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1.

一个星期后。

因为在图书馆,所以林朝阳接连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我也不知道。直到我走出图书馆翻出手机时距离她找我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我按了回拨刚接通便是林朝阳中气十足的声音。

“夏昕,你怎么一直没有接电话?刚刚你爸爸来了!带了好多好多特产给我们吃……”

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在林朝阳“喂”了好几声之后我才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那他现在呢?你帮我稳住他,我马上就回去。”

“你说谈叔叔呀……”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我知道整个学校的人都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在学校里狂奔着。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强烈的念想:一定不能让他们见面,一定不能让他们见面!

我像龙卷风一样跑到宿舍时,宿舍里除了正准备去洗澡的周舟就剩下正在对着一堆我所熟悉的特产胡吃海喝的林朝阳,还有坐在电脑前视频的季柯然。她见我进来,突然站了起来把放在她桌子上的特产扔到我面前:“谈夏昕,把这些破东西拿回去!我不需要你们的东西!”

“我爸呢?”我懒得与她计较,直接问,“我爸去哪里了?”

季柯然今天的表现异常激动:“我怎么知道你爸去哪里?爸爸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关我屁事!有爸爸了不起啊?只有你一个人有爸爸吗?”

我理都不想理这只疯狗,问林朝阳,回答我的却是林朝阳嘴巴里塞满了食物无法说话而发出的“呜呜呜”声。我已经顾不得了,将目光投向了周舟。我们还在不露山不露水地冷战,可这一刻我顾不得那么多。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谈叔叔说要去系办送一些特产给老师们,我让他等你回来一起去或者我们和他一起去,但是他说不想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周舟放下手中的毛巾,走向我,“夏昕,你在害怕什么?”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撕扯着头发,烦躁得不行。周舟走过来按住我的手,“夏昕,你别这样,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帮你。”

“你根本不懂,你怎么帮我!”我的眼中弥漫着水雾,周舟的脸在我面前不甚清晰,“周舟,谁都帮不了我的。”

“无论什么事,都一定有挽回的余地。”

周舟的话一下子就把我点醒,我从地上窜了起来,朝门外奔去。周舟还在后面吼着:“夏昕,你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飞快地朝系办奔去,我此时所期望的是张诗诗不在办公室,或者他还找不到系办的位置,更或者是他找错了办公室找错了人。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拼命地往前跑着,这短短的一段路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甚至有脾气不好者指着我的后背大骂:“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呀!”

暮色仿佛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校园都笼住,所有的光亮在这一瞬间都死去,深幽的走廊就像一个无底洞。

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个唯一还亮着灯光的窗口,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没有去敲门,因为整个办公室空****的,只有张诗诗纤细的影子倒映在窗上。我站在窗口朝里望,她的书桌上摆着两个大袋子,上面的Logo和二十分钟前我在宿舍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信息来自谈老师:夏昕,我先回去了,你在学校里要和同学老师们好好相处。

月光像冰一样照在我脚下,我整个人像泡在深海中一般,无法动弹。

我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行政楼,天空不知道在何时下起了雨,地面上的小坑已经积了不少的水。雨滴打在浑浊的水坑里,溅起了泡沫。

来往的行人匆匆,还有在雨中漫步嬉戏的,我走在雨中,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污水里。我没有爬起来,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不知道周舟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更不知道她冷眼旁观了多久,当她将我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我身上已经都湿透了。

她用外套把我包裹了起来,扯着我就往宿舍里走。我用力地挣开了她:“你放开我。”

“你这个疯子,现在还要闹什么小脾气!”

“我没有闹小脾气,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周舟手中的伞被风吹倒在地,她冷冷地看着我,那些尖锐的话语就像一个个巴掌一样狠狠地往我脸上招呼:“你总是说我不能理解你?那你又试过让我们去理解吗?总是什么话都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谈夏昕,有的时候你得承认,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是你的父母,可以毫无保留地爱着你,宠着你,任你为所欲为。”

“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爸有了外遇,外遇的对象是他的学生,气得我妈妈自杀!”我对着她吼,丝毫不顾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反对你和路放在一起了吧!”

