林诗筠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干脆剑走偏锋,选了一套黑西装。她抱着宁馥的细腰不肯撒手:“‘老婆’,你看我们登对不登对?”

说完,林诗筠还拉着宁馥自拍,将照片发给正在上课、分身乏术的马慧欣去炫耀。

过了一会儿,马慧欣回复了林诗筠的微信消息:“行,我的两个‘老婆’一起‘出轨’。我没想到你俩是这种‘蛇蝎美人’。对你们的这种‘无耻行径’,我只想说一句——请带我一个,千万别跟我客气!”

从下午开始,受邀参加寿宴的宾客便已陆陆续续地来到宋家老宅。这个时间来的基本都是宋老爷子的旧识,其中就包括唐家。

宋老爷子同唐家夫妇聊得开心。唐瑶百无聊赖之际,用余光瞥见了一个比宋持风还难见到的人物,顿时起了兴趣:“宋薄言,好久不见啊!”

唐瑶穿衣全凭个人喜好。像今天她穿的这条宝蓝色与正红色撞色的亮片裙,唐家夫妇完全接受不了。但即便被父母批评,她也依旧我行我素。此刻,她微仰着头,看着宋家三兄弟里时隔最久才见到一面的老朋友,调侃道:“我上次见你,好像还是去年的这时候吧?看看,你把杨开远都折腾成‘弃妇’了。”

一旁的杨开远自然是不乐意了:“哎哎哎!你说什么呢?谁是弃妇?”

宋薄言依旧是他小时候的那副寡淡的模样。他微抿着双唇,一开口,声音清脆中透着几分冷意,便如破碎的薄冰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带有锋芒的冷光。“好久不见。”他淡淡地道。

“哎,搞科研有意思吗?”唐瑶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投资型暴发户,对宋薄言这种文化人的生活充满好奇,“你们这些高精尖人才每天都干什么?”

“做的事儿没什么意思,”宋薄言说,“无非是做实验、等数据、写报告,然后等着批经费。”

“真的啊?哈哈哈……”

唐瑶还以为搞科研的都是在云端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呢,一听宋薄言说他们也得等着批经费、拉投资,便豁然开朗。只是唐瑶没好意思说这话,倒是杨开远给接上了:“反正到哪儿都是苦力。”

眼看几人聊天儿告一段落,一旁的宋星煜终于忍不住了:“唐瑶姐,你穿的这是什么裙子啊?又是蓝又是红的,像美国国旗似的。”

闻言,唐瑶盯着宋星煜看了两秒,翻了个白眼:“宋弟弟,姐姐作为过来人给你一句忠告。”

宋星煜:“什么?”

唐瑶:“你如果不打算单身到五十岁,建议你跟你哥学学怎么说话。”

宋星煜:“姐姐,我说不定过两天就脱单了,你别这么乌鸦嘴。”

唐瑶挂着一脸“哦,那你就当我信了吧”的表情,没再说什么,扭头正好看见宋持风从楼上走下来。

宋持风和唐瑶上次见面还是在派出所,为了接各自不争气的弟弟回家,转眼又是两个月没见。唐瑶正好也有事情想跟宋持风说,便径直走上前去:“跟你说个好消息?”

宋持风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去接宁馥她们过来了,见唐瑶要找自己说事儿,正想推脱,让唐瑶等自己接人回来再说,就听唐瑶道:“你投的那个项目没准还真有点儿戏。”

项目?宋持风委托唐瑶进行投资的项目只有时慈的那一个。宋持风有些意外:“怎么说?”

