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鬼鸣啾啾
“是他,就是这个狗官,是他把我们囚禁在山里的。是他害死了那么多的乡民,我要杀了他!”
说着,汉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猛地蹿了起来,挣扎着要朝张恒田冲过去。
张恒田吓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周围的官员赶忙离他远远的,生怕连累到自己。
萧齐侧着身子,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会,而是继续问那汉子,“你先冷静一下,把事情说清楚,本王一定会给你们个公道。”
汉子发现挣脱不开束缚,恨恨的喟叹一声,垂下头来慢慢说着。
汉子名叫郑先民,益州人氏,家里就他一口人。灾情发生之后,他原打算去益州城投靠自己的表亲,却发现官府的人把灾民都拦在了城外,说是州城没有粮食救济他们,让他们去其他地方逃难。
“天老爷,谁不知道益州是蜀中的粮仓,每年的粮食多得吃不完,刺史大人这不明摆着是不想管我们的死活嘛!”
“我和几个同乡不服,想要闯进去,守门的差官就拿大棒子招呼,好些个身子弱的,都被他们活活打死了,然后把尸体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东边的渝州没有遭灾,大家伙儿就成群结队的往东边走了。”
“这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只能吃树皮,挖草根,就是这样还是走一路死一路。”
“我们好不容易熬到了渝州,以为终于能够看到一条活路了,哪知道渝州的官员同样不许我们进城。我们苦苦求了三天,渝州的那个别驾终于答应给我们放粮了。”
“虽说只是清得可以照人的稀粥,但总比啃树皮要强啊。大家哭天抹泪的给别驾大人下跪,感谢他救了我们的命。”
“别驾大人说,让我们在城外等几天,城里正在给我们修房子,等修好了大家就有地方过冬了。”
“我们等啊等,等了好几天,终于有了消息。”
“一个小官儿跟我们说,刺史大人说了,城里房子不够,他在城南给我们又盖了一片,让我们去那里住。”
“大家以为这次老天爷开了眼,让我们遇到了一群好官儿。哪知道,哪知道……”
汉子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呜咽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萧齐指了指他身旁那个同样哭得稀里哗啦的高个子,说:“你接着说!”
高个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抽抽搭搭的说:“我们起先还不信,以为他们是在骗我们。没想到,那个姓张的刺史竟然亲自来了,让我们跟着他去城南。”
“到了城南一看,全是大山,哪有什么房子。我们就要吵着回去,那个狗刺史嘴脸马上就变了,把我们全部都赶进了山谷里,还让人在外面砌了一堵墙防止我们逃跑。”
“我大哥想翻墙出去,刚爬到墙头就被乱刀砍死了。大家伙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挨一天算一天。”
“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饿红了眼,就开始吃人,一开始只吃老人,老人吃没了就吃女人,接着吃孩子。”
“到最后,大家都疯了,看谁都想咬上几口。”
说到这里,高个子把头埋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请求萧齐饶了自己。
“王爷,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吃人的。要是有粮食,哪个狗日的才想干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
“您行行好,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萧齐沉默不语,诸位大臣也都不敢大声喘气。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萧齐胸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罢了,你们也是被逼无奈。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吃了人,这辈子就别想再堂堂正正的活着了。”
“憨牛,把他们押下去,找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吧。”
短短的两句话,就用尽了萧齐全部的力气,今日的所见所闻,差点震碎了他的三观。
以前只是在小说里看过吃人的场景,那时不过是匆匆略过,偶尔想起也无关痛痒。
可是今日山谷中犹如人间炼狱的场景,恐怕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
“殿下,臣看您气色有些不太好,要不要回府歇息?”
众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萧齐,生怕挑动了他哪条神经,唯独张怀德站了出来,关心萧齐的身体。
萧齐摇摇头,“回府就算了,本王就在这里休息片刻,等统计完了人数,及时报上来。”
一炷香之后,齐文佐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树荫下,小声回禀道:“殿下,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完毕。”
萧齐抬了抬眼皮,示意他往下说。
“尸首共计两千六百具,神志失常者一千,剩余四百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唉!”萧齐叹息一声,迟疑了许久方才吩咐道:“渝州尚未消暑,尸体堆放了这么久恐怕会滋生瘟疫。让太医院的人按照惯例,处理之后,就地掩埋吧。”
“至于活着的人,除了吃过人的,余着妥善安置。”
“是!”齐文佐眼睛滴溜溜乱转,领命之后便要离开。
“等下!”萧齐又出声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何吩咐?”齐文佐问。
“你爹把你留在本王身边其实是想历练你,你也不用担心本王会故意针对你。以前是以前,今后是今后,咱们都要学会长大。”
萧齐也不给他解释太多,就将其打发走了。看着齐文佐一瘸一拐的背影,萧齐只希望他能明白他父亲的用意。
发了一会儿愣,萧齐朝那群官员看去,见张恒田没了踪影,心道一声坏了,翻身而起跑了过去,大喊道:“张恒田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人纷纷低头寻找,自从看到山谷里的惨状之后,他们就有意识的躲着张恒田。见他刚才晕倒了,也都没有理睬。谁知道,就一炷香的工夫,那老小子就没了人影。
“殿下,殿下,这个狗日的在这里!”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憨牛拎着捆成粽子的张恒田,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殿下,我刚才在林子里拉屎,这老小子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吓得我把屎都夹断了。”
萧齐摆摆手,不想听他说废话,用脚踢了踢张恒田,问:“人还活着吗?”
憨牛嘿嘿一笑,“晕过去了,掉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捆得,手法还挺熟练。”
萧齐自然知道是谁,白了他一眼示意把人弄醒。
憨牛拎起张恒田,举起大手就朝他脸上使劲儿招呼,一顿密集的啪啪声之后,张恒田咳出一口血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萧齐冷冷的看着他,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张恒田,两千六百余条人命葬送你手,你还有何话说?”
张恒田惨然一笑,咧着沾满血的牙齿,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没什么说的。只是临死前,想告诫一句殿下。蜀地秋雨连绵,山势险峻路且滑,别一着不慎把命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