雨越来越大,将她的影子打得支离破碎,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拾起地上的伞,朝我走来。

“对不起。”我听见她说,“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去,但是夏昕,我是真的爱路放,不以任何物质思想为转移。”

周舟一身白衣都被溅上了泥污,我没有再挣扎,任由她牵着我一步步朝宿舍走去。我攥紧了她的手,像在汲取最后的温度。

“你不是一直说我和张诗诗不对头吗?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她就是我爸以前的学生,他外遇的对象。而在一两个小时前,他们还见了面,就在张诗诗的办公室,他带来的特产还放在她的桌面上。我保证他们见面了!他们一定见面了!他们会不会再复合?你说呢?周舟!周舟!”

周舟顿住了脚步,目光就像火花一样要把我融化,“你想说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澄澈的眼睛。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听到我自己颤颤巍巍地开口,“周舟,你帮我,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帮我的。”

朦胧的烟雨把世界幻化成一场梦境,一切都是虚幻迷离。

“夏昕,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

“好,那我帮你。”

02.

我看着手机上周舟发来的号码,小心翼翼地在公共电话上按下数字。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喂,你好。”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电话亭的窗玻璃以缓解我的紧张,干咳了两声后我问:“你好,请问你是张诗诗老师的男朋友林一昼先生吗?”

那边的声音有些急切:“是的,请问你是哪位?是不是她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大碍?”

我的大脑出现了三秒钟的空白,但很快我便反应了过来:“不是,她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就要负责看好她,别让她整天到处勾引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张诗诗,她是狐狸精,第三者!好几年前就勾引她的老师,破坏他人家庭!现在还死不悔改!你是她的男朋友,好好看好自己的女朋友,别到时候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吼完之后我马上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时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我索性把电话撂了。

出了电话亭后我在草坪上坐了很久很久,下了一整夜雨后整个草坪都是湿润的水汽,水珠渗透我单薄的衣服,亲吻我的皮肤。

在过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之后,我心中的忐忑才慢慢地被压下,我掏出手机给傅亚斯发了一条短信:我做了一件事情,我知道它可能是错的,但是不做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在十分钟后得到了傅亚斯的回复:只要你做了,就不要后悔。

在我打了这个电话的第三天,张诗诗没有来上课,据林朝阳的小道消息报道,张诗诗的男友来学校接她下班,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张诗诗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

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钢笔抽墨水,一个不注意墨水便甩到了旁边的周舟的脸上。她平静地抽出纸巾抹了一把脸,然后继续低头看书,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有时候我甚至想,若是我杀了人,周舟可能也不会皱一下眉,最多只会帮我擦掉手上的血迹。我和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同进同出,每天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八卦,看起来与从前毫无差异,就连我都是这样以为的。只是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沟壑,谁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踏错一步,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路放,便是我们之间不可触碰的雷区。

我知道周舟是真心把我当朋友,否则像她这种连骨子都透着淡漠的人是极少会对什么事表现出关心,更别说像那天一样大发雷霆。一如现在,周舟听到张诗诗进医院连眼都没有抬,继续翻着手中的我连名字都读不懂的外文书。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漫不经心地继续手中的事情,问:“有没有这么夸张?”

林朝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顾不得是在自修室,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就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一样:“你不知道呀!这事传得全校皆知呀,那天在她的办公室,他们吵得闹翻了天,她男朋友走了之后张诗诗就晕倒了,还来了救护车!我没有看到她晕倒,但是我看到了那辆救护车了……”

周舟把手放在嘴唇边嘘了一下:“这是在自习室。”

她讪讪地收了声,但还是不死心地扯着我的袖子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可得相信我,我以我LEN歌迷会分会长的身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朝阳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接下来的好几天,张诗诗都没有来上班。

我以为我可以心安理得,谁知开始不停地做噩梦。我总是梦见一条深幽的长廊,还有一个黑色的瘦弱的背影,但转眼间,背影又变成了一个长发獠牙的女人,伸着长长的指甲朝我扑来。

梦醒之后我在**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从**坐了起来。

睡在我对面的林朝阳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梦话,来来去去我只能听见她喜欢的那个选秀明星Len的名字;而季柯然则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包括头,望过去就像一个团子;周舟的睡相最好却诡异,她直直地躺在床中央,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若不是她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躺在棺木中的尸体。

