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1.

在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参加了一次同学会。

我其实并不热衷参加这些节目,且初中时我和班里的同学处得不好,除了彭西南,几乎都没有联系。

我正在冥思苦想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去参加这次同学会,谈宁老师已经开口发话了:“去参加吧,你已经在家里窝了半个月,一年都没有回来,差不多是应该出门和同学们聚一聚。”

我想告诉他那些同学可能压根就不想看到我,来我家作客的彭西南却一下子就猜透了我的想法,断了我的后路:“大家都在念着你,你不去就不好了吧!”

我恶狠狠地瞪着彭西南,而他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和他的谈老师专心对弈。

同学聚会是定在除夕夜,这让本来大力支持我去参加的父母有了很大的意见:“除夕夜不是就应该在家里守岁,还出去闹腾什么。”

我趁机问:“要不我就不去了?”

这次吹胡子瞪眼的是师母:“你答应了人家了,怎么可以不去,去去去,换衣服,西南早早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过来接你。”

等我换完衣服出来彭西南已经到了,他穿了一身我从未见过的衣衫,黑色的西装外套,毛线衫加上牛仔裤,混搭起来倒是人模人样。我蹲在玄关处穿鞋子,他走近时我才发现他今天还喷了香水。

“骚包。”我小声地骂了他一句,他却笑得特别喜庆:“哪像你,大过年的还灰头土脸。”我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还没有碰到他就开始大呼小叫:“老师,师母,谈夏昕打人。”

我感觉我们像是回到从前:活泼快乐,没有间隙。

同学聚会无非是吃饭唱K,在钱柜的总统大包厢里,我看着满满的一屋子老同学有些犯怵,彭西南拉着我突出重围给我找了一个好位置,刚坐下同学们就开始起哄。

“彭西南,你和谈夏昕感情还真是好,两人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

“是呀,班里就是你们这一对最稳定了!”

在各种玩笑声中彭西南还是淡定无比,坐如钟,对于别人的调侃也不反驳,只是一笑而过。我没有彭西南的好风度,我当场就打断了他们:“谁说我和彭西南是一对?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的严肃让整个包厢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但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大家又开始拿别的同学开涮了。只有坐在我身边的彭西南,即使灯光幽暗,我依旧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阴沉的脸色。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漂亮的指甲刮着桌子的磨砂玻璃,他问我:“夏昕,你非得这样吗?”

我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发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西南,我说了,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没有再说话,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站了起来,朝那些扎成一堆在玩游戏的同学走去,加入了他们。我看着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彭西南,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人多了玩开了最后总会闹出几件事来,我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彭西南和一群大叫着“接吻接吻接吻”的老同学,还是不能进入状态。有女孩子掩着嘴笑:“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彭西南输了,选择大冒险,大冒险就是亲我们谈老师的宝贝女儿。”

这些人都已经闹疯了,彭西南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酒,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脸,我在想我要踹他一脚让他清醒还是梗着脖子让他亲一口,反正不就是游戏。我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出答案来,彭西南却突然停住了,他抓了抓头:“我还是接受惩罚吧,我想起谈老师我就害怕,亲不下去啊!”

大家又笑又闹,接受了惩罚的彭西南一口气干掉三瓶啤酒后就再也忍不住朝洗手间奔去了。这一去,便是半个小时。他的手机不停地在桌面上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季柯然。

看着在包厢里卧倒一大片的男男女女,我有些怀疑彭西南上完厕所后是不是也卧倒在外面的哪个角落。我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大厅连同包厢的走廊找了好久,甚至连大门口也去找了,都没有看见彭西南,我索性站在走廊外等着。

走廊上有大片的落地窗,此时漫天的烟花连同夜色一起镶嵌在了这透明的玻璃上,让人恨不得伸出手去将这寂寞的风景都藏进口袋里。幸好此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否则我可能真的伸出了手。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傅亚斯”三个字,任它响了一会才按下通话键。果然,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谈夏昕,你是猪呀,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而我这边却吵得不行,同一句话我说了三次他才听得清我到底在说什么。整个钱柜此时都是整齐划一的倒数声,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掐着他们数到一的时候对着电话大吼一声:“新年快乐。”

在一片欢呼声中,傅亚斯的笑声还是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我的耳里。

“新年快乐。”

“我是第一个和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吧!”

