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1.
很多的时候,但愿如此的后面都跟随着一个词,它叫做:事与愿违。
因为前几天我都没有睡好,所以这个晚上我睡得特别深沉,周舟和林朝阳去上课也没有把我弄醒。第一二节课我已经错过了,翘了太多课,我不好意思连第三四节的都不去上。
踏出宿舍的那一秒,我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宿舍到教学楼是十分钟的路程,在这十分钟里,我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甚至走在前面的人也频频回过头来望我,待我凝神细看时却发现一切如常,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样怪异在我走近教室的那一秒到达顶峰,本来还是喧闹无比的教室,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我一头雾水地走向周舟和林朝阳,她们两人此时的表情就像便秘了好几天一样。
我在她们的身边坐下,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哪里有什么事!”
林朝阳和周舟同时开口,林朝阳的话音刚落,周舟便用力地捅了捅她的手,她急忙摆了摆手,说:“没事呢!不是要上课吗?”一个巨大的问号用力地砸在我的头上,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舟烦躁地将手中的书砸到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们,又被她一眼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八婆!”
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语气对我说:“夏昕,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相信你,所以等下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生气,我们相信你,我们都站在你这边。”我愣愣地点头。
她从包里掏出她极少使用的Ipad连上了网络,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之后把它推到了我的面前。
林朝阳像小鸟一样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告诉你夏昕,这些都是假的,她们肯定是想诬陷你。我们不让你来上课是觉得你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不想让你闹心,我们可不是不相信你,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知道的……”
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见,因为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屏幕上的东西吸引了去。在这9.7英寸的屏幕上,我看到了十五岁的我和二十岁的张诗诗。我们同时出现在了学校BBS的一个最火热的置顶帖子,标题采用了亮眼的知音体:花季少女心狠手辣,伤人杀婴瞒天过海。
我的手一抖,差点就将Ipad摔在地上,好在林朝阳将它接住,又重新放回我的手中。
天空似乎在这一瞬间暗了下来,世界被覆盖上一层浓浓的大雾,潮湿阴冷的空气不停地往我鼻腔里窜,就连呼吸都让我疼痛难当。
我看着这洋洋洒洒的几千字帖子,眼睛像蒙上了一层白雾。我揉了揉眼睛,想要将它们驱散,谁知它们却凝结成水,滴落在屏幕上。
在我的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谁也无法预知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周舟与林朝阳,没有想到我的声音却是哽咽而沙哑,我扯出一抹笑问她们:“如果,我是说如果,上面说的是真的,你们会如何?”
在这一刹那,周舟与林朝阳的脸整齐地刷地一下白了。
我把Ipad还给了周舟,转身朝教室外走去,身后的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周舟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大步朝前迈进。
此时我的就像赤身**站在大街上一般,任人观赏。
只要是秘密,就有被揭开的那一天。
即使时间过了那么久,我依旧不能忘记那一天的场景,它如梦魇一样可怕,不停地纠缠着我。而今,它终于从梦境飞扑到现实之中。
在母亲自杀脱离危险之后,他在她的病床前向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再与张诗诗来往。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他没有再提到要离婚,没有再提出要搬出去住,更没有早出晚归,每天除了上班下班都是守在家里。只是他的手机,家里的电话却总在半夜响起来,我还听到他在电话中与张诗诗的争吵。张诗诗甚至给我们家里寄来了她在医院的B超照片,只是那些照片谁都没有看到,在一个深夜里在我的房间里变成了灰烬。
我在收到照片的第三天约了张诗诗的见面,拿了他的手机给她发了信息。她也如期赴约,似乎看到来的不是他而是我她也没有一点惊奇。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我,“你叫我出来谈老师知道吗?”
“当然知道,是他同意的!张诗诗我和你说,你最好不要再来破坏我们的家庭了!你知不知道我妈被你逼得自杀了?以前你去我们家补习,她对你多好,还给你做面条吃!你这样做你有良心吗?你对得我妈吗?”
我看着她,恨不得将她那张漂亮的脸撕下来。
“我有什么对不起她,我和谈老师是真心相爱的!”
