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孔玉爱一看父亲已经咽气多时,悲痛欲绝地哭诉道:“爸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一定是硬撑着的呀!你的病,根本就没有好。你是不愿花那点钱吗?可你这样走了,叫你女怎么活呀?我们还真以为你好了呢,我真是傻呀我!”
她一边哭诉,一边狠命地抽打自己。
成跃山要拉住她,她连成跃山一起狠命地打。
安葬完父亲后,孔玉爱又用铅笔画了一张她爸的像,和她娘的像贴到一起,在像前设了个灵堂。她跪在灵堂前,坚持为她爸守了七七49四十九天的孝。
在家里人和村里人的安慰和劝说下,孔玉爱才算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她和成跃山商量说,该是他们出去的时候了。
他们又到孔玉爱爸妈的墓地里,烧了些纸钱。孔玉爱跪在爸妈的坟前哭诉一番后,回到家里做出门的准备。
这天晚上,孔玉爱躺在炕上,突然想起似地坐起来说:“我不是怀了孕吧!?”
成跃山大惑不解,说:“一直照你说的做,怎么会怀孕呢?”
孔玉爱有些懊恼地说:“可我忽然想到,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月经了。”
第二天,成跃山陪孔玉爱来到三岔沟卫生院。经化验检查,医生告诉她说:“你怀孕了。”
孔玉爱听后,如雷轰顶,问医生有没有弄错。
医生不以为然,反问说:“化验的结果就是这样,怎么会弄错呢。?”
成跃山扶孔玉爱从医生诊室里出来以后,问孔玉爱怎么办。
孔玉爱咬咬牙说:“必须做掉了,不然我们还怎么出去呢?”
就在要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孔玉爱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从手术室里跑出来,对成跃山说:“不做了,回去吧。这大概是我们的命。我爸说过,人不能违命,只能顺从命的安排。我们不能毁了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娃,不然多少年以后会后悔的。”
就这样,一晃10年过去了。他们的男孩子改庭,已经9岁了,女孩子杏花已经7岁了。
回想到这里,这时孔玉爱就看到,弟妹杨桂淑和、白文侠来到她跟前。
白文侠爽朗地笑着,问孔玉爱说:“大嫂看着对面山上的路,是又回想起过去的事了吧?”
孔玉爱感慨地说:“是啊,又回想起过去的事了。一眨眼都过去10年了。”
白文侠劝她说:“光回想没啥用,该下决心出去了。”
孔玉爱喃喃自语般,重复着她的话说:“是该下决心出去了。”
杨桂淑扇了扇眼前的雪花,注意看着对面山上的路说:“是娃娃牵着我们的心啊。”
白文侠心直口快,说:“不下狠心,多会也出不去。”她歪头看看天空,接着又抱怨说,:“瞧这鬼天气,也不晚下一天,偏偏在娃娃放假的这天下大雪。”
杨桂淑比较了解情况,问孔玉爱:“大嫂的决心下定了吗?”
孔玉爱点点头说:“决心早就下定了,今年必须出去。”
杨桂淑又问:“大哥和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孔玉爱解释说:“成跃山比我还急。家里的长辈人和娃们的工作,一直都在做着。娃娃放了假,要再给他们好好地说说。我想的出发时间是过了年,正月初六,不管是什么天气,都要走。你们两家的工作做好了吗?”