“你之前不是说依时慈的那个想法,成本高,产品无法投入量产吗?”唐瑶抿着嘴笑了笑,“他还真的蛮有主意的。可能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改变了设计方向,准备不动核心设计,转而从外形上下功夫。我上次看了一下他的设计图纸,产品设计得还蛮好看的。他说这样可以专攻高端市场,甚至可以走高端定制路线。”

成本高且压不下来,就干脆改弦易辙,不走量产化道路,转向小而精的赛道。这不算什么惊世骇俗、开天辟地的想法,但确实让宋持风有一瞬间对时慈改观——这至少证明时慈还在思考,并且想把这件事儿做好。只不过电路板可没有那么听话,想要什么形状就有什么形状。像这样的所谓的高端定制,甚至连一个噱头都算不上,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概念,一个看似可行并且还算不错的概念。

“做出来再说吧。”宋持风的表情依旧很淡,“他要是真的能做出来,我可以加投。”

唐瑶夸张地哇了一声:“宋总大气啊,看来最近情场得意嘛。”

“在商言商罢了。”

宋持风知道她那哇的一声里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儿戏谑的意思,也不甚在意,伸手把幺弟抓到面前:“宋星煜,锻炼你的时候到了。”

“啊?锻炼我?”

面对幺弟一脸犯蒙的表情,宋持风毫不客气:“待会儿你站到门口帮爸招呼客人,我没时间。”

“……”

在宋持风的计划中,宋星煜应该先不情不愿地拉扯一番再被自己赶出去干活儿,但出乎宋持风的意料,宋星煜竟然相当殷勤地站到了门口,自愿充当起了门童这一角色。不过这个“门童”倒是相当会看人下菜碟。

宁馥和林诗筠被宋持风接到宋家老宅的时候,宾客已经到了不少。宋持风的车和徐嘉致的车几乎同时到,而宋星煜连看都不看亲哥一眼,直直地奔向徐嘉致那边去了。

宋持风给坐在后座上的两位女士开门的时候向那边瞥了一眼,就见自家幺弟笑得像只柴犬似的,围着徐家的那个小姑娘转来转去、嘘寒问暖,就差把大尾巴甩起来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啊?宋持风看徐家的那个长得像瓷娃娃似的小姑娘面对幺弟一脸淡漠,始终连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心下判断幺弟这初恋十有八九得夭折。宋持风没有看弟弟碰壁的恶趣味,带着宁馥、林诗筠走到父亲和继母的面前。

“哎,你是……”还不等宋持风介绍,宋老爷子已经先一步认出了宁馥,“你是不是《江飞雁》的主演,演飞雁公主的那个?”

宁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宋持风的父亲认出来。站在宋老爷子身旁的那个极有风韵的女人也啊了一声,激动地握住了宁馥的手:“天啊!你好你好!我当时看你表演的那个舞剧,就觉得你好漂亮。如今一见,你这本来的样子更漂亮!一会儿你可以跟我合个影吗?”

“爸,你和阿姨还去看了《江飞雁》?”宋持风毕竟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对父亲和继母的行踪早就没有条件关注了。

宋老爷子柔和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向宋持风和宁馥说明:“你阿姨一直就喜欢古典舞,也很关注古典舞剧。四月的时候,那个舞团在庆城一共演了几场,你阿姨就去看了几场,喜欢得不得了。”

“我年轻的时候本来也学过一阵子古典舞。”女人认真地看着宁馥,笑起来的时候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透着一股温柔,“后来因为自己实在是没有天赋,就从喜欢跳变成喜欢看了。”

眼看这豪门寿宴就要变成一对一的“粉丝”(追星者)见面会,林诗筠已经蒙了。直到进了宴会厅,林诗筠才回过神儿来,戳了戳宁馥的手臂:“宁啊,刚刚那位豪门阔太……是说要等到宴会结束之后跟你合影吧?”

