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甲蹦

水尸鬼来势凶猛,好在船舱里的水位并不高,暂时还能抵挡一阵。不过条件只会对水尸鬼越来越有利,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猿方对付水尸鬼不在话下,大猴子打小猴子,抓起来像拔根毫毛扔出自己的分身似的。

要不是有舱壁挡着,一个跟斗摔出去就是“十万八千里”,个个都有驾驭筋斗云的血继。

槟榔仔十分吃力,怕是三发五雷掌已经耗尽他的真气,还未“回蓝”。

老龟更不必说了,早已跟水尸鬼结下不解之仇,在水尸鬼内部的悬赏金一定很高,可能大部分水尸鬼每次进出,都是抱着要弄死这老秃子的心态来的。

老龟说不行就不行了,一是架不住水尸鬼蜂拥而至;二是船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以他现在的身姿,“身高多少”已经不能适用于他了,“身长多少”才是衡量他体型的标准用语。

老龟深吸一口气潜入坑洞,槟榔仔挪步填补老龟玄武位的缺口;小迪与之相对,处在朱雀位;两大猿方龙腾虎蹴,分别守着青龙与白虎位。

船上虽没有东、西、南、北的固定方位,然他们则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位列,摆开一个最简单却最实用的四象守护阵。

再加上我和老龟分别处在中央的勾陈与腾蛇位,整个阵列又可以随时从四灵镇魂,转化成六兽摄魂的阵法。

任水尸鬼再怎么猖獗,一时间也难以破阵,除非海水淹过六兽的头顶,等到那时还打不开坑洞,我们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端着石首,不敢浪费他们拚命争取到的时间,可是不管我怎么挪动位置,就是对不上。

情急之下我恍然看到石首的顶部,好像雕刻着一个九藤花的印记,而且这朵邪花明显是反过来倒立着的。

我一捉摸不对,立马把石首颠倒过来,重新用带有拱门的一面对着自己,使顶部的九藤花端端正正地座在上面。

没想到刚调整几下,石首居然严丝合缝地跟机关融为了一体。

我欣喜不已,赶忙旋转它。

岂料猿方的石首异常固执,可能因为水压的关系,任我怎么用力它都不动分毫。

老龟虽然浮在我身后,可是他的手脚显然帮不上忙,于是我示意他石首已经咬合完成,却无法转动,要他游上去搬请援兵。

不多时,小迪和槟榔仔也先后潜下坑洞,只留黑白猿方在水面上以寡敌众。

石首再顽固也拗不过我和槟榔仔求生的欲望,在合力之下,不得不扭头屈从。

果不出我们所料,六边形的坑洞在最后一道机关转动360度后,终于开启!

瞬时间,我们连同着海水一齐冲了下去,真像在抽水马桶里一样。

压根来不及招呼猿方,垂直坠入了六边形的坑洞,脑子还处在一片空白的时候,从一汪水再次掉落另一洼水中!

我湿魂落魄,一下子又忧心忡忡。

心说下面如果也是一船舱水,跟上一层有什么区别呢?如若海水源源不断地灌进来,早晚不一样溺死其中吗?

双脚一蹬地,我浮出水面,上层淋下来的海水如雨季瀑布般倾泻如注,持续拍打在我的脸上,完全睁不开眼睛。

片霎之间,水帘在几声“吱吱呀呀”的响动中,逐渐变为水柱,水线,消失了……

洞下漆黑一团,连盏瞎眼的壁灯都没有,只能听到还未平息下来的水波声。

我踮着脚,水位刚好淹到嗓子眼儿,站也不是,游也不是,不高不低的十分难受。

我呼吸不易,干脆脚尖点地往上一跃,踩着水问道:“都没事吧?小迪,你在哪儿呢?”

“噗喔……没事,没事。”

“哎呦,可算下来了,没事儿。”

槟榔仔和老龟在同一个方向报了平安,似乎老龟扒在他的肩膀上。

“小迪!管小迪!你在哪儿呢?”我又连叫了两声,仍听不到任何回应。

难道她没跟着我们一块儿掉下来吗?

我很是疑惑,刚准备接着呼唤她,却倏地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细语。

“甲蹦……甲蹦……”

那个声音极小,而且有点儿模糊,听起来很像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甲蹦”是一句台语的发音,“吃饭”的意思。

重点不在语义,这个声音竟然出自我们四人之外!难道下面还有人活着?

我猛然回头,“谁?谁在讲话?”