白文侠有些愤愤地说:“要等说通他们,早着呢。初六我一定跟大嫂走。他们要拦我,我就跟王虎驯离婚。”
孔玉爱吓了一跳,赶紧劝道说:“文侠你可不要胡来,。还是要做通他们的工作,闹别扭走了,心里不踏实,出去也干不好。”
杨桂淑也跟着说:“大嫂说得的对。我们家麦霞她爷她奶的工作,我们也要再做做。只有这样,在外边心里才踏实。因为娃娃以后就要靠他们带了。”
“娃娃是他们的孙子,他们难道还会虐待自己他们的孙子不成吗?”白文侠反问道说
“你这个女张飞,还听不听人劝呢?”孔玉爱忍不住笑骂道说。
白文侠笑了,语气缓下来道笑说:“大嫂别生气,我是说着玩呢。我一定按大嫂说的继续做工作。大嫂还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我保证执行不走样。”
孔玉爱笑笑说:“我知道文侠说的和做的不会一样。但我们既然是一起出去,就得把话说明了,谁家里也不能存下隐患。不但要做通长辈们的工作,也要做通娃娃的工作,使家里的大小人都跟我们的想法一致,支持我们出外打拼。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功。”
这时,眼尖的白文侠忽然发现了羊肠小道上的人影,高兴地指着前方说:“快看,他们回来了!”
落雪已经把那条羊肠小道完全遮盖了。成跃山一手拉着儿子改庭,一手拉着女儿杏花,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他们的后边,是成富山拉着女儿麦霞,王虎驯拉着儿子立业。
孔玉爱、杨桂淑和白文侠迎到了他们跟前,抱起自己的孩子,回各自的家里去了。
成跃山、孔玉爱抱着改庭、杏花进了爷爷奶奶的窑洞。爷爷、奶奶接住孙子、孙女,先给他们捂手,随后把他们放到热炕上。
奶奶从锅里给他们拿出留的饭:拌汤、黑馍和腌萝卜条。
改庭、杏花两个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饭,孔玉爱、成跃山和两个孩子,一家回到他们窑里,上了炕,围着被子坐下来。
孔玉爱正色对两个他们的孩子说:“今天你们放假了,娘要给你们说点重要的事。这事虽说已经说过多次了,可还得再好好地说说。为啥唻来?为了叫你们牢牢地记住了。——爸和娘过了年就要出去闯世界了。为啥要出去闯世界呢?留在家里和你们在一起不好吗?好是好,可咱们的日子过得太穷了。这么冷的天,有个暖和的屋子住不好吗?有件厚厚的棉衣穿上不好吗?为什么每天只能喝拌汤就咸菜呢?每天吃臊子脂面,、吃大肉不好吗?为什么?因为咱家穷,没有钱。爸和娘要出去闯,就是要改变家里的这种穷日子。要让爷爷奶奶和你们过上好生活。有暖和的屋子住。有暖和漂亮的衣服穿。天天有肉吃。
“还有,你们不想去县城上中学吗?不想上大学吗?要想过上好日子,要想去县城里上中学,以后上大学,就得支持爸和娘出外挣钱。而且要尽快地出去,不能再往后拖了。爸和娘想让你们小学毕业以后,就去县城上中学。改庭上中学还有四年,杏花上中学还有五年。如果爸和娘现在不出去挣钱,到时候就没有办法送你们去县城上中学了。
“去不了县城上中学,上大学就没有多大的希望了。娘说的这些话,你们俩懂得了吗?记住了吗?”
改庭、杏花都回答说,懂得了,记住了。
孔玉爱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她转过头对儿子说:“好。改庭,你是哥哥,你给妹妹说说,娘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改庭将他娘刚才说的话,给杏花复述了一遍。
孔玉爱听后,点头称赞说:“很好,改庭说得一字不差。以后要牢牢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爸和娘一外出,家里就少了两个主要劳力,爷爷奶奶要种地,还要看护你们,会很累。你们要争取自己管理好自己。不要给爷爷奶奶增加太多的麻烦。首先要搞好自己的学习。遇上有人欺负你们,要能忍尽量忍,不要和人家打架。实在不能忍时,告诉老师和爷爷奶奶。一定要把功夫用在学习上,遵守纪律不打架,按时上学,按时回家,听爷爷奶奶的话,支持爸和娘在外打拼挣钱。这些记住了吗?”
改庭、杏花异口同声回答说:“记住了!”