宁馥也晕晕忽忽的。她看向一旁的宋持风:“宋持风,你继母好温柔啊。”

宋持风笑了笑:“她确实挺温柔的。不过宁馥,你想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

“嗯?”宁馥有些好奇地看着宋持风,“想啊。”

“我感觉非常非常地自豪。”他说。

在宁馥以他的女朋友身份出现在他家人的面前之前,他的家人更早一步认识到的是作为舞者的宁馥。她通过自己的力量,将名字传到了他的家人的耳朵里,这比他无论怎样郑重其事的介绍,都要强上百倍千倍。

刚才继母双眼放光、握住宁馥的双手的时候,宋持风满心是无与伦比的激动与自豪。这是他的女朋友,让他引以为傲的古典舞者——宁馥。

这场寿宴,看得出为了让宁馥能吃得安心自在,宋持风确实花了一番心思。宁馥和林诗筠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杨开远的旁边。宋持风的用意相当明确,就是让杨开远对两个姑娘关照着点儿。

除了杨开远,宁馥看过去,对同桌的其他人也有一点儿眼熟,虽然说不上来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们的。

“你好你好,我是宋持风的发小儿(从小在一起玩耍的朋友),不是他的亲弟弟但胜似他的亲弟弟的杨开远。”见两个姑娘过来,杨开远那张脸上已经笑出褶子来了。他伸出的手直接越过宁馥而握住了林诗筠的手,然后他继续自我介绍:“‘杨树’的‘杨’,‘开心’的‘开’,‘远见’的‘远’!”

林诗筠正犯蒙,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杨开远握住。她给了宁馥一个眼神,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这么热情吗?宁馥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与杨开远遇见的场面,发现这个圈子里的人怎么样,自己不清楚,但杨开远好像一直是这么热情的。

“呃,你好,我是宁馥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叫‘林诗筠’。”见宁馥朝自己点点头,林诗筠顿时有种“这群有钱人可真平易近人啊”的想法,然后回握住杨开远的手,在空中颠了两下,学着他方才自我介绍的模式道:“‘树林’的‘林’,‘诗句’的‘诗’,‘温庭筠’的‘筠’。”

这两个人的会面的正式程度堪称史诗级别。宁馥站在旁边,总觉得杨开远的小眼神儿好像比前几次自己见到的更亮一些。作为旁观者,宁馥自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林诗筠所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宁馥所关注的不太一样。

“哎哎哎,宁,你看那个女的。”林诗筠微偏了一下头,一双“火眼金睛”迅速锁定从远处走来的身穿宝蓝色衣服的女人,哪儿还顾得上眼前的杨开远?林诗筠用手臂撞了撞宁馥:“你有没有觉得她好眼熟?”

杨开远顺着林诗筠的目光看过去,热情地介绍说:“她是唐瑶。在我们小时候,杨家、宋家、唐家就经常来往。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唐瑶本来准备回自己的那桌,一侧头,发现杨开远正指着自己说着什么,便迎着他的目光大方地走过去,朝他挑了挑眉:“杨开远,什么情况?拿我讨好美女是吧?”

唐瑶的五官属于美艳型的,眼角微微上挑,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的右眼下缀着一颗精致的泪痣。像这种撞色极其大胆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不但不显得俗气,反倒有一种雍容感,令她看起来俨然如同一朵行走的人间富贵花。连宁馥这种记不住他人的相貌的,之前在宋氏年会上见过唐瑶一面后都能一直记到现在,可见唐瑶的这张脸有多么令人惊艳。

只是宁馥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唐瑶,好像并不是在宋氏年会上,而是在林诗筠发过来的照片上,就是唐瑶与时慈在餐厅里的那张照片。后来宁馥拿那张照片给时慈看,时慈说当时自己和唐瑶在讨论投资的事情,聊到时间渐晚,就请唐瑶吃了一顿饭,后来也确实是唐瑶给时慈的项目投了那笔钱。

“哪敢啊?我就是一个‘弃妇’。”杨开远还记着刚才唐瑶形容他的那俩字,用余光向林诗筠的小脸蛋儿上瞄了一眼,又朝唐瑶得瑟地抖了抖眉毛,“你什么时候认识大美女的?不够意思啊,唐瑶,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你想多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无业游民’,上哪儿认识美女去啊?”唐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林诗筠的,倒是对宁馥的印象深刻,“应该是今年年初在宋老板家的年会上见过吧。”