睡眠不好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白天迷迷糊糊没有精神,在出现了三次吃饭被鱼骨头噎到,四次走路撞到人和五次半夜尖叫把全宿舍的人吵醒之后,周舟把我推进了傅亚斯的酒吧里,直接给我点了两打的啤酒:“喝,喝醉了晚上就不会做恶梦了。”

傅亚斯不在,酒保小葱谨遵他的嘱咐不给我喝酒,但他最后却还是败在了周舟的杀人视线下,老老实实给上了酒。

我并不会喝酒,奇怪的是这个晚上喝了一瓶又一瓶意识却始终还是清醒的,就连途中周舟有事离开交代小葱好好看好我有事给她打电话我都清清楚楚。喝到第八瓶时,我全身都虚软无力,干脆趴在桌子上小憩,打算休息一下再起来把剩下的啤酒干掉,谁知道这一趴,就睡着了。

我是被傅亚斯的怒骂声吵醒的,头昏脑胀的想要从桌子上撑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他大声地指责着谁:“我说了让你不要给她酒喝!这人喝不了酒,一喝就醉,醉了还发疯!你们一个两个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对方嘟囔了几句什么,却又换得傅亚斯更大的怒吼。

我努力了许久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只能感觉傅亚斯轻轻地蹲在了我的身边,他的手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傻货,不会喝酒还硬要喝,这不是又醉了。”

我正想反驳一句“谁醉了”,但话语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生生地扼杀在了喉咙里。

他吻了我。

他柔软的嘴唇从我冰凉的唇上扫过,稍纵即逝,但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吻了我。

只是这一个动作,我就已经完全苏醒,但却不敢睁开眼睛。

若是你在此时剖开我的脑子肯定会发现里面没有脑浆,只有一滩浆糊。我任由着傅亚斯把我像扛大米一样扛上他的后背,背着我一步步朝学校走去。

夜色如霜,我看着慢慢靠近的熟悉建筑物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有些恼怒地骂了一句:“谈夏昕,既然是醒着的就下来自己走,老子累了。”

03.

我讪讪地从傅亚斯的背上滑下来,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醒的。”

他睥睨了我一眼,鄙夷道:“在亲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睫毛颤动了。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没有想到你还真能装。”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好“哦”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对着天上的那半轮明月发呆。

傅亚斯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他那窥探一切的目光让我有些毛骨悚然,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看着我冷笑道:“谈夏昕,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太聪明还是太傻。”

我眯起眼抬起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明明是醒着的,却不敢睁开眼问我为什么吻你。”偌大的校园里很安静,似乎只剩下夜独特的沙沙声和傅亚斯清澈如水的声音,“谈夏昕,你这个胆小鬼。”

路灯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我听到了我像鼓点一样规律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我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最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转身就想走。

在那么一刻,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若是我没有开口,他可能就会这样走掉,或许再也不会出现。

所以我还是咬咬牙大声地叫住了他。

“等等。”

我揪着他的衬衫,柔软的布料在我手中变得皱皱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视死如归般:“傅亚斯,你为什么吻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耳畔是他的轻笑声和他温热的呼吸,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和笑意:“谈夏昕,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吻你,所以我吻了你。”

夜色如水,傅亚斯美好的剪影慢慢地与我的重叠在了一起。

他又一次吻了我。

我的耳边只有他的声音,我只听见他的声音。

“谈夏昕,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在你悲伤的时候我把肩膀借给你哭泣,在你快乐的时候我可以听着你大笑。你可以对着我撒娇哭闹,我可以尽可能给你你所想要的。”他的手轻轻地掠过我的发,“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感觉到呼吸困难,傅亚斯的眸子堪比星辰,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我甚至强烈地感觉到,在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包括,为他去死。

后来,我问傅亚斯,为什么一定要我问出口他才告诉我他喜欢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他破天荒地脸红了起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告诉我:“从小到大我想要的大多都可以得到,只要我想要,别人都会送到我面前来。但对于飘忽不定的你,我却是不确定。所以我要你亲口问,我才能告诉你,我想要你。”

只是那个时候,傅亚斯没有告诉我,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会用尽一切方式来抢夺。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东西无论他如何竭尽心思去争去抢去求都不可能得到。因为还有一个人,拉着隐形的线在掌控他的人生,他跑得很远,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却忘记剪断他背后的那根线。