“呸,他是一时鬼迷心窍!要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他和我妈妈那么相爱!”我像个疯子一样对着她大吼大叫,“就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我爸!”
我记得那一天傍晚的火烧云很美,她背对着一大片绯红色笑了起来,那一年她只有二十岁,那个画面美得就像一幅油画。
“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谈宁。”
张诗诗笑了,而我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瞪着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一个人可以去死。
她慢慢地朝我靠近,摸着自己的肚子在我的面前蹲下:“谈夏昕,你知道吗?再过六个月,你就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到时候我会带着它和谈老师生活在一起。而你和那个老女人哪里凉快就哪里待着去吧!”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那个恶毒的念想越来越强烈:去死去死去死。
她毫无知觉地看着我,嘴巴凑在了我的耳边,像毒蛇一样将我缠绕住:“你们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跟着老师,他又没钱没权没势,只是一个破中学老师,为什么我要缠着他不放。”
“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情,谁都不相信,我是真心爱老师的。”
张诗诗又朝我笑了,那个笑容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像头发怒的狮子朝张诗诗的肚子撞了过去,她没有防备,被我这一撞吓得花容失色,往后倒退了许多步,然后一脚踩空——
背后是长长的楼梯,她像个失控的皮球一样朝楼梯下滚去。她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凄厉地划破天空,我看着她裙子下慢慢渗出的鲜血,报复的快感慢慢地侵占了我的大脑。
我没有为张诗诗叫救护车,我像疯子一样逃离了现场,但回到家后我才慢慢地感觉到害怕,待我跑回去时她已经被路人送到了医院。
这件事后来传遍了整个城市,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谈宁与她的丑事。流产之后张诗诗全家就乔迁离开,父亲遭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和处分,甚至差一点丢了工作,而我也在家休息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出那个阴影。
但好在,张诗诗离开了,事情也终于过去。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腐朽被尘埃所覆盖掩埋,就算遇到张诗诗之后我也没有想过它会暴露出来,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过去这样**裸地被拿出来谈笑风生。
而今,就像一座繁华喧闹的大厦被推土机狠狠地推倒,露出乱葬岗原有的面目:满地的白骨与头颅。
我就站在这残渣碎片中,满手的鲜血与污秽。
02.
我不停地梦魇。
那些细碎的声音顺着空气一点一点蔓延,铺天盖地朝我侵袭而来,它们幻化成了一只只湿漉漉的黑手,带着黏液摸向我的脸,想要扯下我的面具,却撕出一张血淋淋的皮。
我尖叫着从睡梦中醒来,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更加惨烈的大叫声。
“鬼啊!”
“哪里哪里?”
“在哪里,快走。”
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我在小树林的灌木丛中睡着了,由于我是躺着的,所以外面的人看不到我,刚刚不小心发出的凄厉叫声吓跑了一对**的野鸳鸯。
我坐在泥土地上一动不动,周围安静得就像坟墓,只有夜特有的“沙沙沙”的声响。我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孤独地与一堆灌木为伍。
此时的我终于体会到了书中所说的四面楚歌:我青梅竹马的彭西南一边说爱我,却一边和我的舍友季柯然搞在一起,彻夜不归;我的最好朋友周舟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为了他什么都不管不顾,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我的父亲出轨了,对象是我的辅导员,而时隔多年之后我害她流产的新闻传满了学校,谁都知道我是一个恶毒的杀手;而我的新男友傅亚斯,在我最需要帮助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却不见了,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些我刻意忽略的情绪,此时像刀剑一般朝我袭来,一刀一刀地切割着我的心脏,直至支离破碎。
我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什么也不想去管,什么也不想去理。若不是周舟与林朝阳找到我,我甚至可能在这个小树林里过上一夜。
我被气势汹汹的周舟从地上揪起来时,我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甩给我一巴掌,因为她此时眼睛里满是血丝,就像电影里的杀人狂魔。林朝阳眼睛也是红红肿肿的,应该是哭过。
我努力地挤出一丝笑,问她们:“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林朝阳还在抽抽搭搭,周舟继续瞪着我,眼睛里只看到大片的眼白。她朝我扬起了手,我以为她要打我,赶紧护住了头,却被她一把拉向怀里,按在她的胸口。
周舟的声音顺着骨骼从胸腔里传来:“谈夏昕,你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次。现在你是我的朋友,就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坚强最善良的元气少女谈夏昕,我相信你,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即使是错,我也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后。”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整个人扑在周舟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你这是患了羊癫疯还是怎么的,抽得那么厉害!”林朝阳带着浓浓的鼻音取笑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抽抽搭搭的样子多可笑,她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我的,灼热的手心像火炉一般滚烫。
后来这件事过去了许久,林朝阳在谈笑声才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她和周舟当时看着我惨白着脸走出教室时吓掉了三魂七魄,连课也没有上就到处去找我,当她们整个学校都找不到我时甚至去了湖边和天台,就怕我想不开轻生。
我大笑着说她们傻,心里却明白:她们是真心把我当成了朋友。
我以为这股轩然大波还会持续进行着,甚至愈演愈烈。第二天一大早林朝阳却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夏昕,BBS上的帖子不见了。”
果然,我开了电脑刷了好几次都没有刷开网页。
“真的不见了?”