“今天并不是很愉快的一天,但是听到你元气十足的声音,我就觉得心情好多了。”他的声音很轻,幽幽地顺着电话线传来:“你说,谈夏昕,这是为什么呢?”

我与落地窗里的那个人对视着,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很红,嘴角微微上扬。我刚想说话,傅亚斯却用一句简单的话语将我炸得血肉横飞。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丝丝的困惑问我:“谈夏昕,见鬼了,这几天我一直不停地想起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呼吸急促而困难,我捏着手机看着窗外猛然绽放的五光十色,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谈夏昕,我想你了。”

我将那张滚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慢慢地笑了起来,而当我转过身时,我看到了彭西南,他面色酡红,眼神不甚清明却悲伤。

他就那样看着我,不发一语,更没有朝我靠近。

我们之间那十来米的距离,此时仿佛有一光年那么遥远。

02.

在这么寒冷的冬夜,凌晨的一两点,大街小巷却都还闹腾不已,恍若白昼。从KTV出来后,和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同学们说再见后,依旧是只有我和彭西南同路。与来时不同的是,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走在前面,彭西南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冷风呼呼朝我们袭来,我甚至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慢慢散开来的酒气。直到走到我的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彭西南才突然喊住了我:“谈夏昕。”

我回过头看他,他站在楼道的尽头,低着头,脚下是自己的影子。

“谈夏昕,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我爱的你可以死去,或者是你所厌烦的我有勇气去死。这样更好,你不用沉溺在我对你的好里,却不想与我靠近。而我,更不用为了你而卑微可笑。”

在这漆黑的楼道里,彭西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抬起头看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但他却转过了脸,朝我摆了摆手,说了再见便离开。

我看着他慢慢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怪兽,用我长长的獠牙将他撕扯得鲜血淋漓,嗜喝他的骨血,只留下这个孤独的悲伤的背影。

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我站在门口拿着钥匙好几次对准了钥匙孔却懊恼地发现,怎么也无法将它插入。我有些沮丧地扔了钥匙靠在墙上对着黑漆漆的楼道发呆,门却突然被拉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了也不进来,在门口发什么呆?和同学玩得不开心吗?”

他站在门口,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穿的毛线背心和格子家居裤,昏暗的灯光下,我怎么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疲倦。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示意我进去。我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进门,走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电视还没有关,无声地放着联欢晚会,沙发上还放着一床小毯子。我妈的房门却紧闭着,他解释:“你妈等你等到十一点,撑不住去睡了。”

我点了点头,刚准备回房间,他就小声地喊住了我,他端着一碗面站在饭厅门口:“过来吃一点东西吧。同学聚会肯定没怎么吃东西,吃点东西洗个澡再睡。”

宵夜是一碗面,更贴切地说是一碗面糊,不知道做了多久,面已经糊在了一起,汤也没有了,却还是热的。我囫囵地往嘴巴里塞着面条,刚吃了一口就发现面比它的卖相还要差,咸得让我想掉泪。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电视,眼睛却不住地往我这边瞟。

看着他挺得直直的脊梁,我的鼻子不知怎么又开始酸涩了起来,我努力地把嘴巴里的面条咽下,又吃了一大口。

“爸,谢谢你,面条很好吃。”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眼角的笑纹深陷:“你妈做的,你快吃吧,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爸。”我喊住了他,“还没有对你说,新年快乐。”

他又习惯性地摆了摆手,朝房间走去。

面碗下面压着一个红包,上面是他隽秀的字体:新年快乐。

我看着那半碗面糊,眼泪无声地掉在那碗里,说不清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在半个月后寒假结束,回学校原本我是打算喊彭西南一起的,但想起了他自除夕夜后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最终还是按掉了拨出去的电话号码。回校的那一天并不是周末,谈老师带的初三生也已经开学了,所以我是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上的火车。

八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学校时已经入夜,我上了火车的第一件事便是群发了一条短信:我胡汉三归来了,你们谁来火车站接我?

在几个小时后,周舟回复我她还在外地旅游,林朝阳则告诉我她正在LEN的歌友会现场,人都还没有看到现在已经快被挤爆了。我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十分惆怅:我要贡献多少钱给出租车呀。

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我便接到了傅亚斯的电话,我才按下通话键就听到他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在哪里呀?”

