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解毒

“你快喝吧,你的狼毒太深了,一时半刻是解不了的。”

“你自己赶紧包扎起来,我不,”北冥话没说完,胡轻轻就把手腕再次放到了他的唇边,肌肤相亲,血液自然流到北冥嘴角。

北冥反手一扣,坐起身来,抓住胡轻轻的手腕,撕破被单,替她包扎起来。

“不喝我的血,你会死的!天底下只有我一个能解狼毒!”胡轻轻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是我的命,不能用你的血来填。”北冥坦然道。

“这点血,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吧,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会死的。”胡轻轻的眼泪顺着她清瘦粉嫩的面庞流了下来,打湿了北冥的床被。她边轻声泣着,边解开了北冥为她包扎好的手腕,柔声道,“你要是不喝,我就让它这样流着,反正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的。”

北冥看着她,蹙起眉头。

“北冥,听她的吧,你现在还不能死,到时候回了菱都,再想办法也不迟。”莫多莉站在女孩不远处,她这几夜也都焦虑未眠。

胡轻轻轻怨的眼神看着北冥,手上的血还在不停淌着。她见北冥默不作声,就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放到了北冥唇边,在没挨到北冥嘴唇的前一刻,莫多莉开了口:

“胡小姐,如果把你的血放在药罐里,是不是会更好些?”胡轻轻一怔,莫多莉继续道,“这样北冥喝着也方便。”

胡轻轻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轻声对北冥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罐过来。”随即离开房间。

北冥靠在床边,沉默不语。

“想打晕她?”莫多莉站在厅中,双手交插在胸前。

北冥没心思回应她。刚才北冥为了拒绝胡轻轻的救助,在胡轻轻把手腕放到他唇边的一刻,他就准备动手了。莫多莉眼疾手快,发现了他的举动,这才开口阻止了胡轻轻,并找个理由,让她把血融在药罐里。可莫多莉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这些天她算看出来了,北冥的性格虽沉稳果决,但极为耿直好强,他决定做的事,定是势在必行。

“你这条命有多大用处你自己不知道吗?看狼族来势汹汹,你放心得下东菱?真那么不好接受别人的血,就想想你毕竟救过她一命。一命抵一命,两不相欠,不失气度!”莫多莉旁敲侧击,想让北冥放松些,“我为了花婆,赴汤蹈火也得拼回菱都,你呢,对父母就真那么无所谓,能活也不回去!那你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莫多莉越说越厉。北冥的神色也跟着动摇起来。

“我当你酒量好,人也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呢!到头来还是和那些人一样,迂腐得很!我要是跟你一样,早在花婆面前哭死一百回了!做人顶天立地,哪就那么多规矩了!是非分辨,不愧于人不就行了!”说到最后莫多莉竟有些不耐烦起来,好像自己在教育一个晚辈似的,她平时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大道理,看见那些个前辈老人儿她就没心情。

“怎么着,那个女的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就非得以身相许啊?”说着,莫多莉借着烛光直视着北冥青白憔悴的面庞,北冥似乎也回了神,向她看了过来,“看我干吗?我又不是瞎子,男人女人的事,动动头发丝,我就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更何况,那个女的对你做的也太明显了,分明就是对你有所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北冥被莫多莉说得哑口无言,完全不会应对。一个情窦初开的白纸少年,对着莫多莉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就像是白水换烈酒,全蒙了。

“凭你的样子,把你劈成八瓣也不够女人分的!你自己不知道吗?整了半天傻小子一个吗?”莫多莉说到最后竟有些嫌弃北冥了,她往日见到的北冥都是雷厉风行,哪像现在这般迷糊。

可她忘了,本就性情耿直的北冥,朗朗少年,哪会想这些事情。加之他现在重伤在身,整个人虚弱不堪,不要说往日气度了,就连思维情绪都是混乱的,他根本无力支撑。

“想明白了吗?这条命还要不要了?大不了,回菱都好好感谢人家不就行了,你又没把她怎么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干什么,大惊小怪的!”莫多莉嗔道。

北冥叹了口气道:“谢谢您。”

“真讨厌!让你别把我当长辈,这下子我真像个长辈了!”