“你说它到底去了哪里?”
周舟坐在旁边淡然地看书,闻言抬头白了我们一眼,继续将手中的英文版的《哈利波特》翻了一页:“你们两个蠢货,不见了不好吗?难道你还要它永垂不朽流芳百世吗?”
在吃午饭时,我将餐盘里最大的鸡块夹到了她的碗中,并说了谢谢,林朝阳还在不停地叫嚷着,周舟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句。
只是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这件事是周舟做的。
我没有逃避,每天准时上课下课。学校里对我指指点点的人依旧很多,只是并没有我想象的冲到我面前朝我扔臭鸡蛋和烂番茄,最多只是在我走过的时候在背后议论几句。
“人都是八卦的,且爱好新鲜事物,这件事很快就会被更新的八卦代替,等这件事过去之后,谁还记得谈夏昕是谁!你就别想太多了!”
周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却依旧每天和林朝阳形影不离地陪着我,就怕我一个想不开从八楼跳下来或者直接跳进人工湖去污染湖水。我解释了好几次我没有那么脆弱,她们依旧不肯相信。
与她们抱有同样思想的还有彭西南。
一天下课之后,我在教学楼下遇到彭西南,我以为他是在等季柯然,左右张望了许久却不见季柯然,却见他直直地朝我走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碰见彭西南,当他朝我走来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他一下子就窥探出了我的想法,长臂一伸就拦住了我:“夏昕,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向林朝阳和周舟发出求救信号,那两人却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谈笑风生,走开了。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彭西南,一直都十分注意形象的他此时却显得有点邋遢,穿着人字拖,下巴还有青色的胡碴。我想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他却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皱着眉头看着我。
“夏昕,BBS上的那个帖子……”
彭西南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及他带着愧疚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出了事的这几天我刻意地想忽略的念头在此时却清楚地浮现,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件事为什么会被大家知道?还那么清楚地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以前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谁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到底是谁?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听到彭西南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此时我最怕的是彭西南满怀愧疚地告诉我“夏昕,BBS上的那个帖子是我发了”或许“BBS上那个帖子是我爆料的”。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崩溃。
“彭西南你不要说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在你口中听到那些我不想听的话。”我捂住耳朵往后退:“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别说话!如果你对我说那个帖子是你发的,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彭西南抿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盛着我从未见过的忧伤。
“夏昕,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03.
我知道,我彻底伤到了彭西南,也将他惹恼了。
他就像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好几次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用那种怨念的眼神看着我,却又一句话不说,简直要将我吓出心脏病来。
林朝阳甚至调侃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又回头来哄你……”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闭嘴,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冲她眯起眼睛笑,心里的悲哀却慢慢地蔓延开来。
我的男朋友傅亚斯消失至今已经整整十天,音讯全无,不知是死是活。我不再发短信也不再打电话,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但沮丧的情绪还是持续泛滥,简直要将我淹没。
在傅亚斯消失的第十三天的夜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那时我已经睡着了,电话响了很久我才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那边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沉重的喘息声。等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最后我直接撂了电话。
第二天我将这件事告诉林朝阳时,她的表情像吞了只从阴沟里捞出来的老鼠,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对我说:“你不会遇到变态狂魔吧?”