“我在火车站。”

“我知道你在火车站,你在火车站哪里?”

“我在……”我还没有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我一头雾水地盯着手中的手机,正准备拖着行李去拦车再问清楚时,一辆黑色的跑车“刷”地横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晃晃地摇下,傅亚斯的头便探了出来:“同学要去哪里呀?我送你一程要不?”

坐在傅亚斯的副驾驶座上,我不停地打量着他,他除了头发短了一些,眼袋大了一些外,丝毫没有什么变化。他看了坐立不安的我一眼,终于施舍给我一个字:“问。”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的?”

“你发了短信给我后,我上网查的。”

“你有驾照吗?”

“当然。”

“这车,你不是偷的吧?”

傅亚斯这下不淡定了,白了我一眼,有些无奈:“谈夏昕,我可以问问你,你脑袋里装的东西是浆糊吗?”

“真的不是偷的?”

“当然。”

“那是哪里来的?”

“谈夏昕,其实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傅亚斯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着,“你幼儿园还没有毕业吧,现在大学很缺学生吗?怎么会招收你这样的学生!”

“也好过你大学都没有读!”

我们就这样拌着嘴从火车站回到了学校,刚到宿舍楼下我就拉开车门奔了出去。

“谈夏昕,等等。”

傅亚斯拉住了我的手,低下头看着我,眸子堪比星辰。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株植物,那么,此时的傅亚斯就是一株薄荷,清凉刺鼻。

我的心跳就像鼓点一样规律而剧烈,他慢慢地低下了头,靠在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觉到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却按住了我,声音低沉:“谈夏昕,你……你的行李还没有拿!”

我愤愤地推开他,走回去拿我的行李,而此时的傅亚斯笑得像患了羊癫疯一样,笑得整个人一抽一抽地,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谈夏昕,你刚刚,你刚刚不是以为我要吻你吧?哈哈哈哈哈……”

静谧的夜空下,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就像孩子般爽朗。

往后我时常会回忆起这个画面,回忆起这时的傅亚斯,这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他。

让我永生难忘。

03.

周舟是在三天之后才回学校,我和林朝阳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从那辆我们从未见过的奔驰上下来,都在猜测:周舟家究竟是开车行还是洗车店。

两人的讨论没有得到结果,最后周舟用一种鬼祟神秘的语气告诉我们:“我们家不是开车行,更不是洗车店,是贩毒的?你们不知道吧,之前电视里说的那个毒枭我还认识!”

“啊……”

林朝阳正倒着水,还不知道在想什么,滚烫的热水浇在了她的手背上,一下子就红了一大片。

“林朝阳,你发什么呆,难道周舟说的那个毒枭你也认识?”

这下,她手中的杯干脆地掉到地上,碎成好几块,她慌张地朝我们摆手:“没没没,我,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

我一个巴掌拍在周舟肩膀:“你别吓林朝阳了,她胆子小。”

几人闹成了一团,所以我也没去注意林朝阳的反常,周舟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我的身上,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个多月没有见,周舟瘦了整整的一大圈,一手摸下去都是骨头。

我认真地打量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那张尖得像锤子一样的脸,笑了:“我说谈夏昕,干吗这个表情看着我,是不是羡慕我了?我减肥成功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她伸出手遮住我的眼睛,幽幽道:“夏昕,你不要看我,你洞悉一切的目光会让我感到害怕。”

这个夜晚,我和周舟一起挤在她的**睡觉,她的身体很冰凉,像蛇一样把我整个人都缠住了,呼吸却灼热。

我们就静静地躺在**,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林朝阳却突然从**坐了起来,很兴奋地问我们:“这个寒假你们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我们来分享分享吧!”说完她自己就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你们不知道,这个寒假我坐火车跟随LEN的签售会走了五六个地方,我们一群人每天守在他的保姆车外面,吃的是最差的盒饭,不过我们都很开心。你们不知道LEN还给我们签名了……”

林朝阳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周舟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我的脑海里此时却是一片混乱:巨大的落地窗,漫天的烟火花,还有黑暗中傅亚斯明亮的双眸。

“你脸怎么这么红?”周舟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没有,这个寒假你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我的话音刚落,林朝阳也附和了起来:“对对对,像谈夏昕这种整天宅在家里孵蛋的人就不说了,周舟你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吧?出国旅游了吧?去了哪里?日本还是西班牙?”