“莫总司,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只是现在,”北冥说着,头就往后仰去,重重靠在墙上,疼得他面色苍白,用力呼吸着。莫多莉一惊,赶紧冲到床边,急道:“对不起北冥!我以为你好多了呢!我以为你刚才真的能坐起来了呢!”北冥疼得已经闭上了眼睛。莫多莉这才意识到,北冥都是在强撑着听她讲话,她还多加指责,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不妥。

看见北冥痛苦的样子,莫多莉瞬间红了眼眶,手扶在他身上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样说你的。”北冥大口喘着气,说道:“没事,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您说的很对,是我太固执了,是我的错。”莫多莉使劲摇了摇头,哽咽不语。

不一会儿,胡轻轻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莫多莉给她让开了地方。胡轻轻看着北冥苍白的脸,二话不说就把汤药端到了他嘴边,本想喂他喝下,北冥还是自己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一口喝了下去。只待片刻,北冥的狼毒便减轻许多,周身的疼痛也不那样明显了。

“还疼吗?”胡轻轻柔声道。

“好多了,谢谢你。”北冥道。

胡轻轻笑笑,也没说话。

“你去也休息一下吧,辛苦了你这些天。”

胡轻轻垂下眼眸,顿了一会儿,轻声应道:“好吧,那我明早就来看你。”说着,她伸手摸向北冥额头,只见她眉间轻蹙道,“出了这么多冷汗,我还是要留下来陪你。”

北冥道:“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好很多了,你也应该去休息了,不然身体也撑不住。”

胡轻轻看着他,本不愿意,但又不想逆着北冥的意思,也就没再强留。走之前,胡轻轻眼眸轻眨道:“还疼得厉害吗?”

“不疼了,谢谢。”

“那你为什么一直攥着掌心,一刻也没松开?”胡轻轻不解道,神色淡淡,这个女孩除了看到北冥时喜笑哀愁显在脸上,其余时候都是默不做声。见北冥不答,她又道:我以为你是难受的厉害才这样,不是就好了。这些天本想帮你打开手掌,放松些,可你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掰不开。”

北冥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说道:“谢谢,我没事。”

“那我去旁边休息了,早上就过来。”

北冥点点头。

胡轻轻走后,北冥也让莫多莉赶紧去休息。聆龙早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这时房间里只剩下北冥一个人。他慢慢躺在**,身体的疼痛真的缓解许多。这回他算是见识到狼毒的厉害了。

北冥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真没想过自己差点就这样死了。这个叫胡轻轻的女孩到底是谁,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抬过右手,打开掌心,里面攥着一片米白色花瓣信卡。花瓣褶皱的已经不像样子,但上面的字迹还能看清。

“北冥,你在哪里,我怎么好多天没有收到你的讯息了,快些回应我啊。”

“北冥你在哪?”

最后一句停留在这里,花瓣上再没有多余的话。北冥盯着梵音传给他的信卡出神,突然他脑袋一闪,脱口而出:“笨蛋!”

他怎么忘了,这些天他昏迷时,是莫多莉帮他传信给父亲的。梵音想要知道他的状况也只能从父亲那里得来。然而这些天,梵音再没有一条讯息传来。他二人相处多年,对彼此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即便莫多莉没说北冥中毒的事,梵音也一定猜到他出事了,不然北冥绝不会不理她的。梵音之所以再没讯息过来,是在等他。

北冥攥着花瓣,感觉自己的灵力已渐渐恢复,传出信息的灵力还是有的,他想都没想,也不觉此时已是夜半,抬手便传了出去,信卡上写着“梵音”两字,除了这两字,他竟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再怎样说了。

一瞬未过,花瓣上紧接显出两个字“北冥”,字迹有些颤抖,说明对方传信时情绪波动,灵力不稳,紧接着,信卡上又显出几个字:“你在哪?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北冥看见梵音的字迹,心中也是一痛,相思之情顿时涌出:“我刚刚出了辽地,之前让莫总司接应我,辽地不知为何不能传信出来,所以这些天才没回应你。我没受伤。”

菱都那一头,梵音收到北冥的传信,噌的一下便从**做起,着急地念着信卡上的字迹,当她看到“梵音”二字时,拿着信卡的手都在打颤。这些天她夜不能寐,担心不已。虽说主将已告诉她北冥在辽地潜行,可她就觉着哪里不对,几日来心不在焉。

她和北冥一样,是唯一和修弥交过手的人,自然知道狼族的厉害。她又从小生活在崖青山的照拂下,比旁人对狼族更加了解。北冥这一去了无音讯,虽只有十天,却比以往他离开一年半载都让她担忧。

“没受伤吗?”梵音都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她心中总是暗暗觉得北冥现在不宜多说话,不能多用灵力。“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梵音着急地从**跳下来,披上大衣,往崖雅房间跑去。

北冥看着梵音草乱的字迹,呆了片刻,笑了出来。心想:让我等什么呢。

不一会儿梵音来到崖雅房间,急促地敲了几下门,声音不敢太大。片刻,崖雅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哑着嗓子说道:“小音,这么晚了什么事啊?你不是有我房门钥匙吗?”