“甲蹦……甲蹦……”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我,仍旧低吟着要吃饭。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乍然间,四面八方居然同时响起了“甲蹦”声,令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恐怕这些要吃饭的声音,已经习惯了洞口一开启,即会有食物掉下来的规律。

如同池塘里喂养的鱼,感应到投食器打开后发出高频率的音波,即使没有鱼食投出,也会聚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地要甲蹦。

老龟好像说过,水尸鬼会把死人、马头、人偶,以及一些贡品拖进坑洞內。

我记得海祭仪式上除了面点,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牲贡,不会这些家伙虽然满嘴人话,却一肚子腐胔吧?

莫非他们要甲蹦的对象是我们?

干你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看来这里真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程序搞错了。

应该先在上一层被溺死,然后水尸鬼把我们拖进坑洞里冲下来,最后在完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甲蹦,这样才不会有什么痛苦。

现在可好,直接跳过一步,只能像章鱼一样被活吃了!造孽呀,以后也不吃醉虾了。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甲蹦!!!甲蹦!!!”

声音的情绪愈加高涨!我仿佛身处监牢之中,四周满是宛若困兽般的囚徒,从他们饥渴的声气里,我几乎能听到口水在嘴里泛滥时那种黏黏的声响,怕是再不开饭就要群起暴动了!

恰在此时,坑洞口突然又一次开启!一灌吨级的水量裹着大大小小的人形生命体滚落而下!

借着上一层幽幽的亮光,我看到小迪和一只猿方,每人身上至少缠着七八只水尸鬼,霎那间砸在了我的身上!

搏斗并没有因此而终止,我和槟榔仔与老龟被强制扯入战局。

猿方以一当十,抡起两只有力的臂膀发动了怪力;水尸鬼根本不堪一击,与我们一番混战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洞下又变得一片漆黑,水面慢慢恢复了平静,连甲蹦的声音也一去无踪。

水位的高度很是尴尬,在里面打斗比游泳累上数倍,我暂时无力踩水,不得不踮起脚尖,使劲把脖子伸出水面喘了几口粗气,感觉身旁立着半截黑塔,并不见小迪的身影。

等稍微喘匀实之后,我开口唤道:“小迪,你在哪儿呢?没事吧,怎么没跟我们一块下来呢?”

“没事,我在这边。”

小迪的声音从半截黑塔上面传来,“你知道吗,刚才好险喔,再晚一点恐怕就下不来了。”

“是吗?上面怎么样了?另一只猿方呢?”

小迪说:“水尸鬼实在太多了,那一只因为断了手臂,可能没有办法了。”

我说:“恩,不下来也好,下来也是被甲蹦。”

“甲蹦?”小迪问。

“奥,你下来晚了。”我说,“刚才有一波东西要甲蹦我们,太黑了,我没看清楚是什么,这不被咱们一闹,把他们的饭局也给搅黄了。诶?你们身上有没有能照明的东西啊?黑灯瞎火的,万一过一会儿又来甲蹦我们,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应对呀?”

小迪说:“没有欸,我的手机进水坏掉了,已经第二部了,下次真的要买防水的!”

我说:“得,这回亏大发了,我的手机也没了,梁老板转去土州卖鸭卵,佣金也别想了。”

(土州指阴间,转去土州卖鸭卵是死掉的意思。)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听槟榔仔和老龟在一旁小声嘀咕,“爸,这个节骨眼就别犹豫了,术法比命还重要吗?”

“嗯……”老龟沉吟了一刹,“好吧,弟弟,你有带在身上吗?”

“爸,我可是有备而来。”槟榔仔说完一扭头,冲我们这边喊道,“稍等一下,我来照明!”

我不明白槟榔仔要干什么,听话音大概准备施展什么不能示人的术法。

心说他不会想把五雷掌当照明弹用吧?那种转瞬即逝的雷火就像爆竹“闪光雷”似的,费火药还不持久,得多少发才能照亮一分钟啊?

不知五雷掌能否变化,好比把爆竹里的火药倒出来改成烟花,最好是“仙女棒”那样的。

我正瞎琢磨,水中忽然冒出一丝青色的荧光,荧光不断变粗、变长,变成两条、三条……有如血管一样陆续分叉,又归拢在一起。

片时,在荧光的点缀下,槟榔仔的轮廓显现出来,我本以为他的血管在发光,不料荧光的流动并未停止,就像鬼画符一般,在槟榔仔身上逐渐连成一笔笔符咒样貌的线条,瞬间翼亮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