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塌陷
之前宁馥不认识宋持风的时候,还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她一样不认识宋持风。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她的同学、朋友基本上都听说过宋持风的名字,加上这三个字并不大众,听着甚至有一股武侠小说男主角的感觉,连重名的都很少见。所以宁馥想了想,没有把时慈往咖啡厅带,而是直接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麦朝确实对宁馥挺好的,纪录片拍摄经费吃紧,其他人都住着双人间或三人间,只给她开了一个单人间,还是带沙发的单间。
宁馥刷了房卡推开门,看见半开的窗帘外依旧是漫天黄沙,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回头看了一眼背着双肩包的大男孩儿:“你说吧。”
她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沙发让给了时慈。时慈也没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宁宁,你还记得我挪用投资款的那件事儿吗?”
他将背上的包放下,却先不急着打开,而是放到一边,脊背挺得笔直,收紧的背肌一如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我记得。”宁馥说。
“你记得就好,那件事儿就是宋持风整个计划的关键。”大男孩儿直直地看着宁馥,语气平静,“我先把我的结论告诉你。”
“好。”
“最早,早在我们家开始争取麓城的那家电脑公司的合作的时候,其实宋持风就出手了。当时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一家大厂参加进了竞争吗?那家公司当时已经被宋持风收购,他故意参与进来,假意竞争,把我拖在麓城。这是他的第一步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庆城跟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那家公司有问题。他就等着我往里跳,因为只有我跳了,他才能下他的第二步棋。”
时慈的话音落下,宁馥才发现他好像不仅仅是变黑、变瘦了。那曾经总是显露稚嫩之色的眉宇间开始浮现出沉稳之色,他说话时没有了曾经那种虚浮的毛躁感,表达变得清晰而锐利。
“第二步棋?”她本以为时慈会抓着宋持风利用空壳公司向自己投资的事情不放,但时慈这一次显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是时慈猜测的这一点,她也早已在川城巡演的时候就怀疑过,并向宋持风质问过,但不知为何,同样的内容从时慈的嘴里说出来,铿金戛玉,坚定有力,令她在隐隐升腾起的不安中忽然意识到一个自己从未留意过的细节。那一天,宋持风由始至终没有说过“我没有这么做”,唯一为自己辩驳的话只有一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而其余的每一句话都直指时慈的软肋与死穴——挪用投资款。
“他的第二步棋就更简单了,弄了一个空壳公司给我投资。当然,这一步他做得滴水不漏,我抓不住那家公司法定代表人和他明面上的关系。我没有证据,但是他的动机却很充分。”时慈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面前的木制茶几,“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第一,宋持风要拖住我,继续拖住我,让我没有办法在你的身边,把我们两个隔开……”
时慈每一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恨得牙痒。尤其时慈想到那次自己硬生生地被叫回去连夜做宣讲PPT(演示文稿)。
时慈简直恨透了宋持风的诡计多端、老谋深算,也恨透了自己曾经的天真和愚蠢。自己就这样把最心爱的女孩一步一步地往别的男人的身边推,还妄自尊大地以为宁馥永远会在原地等自己,以为七年的感情就已经足以永远不变地延续下去。
大男孩儿思及此,心中汹涌澎湃。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一下心情才能继续说:“第二,宋持风知道那家公司迟早要爆雷,所以给我的那笔钱差不多正好和那次的亏损数额相当。而我也真的是蠢到了家,别人给我挖了个坑,我就往里跳。我把钱转到自己的卡里,然后交给了我爸妈。我跟他们说,这是我之前跟别人做项目赚的钱,这次拿来填平家里的亏损,让他们不要再生气。”
按道理来说,投资人投资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够如期完成项目,中间的事情都不会过问。时慈当时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壮着胆子挪用了那笔与家里的亏损数额相当的投资款,想着之后可以再拉过一项投资补上。只要自己最后能够如期完成阶段性研发,交了差,谁还会管中间的这些小插曲?但他现在想来,宋持风恐怕等的就是自己把投资款拿回家的这一刻吧。
在时慈做了这个小动作之后,迅速东窗事发,之后的事情一件一桩就像是一股一股汹涌的海浪推着、扯着他往深处沉,让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最后人财两空。
“而我因为一直觉得他的层次和我们的层次完全不同,他站在更高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推动。”
时慈看着在自己说这么一大番话时依旧坐在床沿上完全没有动过的宁馥,看着她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墙壁,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却又更像是出了神,什么也没在想:“宁宁……”
他试着唤她,却被她打断:“你的意思是,从麓城的那件事情开始,就是宋持风一手策划的?”此时她的心跳很快。她感觉血液全在往大脑涌,就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一种遥远的感觉,仿佛与自己的耳膜之间隔着一层墙壁,声波在墙壁上碰撞,怎么也无法顺畅地直接传达过去。
“宁宁,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他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如果你不信,可以看看这个。”时慈一把抓过自己的包,拉开了顶端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走到宁馥的身旁,轻轻地将文件袋放在她的手边,“宋持风当时刚完成对那家公司的收购还没多久,宋氏的法务和背调团队还没有和他们的人完成交接,再加上他们的总部在麓城而不在庆城,所以当时那家公司找的是其他的背调公司做的背景调查。这是我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拿到的,上面的日期明明白白。宁宁,你说宋持风没看过这份背调报告,可能吗?”