“我忘了拿。”梵音边说边走了进去。“你帮我听听,你帮我听听北冥的声音!”梵音举着信卡道。

“什么?”崖雅眨着眼睛不解道。

梵音说着往信卡上传出一句话:“北冥你说句话让我听听,一句就行。”

北冥盯着梵音传来的讯息,一时发愣,“说句话,让我对你说句话,说什么呢”北冥想着,心跳在不知不觉加快。“傻瓜,你又听不到我的声音。”北冥写到。

“我可以,我让崖雅帮我听一下,一句就行了。”梵音赶忙回道,她想听听北冥的声音,让崖雅帮忙更好,如果北冥有什么不好,崖雅这个灵枢,一听便出。

北冥知道梵音的心意,正了正精神,脱口便出:“梵音,我过些天就回去,别担心,赶紧休息吧。”

“北冥的声音怎么样,听出什么问题了吗?”梵音这一头问着崖雅。崖雅谨慎地听着,毕竟北冥去的是辽地,她身为朋友也是挂记的。

崖雅皱着眉头,听了好几遍,说道:“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很疲惫。”

“很疲惫吗?”梵音问道。

“嗯。”崖雅点头。

“你说他会不会……”梵音也不敢问下去,既怕崖雅害怕,也怕自己害怕。

“什么?”崖雅问道。

“他应该不会中毒什么的吧?”

听到这一句,崖雅登时睡意全散,周身寒意袭来:“中毒,中什么毒?”她紧张道。

“狼毒。”

崖雅听到后瞬间打了个冷战:“狼毒?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自己说了?”

“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心,毕竟好多天他都没有音讯。”

“不可能的,中了狼毒哪还会这么精神的说话。再说,你不是吧爸爸制的药丸给他带去了吧,不可能有事的。”崖雅坚信道。

“那就好了,可能是我自己多虑了,你赶紧睡吧,我回去了。”说完,梵音返回自己的房间,心里稍稍踏实。刚一躺到**,信卡便又传来了讯息。

“你也说句话让我听。”北冥写到。他盯着自己的笔迹,刚刚写下时,带着些许紧张。

“我?我说什么呢?我这边很好,没什么事的。”梵音写到。

过了半天,她也没见北冥理她。梵音盯着信卡,眉头蹙起,担心起来。想了想,张口对着信卡说道:“北冥你早点回来!”声音竟不觉急切起来。刚一说完,梵音愣在**,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小脸觉得有些发烧,莫名紧张起来。

“我,我在干吗呢!我在说什么呢!”梵音紧张地说着,自言自语。“他在外面忙着呢,我让他早点回来干什么,笨蛋!乱说话!”梵音一把抱紧被子,用力搂在怀里。

北冥等了好久,见梵音不理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觉得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奇怪,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就在这时,信卡在他手心卷成了一朵喇叭花的形状,北冥高兴地把信卡放在耳朵边。他听梵音说话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他放开喇叭花,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好听又迫切的声音:“北冥你早点回来!”北冥一下出了神,原本忐忑的心,现在跳得更快了,随即甜甜地笑了起来。他又多听了一遍,侧过身,给梵音写道:“知道了,快睡吧,晚安。”

梵音看着北冥写的字,笑容也浮在了脸上,她长长叹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回道:“嗯,晚安。”

第二天一早,胡轻轻和莫多莉一同来到北冥房间。只见北冥已经盘腿坐在**,双手放在腿间,正在吐纳呼吸。他身上的黑血暗青已经褪去不见,面色白皙,整个人与之前濒死打斗时的杀气满腾截然不同,宁静之下俊俏的面容显得温柔许多。

北冥呼吸着,声音平缓,再听不出昨晚那种痛苦。莫多莉和胡轻轻站在堂中都没有出声。稍事片刻,北冥睁开了眼睛,黑色的血丝已消失不见,眉眼间看不出之前的疲惫。

“我感觉好多了,胡小姐谢谢你,救命之恩我北唐北冥铭记于心。以后您如需有我帮助时,我定当义不容辞!”北冥从**站起,说道。

“不用你谢我,我愿意的。”胡轻轻温柔地看着北冥。

“胡小姐,昏迷这些天还没来得及问你,这里应该离辽地不算太远,平时你就自己住在这里吗?”

