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静
什么闷酒啊。
今晚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她觉得宋持风肯定是拗不过舞团里那群人的热情,陪着喝了几杯。
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刚打电话给团里的同事,那边宋持风就得了信儿。
说明他肯定是直到过来之前,都一直和舞团的人待在一起。
“你别这样……”
时慈就在那边睡着,宁馥余光看了一眼依旧双眼紧闭的时慈,抬手在男人的胸口推了一下。
但熨在她后腰的滚烫掌心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甚至更加用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扣了一把,另一只手则是将她推拒的手攥进掌心,指腹捏揉她的掌心骨。
“他已经完全喝断片了,”宋持风也回头看了一眼,炽灼呼吸黏着在她的唇瓣上,仿佛似有若无的摩挲舔舐,“你们今晚不太愉快?”
刚宁馥走后,有人说看见时慈给她抱了一束好大的玫瑰,而他送出去的那束花自然而然地被落在了化妆间。
玫瑰、重逢,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很容易想象接下来的将会是相当柔情蜜意、罗曼蒂克的一个夜晚。
宋持风觉得如果是他,一定不会让这美好的一夜以自己喝到断片的烂方式虚度过去。
“没有。”
只是对于今晚的事儿,宁馥确实不想多说。
就像她之前想过的,她和时慈之前就算出现了裂痕,那么无论进也好,退也好,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应该与第三个人有关系。
尤其是宋持风。
男人好像并不太意外于宁馥给出的答案,嗯了一声,松了手拨开她额角的头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如出水芙蓉般的素净面容。
其实从宁馥日常都是只提亮肤色的淡妆来看,她五官底子本身就很好,素颜与化妆仅仅是感觉上的差别,从淡雅到明艳。
“你今天是故意的对不对?”宁馥直直地对上男人的目光,“我记得时慈的票是在第三排。”
他用指腹抚摸着宁馥的脸颊,目光无比赤诚且专注,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
“毕竟时先生是第一次来看你演出,我就想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没别的意思,吓到你了?”
那种目光里的温度就好像能直接穿透皮肤、血肉和骨骼,直直地烫在宁馥的心坎上,让她本能地想要退缩,想要躲避,却又被男人搂着,退无可退。
“宋持风……”
她早就不再相信自己在宋持风面前的所谓自控,只能抬眼看他,眸光闪烁着坚定:“今晚不行。”
话音刚落,宁馥就听粗重而绵长的叹息从男人鼻腔中缓缓吐出。
半晌沉默过后,宋持风如同吃了败阵的大将,带着些无可奈何地退了一步:“那亲一下。”
他这四个字咬得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听起来却有一种很奇特的温顺感。
宁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宋持风无论在何时何地,站在什么角度去看都是绝对的强势,她怎么会因为他换了个语气就觉得他温顺?
但就在她因为宋持风的语气而略微走神的时候,男人已经低下了头来。
两人的双唇浅浅地贴上,轻柔而缓慢地在她的唇瓣上啄碰,然后再一点儿一点儿地加深。
吻完,他不舍地低头,再在她的眉心啄了一口,声音也哑得厉害:“那我走了?”