三个女人友好地握了握手,唐瑶的目光落在宁馥的身上:“‘嫂子’应该还记得我吧。以后麻烦你让宋老板多提携提携我,有什么好项目想着我一点儿。”

“真要说投资眼光,我可没有你这个专业投资人来得精准。”

宁馥被唐瑶的一句“嫂子”叫红了脸的当口,宋持风正好从旁边走过来。他抬手轻揽住宁馥的肩,帮宁馥接住唐瑶的话:“我恐怕担当不起提携你的重任。”

“行,你们人多,你说得对。”唐瑶一看正主来了,摆了摆手,准备跑路,扭头就看到徐嘉致牵着他的宝贝妹妹走进来。

杨开远也看见这兄妹俩了,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这个老徐……”

不少人往那边聚过去。他们大概是彼此认识很多年了,一看见许久不见的旧友便一拥而上。宁馥还没看清那个小姑娘长成什么样,视线就已经被人群挡住了。

宁馥看向一旁的宋持风:“你不去吗?”

“不了。”宋持风说,“你想不想喝小吊梨汤?”

刚才宋老爷子特地嘱咐厨房给徐嘉致的妹妹单独送一盅小吊梨汤,宋持风便惦记了一下。桌边的椅子一下空出大半,宋持风牵着宁馥的手坐下来:“我等一下得回我爸的那一桌去。你待会儿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杨开远说。”

宁馥嗯了一声,余光里又瞥见唐瑶,顺势抓住之前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和唐小姐从小就认识吗?”宁馥一直觉得有点儿奇怪,为什么宋持风完全不看好的投资项目,唐瑶却能那么爽快地拿出钱来投资?

毕竟投资虽说是有赌的成分在里面,但如果风险过高,一般人肯定也是会本能地避开的。可唐瑶的行事不同。她就像完全没有风险的概念,很爽快地给这个项目投了钱。哪怕当时时慈的表现看起来相当急功近利,也没有动摇她投资的决定。宁馥之前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宋持风的看法不一定准确,时慈的项目有宋持风没有发现的可取的一面。但今天在寿宴上见到唐瑶,得知唐瑶和宋持风从小便相识之后,宁馥忽然感觉这件事儿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是,我小时候就认识她,但是关系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宋持风好像也知道宁馥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你要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会瞒你。”

宁馥既然提起这件事儿,当然也是以相信宋持风不会隐瞒为前提的。一旁的林诗筠很懂眼色地去了洗手间,宁馥才轻声问:“这个唐小姐是在你之后第二个给时慈投资的人。这件事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宋持风坦然地看着宁馥,“是我委托她这么做的。”

宁馥微微一愣。她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却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为什么?是出于补偿心理吗?”她很好奇。

宋持风却笑了笑:“我说‘不是’的话,是不是显得我很冷血?”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还需要一个能牵制住他的最有力的手段。”男人将自己所有的心机都**在爱人的面前。只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并不是如暗潮涌动般的不安。他仿佛站在岸边,望着黑夜里的大海,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有忐忑,但知道大海是平静的,在倾听他的声音。

“你们的朋友关系会不会有突破,什么时候突破……就我当时而言,对这些都不知道。”宋持风说。

但是,当时宁馥让宋持风把钱收回来,他不能不去做,否则他前后的行为便会自相矛盾,在逻辑上出现漏洞,前面所做的铺垫则有暴露的风险。可是他若把钱收回来,就意味着失去对时慈的控制。所以他找了目前正在专职做投资的唐瑶,说明自己的意图之后,便将从时慈那里收回来的这笔钱给了唐瑶,委托唐瑶进行投资。虽然现在看来,这一步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是多余的,但在那个节点上,宋持风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宁馥说的所谓“补偿心理”,宋持风完全没有这么想过。这一切对他而言就是博弈和争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宁馥的心情与状态是他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照顾的,其他的一切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吓到你了?”眼前的小女人愣怔的神情把他逗笑了。他将她的柔荑攥在自己的手里,垂眸看着她指甲上的“小月牙”,温柔地道:“说白了还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输不起,不能忍受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所以想得多,做得也多。”他可以猜到事情大致的发展方向,却没办法精准地判断宁馥的心中情感天秤的倾斜,只能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抓在手里。