她慢慢地扯出一抹笑,声音很轻,轻描淡写道:“这个寒假我哪里也没有去,就去参加了一场婚礼,哦,结婚那个人你们应该认识,路放。”我回过头去看她,她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就像她的声音一样,而我却不知怎么感觉到一丝不甘心的意味,我想,这应该是我的错觉。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在我熟睡了之后,周舟一直没有睡着:她的手紧紧地揪着被子的一角,咬牙切齿地看着天花板,就像一个严重疼痛症患者失去了吗啡一样。她的眼神里盛满了悲伤与痛苦,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依旧沉浸在美梦中。

开学的第二个星期,我和季柯然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那一天我去图书馆看书,傍晚起风了,我在回宿舍的路上偶遇到了彭西南,他不由分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穿。

罪魁祸首就是彭西南的这件外套,当我穿着它推开宿舍门时,恰好与要出门的季柯然撞到了一起,就在我打算侧身绕过她时,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推整个人朝门上砸去,发出了“嘭——”的一声响。我的腰刚好撞到了门把手,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你干吗!疯了呀!”

“我干吗!谈夏昕,我告诉你,不要勾引别人男朋友!”

“谁勾引谁男友了!你给我说清楚!”

“难道你身上这件衣服不是彭西南的?”她睥睨我犹如阴沟渠里的一条臭虫,“彭西南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穿着他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看不好自己的男人在这里呛什么声?”周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生气了,因为她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着季柯然,“有眼的都知道,彭西南追了谈夏昕多久了,她不喜欢他不要他,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抢过来,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呛声和打人,如果我是你,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快点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或者去苗疆求个蛊让彭西南服下……”

周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快去看好你的彭西南吧,免得他又像狗看到骨头一样黏着谈夏昕。”

季柯然咬着唇瞪着我们,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只是一瞬间,它们就像雾气一样蒸发了,仿佛刚刚是我的错觉。看着她愤愤离开的背影,周舟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中指,然后她转过头来,尤其郑重地对我说:“谈夏昕,我告诉你,我现在很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看着你像个蠢货一样被人欺负我就觉得恼火!彭西南是个什么货色,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是我从今天起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和他说话,能看上季柯然这种极品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想为彭西南辩解几句,但在周舟的怒视下,我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想事情永远都是站在最好的角度,所以当一个小时后周舟陪着我去医务室上完药拉着我在食堂吃饭遇到彭西南和季柯然时我的大脑瞬间当机。我们四人如两个军队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对峙着,谁也没有抽出枪来斩杀对方,但手却是扣紧着保险。

我就像一个懦弱傻气的兵,躲在军队的最后,祈求着战争永远都不要来临,但我却永远不可能背叛我的军队。

最后还是彭西南先开口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提出了一个非常不怎么样的提议:“谈夏昕,一起吃饭吗?”

我正想回答他,周舟的手却戳中了我的后腰,傍晚撞伤的那一块上了药后被这么一戳还是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不敢迟疑,拉着周舟就走人,季柯然的眉头皱得死紧简直像要夹死苍蝇,而彭西南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谈夏昕,现在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是不是?”

我没有回过头去,而是大步地朝米饭窗口奔去。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和彭西南会走到绝交那一步,甚至反目成仇。但至少现在,我无法坦然地面对他,因为我后腰的伤口还在疼痛,它还在提醒着我。

04.

我和彭西南的这笔烂账很难理清,所以干脆就把它撂在一边。

除了我与彭西南之外,周舟和陈川也是一笔烂账:她躲着不见他,他却每天都在等着她。

在微风习习的夜里,在春雨绵绵的清晨,在日光和熹的午后,总能在女生宿舍的楼下遇到他。起初我没有在意,只是和他点点头打打招呼便走人,而直到有一次他犹犹豫豫地喊住了我:“夏昕,你可以帮我找一下周舟吗?”

我愤怒地推开宿舍的门时,周舟正坐在电脑前看电影,她的坐姿端正得像在开会。我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她却轻轻地推开我:“有事说,别挡住我视线。”

我不说话,只是瞪着她,直到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你这是闹哪般?和谁吵架了?”