宁馥看了一眼文件袋,深吸一口气,拿起,打开。她用指尖捏住里面的文件缓缓地抽出,心里一片混乱。直到她看见顶端委托方的名字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泛切电子”!当时时慈口中提过的那个大厂,就是泛切电子。
那天,她和宋持风从游泳馆出来,宋持风的车后座上的文件夹上写的就是“泛切电子”。她去手机维修店,店里的随便一个人都知道宋氏收购了泛切电子。刚才她在月牙泉边与他视频通话时,他的电脑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是“泛切电子”。
耳内嗡的一声,她似乎失去了意识,就像小时候因忽然出现故障而闪着一片雪花点儿的电视机。她不知道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应该怎么去形容,不知道复杂到难以辨析的情绪中,自己是对宋持风的隐瞒与欺骗的怒更多,还是对他天衣无缝的计划与逼真的演技的惧更多。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个和自己耳鬓厮磨、呢喃爱语、柔情缱绻的男人,竟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窗外狂风呼啸,宁馥的脸颊涨红,额角渗出细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冷、颤抖。恼怒、羞耻、无措,种种情绪就如同窗外裹挟着沙粒的狂风将她席卷其中。
“宁宁,你别哭,你别哭……”大男孩儿笔挺的脊背终于在女孩儿红了眼的一瞬间弯了下来。
“我知道错了,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和爸妈说清楚了。现在我也从家里搬出来了,开始独立了,真的,宁宁!”
在这段时间里,时慈除了调查宋持风的所作所为,只剩下对这段感情的反省,终于意识到除了宋持风从中作梗之外,真正把宁馥在往外推的,其实是自己。当时慈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连自己都难以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父母的想法影响,变成曾经在自己眼中迂腐的、令自己不齿的模样。
“宁宁,我好蠢!我知道自己之前有多蠢。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是蠢,但是我发誓,我这一辈子也不会骗你,不会瞒你……”
只是迟来的道歉与深情,就像是在你吃饱了之后才被端上来的满汉全席。胃已经被其他的东西填满,哪怕你面对再美味的食物,也只剩下无能为力。
手里握着自己曾经恨不能无时无刻都与之相扣的手,时慈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但当他意识到她的挣扎,她在一点儿点儿地将手往外抽的时候,便难以避免地再一次陷入恐慌。
“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自己有问题。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蠢到家的想法。宁宁,你是了解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真的那么想的,我只是……”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也好像在一点儿点儿地跟着她的手被抽离自己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曾经熟稔的套话变得陌生,开始卡壳。此时的他,就像是演出遭遇失败的小丑,却显得比演出成功还要更滑稽百倍。
“抱歉,时慈,”宁馥收回手,冷漠地别过脸去的同时,第一颗眼泪滚落,“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沙尘暴对敦煌来说十分常见。这一次的沙尘暴并不严重,不到两个小时,酒店外面就恢复了平静。只是外面平静之后,宁馥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
酒店的房间里没有挂钟之类的东西,只有床头摆着一个电子钟。风声一停,外面静得就像是一个能将一切吸入、吞噬的黑洞。她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压下立刻给宋持风打电话向他本人质问的念头,只不断在心里向自己强调:“明天再说,睡一觉再说。”毕竟上一次川城的教训异常深刻,对她来说,当时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去质问他人,完全没有理性与思考,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狗,看似在思考,实际上注意力完全分散开,行为不由自主。为了自己,也为了宋持风,宁馥决定至少等平静下来再去问他。而在这段时间,自己好好地想一想要怎么问、问什么。