孔玉爱点点头,又对女儿说:“好。这回杏花说说都记住了什么。”
杏花也说得一字定不差。
这天晚上,他们那个窑里的灯一直亮到了深夜。
春节到了。孔玉爱、成跃山、杨桂淑、成富山、白文侠和王虎驯利用过年家家户户的人都在村里的有利时机,带着他们的孩子在村里挨家挨户拜年,同时告知村里的人,他们要外出务工去,恳请村里人多多关照他们的家人。
正月初三,孔玉爱和成跃山把要同他们一起出去的另外两家人请到他们家里,三家人开了个会。
孔玉爱在会上对着给三家的老老小小,摆事实讲道理地开导道人说:“我们三家的六个主要劳力,初六就要去外边闯世界了。这是三家的大事,所以我们六个人商量决定,必须开这样一个会。为啥唻来?因为我们出去闯,是想让三个家庭摆脱贫穷,走向富裕。是想叫我们的长辈们不再为钱犯愁,能像城市人那样,住暖暖和和的房子,穿暖暖和和的衣服,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闲暇时能出去转悠游转悠游,看看外边的大世界,享受享受人生的快乐。是想叫我们的娃娃能到城里去上中学,然后上大学,出国留洋,成为国家的栋梁。我们出去闯,就是为了这个。这是个很好很大的理想。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成功不能光靠我们,有一半要靠家里的人。要靠长辈们起早贪黑忙碌,要靠长辈们多辛苦,打理好家里,照看好娃娃。要靠娃娃们好好学习听话,为家里争气,让爷爷奶奶省心,让我们在外边放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外边一心一意地打拼。这就是我们要开这个会的目的。不知长辈们和娃娃们听明白了没有?”
成跃山的父亲接茬表态说:“改庭和杏花的娘,在家里给我们多次说过出去的道理了。我们觉得她说得很对,完全支持他们出去。”
成富山和王虎驯的父亲也说他们完全支持儿子媳出去闯。
这时候,孩子们中年龄最大的改庭站出来说:“我和杏花、麦霞、立业一起商量过了,我们保证好好学习,不打架,不惹事,听爷爷奶奶和老师们的话,用实际行动支持爸妈去外边打拼。我说的话,也代表他们三个。”
开完会,在另外那两家人离开以后,孔玉爱把她和成跃山结婚时的合照从墙上摘了下来,挂在了放到改庭、杏花在家时学习、做作业的桌子对面地方墙上。
然后,孔玉爱把改庭、杏花叫到跟前,让他们坐到学习做作业的地方桌子旁,嘱咐道对他们说:“以后你们看到爸妈的照片,就跟看到爸妈一样。爸妈每天都看着你们学习,看着你们做作业。你们每天要按照妈给你们说过的那样去做,好好地复习当天学过的功课,好好完成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们记住了吗?”
改庭、杏花异口同声回答说:“记住了!”
孔玉爱摸摸孩子们的脑门,鼓励说:“好,你们现在就演习一下,看看你们记住没有,做得好不好。你们现在就背上书包到大门外边去,演习一下你们从学校回来以后,要怎么做。”
两个孩子很认真,背上书包,跑到大门外比较远的地方,然后演练做起来,。他们进了院门,先问爷爷奶奶好,然后看看家里有什么活,他们一起打扫了院里的卫生,然后到窑里学习做作业的地方坐下,看着爸妈的照片,向爸妈汇报这一天的学习情况,随后就坐下来学习,做作业。每一个环节都做得很到位。他们甚至忘记了是在演习,迅速很快进入了复习功课,、做作业的状态。
孔玉爱和成跃山被感动了得,忍不住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杏花不解地问:“爸,妈,我们做得不对吗?”
孔玉爱强忍住泪花说:“做得对,你们做得太好了!”