那个时候我也忘记了,他想要的得不到的还有一个叫做颜梦的女孩子。

我云里雾里上楼时周舟还没有睡觉,正坐在窗口上抽烟,我一走近她便掐了手中的烟,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和傅亚斯在一起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直接点开了我的疑惑:“刚刚两人在楼下我都看到了,从你拒绝彭西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最后会搞在一起。”

“不要用搞这么难听的词。”我打断她,“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她嗤笑了一声,点燃一根新的烟。我说不清此时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这个晚上的周舟异常惆怅,我想要安慰她,但是想到路放我就像被仙人掌扎到一样,猛地收回了心思。我只好转到了一个轻松活泼的话题:“对了,去年的成绩出来了你晓得吗?我的成绩全系第一,林教授说我一定可以拿到国家一级奖学金!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跟着姐姐有肉吃,要什么有什么!”

她总算被我逗笑了,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将我推进了浴室:“快去洗澡吧姐姐,你全身都是酒味。”

待到我洗完澡出来后,周舟已经睡了,依旧维持着她特有的端正的睡姿。

这个夜晚是我这几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我甜蜜地入眠,一夜无梦。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第三天,在我对周舟与傅亚斯都夸下海口说我可以拿到国家一等奖学金要请他们吃饭之后,奖学金的名单终于出来了,而写在系办公布栏上第一排的那个名字却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成绩比我差了许多的女孩子。别说第一排,再下来的几排,整个公布栏的红榜上,我都找不到我的名字。

和我一起看榜的人都是一片哗然,因为几个老师都不止一次在班级里说了,今年的一等奖学金非我莫属。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红榜,周舟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估计是哪里弄错了,快去系办找老师吧。”

而等我赶到系办时,我便知道没有弄错,这份奖学金永远都不会落在我头上。因为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张诗诗,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来找她。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我也懒得和她客套,单刀直入:“为什么我的成绩和学分是全班最高的,但是我拿不到奖学金,是不是你在搞鬼?”

她对着我笑得十分好看,而此时我却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个巴掌。

“谈夏昕,你的德育不过关。所以,奖学金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你头上。你别忘了,拿奖学金除了智育之外,德育也很重要,你的德育不过关,智育再怎么好也没有用。”

“我德育哪里不过关了?”

“别说以前,就说现在,你对老师不尊重,进办公室连门都不敲,老师都不叫,光这一点,你就拿不到奖学金。”

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眼睛里的水汽慢慢地汇集,我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临走,不忘大声地喊一句:“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谈夏昕。”她喊住了我,我没有回头,只是僵着身体在那里听着她把话讲完。

“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她的声音是咬牙切齿的,早就没有了原先的优雅。这句话我记得,从前是我送给她的,而今天,张诗诗将它回送给了我。

04.

我并不知道,在我和张诗诗的战争进行到最白热化的阶段时,我的新男友傅亚斯正在对着电话大声地咆哮,他对着电话那边那个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大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颜家?他们已经倒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去吗?我偏不!”

挂断电话之后他暂停营业一天酒吧,坐在空****的吧台上拨通了我的电话号码,却被一个甜美的女声告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与此同时,我独自坐在后山的草坪上发呆,手机和书包都被我扔到了一边,书本都被我当成了枕头。天空是一片湛蓝,云朵纠结成了马的模样,正在拼命地往前奔跑。微风吹动着柳枝,好一片惬意悠闲的景象,我从头下抓起一本书,用力地朝斜坡下方砸了去。

第二本砸向了柳树,第三本狠狠地朝路过的飞鸟砸去,当我把所有的书都砸完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大哭了起来。

天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棉被,将我的眼泪与悲伤都包裹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后山坐了多久,等到我感觉到肚子有些饿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我揉了揉胀得发痛的眼睛,蹲下身子把那几本被我揉得破破烂烂的书都捡回了书包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我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刚出现中国移动四个字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待我手机充好电后重新开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的手机里有三条信息。

——夏昕,天气多变,注意身体。

信息来自谈老师。

——别伤心,你失去的总有一天我都会帮你要回来。

信息来自周舟。

——谈夏昕,我想见你,马上。

信息来自傅亚斯。

我的心中弥漫着强烈的不安,它像毒气一样慢慢地扩散,最后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在这浓烈的氛围里,简直要将我吞噬。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傅亚斯肯定出事了。而我电话再打过去时那边却一直提醒,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一刻,我连鞋子都顾不上换套着拖鞋就跑出门。周舟看到我这般慌乱的模样,忍不住开声问我:“你要去哪里?早上还有课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拼命地朝楼下跑着,周舟追上来扯住我的衣服拖住了我:“你要去哪里?穿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傅亚斯,我感觉他出了事。”

