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陪死

黑纸弹丸与黑头仙丹,可谓物以类聚,简直是屎壳郎配花大姐,天生的一对。

据说火药是在炼制丹药的意外中发明出来的,既然这么匹配,何不让它们坠欢重拾,一起叙叙旧,回想一下丹炉里美妙的回忆呢?

我装填上最后一颗黑纸弹丸,悄悄接近黑头,准备来个奇袭。没料到还挺顺利,黑头居然一动不动地卧在那儿。

难道死了?要不就是我的身法有了长进?

我继续轻手轻脚,等离近一点后,发现地上的头颅仍旧纹风未动。

我突然有种想跺一脚把它惊醒的冲动,因为一颗头能蹦能跳看起来可怖,但是像死了一样墩在地上,也挺瘆人的。

我壮壮胆又往前靠了靠,感觉那种黑乌乌毛乎乎的后脑勺好像跟人脸蘑菇有几分相似,莫非这里也覆盖着凤凰涅槃后残留下来的雌凰沙吗?

我顿时有了底气,三两步绕到头颅脸前。

诶呀我去,我十分讶异,心说这不是海蛎灰的人脸蘑菇吗?怎么串生到这儿来了?

俯下身子,仔细端量,实在太像了,比先前那颗人脸蘑菇还要传神数倍,简直栩栩欲活,连脸上的皱纹都带着几分死亡时挣扎的表情。

正在此刻,我似乎感觉眼前的人脸蘑菇慢慢升腾起来,但是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一秒钟便被我识破了,原来不是人脸蘑菇在升,而是我的身体在往下降!

靠北,不知什么时候,地上的玻璃竟然像初冬时水面上的冰皮一样,碎成了数块儿,正被脚下的淤泥连带着我一起沉下去。

与此同时,海蛎灰的人脸蘑菇猛地睁开眼睛,“呼”的一声,倒上来一口粗气!

我滴妈呀,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泥里。

“兄弟,我可等到你了!快……快随了……哥哥一起下去吧!”

我闻声一阵肝儿颤,心想这他妈是死的冤枉,要拉我一块儿下去呀!

我没敢作声,听说这种时机,黑白无常就在身边,你只要一答话,就会被套上绳索跟将死之人栓在一起,去地府给他当垫背的。

不过我嘴上虽然没出声,心里却两两相望且念念有词:海哥呀,你就英勇就义了吧,闭上眼,大胆地往下沉。我知道你是因我而死,肯定不甘心,但是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啊。你放心,以后逢年过节的纸钱元宝和烟酒香烛,我都给你供得足足的,再给你扎三个纸人服侍你,一个田鹿,一个苗鹿,再来一个思鹿,保你在土州(阴间)富甲一方,做个三鹿郡公。

“兄弟!你愣着干什么?快……快碎了,你想跟哥哥一起下去吗?快跑!”

我闻声又品了品话的味道。噢,他妈的,原来听错了,不是要我随他下去,而是说玻璃快碎了,让我快跑。我还以为要拉着我陪死呢,既然你这么有情,那我哪能无义呀。

我赶忙把超度海蛎灰的一番“肺腑之言”推翻,心中默念:刚才说的不算,刚才说的不算……

随后开口对着海蛎灰说:“海哥!你别乱动,越动陷地越深!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你别着急,保持住,容我想办法救你!”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快……啵啵……噗,跑……啵啵啵啵……”海蛎灰话都没说全乎,下半张脸就没在泥汤儿里不停地吹泡泡,只好用尽全力,仰着头冲我直使眼色,叫我快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心说什么意思?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哪样啊?

就在脑子没转过弯的时候,突然有一条裹满泥浆的东西,迅速从我脚下的淤泥里伸了出来!

这条东西形似一根巨型八爪鱼的触须,上来后瞬间缠住了我的双腿。

当我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原来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急得海蛎灰不住挣扎着摇头,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

靠北!没想到泥里会有东西!好大的劲儿啊,把我的腿都快勒折了。

我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扒那条触须,可是裹满了泥浆,滑不溜秋的压根使不上力。

此时触须已经完成了捆绑,拽着我朝淤泥里拉,由于力量相差悬殊,我根本没有抵拒的能力,眼看着自己的小腿、大腿,被逐步扯进泥里。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看来这次真要随着海蛎灰一块儿下去了。

其实淤泥没那么疏松,反倒挺密实,只不过触须的力道大得惊人,硬是顺着它拱上来的缝隙把我往下拖,好在我是个翘屁股,不然像海蛎灰浑身上下净骨头,肯定也只剩颗头露在外面了。