他把选择权再一次交到了宁馥手里,感觉怀里的人应声顿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宁馥垂下眼眸,无声地推了推他的胸口。那是让他走的意思。
宋持风好气又好笑,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才开门缓步走了出去。
宁馥洗完澡,套回来时的衣服,冷静下来后坐在房间的客厅沙发上发呆。
时间已经不早,宁馥却没什么睡意,满脑子还想着今天时慈在餐厅说的那些话。
他说怕她身边出现的人越来越多,怕跟不上她。他说不希望自己再继续跳下去。这听起来很像是一种自卑。因为他害怕追不上她的脚步,害怕她身边出现更好的人。
可以前的时慈完全不是这样子的。高中的时候,时慈绝对算得上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考试成绩基本就在年级前三徘徊,又打的一手好篮球。在初次见面之前,宁馥就从其他女同学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
当时她们形容时慈是“小说男主原型”“日漫标配人设”。
在学生的世界里,时慈这样子的人甚至都不需要带上家境的光环就已经足够耀眼。
宁馥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毕竟她那时候连AJ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运动鞋和球鞋没有区别。
那个时候的时慈是真的意气风发。
他就像是同学说的那样,如同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宁馥都觉得时慈是无所不能的人,高高在上到仿佛抬手便可摘星辰。
但是,直到这一刻,宁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学校那种过于纯粹的背景中,真的很容易忽略掉一些微不可察的细节。
比如后期时慈偶尔听说她要去比赛时不那么高兴的表情,听见她获奖后第一时间的沉默,听说她被舞团在实习前破格录取时一瞬间的愣怔。
但这一切都只是眨眼间,就只是一个眨眼,快到好像是宁馥的错觉,时慈又会高兴地朝她笑,计划要带她去庆祝,然后夸她真的很棒,宁馥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忽略掉了那些异常,跟他一起往前走。
其实她现在回想一下,这些细节比他提过的几次当全职太太的“玩笑”,更能佐证他内心的想法。时慈他好像真的在很早之前,就并不希望她站在舞台上,站在灯光下。
宁馥痛苦地闭上眼,浑浑沌沌中好像看见了一片沼泽,时慈已经陷了进去,她伸出手想把他拉出来,却怎么都办不到。
“宁宁,宁宁……”
她听见时慈痛苦的声音,更加用力,可他越挣扎却陷得越深,她一步一步被拖拽到沼泽边,眼看一只脚就要跟着一块儿下去——“宁宁!”
宁馥睁开眼,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她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想起舞团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去下一个城市,赶紧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上午9:37才松了一口气。
“宁宁,你怎么睡沙发上啊……也不盖些什么,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他应该是酒醒了,正蹲在她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直接把我丢沙发上睡就是了,我皮糙肉厚的,又不怕的。”
宁馥看着时慈的脸,他的五官和高中时相比几乎没变,那种情真意切的神色让她有些恍惚。
好像他们还没毕业,也没有因为跳舞产生分歧,依旧感情很好。
直到察觉大男孩眉宇之间与曾经的踔厉风发霄壤之别的神色,宁馥总算从梦境回到现实中,木木地回答说:“我本来没想睡的,不小心睡着了。”
他曾经是那么踔厉奋发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畏缩的、黯淡的、混浊一片的瞳孔,没有光、没有亮,只有沉沉的迷雾遮天蔽日。
“是吗……”时慈轻轻地叹了口气,“那等一下我叫点儿热粥过来,你喝了粥再洗个热水澡,这里一直有空调,应该没什么事儿。”
他依旧用相当自然的态度和她说话,好像昨天晚上那些都是喝醉之后的口不择言。
只是宁馥清楚地记得,时慈是在说完那些话之后才开始喝的酒。
“时慈,我们谈谈好吗?”
她稍微醒了醒神,有些话就在喉咙口堵着,已经等不到巡演结束。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家庭、投资、梦想。每一件事都让宁馥感觉眼前这个和她认识了足足六七年的大男孩,好像就在潜移默化间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宁宁,我知道昨天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大男孩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诚恳与歉意,“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儿大,其实最近还发生了很多别的事儿……我真的压力很大。”
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提起另外那个错。
宁馥虽然已经知道他口中的“别的事儿”是指什么,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说的别的事儿,是什么事儿?”
“那个我之后再跟你详细说,”时慈依旧直直地看着她,“你知道吗宁宁?我最近做梦老梦到你和别人谈恋爱,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想找你,但是又怕你在排练很忙会打扰到你,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把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跳舞上……我不是说不让你跳舞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少接一些巡演,排练的时候也不要那么拼,有空的时候也稍微找找我,好不好?”
他已经哄了宁馥无数遍,早就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做,能让她动恻隐之心,话里全都是让她心软的元素。
宁馥看着时慈可怜巴巴的表情,也确实是有一瞬间心软,如果换作之前,她不知道那件事情指的是挪用投资款的话,可能依旧会被时慈的说法糊弄过去。
但这一次的事情不一样,不光是家庭和梦想,还有最近一直让她如鲠在喉的投资款,让她一下从时慈营造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她抿了抿唇:“你不要等之后再详细跟我说,我现在就想听,可以吗时慈?”