“是有一点儿被吓到。”

宁馥虽然已经对宋持风的城府有一些了解了,但听他说清楚原因之后,还是不免被震撼到。盯着宋持风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她确实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温柔的男人,手段强硬到好似把人摁进水里还能面不改色一样:“我觉得自己可能也要跟你学学怎么经商。”

宋持风:“嗯?为什么?”

宁馥皱着眉,一副“这个人心眼里的弯弯绕也太多了吧”的表情:“要不然以后被你欺负了,我还不知道。”

闻言,宋持风直接笑出了声,然后连连点头:“行,以后我要做一个决策之前,都同你讲一讲来龙去脉,带你多分析分析利弊。我觉得这样时间长了,你就无师自通了。”

徐嘉致已算是最后一批进场的宾客,寿宴马上就要开始,宋持风不得不放开宁馥的手,坐回父亲的身边。杨开远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看着林诗筠的位置空着,立刻探过头来问宁馥:“‘嫂子’,林小姐呢?”

“她去洗手间了。”宁馥说。

杨开远哦了一声,又是一阵毫无意义的东张西望,然后才跟忍不住似的再一次凑到宁馥的耳边,压低声音说:“‘嫂子’,你能把她的微信号给我吗?”谁能想得,他杨开远竟然也有一见钟情的一天!

宁馥盯着杨开远看了一会儿。杨开远这个人,五官长得其实挺周正的,再加上他本人的精、气、神一直很足,西装往身上一套,还真有点儿帅。宁馥之前觉得他长相平平,那也是因为他站在宋持风的身边,对比之下显得平庸。现在把杨开远单独拎出来这么一看,一下就显得眉清目秀了。

可林诗筠本身长得不差,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她不去舞团,只是因为志不在此。在庆城大学就读时,追她的人不说很多,但她的身边也是人来人往没停过。四年来,她也不是没跟人谈过恋爱,只是谈的至少也是校内公认的一系之内最帅的男生。她还有一句名言:“反正谈恋爱不就是赌两个人能不能走下去吗?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把有限的筹码下在帅哥的身上?”于是她谈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帅。

“‘嫂子’,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杨开远哪被宁馥这样看过?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完全不知道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搞得他以为自己冒昧了:“不方便告诉我也没事儿,我就这么一问。”

“她的微信号,你肯定得自己去要啊。”

回想一下和林诗筠谈过恋爱的那些大帅哥,宁馥还真不太确定林诗筠能不能看上杨开远这种仅是普通的帅的男人,当然不敢先把好友的微信号给出去。不过出于和杨开远的交情,宁馥决定还是给他一句忠告:“你把自己打扮得帅一点儿再去。”

杨开远有些蒙,捋了捋额角的碎发:“‘嫂子’,我听不懂你的这句话。我还不够帅吗?”

宁馥:“……”

宁馥的沉默并没有打击到杨开远对自己的外貌的信心。他直接掏出手机,切换到前置摄像头,开始对自己的头发、衣服一通整理。过了一会儿,林诗筠回来了。他一脸期许地看着林诗筠,问道:“林小姐,我可以问一个有点儿冒昧的问题吗?”