“这里不是我的家,是我采草药时临时住的地方。我家住在胡蔓国。”胡轻轻道。

“胡蔓国?就是那个离加密山不远的国家。”北冥道。

“怪不得,原来你和玄花是一国人,看来你们国家的人真的能解狼毒,这样的话花婆也会没事的。”莫多莉展颜。

“别人的死活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他平安。”胡轻轻说来平淡,只微笑看着北冥道,“原来你叫北唐北冥,真好听的名字。”

莫多莉被驳得失了颜面,想要分辩几句,可又无从说起,毕竟人家是用自己的血在救人。

“胡小姐,”北冥刚一开口,就被胡轻轻打断了,“叫我轻轻就可以。”

北冥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那个,胡小姐。”

“我说过了,叫我轻轻。”胡轻轻一嗔,本就清瘦的脸上此刻更显几分柔弱。单薄的身子,一袭白裙,赤脚站在屋中,楚楚动人。

这样亲昵的名字,北冥念不出口,正在想如何拒绝,只听一旁一个臊眉耷眼的声音响起:“人家叫你喊她轻轻,不是胡小姐北冥,你中毒中得耳朵不好使啦?”聆龙趴在北冥耳朵上抻着腿儿说道。一回身儿,转了个脸,聆龙用爪子揪住北冥耳朵,瞪着眼,正往里面瞧着。

“我听得见。”北冥道。

“听得见还叫错!害我白担心!”聆龙用翅膀忽闪着北冥的耳朵。

“你是什么东西?北冥的朋友吗?”胡轻轻笑眯眯道,这是她第一次与北冥以外的人说话。

“什么……什么东西?你在骂我吗?”聆龙听得直犯懵,说话打着磕巴。

“没有啊。”胡轻轻略显蒙昧的神情看着聆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冒犯到别人。

聆龙看着她,她那一双婉转的眼睛透出不经事,“好吧。”聆龙有些无奈。

“胡,轻轻……”北冥说话也打了个磕巴。

“让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张嘴!”聆龙突然从北冥耳朵上飞下来,用爪子捧着他的脸,皱着眉头道,“中毒中得舌头不好使啦?”

“我没有!”北冥伸手把聆龙拎到了一边。

“那怎么说人名都说不利落了呢,来跟我说来,梵音,梵音,你说说,我听听,来说,梵音,梵音。”聆龙被北冥揪着翅膀,嘴巴还不闲着。

“梵音是谁?你吗?”胡轻轻回头看向莫多莉。

“不是,梵音是他女朋友。”聆龙叨叨着。

“什么!”胡轻轻和莫多莉一同惊呼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北冥回头假装怒视着聆龙,突然听到聆龙这么说,他整个心脏都要被吓地跳出来了,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有些美滋滋。

“我们家小音就是女孩啊,不然是你男朋友吗?”聆龙晃**着他的四条小腿儿,回道。

“那不叫女朋友,叫朋友,女性朋友。”北冥纠正道。

“哦,这样啊,你们人类花样真多,怪不得小音不让我娶她,原来这么多叫法呢。”聆龙在半空啷噹着。

北冥不再理会聆龙,转头对林轻轻说道:“胡小姐,你我毕竟相识不久,直接叫您的名字还是有些不便,所以我……”

“我想让你叫我轻轻,”胡轻轻淡眉轻蹙,打断了北冥的话,略带哀怨道。

“我……”北冥越显尴尬。

“你刚才还说如果我有需要,你都会义不容辞的帮助我。那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就想你叫我轻轻都不可以吗?”胡轻轻说着默默垂下眼角,捏着裙褶,两只小脚在冰凉的地上靠在了一起,不安地轻搓着。

“可以,我叫你轻轻就是了。”北冥道。

“真的吗?”胡轻轻抬起眼,笑着。北冥点点头,不再拒绝。

“轻轻,我现在要和莫多莉小姐,就是你旁边这位,一起返回菱都。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要我把你先送回家?”