“什么?”
“就是有人喜欢打电话给女孩子,然后在电话那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出诡异的喘气声和呻吟声……”
“停,”我打断林朝阳,“你想得太多了。”
事实证明,林朝阳真的想太多了,因为第二天晚上我又接到了那个电话,然而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傅亚斯的声音,他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带着笑意喊我的名字:“谈夏昕同学,睡了吗?”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挂电话,但傅亚斯很了解我,他的速度比我要迅猛:“不要挂电话,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我不可置信地从**翻了起来,还不小心绊倒了床边的椅子,他似乎听到了响动,轻笑了出来:“别急,我还没有走呢?”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话,他却笃定地认为我一定在听,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但当我走到窗口掀开窗帘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他站在宿舍楼下,他靠在电线杆上微微朝上扬,似乎在看我这个方向。虽然知道他看不到我,但我还是往后一缩。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晦涩而沙哑。
“我想见你呀。”
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点愧疚,我干脆地扣了电话,扑向我的床准备继续睡觉。但在十分钟后,我还是蹑手蹑脚地穿着拖鞋开门下了楼。
宿舍大门已经关了,走廊上的灯也熄了一大半,傅亚斯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在深夜里却愈发清晰明朗,他身体的线条,在灯光下勾勒出一个美好的轮廓。
我放慢了脚步,除了怕被宿管阿姨发现之外,我更怕这是一个梦,不敢去惊扰它,就怕一下子梦醒过来。
当我走到铁门边的时候,傅亚斯早已发现了我,比我更快一步抵达。我们有点像在演监狱风云,隔着一道铁栏杆,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
夜色正浓,傅亚斯又对我露出他那颠倒众生的笑容,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头,“夏昕,你瘦了很多。”我往后一闪,他的手就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后还是我先开的口,我冷淡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来,说不定我不下来呢?”
“你不是下来了吗?”
“我说的是如果。”
他直直地看着我,语气笃定:“没有如果。”
我决定停下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可我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沉默地低着头,才发现我穿错了鞋子:一只蓝色的,一只粉红。
像一个笑话。
傅亚斯敛了笑,他微微朝我靠了过来,却因为铁门的阻隔而无法靠得太近。他的声音像从外太空传来那般遥远空灵。
“谈夏昕同学,这两个星期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了,老头子最近更年期了老找我麻烦。我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想活在他掌控下,所以我要做一些事来捍卫自己的自由。”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请你相信我,也在原地等我,好吗?”
我的眼泪像珠子一样砸落,我已经顾不得会吵醒整栋宿舍楼的人了,手用力地捶打在他的胸膛,像电视里那些和男朋友撒娇的小女生一样,只是我的力道很大,拳头与骨头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咚”声。
“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星期有多难熬?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星期发生了多少事情?你说会陪着我,结果呢?一转眼就消失了,你他妈的就知道我喜欢你,会傻傻地等着你对吗……”
他用力地抱住了我,隔着一道铁栏杆,一个艰难的吻落在我的发上。
“你别哭了,我回来了。”
这是句平淡无奇的话,却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张诗诗离职是在一个星期后,我们的事在学校被宣传得人尽皆知,她从BBS上的帖子爆发出来后就没有回学校。我最后一次与她正面交锋是在行政楼楼下,她就像TVB剧集里被老板Fire的员工一样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坐在台阶上,仅是几天,她就瘦得像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一样,颧骨高高地突出。
周围人来人往,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像没有察觉一样,低着头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我原本打算对她视而不见,但我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朝她迈进,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她面前的阳光被遮挡住,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在恍惚中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的迷茫逐渐被厌恶所代替。她用一种在看阴沟里的臭虫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让我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我也没有说话,就站在那里与她对视着。
我们两个的对峙引起了一小股热潮,认识我们的不认识的,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围观着我们,甚至有人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讲起了电话:“××,你快下来,我在行政楼这边,BBS上的两个女主角终极决斗了,你不来后悔了。”
最终先败阵下来的人是我,习惯了她带着伪装的眼神,对于她这种**裸的恨意我无法抵抗。我转身打算走开,却被她喊住:“谈夏昕,你等等。”
她的声音喑哑而低沉,类如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千年女尸一般,她的眼神也是阴森恐怖的。
“谈夏昕,你不总是口口声声说我破坏你的家庭吗?不是总是说我勾引你父亲害你母亲吗?你最恨的不就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人吗?我告诉你,现在你也成为了一个那样的人。”她靠在我的耳边,声音很小,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听见,“从那年之后我和谈老师谁也没有再联系谁了!除了前些日子他来看你我们见的那一面!我已经完完全全放下老师了,也有我的新生活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林一昼,他怎么可能会要和我分手!好在我怀孕了,他好不容易答应与我结婚,我们都订婚了!”
