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司幽·山月1(谭以牧作品)

司幽刚从沈樵的客房处回来,冷不防看到张颂鹤坐在外屋喝茶。她离开之时他还睡着,这会儿竟然醒了。

“你去哪儿了?”张颂鹤问。

司幽坐在他对面,给自己续了杯水:“我解出沈樵的谜团了。”

“哦?”张颂鹤吧咂吧咂嘴,极有兴趣,问,“怎么回事?”

司幽润了润喉,将来龙去脉说了。

张颂鹤沉默半晌,笑了起来:“天底下还有这等可笑的诅咒,我爱你就会皮肤溃烂而死。”顿了一会儿,他又重复道,“我爱你。”

司幽揶揄:“非要强调这几个字?对着空气说呢还是对着谁说?怪骚的。”

张颂鹤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会当真,怎么连个面子都不给我。”

“你爱的人不是我。”司幽冷冷地道。

张颂鹤的表情微微一僵,连忙倒了一杯茶:“对对,你说的都对。喝茶喝茶。”

“不喝了,现在躺下还能睡一个时辰。”司幽起身,施施然入了里屋。

房间的角落里,桐荷抱臂眯着眼。张颂鹤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走到长椅上躺下了。

假亦真时真亦假,张颂鹤边睡边想,也许呢,他便是曾经爱得太深,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次日,张颂鹤将司幽摇醒。司幽睡得两颊酡红,好似醉酒了一般。嘴巴噘着,上面像是镀了一层温暖的釉色。

司幽皱眉问:“何事?”

“你忘了,今日集萃楼拍卖会。”

司幽一拍脑门:“啊,对。”

她确实是忘了。

两人刚刚出门,便见忘忧楼内挤满了人,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司幽悄悄问了旁边一个状似看热闹的看客,那人担忧地道:“沈樵沈老板死了,有人用两根筷子扎穿了他的咽喉。”

“沈樵?”司幽惊讶极了。没想到,昨夜竟然是她见沈樵的最后一面。张颂鹤嬉皮笑脸地道:“这回你摊上大麻烦喽!”

司幽狠狠踩了他一脚:“乌鸦嘴。”

说来也巧,一个赵慕良,一个沈樵,都死了。司幽甚至觉得,这忘忧楼内有妖邪,下了诅咒,所以命案不断。

司幽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中,只见永安王平礼也在现场。现在的他想必头疼万分,好好的一场拍卖会,连续闹了人命案子,甚至连拍卖会的主持者沈樵都死了。

沈家顶梁柱死了,谁来保证拍卖会顺利进行?

“老爷……”他正皱着眉头,忽然便见一个妇人,扑到蒙着白布的尸体前哭啼不止。

“老爷你死得好惨呐……”

“大胆,王爷在此,岂容你大声喧哗?”

妇人帕子一抖,连忙跪地叩拜:“民妇辛小娘拜见王爷。”

平礼不解地问:“你是沈樵的什么人?”

“民妇是沈樵的内人。”

“胡说,”有人揭穿道,“沈老板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几时续弦了?”

“民妇句句属实,自夫人去世后,沈老爷的生活起居都是民妇照料的,民妇原是随夫人陪嫁来的丫鬟,相处的时间久了,沈老爷便对民妇依赖有加,府里上上下下都可以作证。”

“原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名分的丫鬟,连妾室都算不上。”有人酸了一嘴。

辛小娘这时候装深情,无非是想借内人之名分一笔财产。

司幽还隐约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啊,沈樵有一个养子名为沈威,平日里奸诈得跟只狐狸似的。那辛小娘哪看得上这老的,八成是和那小的有一腿,奸夫**妇在设法谋取沈樵的万贯家财呢!”

“我也听说了。何况前些日子,沈樵还隐约透露要把所有资产上交国库,他们一定是坐不住了,所以才打算谋财害命。”

“人,一定是沈威与辛小娘谋杀的。”有人下结论。

“也不一定,三天前沈老板和何老板不斗急了眼吗?何家沈家向来不和睦,说不定是那何老板暗地找人做掉的。”

“你傻啊,刚闹矛盾就杀人,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说的也是。”

那讨论得起劲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司幽道:“沈樵原来还有养子,连自家丫鬟都不放过。我以为他当真如故事里那般单纯忠贞。”

“一点也不矛盾。”张颂鹤笑笑,“人老了,就不能以年轻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就算他格外恩待丫鬟,也不代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方菁菁。”

“人对衰老最是无能为力,也最难参破。”张颂鹤似有感慨,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繁复绮丽的花纹沿着横梁铺陈而去,他时常有种如梦如幻的错觉。仿佛他醉倒在梦境中,还未醒来。

司幽知道他的故事,附和般安慰道:“你倒好,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容颜老去了。”

“不好。”张颂鹤低声道,“一点也不好。”

司幽无语,干脆将注意力转移到沈樵上。有人向平礼告密,寅时司幽曾找过沈樵,不知对沈樵说了什么,沈樵自那之后变得特别消沉,将下人全部遣退了,将自己关在屋中。

平礼皱眉。

沈樵的死状像极了自杀,仿佛他当时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两根细细的筷子,想到伤心处,便将之插入自己的喉咙里。

可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他死时会露出那样惊悚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临死时被吓着了。而且,他右手手掌全部萎缩,只剩下一张皮。

平礼没有办法不将此事与妖物联系起来。

当事件是人力无法实现的时候,他只能如此思考。他平时本来是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的,也不会下意识将一件案子定为妖乱案。最近有所转变,也许,是接触得多了。

忘忧楼里,他唯一认识的妖怪,就是司幽。那只看起来与人间美艳女子别无二致的妖怪,一双眼睛漆黑如炭,蕴藏着凛冽的光火。

毫无意外的,司幽成为平礼的座上宾。她可以这样认为:其实平礼怀疑她,只是不敢造次,假装和气。

司幽不介意他的想法。她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我找他,只不过因为他跟我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在故事里他很单纯,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养子,还养着一个操持家务的女人。”

张颂鹤不请自来,坐在司幽旁边,自顾自喝了一盏茶,笑道:“男人老了都一样,沈樵生意往来与应酬颇多,没有一个女人打理内务怎么行。”

平礼嘴角一僵,片刻后道:“沈樵死得蹊跷,本王认为,这忘忧楼里藏着不止一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