她这么想着,从**起身,进了浴室,囫囵地洗了个澡之后出来。再次躺上床,她才发现自己确实太高估自己了。面对现在的这个状况,别说睡觉,就连忍住纷飞的思绪而不去胡思乱想都很困难。她蜷缩在**,想着那些问题,不知不觉便想到自己与宋持风一起度过的时光,浑身发抖的同时,再一次红了眼眶。
那个背调报告上的时间,就在去年时慈去麓城前后。正如时慈所说,宋持风作为泛切电子的新掌舵人,不可能没有看过那份报告,否则宋持风大可在川城就清晰而笃定地告诉她,自己没做过,而不是利用转移视线的手法,只为迅速把这一页揭过去。
她之前只见过宋持风的柔情、温和、心细如尘的一面,却从未想过他的另一面,也没想过在他的另一面里有这么多高明的手段,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措辞、语气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仿佛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步步为营,由浅入深,盘算着他人的反应,盘算着整个局中每一步的推进,而把自己完全隐藏在一重一重的计谋之下,如同被层层包裹。她又怎么能相信现在他展现给她的这一层是真心的,而不是另外一层的伪装呢?只是她不懂,不懂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伪装下去的东西,而她的恐惧也正来源于这种未知。
宁馥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弄明白宋持风的谋略,因而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想些什么,甚至开始觉得两人之前度过的那些甜蜜的时光好像都暗藏玄机。她躺在**,意识到两人之间好像正在经历比任何东西都更加恐怖的一种名为“信任危机”的东西。
宋持风从浴室出来,又出去看了一眼财报。这次由泛切挑起的价格战,表面看着是泛切在和所有充电器厂家的同行宣战,实际上其针对性相当强。和泛切体量差不多,乃至比泛切体量更大的厂基本不受影响,因为它们主要的出货渠道除了零售,更多的还是和各大厂商的合作。所以宋持风等第一步走稳后,便迅速地执行第二步。
这一步只能由具有国内芯片垄断地位的宋氏来走。需要从宋氏这里采购芯片的客户,一律被告知无货,但只要对方愿意和时慈家解约,宋氏甚至可以提供更加优惠的价格供货,以此来弥补对方因解约造成的违约金方面的损失。在两面夹击的攻势之下,部分没有被宋氏针对的小厂还算勉强能够生存下来,但时慈家的厂只得风雨飘摇、自求多福了。
而泛切虽然第二季度的财报难看,毕竟卖一个赔一个,属于杀敌一千自损三百,但泛切的市场占有率却在直线攀升。现在市面上其他几个做充电器的大厂都嗅到危机的味道,咬死价格,谁也不松口,心里骂翻了天,也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就看宋氏能仗着家大业大欺负人到什么时候。
宋持风对此自然是一笑置之,毕竟这副牌面现在于他而言,损失的那点儿钱比起回报来说确实微不足道。且不说时慈家资金链断裂指日可待,泛切亦通过这一场战役在市场上站稳脚跟。等自家的无线充电器开始铺货,其他厂商还能有什么肉吃?
宋持风关了电脑,想起宁馥刚才说准备再在敦煌逗留两天,不让团长的房费白续,便给负责安排行程的何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宋总。”时间刚过零点,何秘书的声音显示着自己依旧很清醒。
宋持风满意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你帮我看一下明、后两天的行程可以吗?”
“没问题。我看了一下,明天上午您有一场部门例会,下午和晚上暂时没有安排;后天只有下午有一个会面,不过可能等到明天会有新的安排。”何秘书汇报完,还不忘贴心地询问,“行程需要调整吗?”
“后天的会面推到大后天去吧。之后就说我不在庆城,有事儿都往后排,然后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去敦煌的机票。”宋持风本来想说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儿都往后推,但想想宁馥估计见了他又会用“这个‘昏君’又来了”的表情看他,便决定至少把明天的例会开完再走,“订明天中午的机票也可以,尽量早,不要晚。”
挂了电话之后,宋持风又看了一眼明日的天气预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到敦煌那一页时,他正好瞥见天气预报下方的天气新闻中滚动显示方才敦煌发生了沙尘暴的消息。眉头微微皱起,他几乎来不及细想,先给宁馥打了个电话过去。
现在距离上次自己与宁馥通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宋持风本想着快要到凌晨了,宁馥如果顺利回到酒店,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电话很快便被她接起。只是她接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电话中一片死寂,令他心中的不安迅速放大。他有些小心地尝试着唤道:“宁馥?”