她沉重的呼吸拂在我的耳畔,我下意识想要闪开,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钉住了。
“要不是你,要不是BBS上的那个帖子,他怎么会和我取消婚约!我连工作都不能要了,因为我成了全学校的笑话!谈夏昕,那个帖子是你放的对不对?因为我让你拿不到奖学金,所以你就报复我,把我下半辈子的幸福都赔进去是不是?你现在高兴了吧!”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而尖锐,我回过头去,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晶莹的水滴挂在她的面庞上,让我想起了十五岁的我,那时的我亦是这样泪流满面地在她面前。
但是此时我没有一丝一毫报复的快感,相反的,潮涌而来的是窒息般的难过。
04.
张诗诗辞职的这件事在第二天风传了整个学校,但仅仅活跃了两天就平静下来。一个星期之后,学校里彻底没有人再谈论我们的事情,就像周舟所说的,它被一个更新的更劲爆的新闻所代替了:文学院的第一才女跳楼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才女爱上了她的教授,一开始只是每天给教授写那些煽情的悲春伤秋的诗句,叠成了千纸鹤送给他,到后来演变成了每天跟踪教授,甚至偷偷藏起了他的衬衫带回宿舍,最后教授不堪其扰找她谈话,且明确告诉她自己有爱人了,他永远不会喜欢她,因为他的爱人是个男的。然后,这个求而不得的女孩子就从教学楼八楼跳了下来。
最后她没有死,却终生残疾。
我们是在食堂里听到这个新闻的,完毕我和周舟齐齐地放下筷子看着在我们面前边用手机刷微博看LEN的新闻边吃饭的林朝阳。她口中还塞着饭,在被我们注视了三十来秒后终于放下了手机,含糊不清地问我们:“里门介素干哈?瓦今天变米粒了吗?”
周舟用手挡住她不小心喷出来的米粒,弹回她的碗里,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觉得如果我们不阻止她,她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乔榛。”乔榛是那个跳楼的才女的名字。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林朝阳的追星行为实在太疯狂了,不比才女差多少:为了收集所有关于偶像的信息,经常不眠不休地上网;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钱有百分之七十是花在买写真海报CD门票和交各种歌迷会的会费;只要知道LEN开歌迷会或者演唱会一定会到处求门票求签名照,自己能赶过去就赶过去,不能赶过去就高价收购签名照;不允许谁说她的偶像一句坏话,否则就开战,即使他的偶像是错的她也要大义凛然地说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枕头鼠标垫和T恤都印着LEN的头像,每天枕着他入睡……
这样的林朝阳在我们看来,简直是病态,甚至可以说是变态。
但这个人毫无知觉,此时还胆大包天地向我们哭诉她这几天的苦逼:“你们知道吗?LEN要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了!我在网上秒了三天还是没有秒到演唱会门票啊!太让人伤心了!”
周舟打断她:“你不是看过他的演唱会了吗?还参加过歌迷会,这又什么好伤心的。”
她反驳:“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出了新专辑之后的第一次演唱会,意义非凡啊!到时候演唱会上肯定会唱新歌!你不知道,新专辑的歌是多么好听……”
林朝阳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和抱怨,周舟转头看向我,认真地问我:“你对最近中东北非动**的局势怎么看待的?你觉得会影响我们国内的经济吗?”