周舟从刚刚就一直皱着眉,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此时她恨不得拿砖头拍到我的脸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个蠢货,他能出什么事?你自己这几天心不在焉你还往外跑!等下出事的不是他,就是你了。”

我从手机里调出那条信息给周舟看,她眯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许久,但却没有放开我。

“周舟,你让我去找他好不好?”我觉得此时的我是残忍的,我问她:“如果这条信息是路放发给你的,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像我这样跑出去?”

周舟猛地缩回了拉着我的那只手,看着我,眼神却是淡漠。

“夏昕,虽然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但是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付出越多伤得越重。”

“就像我一样。”

说完,她不再看我一眼,不再阻拦我,转身朝楼上走去。

我在“烟花”的门口整整坐了八个小时,从清晨到傍晚,从空无一人到门庭若市。可是我却没有等到傅亚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直到我的手机没有电,我也没有拨通傅亚斯的电话。

一整天我都守在酒吧门口,最后竟然靠在墙上睡了过去。若不是小葱叫醒我,我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问他:“傅亚斯呢?你们老板呢?”

他特别认真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不知道,酒吧昨天没有开张我没有来上班,今天到这会我还没有看到他的人呢!”我认真地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寻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他并没有说谎。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葱为难地看着我,用力地摇着头抱歉道:“我真的不知道,抱歉帮不了你,我只是个打工的,老板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我刚想走,却听到小葱迟疑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你连老板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

我像是走在大马路上被一个陌生人甩了一巴掌般尴尬,因为此时我才想起,除了知道他叫做傅亚斯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想要找小葱问个究竟,无论如何却都撬不开他的口。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宿舍,当我推开宿舍门时周舟迅速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朝我走近。她看着我,问:“找到了他没有?他可别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

“没有那你干吗一副谁死了的表情?没事不就好了,你吃饭没有?”

我摇摇头:“我是没有找到他,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完我便侧开身绕过周舟,连澡都没有洗,直接朝我的床扑了过去。周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我铁青的脸色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帮我盖上了被子。

接下来的三天,我都像游魂一样,每天守在烟花的门口等着傅亚斯,所幸酒吧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我,知道我是傅亚斯的朋友,否则我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警察局。

若不是小葱提醒我,我可能还不会想到要去他的公寓里找他。我在他的公寓门口按了半个小时的门铃,邻居才告诉我他已经几天没有回来。我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他的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执著要见到傅亚斯,但我的脑海中那个想法却愈来愈强烈:我一定要等到他,他肯定出了什么事。

若不是周舟找到我,我还不知道我会守到什么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舟那么生气,她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我的脸上,“啪”的一声十分清脆。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打我。

“谈夏昕你他妈的够了,路放结婚的时候我都没有你这么要死要活的!他妈的傅亚斯不就是失踪个几天吗?以前十天半个月你们都不见一面怎么没有见你这么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课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傅亚斯他娘的要就来找你,不要就走人,你有那么廉价吗?现在跟我回去!他妈的再来找你我拿着扫把赶走他。走!”

周舟的这一个耳光和这番话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唯唯诺诺地跟在她的身后,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痛。

直到我回到宿舍被周舟推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我的精神才慢慢地回来,我哆哆嗦嗦地坐在书桌前任由她帮我吹着头发,林朝阳站在我的正前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谈夏昕,你可真好运,这几天都是专业课你还逃了这么多天的课,还好现在张辅导员同志晋级做了妈妈,没有时间来收拾你,否则你惨了!”

“什么?”

她往嘴里塞着零食,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写真:“那天她不是在办公室里晕倒了吗?那是她怀孕了!听说她男朋友也不和她吵架不闹分手了,要结婚了!”

周舟帮我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样也好,她结婚后事情就结束了,你也放心了。”

其实我听到张诗诗要结婚我的心中没有一点想法,因为此时的我大脑都被一个叫做“傅亚斯”的人塞得满满的,他霸占了我所有的思想。

林朝阳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我对她笑了笑,把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