时慈仿佛没料到宁馥的反应,表情微微一僵,双唇蠕动片刻,垂下眸去,避开了女孩子的目光。
“按照你这么说,你昨天会说那些话,是因为你压力太大,那么你现在压力的来源应该就是那件做错的事情。”
宁馥依旧站在时慈的角度,开始梳理这件事情,语气却是前所未有地冷静。
“那么我们把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放一放,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让你压力这么大,好吗?”
他所说的所有内容,成立的前提都是那一件让他压力很大的事情。但偏偏这件事情是让时慈难堪至极,最为难以启齿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压抑的沉默,在这种沉默中,仿佛在展开一场无声的角力,在比谁先开口,比谁更坚定。
“我……其实……”
显然,相比起宁馥,时慈的抗压能力还是略逊一筹。
但就在他开口准备要说的时候,宁馥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余晓枫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晓枫,怎么了?”
“唉,也没什么大事儿啦,就是刚我去吃早饭的时候遇到了团长,他让我提醒你一句,友谊再重要,但也不要忘了工作!”
余晓枫当然知道宁馥现在和谁在一起,可团长就坐在旁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打电话,这些话是能说要说,不能说硬着头皮也要说:“我们十一点半就要退房去吃饭然后准备上路啦……你要实在想晚点儿回来,你跟我说一下你行李怎么收,我帮你收了带着?”
“没事儿,我马上回去。”
时慈订的酒店距离他们舞团的酒店不算近,宁馥算了算时间,知道余晓枫这个电话也是到最后关头不得不打,当然不好让人家为难。
她看了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时慈,挂了电话之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对他说:“我得回舞团了,下午就得出发了。”
“嗯,我送你回去!”时慈也赶紧手忙脚乱地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宁馥身后。
宁馥却突然停住脚步,相当认真地回头看着他:“等我巡演结束回到庆城,我们再好好谈一谈,你趁这段时间也好好想想有些事儿要怎么跟我说,好吗时慈?”
时慈看着宁馥的神色,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安,又无比真实的感觉。
这好像是他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如果他再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宁馥和时慈一道打了辆车,回到舞团的酒店门口。
她拉开门准备下车,却被身后大男孩拉住手腕:“宁宁,等一下。”
宁馥回头,就看时慈满眼认真神色:“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不太好和你开口的麻烦,但是宁宁,你相信我,等你回到庆城,这一切一定都解决了,一定。”
他的表情是最近少有的,极为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他就在刚才下了什么决心。
宁馥朝他点点头,回握了握时慈的手:“好。”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慈准备直接去机场,便没有跟下车,只降下车窗朝她挥手道别:“宁宁,之后我再找时间过来看你,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我知道。”宁馥站在车旁边看着他,“你也是。”
目送出租车远去,宁馥才回头上楼。
房间里,余晓枫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正坐在床边玩手机,宁馥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两张床共用的床头柜上放着昨天宋持风送来的那一束花。
因为花束是连枝一起包的,底下还有一块小小的花泥用来保水,隔了一夜,原本还微微含苞的花全部盛放开来,比前一天更好看了。
“啊,对了对了!”余晓枫顺着宁馥目光看了一眼,立马苦口婆心地说,“宁宁啊,我能理解你平时收花收多了,收习惯了,看见花也不屑一顾,但是这可不是一般的花啊,这是我们舞团的大金主送的花,你就这么丢化妆间了,让大金主看见,那多不好呀……”
昨天宁馥走得还挺快,余晓枫卸了妆回头一看,才发现人把大金主送的花就丢在那儿,整个人都傻了。
她有理有据:“你想想,大金主是什么人啊,日理万机,分分钟几百万,他能跑来看我们一场演出,还给你送花,那得是给了多大的面子。”
宁馥听着余晓枫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确实,她好像已经有点儿习惯宋持风送的花了,昨天拿到那一束花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走的时候也根本没想过在旁人看来这一束花是什么样的含义。
她抿了抿唇:“抱歉啊,我没想那么多。”
“哎呀也不用道歉啦……昨天大金主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看起来没不高兴。”余晓枫看她认真道歉,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后来我反应过来就帮你拿回来了,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团长说我们等下要和金主一起再吃个饭,你记得带过去,显得重视。”
宁馥有些意外:“宋先生还在川城吗?”