我们对她追星行为的反对并不能阻止她对我们思想的侵占,她每天都不停地在我们面前说起这件事,就连我和傅亚斯在约会,她都不忘打电话过来骚扰我。
“夏昕夏昕,我好想去听LEN的演唱会,你说到底怎么办啊?你说我现在高价去网上求票有没有人愿意出呀?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花光,还不到发工资的日子呀……”
现在我听到林朝阳的声音就头疼,我揉着鬓角严肃地打断她:“林朝阳,我在约会,在我没有主动找你之前,今天不准你再打电话给我!当然,除了LEN之外,你有急事还是可以找我的,就这样,再见。”
我义正言辞地挂了电话。
傅亚斯看着我发出了一声闷笑,说:“你和你舍友的感情可真好,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朋友。”
“你说林朝阳吗?我快被她弄死了,因为没有弄到一张演唱会门票,她已经好几天不去上课躲在宿舍里装蘑菇了。”
“谁的演唱会门票?”他随口一问。
“哦,就是那个选秀明星LEN。”
“我帮你找找看吧。”
原本傅亚斯只是随口一问,我也只是随口一答,所以当他说要帮我弄演唱会门票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知他在两天后就把一个精致的信封交给了我,里面装着两张演唱会门票。
我把这两张门票转交给林朝阳时,她发了疯般在我的耳边大吼大叫:“这是真的吗?夏昕!你掐我一把看看疼不疼,我真怕这是个梦。”
周舟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用力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疼得她泪眼汪汪她却丝毫不恼怒,像个皮球一样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我可以去听LEN的演唱会了!啊啊啊!夏昕我爱你。”
正在午睡的季柯然随手拿了包纸巾朝她砸过来,正中头部,她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捡起纸巾扔到她桌子上。
“我今天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为了表达对傅亚斯的感谢,林朝阳表示要拿出所有的家当请他吃饭,我将这件事情转告傅亚斯时,他低着头打量着我,好一会才挤出一句:“不,我请你们全宿舍吃饭吧!”
“为什么?”
他抓了抓头,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抹红,看到我像看到珍稀动物般的眼神,他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人家谈恋爱你也谈恋爱,连我一个男生都知道大学里一个女孩子谈了恋爱她的男朋友要请全宿舍的人吃饭!你居然不知道?”
我更好奇的是傅亚斯怎么会知道这种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但看着他像猪肝的脸色我知道我不能问,否则估计会被他拎起来丢进人工湖。
我回宿舍后当着全宿舍包括季柯然的面宣布了这件事,她给我的回复是甩门走出寝室,周舟盯着她的背影,笑得十分让人惊心动魄,我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说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忽然转移了话题:“夏昕,如果有人对不起你,你会报仇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又摆了摆手,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傅亚斯请吃饭的地点离我们学校并不远,在七弯八拐之后,他带着我们走进了一间私菜馆,店面不大,但是名气不小。它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它的菜有多好吃,而是因为它有多大牌,什么时候开门完全凭店主高兴,而且招不招待你也凭店主心情,真正属于有钱也吃不到的那种。
当傅亚斯停下来时,不止是我和林朝阳,就连周舟都对他挑了挑眉:“大可的店?”
“你确定是这里?”我有些怀疑的问:“我们不会被老板赶出来吧?”
傅亚斯拍了拍我的头,忍俊不禁:“你说什么傻话,这间店是我朋友开的,他估计等了我们很久了,快进去吧!”
灯光打在傅亚斯帅气的脸上,他唇边的笑温柔得能倾倒整个宇宙。他朝我伸出手,我却许久都没有把手放上去,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没有黑色的没有尽头的无底洞。
这是傅亚斯,我所不了解的傅亚斯,神秘的傅亚斯。他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团,像炸弹一样地将我平静的生活炸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将我炸得血肉模糊,但我就是忍不住朝他靠近。
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他与我交握的那一刻突然皱眉,对我的手轻轻哈了一口气,问:“怎么这么冷。”
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爱情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