我被无可置疑的绝对力量束缚着,犹如缠上了地府的锁魂链,无法挣脱。

听说人临死时能看到接引的鬼差,我一直都不清楚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为了这件事我曾经请教过爷爷,爷爷说黑白无常俗称黑爷白爷,专门负责外出牵人魂魄,抓回地府后交予七爷八爷,就是牛头马面,然后不论青红皂白先胖揍一顿,再经阎王审判,判官定案,按善恶功过,送去投胎或打入地狱。

记得爷爷还做了个比喻,说黑白无常如果属于刑侦人员,那牛头马面就相当于法院里的法警,不知是否在开玩笑,或许今天能亲眼目睹。

我无计可施,居然在临危之际胡思乱想些虚无的民间传说,头壳坏去(脑筋坏掉了)。

恰在此时,洞穴里突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泥里跳出来,感觉绑缚在腿上的触须缩了回去,大概被巨响惊到了。

我把握住这个机会,屁股用力着地,双腿使劲往上一抽,由于腿和淤泥间有触须缩回后留下的空隙,我没费多大力就把两条腿抽了回来。

又一个机灵,我出泥后的第一反应奔向海蛎灰,一看想拉他上来根本无从下手,不过也顾不了那么些了。

我果断地将一只手伸进泥里,撸住海蛎灰脖子与下巴之间,另一只手揪住他后脑勺发际线上的头发,如同拔萝卜一般,也不管他疼不疼,一口气把他拔出来一大截。

果然缠在他身上的触须也同样缩了回去,随后我一倒手掐住他的胳肢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像抱小孩似的把海蛎灰托出了泥坑外。

“噗哇!兄弟,你劲儿真够大的!”

海蛎灰狠狠地用手背抹掉嘴上的淤泥,又顺手揉了揉后脑的发际,“咱得快跑!那东西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说不准一会又拱上来了。”

“对对,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阿婆啊浪杠(有状况,要逃避)!”

我话音一落,和海蛎灰撒开腿就跑,却一个东逃,一个西窜,明显来自两个方向,看来海蛎灰是从小迪和鱼腥水那条路行至于此的。

我精神为之一振,不过立时又消沉下来,兴奋是因为两条路相通,接着往下走便能遇见小迪和鱼腥水,失望则是由于没有出路,玻璃洞和虺腔有如绳套一样绕了一个圈,恐怕时间久了,全员都会因缺水缺粮而困死在这里。

我点手唤海蛎灰,“海哥,这边走!我刚从那边过来,走不通。”

海蛎灰转身回来,“这边的路也不好走啊,一圈一圈的,像个螺旋形的弹簧,只进不出,我滑下来时快晕死了,不可能爬上去的。”

我听完海蛎灰的话,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幅图画。海蛎灰他们滑下来的通道应当是古代虺的腔,他说像根螺旋形的弹簧,大凡蛇显现出这种形态时,八成因为缠缚着某种东西。

我滑下来的通道是在黑曜石中开凿出来的玻璃洞,难道古代虺抱缠着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吗?

不是没有可能啊,黑曜石是对修行极有帮助的无上圣品,或许会是虺脱胎化生的关键,说不定是一块传说中的化龙石呢。

我暂且把脑中的画面储存起来,对海蛎灰说:“刚才水哥和小迪也下来了,应该跟你走的是同一条路,我们先拐回去跟他们会合了再说吧。”

明确了目的之后,我和海蛎灰一路小跑,路上我问了他从龙王庙下来的始末。

原来他并没有变成人脸蘑菇,下去后闻到一股太阳的味道,迷迷糊糊掉进虺腔里;等明白过来时,看到迎面扑来一条巨蟒;为了逃命,沿着虺腔不断向下跑,哪知平空飞出一颗黑乎乎的人头,咧着嘴嗤嗤对他笑,把他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甩掉黑头,又被淤泥里的东西缠住了脚;海蛎灰一直坚持着等我们来救他,假使我晚一会出现,海蛎灰怕是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正往前跑着,海蛎灰忽然放慢了脚步……

我看他没跟上来,不解地回头问他:“怎么不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海蛎灰一皱眉,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刚才没看见有啊,什么时候多了根柱子?”

多了根柱子?

我顿时犯起嘀咕,同时暗道不妙!

一路上没有遇到分岔口,这条路理当是海蛎灰来时的路,多什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多根柱子啊,莫非是鬼打桩?跟刚才那声巨响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