他不是说今天上午走?
余晓枫耸耸肩:“对啊,说是原定在上午的航班延误了,改到下午,然后团长就说他昨天破费了,今天中午请他吃一顿,表示感谢。”
其实谁都知道,团长这么安排完全出于对团里未来顶梁柱的器重,给宁馥一个机会,让她多接触一下层次更高的人,拓展人脉和眼界,以后万一宋氏有什么需要,自然而然会想到她。
宁馥大概明白那个电话应该是团长让余晓枫打的,目的就是催她赶紧回来。
她应了声好,就听余晓枫又笑嘻嘻地问:“对了,我昨天听人说看见时慈给你送了好——大一束玫瑰,怎么没带回来给我开开眼哪?”
她这时才想起那束玫瑰好像落在昨晚餐厅里了。
毕竟当时时慈喝了个烂醉,她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怎么把他弄回酒店,后来宋持风来了,她就更顾不上花了。
想起昨天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儿,宁馥只觉得累,她摇摇头:“别提了。”
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她就收拾妥当。
余晓枫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十一点二十分,两人一块下到一楼去退房。
她本以为今天这顿饭也是全团一起,但真到了酒店大堂才发现只有三个人,团长、副团长以及宋持风。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格纹风衣,平添几分儒雅气质。
他看见她们之后温和一笑:“听说团长是临时把宁小姐叫回来的,不好意思,没添麻烦吧。”
“哎呀宋先生这说的是哪儿话!”团长笑得脸上跟朵向日葵似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昨天这不是正好赶巧,正好宁馥的朋友大老远过来,正好今天我和老傅请您,把昨天宁馥没蹭上的那顿补一补,这有什么麻烦!”
为方便等下直接上大巴出发,两个女孩都是带着行李箱下来。宁馥怀里抱着宋持风昨天送的花,抬眸就正好对上男人温热的目光。
她轻轻地别开眼,把花和行李箱一块儿寄放在前台那儿,跟着一行人一起到外面打车。
打车时,五个人就属于比较尴尬的人数。团长挠了挠清凉的后脑勺,跟副团长说:“老傅你带余晓枫,我跟宋先生还有宁馥坐一辆车。”
正好迎面来了两辆计程车,副团长赶紧抬手拦下,才一脸着急地看着团长:“那你把地方跟司机说一下,地方是你订的!”
“我知道,我知道,看把你急的!”
团长说着走了过去,宋持风则是很自然地给宁馥打开车门,先护着她上了车,自己才绕到另一旁进了后座的另一侧。
司机一看这阵仗大概也知道团长才是说了算的人,也没问两人去哪儿,就默默等着。
“今早回来的?”
两人一并坐在后排,宁馥听见宋持风问。
她嗯了一声:“不小心睡着了。”
“是吗?”宋持风语气中带着点儿笑意,“我走之后睡着的?”
宁馥总觉得他的问题意思都不那么单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着车窗外团长那头上稀疏的几根毛在风中飘摇。
可宋持风是愈发大胆,甚至在后座上就牵起她的手,修长的食指如一条灵活的蛇般钻入她掌心下,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司机好像完全被外面那颗秃瓢吸引了注意力,没怎么往后看,宁馥却还是被那结结实实的痒意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只见宋持风也别过头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唯独上扬的嘴角透露心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很快团长上车,宁馥赶紧把手抽回来,双手交握放在了膝盖上。
团长跟司机报了位置,就开始跟宋持风说:“对了,宋先生你知道我们这次的主演宁馥,今年大学还没毕业吗?”