林诗筠:“啊?你问吧。”

杨开远:“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林诗筠根本不知道杨开远怎么突然向不熟的人问这么无厘头的问题,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地看了宁馥一眼,就见宁馥朝自己点点头,示意可以适当地对他给予一点儿鼓励。

林诗筠沉默两秒,又盯着杨开远的脸看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没关系的,杨先生,人不靠脸也能活得很精彩。”宁馥看着杨开远脸上猛地僵住的笑容,差点儿直接把嘴里的茶喷出去。

宋家在寿宴上准备的菜品都偏清淡,食材的质量又很高,而且所有的食物基本都已被分成了小份,公筷、公勺可以自由拿取。宁馥和林诗筠都吃得很开心。林诗筠甚至已经开始一边吃,一边在脑海中复盘这些菜的制作流程,打算回家复制。

宁馥坐在林诗筠和杨开远的中间,明显感觉到两人的心情天差地别。林诗筠这边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而杨开远那边已经下了半个多小时的雨。宁馥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想安慰杨开远两句。就在这个当口,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一阵**。宁馥还没来得及开口,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我去看一下,你们在这儿先别动。”只一秒钟,杨开远就从刚才低气压的状态中挣脱,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朝**的方向快步走去。

宁馥看着宋持风也迅速起身,同他身旁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与他的年纪相仿的男人一起往那边走。整个场子都乱了,有人在小声地讨论:

“什么事儿啊?”

“好像有人打架!”

“啊?谁敢在宋家打架啊?”

“这不是废话吗?宋家除了那个‘小魔王’,还有谁敢做这种事儿啊?”

林诗筠对于看热闹这种事儿,胆子特别大:“宁啊,我们也去看看!”她拽着宁馥的手就往**的中心去。

就在那里,宁馥看见刚才还在门口帮忙迎接客人的宋家小少爷被保镖从地上拽起来。两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勉强制住这个少年,而对面的那个看起来温和斯文的男人,脸上已经挂了彩,西装与衬衣乱成一团。

宁馥第一次见宋持风发怒。宋持风沉着脸直接甩了少年一记耳光,朝保镖侧了侧头,示意他们赶紧把少年带走。**起得突然,落得干脆。宋持风就在一个呼吸间平息了情绪,理智地向被打的男人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道歉。

宁馥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去给宋持风添乱,便在人群外拉着林诗筠的手往回走。两人走了几步,宁馥发现林诗筠一言不发,满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被吓到了吗?”宁馥问。

“那倒不至于。就是你有没有发现,刚才打人的那个和挨打的那个也都是大帅哥?”林诗筠对这件事儿的关注点与宁馥的南辕北辙,“所以我刚才在思考,这些富家子弟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好看?然后我终于想明白了。”

宁馥:“想明白什么?”

林诗筠:“这些有钱人,找的另一半都很好看,具有基因上的先天优势。”

宁馥想了想,感觉这话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那杨先生呢?”

“……”林诗筠一下被问住,沉默地同宁馥走了十几步开外才两手一拍,“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父母是商业联姻?”

宁馥:“……”

在一阵**过后,晏会场中显然没了之前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草草结束一顿饭后,宋持风还得处理后续事宜,抽不开身,便叫小刘送宁馥和林诗筠回去。

宁馥走到门口的时候,对上宋太太向自己投来的满含遗憾的温柔的目光。宋太太说:“不好意思,今天让你们看笑话了。”

宁馥的声音更加温柔:“没有的事儿。”

然后宁馥看向一旁的宋老爷子:“菜很好吃,气氛也很好,希望宋老先生别因今晚宴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坏了心情。生日快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切蛋糕环节安排在饭后。宋老爷子特地订了一个六层的大蛋糕,一层代表十岁,准备当饭后甜点给大家分了。结果幺子闹出这么个事儿,宋老爷子头昏脑涨到现在,还没听人正儿八经地对自己说上一声“生日快乐”。此时,宋老爷子看着眼前的这个温柔细心的姑娘,顿时连眼神都有点儿不一样了:“今天你阿姨还说要跟你合照,结果也顾不上了。这样吧,你加你阿姨的微信号,下一次一定要再来我们家做客。”