成跃山用手背摩挲着眼角说:“只要你们每天能够这样,爸妈在外边就放心了。”
改庭、杏花向爸妈表示,他们每天都能这样。
孔玉爱接着又嘱咐说:“爸和妈到了北京以后,每个星期都会给家里写一封信。你们也要每个星期回爸和妈一封信,向爸和娘汇报这一个星期的学习情况,以及家里的事。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改庭、杏花异口同声回答。
随后,成跃山和孔玉爱带着孩子们改庭、杏花来到他们外公外婆的坟地,化烧纸钱,与改庭、杏花一起,给已故的老人磕了头。
孔玉爱跪在坟前,默默地说了许多话,这以后才起身来。
孔玉爱又来到她爸的窑里,从墙上揭下父母她爸和她娘的画像。当她把她爸和她娘的画像装进要带走的提包时,不由想起她曾在这窑里对她爸说,要带他去北京游玩的那一幕,一下子伤心得泪如泉涌,哽咽不止。
初六的早晨,孔玉爱他们出发了。他们全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这新衣服是她们早就做好了的,,春节时都没有舍得穿,就是要在外出的时候穿。
孔玉爱是一身深蓝色、传统农家女衣式样,整体的前襟,圆园领,盘偏扣,非常精致的人工纽球和纽环,领口处和沿纽扣处有暗红色的边儿,有密密麻麻紫色的缝线,裤子两旁有两道黄色的夹条。这衣服是孔玉爱自己做的,她说这衣服既是外出时穿的,也是去了以后干活时穿的。
杨桂淑的衣服和孔玉爱的衣服大同小异,只是上衣是蓝色,裤子是黑色。白文侠与她俩不同,她是一身印花的衣服。这是她从三岔沟便宜买回来的。她说她要一到外边,就叫人认不出她是从山沟里出来的。
三个女人全剪成了短发。
三个男人的新衣是一样的,都出自杨桂淑之手。他们穿上新衣以后,显出齐刷刷精神干练的样子。
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送他们到山口。
孔玉爱、杨桂淑和白文侠与孩子依依不舍。最后还是孔玉爱说:“我们是出去创事业的,都要高高兴兴的。走吧,家里的人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六个外出的人,随即与家里人分手,大步走去。
麦霞忍不住地喊了声:“娘——!”
杨桂淑当即就想要跑回去,。孔玉爱赶紧拉住她,用力握了一下说:“走!谁也不许再回头看了!”
她说着,带领几个人狠心地走去,谁也没有再回头。
六个人走出家人的视线后,全是满脸的泪水。
他们到三岔沟,挤上了长途汽车,一路颠簸行进。
到宝鸡火车站的时候,根本买不上票,上不了车,。因为这时正值是春运高峰期,车站内外到处都挤满了人。
后来总算上了车。别说有座位,连站的空隙儿几乎都没有。
孔玉爱对他们几个人喊话说:“慢慢地散开了,。车上都是返回工作岗位的人,趁机会打问打问到北京找工作的信息。”
成跃山等人便向车厢里边挤去,分散开来,向车上的人,打问到北京后怎么找工作。
火车开动了。随着火车的开动,车厢里似乎变得不那么拥挤了。这时有人唱起了一支《城市也是我们家》的歌。许多人跟着唱起来,车厢里顿时活跃了。
那歌里唱道:
春雷一声震天地响啦!
泥腿子进城弄春潮啦!
从来城乡天地间,
泥腿子成了改天的人。
盖高楼,建大厦,
架桥梁,搞美化,
吃喝拉撒也少不了咱,
泥腿子的汗水浇开城市绚丽的花,
城市也是泥腿子的家。
春雷一声震天地响啦!
泥腿子进城弄春潮啦!
莫说泥腿子笨,
莫说泥腿子傻,
诚实善良城市需要它。
泥腿子跟着城市走,
泥腿子跟着城市学,
泥腿子与城市一起在长大,
城市也是泥腿子的家。
春雷一声震天地响啦!
泥腿子进城弄春潮啦!
一年三百六十五,
泥腿子天天生活在城市里。
春潮冲去了腿上的泥,
一身洋装穿身上。
在城市里吃,在城市里睡,
城市也是我们的家,
城市也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