宁馥还没来得及让团长收住,就听身旁男人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难怪看着这么年轻。”
“是吧!”团长一提到宁馥,语气就跟个自豪的老父亲似的,一路上都在描述宁馥去年来舞团面试的时候,本来江燕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说就冲这长相,专业差点儿都得留下,以后就是舞团的门面。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专业上一点儿也不含糊,大跳、串翻身、绞腿蹦子,没有一个动作不叫他们惊艳。
下车的时候,宋持风就看宁馥耳朵都红了,抿着嘴唇,被团长硬生生夸一路夸出了一股忍辱负重的味道。
宋持风在这一瞬终于有点儿能理解,有些人怎么那么热衷于去哄奓了毛的猫,把猫逗到奓毛,再一点儿一点儿哄好,把毛捋顺、捋乖,确实让人有一点儿上瘾。
饭店门口,团长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嘟囔说:“怎么明明一起出发的,那个师傅被甩开那么远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宋持风立刻体贴道:“要不然你们先进去点菜,我在门口等他们。”
团长想了想也不好让大金主一个人留外面接人,便扭头看向宁馥:“那宁馥你跟宋先生一块儿等等副团长他们吧,我先进去点菜,下午还得赶回去呢。”
宋持风就听宁馥闷闷地嗯了一声,她虽然和他并肩站在饭店门口,但眼睛直直地看着来往车流发呆。
他把人拉到离门口远一点儿的路边,轻轻勾了勾小姑娘的小手指头:“夸你你也不高兴?”
宁馥依旧微抿薄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根本没团长说的那么好。”
团长是一片好心,宁馥自己还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她才刚初出茅庐,这一次担任主演也是偶然,她每天都在鲜花和掌声中告诉自己,还差得远。
“好不好,自己说了不算。”
宋持风看着别扭的小天鹅,手指拉紧了些,目光与她一道望向面前马路的车流。
余晓枫和副团长又过了一会儿才来。
两人从车上下来,大概也是不太懂为什么大家都是出租车,自己坐的这辆就晚了这么久。
四个人一起进去,就看团长站在实物菜单前跟另一队人聊得兴高采烈。
见宁馥他们进来,团长立刻热情地介绍说:“这位是宋持风宋先生,这是我们副团,这位是我们的预备首席!”
“你们好,我叫麦朝。”
从态度上看两个人应该是平辈,但是麦朝的头顶上茂盛许多,显得年轻精神不少。
在谈话中,宁馥了解到这个麦朝和团长是大学同学关系,现在正在川城的地方电视台工作,今天为期数月的拍摄任务终于结束,他带着手底下的人一起出来吃一顿好的补一补。
说话间两桌人就合并成了一大桌,上楼找了个包间一边吃一边聊。
吃饭的时候宁馥和余晓枫都因为不熟插不上话就静静听着,之后饭吃得差不多了,两人在洗手间门口碰头的时候,余晓枫才忍不住跟宁馥说:“宋先生真厉害啊,这社交能力,要分我一点儿,我就不跳舞,改行去做生意了。”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是领导者。
他们也许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有它的用处,或是精准照顾旁人,或是缓和气氛,三言两语间便让人不由得对他们心生好感。
宁馥之前还以为宋持风在那场酒会中是所有人的焦点,只因为他们之间彼此都认识,而他又是他们之中金字塔的顶端,但她现在想来也许不是。
宋持风确实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从今天这顿饭就能看得出来,一开始麦朝还因为他的社会地位而有些拘谨,到最后同他侃侃而谈,仿佛多年未见再次重逢的老友,甚至比和团长还要亲热许多。
一顿饭他们吃得愉快至极。
饭后,宋持风得去赶航班,宁馥也得回舞团继续出发,一行人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团长分别跟麦朝和宋持风都暗示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提携宁馥,就听麦朝一口答应:“有机会吧,有机会我到时候联系你!”