“没有谁,我只是觉得周舟你这样不好吧?”我一想到站在宿舍楼下的陈川师兄,我心里便有一把大火,将我的理智烧得干干净净:“虽说这是你的事情,我不好干涉你,但是师兄对你那么好,上学期你们还那么好,才过来一个寒假你就理也不理他,电话也不接,他在楼下等你也当没看到,你知道你这样很像一个负心汉吗?”

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但周舟却不怒反笑,第一次带着咄咄逼人的语气对我说:“夏昕,你问我为什么不接受陈川?不喜欢陈川?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彭西南?为什么不接受彭西南?”

“我……”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但我依旧不甘心,试图说服周舟下去见师兄一面,“但是,师兄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对你那么好。”

周舟的眼睛还盯着电脑,“夏昕,很多的事情都不像表面那般简单。若是我和陈川真的有可能,我会试着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们真的是不可能,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所想像,相反的是不堪是肮脏的,所以我宁愿现在伤害他,也不要他以后怨恨我。”

其实我并非听不懂周舟的话,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或许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的专业课周舟并没有去上,我出门的时候她窝在被窝里看书:“我有些累了,你去上课吧,帮我请个假。”等到我下课回到宿舍后,周舟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若不是傅亚斯的电话打来,我压根就不可能会想到周舟去了酒吧。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傅亚斯的酒吧时,周舟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正轮着酒瓶子朝地上砸,整个酒吧有大半的客人都被她吓跑了。

这样的周舟太可怕了,就连我都不敢靠近。

看到我出现,酒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拉着我:“姐姐,帮我把这个祖宗弄走吧!她不会喝酒却点了一堆酒,几瓶啤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好赶她走。老板说她是你的朋友,你快把她弄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

我扭过头去看酒吧的老板,闲闲地站在一边的傅亚斯,他笑得高深莫测:“要不要帮忙呀?”

自从那天他戏耍我之后他又找了我几次,但我想到那一天的事情便气得撂了电话,更别说与他见面。这是我们这半个月来见的唯一一面,我猜不透他的一肚子坏水。我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周舟,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却醉得离谱,抓起酒瓶子就往我身上抡。

若不是傅亚斯拉我一把,或许我已经头破血流。不得已,最后我还是求助傅亚斯:“你帮我一把,帮我把她弄回去吧!傅亚斯,我知道你是好人。”

傅亚斯不知道对周舟说了什么,下一秒她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走过去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她一头栽倒在我的怀里,我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最后,还是傅亚斯帮的忙,帮我背起周舟送她回宿舍。

“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她,天色晚了,该回家睡觉了。”

“就这样?”

傅亚斯恨不得把手举起来和我发誓,但可惜他背着周舟,双手都很忙,所以他用眼神和我表示了他的诚意。直到了女生宿舍门口,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周舟,把她交到我的手里。他问我:“谈夏昕,其实我刚刚是可以阻止她喝醉,但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人模狗样的傅亚斯在此时朝我露出一个极其无耻极其猥琐的笑来:“因为如果她不喝醉,怎么有理由打电话给你让你出现。”说完他便朝我摆了摆手,走了。

我拖着像烂泥一样的周舟朝楼上走去,因为在思考着傅亚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开门时一个没有扶稳就让周舟撞到了门板上,发出老大一声响,周舟一下子就被撞醒了,我刚想看看她有没有事,她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我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实话实说:“你喝醉了,我刚刚从酒吧把你弄了回来。”

周舟点了点头,摇头晃脑地推开了宿舍门,迈了进去。季柯然和林朝阳大概都已经睡了,整个宿舍里黑漆漆的一片,周舟进去之后似乎绊倒了什么东西,里面响起了一连串声响。然后,便是季柯然的怒骂声。

“谈夏昕,周舟,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你们吵醒!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我进去一看,周舟坐在杂乱的地上一动不动,而季柯然像只愤怒的公鸡一样坐在**,见周舟不说话,更是激动,“你不要以为你总是假装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别人就不知道你龌龊的心思,你和路……”

季柯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周舟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她比季柯然要高一些,虽然瘦,却气势逼人。此时的周舟眼神已渐渐清明,她鄙视地对着季柯然讥笑:“到底龌龊的人是谁?在酒吧里陪老男人喝酒睡觉的人可不是我!婊子!”

“啪——”

我看着周舟脸上立马浮现的巴掌印和鼻下缓缓流下的那道深红,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冲上前,狠狠地反抽季柯然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