宁馥还是没有说话,但这一次,宋持风听见电话那头儿有一点儿粗重的呼吸声。宁馥的情绪一向稳定,甚至可以说她很坚强,一般的小事儿根本不足以让她掉泪。有一瞬,宋持风的脑海中出现空白,但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秒,他已经将那种瞬间的慌乱隐藏起来,语气一如往常:“怎么了,宁馥?我听说你那里刮了沙尘暴,你回酒店了吗?”
“宋持风……”半晌后,电话那头儿的女孩子总算开了口。只是他听到她饱含颗粒感的沙哑的声音,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张粗糙的砂纸死死地摁在他的心头,压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但是你只可以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可以吗?”这也是宁馥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现在看来,以宋持风的段位与水平,根本不是她可以把握得住的。他的话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级别,如果放任他自行解释,她恐怕又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带着跑,被他转移重点。那么不让他说话,也许会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办法。
“好。”如果说刚才宋持风只是感觉到什么,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时慈应该去找过她了。
宋持风早就预见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刻,他握着电话,心情却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你问,我不会隐瞒。”
“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其他想法?”哭腔已被收敛起来,但她的声音依旧很冷,就像是冬夜里的绵绵细雨,雨点看似极细,毫无杀伤力,却如同一根一根细小的针从天空中坠落,穿过衣服,落在身上,细密的痛感由浅入深。
“是。”宋持风永远记得自己那天对她心动的那一瞬,感性与理性在自己的脑海中碰撞,发出如同刀刃相撞时生成的冷光。
一开始他还在警告自己不要发疯,但当时慈带着她到自己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说,她只是他的朋友,宋持风就觉得,这件事也许并不是毫无转机。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那么他们当然就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所以后来你出席了校庆,给我送了花。”
“是。”
“然后,你早就收购了泛切电子,开始和时慈竞争那个电脑公司的单子。”
“是。”那个时候的宋持风,披着绅士的外衣,手段十分强硬。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场夺心之战里,自己已经没办法接受失败的结果。
他必须成为赢家,也只能成为赢家。
“但是在此之前,泛切电子内部已经委托其他公司对那家电脑公司做了背景调查。你看过那份报告,一开始就知道那家电脑公司的情况,但是你没有告诉我,是吗?”
电话那头,小姑娘因这个问题,冰冷的声音终于有了些微变化,如冰面上产生一丝裂痕。某一瞬间,她的声音里透出的委屈感,足以将他凌迟。那只压在他心头的无形的手开始加大摩擦的力道,令他禁受不住,痛感迸发,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
“宁馥……”他叫她的名字时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他当然早就知道雁过尚且留痕,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事情真的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滴水不漏?只是当初的他又怎么会想到,在和宁馥一次次的接触中,自己的那种肤浅到了极点的喜欢会真的变成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爱。
他开始真的欣赏她作为舞者的那份不屈不挠、坚持不懈的意志,欣赏她谨守原则底线、自尊自立、绝不食嗟来之食的气节;爱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也爱她在生活中所有的璀璨光华;爱她的闪光点,也爱她的小缺陷……
他从未觉得有哪个人会像宁馥那样可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哪怕只是她打瞌睡时脑袋往下一点,都好像正好点在他的心尖上,令他的心熔化。伴随着这种爱意的加深,他行事越发小心,如履薄冰,力求滴水不漏,以致现在这简短到了极点的回答,就像是石头一样哽在他的喉咙口,令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说‘是’或者‘不是’!”
其实在他违返现实的逻辑叫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宁馥的情绪已濒临崩溃。她说话时越发遮掩不住哭腔,可还是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她狼狈地用手背擦拭眼泪,再顾不上所谓的仪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片死寂的听筒上,生怕错过宋持风给出的答案中的任何一个字。
“说‘不是’啊!说‘不是’啊!”感性在脑海中的咆哮声几乎掩盖掉理性发出的一切声音,她在这一刻甚至感觉到哪怕宋持风在所有的证据面前说“不是”,自己也会忍不住找借口为他开脱。
“是。”
但他的回答没有如她所愿,所有的落点都落在了那个被他无比艰难地道出的字上。那个字,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羽毛,根本无法承载这一刻宁馥那纠缠在一起而复杂的情绪;又如同将水坝压塌的最后一粒沙土,令她的眼泪顿时决堤般倾泻而下。
好像失足落水一样的失重感席卷而来,眼前微微一黑,她意识到今天身体已经透支,赶紧抬手捏住眉心,涣散开来的意识才艰难地被再次聚回。她再次开口,声音极其虚弱:“宋持风,我觉得你好可怕。”
“你好可怕”——伴随着这四个字,宋持风所有的心力好像一下子被抽空,就像被抽干所有水分的沙塔猛地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