“行,老麦咱说好了。”
他再带着些期许的意味看向宋持风,就看男人不紧不慢地收回落在小姑娘身上的目光,弯唇微笑:
“一定。”
宁馥的舞团这次定的巡演计划,是在周边城市的省会走上一圈,最后回到庆城,算是从哪里出发,在哪里结束,落个有始有终。
回庆城前夜,虽然还有最后几天要演,但团里的人显然兴致都高了起来,甚至把第二天的出发时间改到了上午,宁可起个大早也要早点儿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
浴室里,余晓枫还在磨磨蹭蹭,宁馥躺在**暂时无事儿可做,就看微信连着弹进来几个消息。
Sc:宁宁,你看,我们的研究室今天弄好啦!
Sc:[照片]。
Sc:虽然有点儿小,不过我们团队目前除了我也就三个人,还挺宽松的。
Sc:[照片]。
Sc:这个就是我画图纸的桌子了,有点儿乱因为还没整理好。
自上次川城一别,时慈和她又是好一阵没有联系,直到上周,他开始重新找她,说是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也过去了,并且跟她实时汇报关于研发的进度。
那天时慈说的话确实不是一句虚言,他真的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仿佛没有谎言,没有隐瞒,把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事无巨细地向她分享,好像之前那些让她感觉陌生的瞬间都只不过是错觉。
看得出时慈最近也是相当忙碌,每天白天拍了照片也没空说话,都得等到晚上十点十一点才能开始跟她一张一张发,然后再把白天的事情一口气告诉她。
宁馥猜测可能是时慈家里出钱把那笔挪用的投资款垫上了,帮他度过了这次难关,所以他又有了可以重新开始研发的本钱。
虽然这个结尾可能对时慈来说并不那么光彩,但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在微信上回了个还不错,没过两分钟,时慈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
“宁宁你在干吗呢,我刚到家,今天和同事整理了一大堆资料,现在眼睛都是花的。”大男孩依旧用她最熟悉的口吻和她撒娇,“你是不是得好好夸夸我?”
“你辛苦啦。”
宁馥其实特别想问问挪用投资的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如果是说服父母,那又是怎么说服的,毕竟时慈家里一直不支持他搞研发,但想想她如果在电话里问,可能时慈又会开始支支吾吾,便只说:“那你是不是最近都要开始忙工作了?”
“是呀,但是你回庆城那天我肯定会去看你演出的。”时慈相当笃定地说,“第一场是四月三号,这周四对不对?”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这两个月宁馥过得实在充实。
但想想接下来还要忙着毕业论文和答辩,她也知道没时间再拿来发蒙了,林诗筠和马慧欣她们三月中旬就已经完成了开题报告,她却因为人在外地还只字未动,只能抽空想想论文选题。
“对。”宁馥说,“然后我最后一场在四月十号结束,你看看四月十号之后哪天有空。”
这些日子里宁馥已经把整件事情想得很清楚,也理清了让他们关系开始不如从前的症结所在。
她现在很迫切地想要和时慈好好谈谈,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也想听听时慈的想法。
毕竟毕业在即,之后她正式开始工作肯定会更加忙碌,这些事情一定要趁早解决。
闻言,电话那头的大男孩一下没了精神:“宁宁你还想跟我谈啊,之前没给你交代的事情我不是都已经做好了吗?研究室也弄好了呀。”
“不光是这件事情的问题,”她耐心地解释,“时慈,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是出了一点儿问题吗?我要谈是希望能解决问题。”
“好嘛好嘛,谈就谈嘛,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我有点儿怕。”时慈软趴趴地说,“我没觉得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啊……这不是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上了吗?”