宁馥登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与宁馥加上微信好友之后,宋太太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你就给我的微信备注‘秦姨’吧。我姓秦。”

宁馥从善如流,微笑着应答:“好,秦姨。”

等宁馥和林诗筠走后,宋老爷子才看着一旁虽陪同着送客但脸上的表情淡得像个人偶一样的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唉,老二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要三个儿子真没意思。”

宋薄言:“……”

小刘已经尽职尽责地等候在宋家老宅的大门外,成功接到宁馥和林诗筠后,发动引擎,开车缓缓地离去。

林诗筠一上车,就忍不住扬嘴角起,笑得很慈祥:“哎,你可真牛啊。”

宁馥:“啊?”

林诗筠直接打开了话匣子:“人家已经邀请你下一次再去做客了,你还不牛啊?我估计连自己看见最喜欢的明星都没有他们俩见到你那么激动!”

“哪有?人家那就是客气话吧。”毕竟小刘还在,宁馥相当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真的对杨开远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吗?我觉得他好像对你有一点儿……”想起刚才三人坐在一起时杨开远那边的低气压,宁馥决定还是小小地帮他一把。

“啊?”林诗筠愣了一下,大概是没察觉到这件事儿,轻轻地咝了一声,“我……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儿?”

宁馥:“……”看来这件事儿是“道阻且长”啊。

宋持风和杨开远一同从捅了娄子的宋星煜的房间里出来,今晚一系列鸡飞狗跳的局面才总算是暂时收场。已经逐渐逼近宋老爷子平时入睡的时间,但老人家还相当精神,坐在沙发上,一听见开门声便站起身来:“他怎么说?”

宋持风摇摇头,表示宋星煜什么也没说。宋老爷子气得骂了一句:“小崽子,真是被我宠坏了!”

一旁的秦姨立刻开始担忧地劝宋老爷子收住脾气,不要动怒,小心身体,顺带转移了话题:“对了,持风啊,这次你爸爸办寿宴,是你邀请宁小姐来的吗?”

“对。”宋持风下了楼,“不过我不知道你们看过《江飞雁》。如果知道的话,我应该提早跟你们打个招呼。”

秦姨的眼前微微一亮:“那你们是朋友,还是……”秦姨的这个问题一问出,就连宋老爷子也再顾不上生气,加上杨开远,三人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缓缓下楼的宋持风。但宋持风顶着三人的目光偏就一言不发地往下走,直到就连坐在另一侧的宋薄言都抬眼望向自己,宋持风才缓缓开口:“我确实在追她。”诚然,将自己与宁馥的恋爱关系告诉父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若只告知一个结果,中间艰难的过程全部省略,怕让人感觉不够郑重,所以宋持风只表了己方的态。

“真的?”宋老爷子还没听过宋持风在家里这么认真地说在追求谁,顿时顾不上二楼的那个惹了祸的“小崽子”,将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稳重的长子的身上,“你真的在追人家?”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知道在我生日的时候把人家带回来。”宋老爷子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次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姑娘袅娜的身影,以及那一句温柔的“生日快乐”,由衷地说,“蛮好的一个女孩子,又细心,又温柔,还是跳古典舞的,以后你带她出去也合适。你这个小子看人的眼光倒是跟我一样好嘛。”

杨开远在旁边也属实是被宋老爷子这一句话抬举三个人的高情商发言给镇住了。秦姨站起身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宋持风:“那持风你一定要加油追啊。要是把宁小姐追回来了,你问问她,她们舞团有没有那种内部购票渠道什么的。我每次让星星去抢还抢不到票,只能在‘黄牛’那里买,花了钱还不能指定坐位,烦都烦死了。”

好家伙,这位更是重量级的高情商代表。杨开远对这二位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