他是真怕宁馥这个语气,因为性格关系,宁馥其实哪怕生气也很少直接发脾气,每一次他做错什么事儿,她都是先把这些事情记下,然后等到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就用这种冷静的语气,把他的罪状一一列举,叫人哑口无言,只能低头认罪。
所以时慈也在和宁馥的相处中学会了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宁馥神色不对,立刻服软认错,管他错在哪儿,先认了再说。
自从他学会这个技能,他们之间吵架的次数真的锐减。
“宁馥我洗好了,我去,这破酒店的水时冷时热!”余晓枫从浴室走出来,却完全不见舒适神色,只见疲惫,“你等下小心点儿啊,别洗得太投入,随时准备跑路。”
“好,那我去洗澡了时慈,你也早点儿休息。”
时间不早,宁馥也没时间耽搁,跟时慈道了别便挂了语音电话进了浴室。
次日清早,宁馥和余晓枫下楼退房,到附近吃了点儿馄饨就提前上了大巴一边休息一边等发车。
她们本来以为来得已经够早了,结果上了车才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大家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两人钻到最后一排,拉开窗帘,让这座城市陪伴她们度过最后的时光。
窗外赶着去上班的行人络绎不绝,大巴车厢内隔绝了绝大多数杂音。
宁馥想到明天就能回家,昨晚也在**辗转到后半夜,这一刻看着外面的晨光,有些昏昏欲睡。
她拿起手机准备趁现在难得有空去参考一下别人的论文选题,却意外地看见林诗筠发了几条微信进来。
诗筠犁地:宁啊!
诗筠犁地:我问你一个有点儿私密的问题可以吗?
宁馥还以为她在玩梗,或者是什么微博上的新套路,立刻笑着回复。
Nf:可以呀!
Nf:你问吧!
诗筠犁地:嗯……就是……
诗筠犁地: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时慈,关系还好吗?
这是宁馥意料之外的回答。宁馥看着手机屏幕愣住,毕竟她们三年同寝,朋友们人怎么样,她心里当然有数。
林诗筠和马慧欣都是那种看着大大咧咧的粗神经的女孩,实际上做事儿都比较有分寸,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不太可能突然问这种问题。
Nf:嗯?
Nf:诗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边林诗筠没有立刻再回,只是顶端一直不时闪过“对方正在输入……”。
在得到答案之前,等待变得有些焦灼,宁馥不知道林诗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愿意相信朋友会这么问一定有她的理由。
是时慈出什么事儿了吗?
诗筠犁地:是有件事儿,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诗筠犁地:时慈他不是朋友圈比较窄吗?他的朋友你应该都认识吧。
诗筠犁地:昨天我和欣去逛街吃饭来着,然后遇到了时慈,和一个……反正我们不认识的女的,觉得有点儿奇怪,就拍下来了
诗筠犁地:[照片]。
诗筠犁地:宁,我可以先保证,他们从落座到离开我和欣都远远地看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就只是正常地在吃饭,我们这么做也并不是出于对时慈的怀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而已!
宁馥点开照片,就看见照片背景是一个很具东南亚特色的餐厅。
照片的拍照距离很远,乍一看好像看不出重点,但她一眼就越过中间无数张桌子看见了时慈,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穿宝蓝色线衫的女人。
她想起那天宋氏酒会上与照片里高度相似的宝蓝色,顿时感觉照片里那个五官模糊不清的女人有了几分熟悉感。
宁馥记得那天年会上这个女人就对时慈的想法很感兴趣,而她的打扮看起来也确实足以支撑她的兴趣。
像是林诗筠说的,两个人就是很普通地在吃饭,大概脸上带了点儿微笑,又好像没有,反正她从照片上来看,并不亲近。
方才还在悄悄酝酿的睡意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宁馥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眉头不自觉地往眉心收拢,抿了抿唇。
林诗筠和马慧欣的意思很简单,和一个异性朋友出去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只是对时慈突然拓展的交际圈感到奇怪,并尽到朋友之间提醒的义务。
而宁馥的想法和她们差不多,她并不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暧昧关系,只是思维却由这张照片发散开来。
这个女人有给时慈投资的倾向,而时慈需要一笔投资款去填上之前的投资款的亏空。那么原本时慈处于停滞的研究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带给他一笔新的投资。宁馥的大脑突然被一堆问题充斥到如同车窗外早高峰时拥堵的主干道。
她木木地看着窗外,隐约感觉到时慈这次度过挪用投资款危机的方法,可能并不像自己之前想的,就是个受了挫的孩子回家让父母收拾了自己的烂摊子那么简单。
时慈他,好像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