“你要离开了吗?”

“是的,我在菱都还有事,我要赶紧返回去。所以,如果你需要,我会先把你送回胡蔓国。”

“我要跟着你,我哪里也不去。”

“你跟着我?”北冥大惑。

“是的,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想离开你。”胡轻轻旁若无人直言道。说完后,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绯红,笑着低下了头。

一旁的莫多莉看得清楚,打一开始,这个女孩眼睛里就只有北冥一个人。这些天胡轻轻对北冥巨细无遗地殷勤照顾,此刻更是无所顾忌地表达出对北冥非比寻常的情谊。然而眼下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不谙世事,不经风霜的样子,毫无做作。若说女人在莫多莉眼前扮可怜装无辜是完全不可能的。

北冥刚想开口,被莫多莉抢了先:“他为什么不能离开你?”

“他要喝我的血才能控制狼毒的发作,他不能离开我,会死掉的。而且我也不想离开他。”

其实莫多莉和北冥早就知道北冥身上的狼毒并没完全解掉。但是要让这个姑娘一直跟着又实在不便,而且北冥完全不打算靠一个女孩的血维持自己的性命。

“你有彻底解除狼毒的办法吗?”莫多莉再次道,既为了北冥,也为了花婆。她自知花婆的事不能再耽误了,早已归心似箭。

“没有,他只有饮我的血才能压制住狼毒,没了我的血,他的狼毒很快就会再发作。”胡轻轻道,“可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此话一出,莫多莉心凉了大半截。

“轻轻,我不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的,我会把你安全送到胡蔓国。至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她都没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莫多莉道,“带上她吧。”她还是担心着北冥。

“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发,不能再耽搁了。”北冥不准备再和两位女士继续这个话题。

“你伤势不轻,正好胡轻轻带了毛腿儿来,咱们坐毛腿儿回去。北冥,你我现在大意不得。”北冥自然明白莫多莉的意思,便同意了。

一路上,胡轻轻安静不语,只是靠在北冥一边坐着,莫多莉坐在他二人对面。

“轻轻,”安静的车厢里,北冥开了口。

“嗯?”胡轻轻低声应着。

“我到底在哪里救过你?”

胡轻轻慢声道:“就在几天前,你从加密山过来的时候,不记得了吗?”她的脸上浮着单纯的浅笑,好像在说一件令她幸福的事,“大年初一,一个狼族差点袭击了胡蔓国,被你拦了下来。”

北冥这才恍然,原来胡轻轻说的是他用连坐袭击阻挡修弥的事:“原来是那个时候,你那天在胡蔓国?”

“我那时刚好在外面采草药,不知怎的突然发现了狼族的气息,我怕得要命,正往城里跑。可狼的血腥味太重了,我知道我们这个小国不堪一击,肯定在劫难逃。索性就站在城外闭着眼睛等死。”胡轻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两只白皙修长手放在腿上不停捻搓着,“我觉得这次大概真的会死掉的,会死掉的,不可能命总是那么好……”她的声音越发蔫小。

北冥和莫多莉都发觉女孩有些奇怪,北冥道:“狼族以前也骚扰过胡蔓国吗?”

“这倒没有,他们不把我们这些国家放在眼里。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确实如此,狼族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类,他们的攻击都是有目的性的。

“胡蔓国的人都善用草药,你也知道蚀髓草对不对?这种草药确实能解狼毒是吗?”莫多莉道。

“我不知道。”胡轻轻道。

“你不知道?你这几天给北冥喝的药,不就是蚀髓草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草,我只是会采来给自己喝而已,我觉得很好,就给他喝了。”

“你自己喝?”莫多莉吃惊道。蚀髓草本身有毒,常人是不能服用的。

“嗯。”胡轻轻靠在车厢上,缩着身子点点头。

“胡蔓国的人不是善于解毒吗?”莫多莉不死心,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解狼毒之人,定要问个清楚。只是眼前这个姑娘实在不善言辞。

胡轻轻不再答话,只自己坐着。北冥跟莫多莉示意,让她不要再追问了。莫多莉虽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作罢,她想着大不了自己去胡蔓国问个清楚就好。天底下又不止胡轻轻一个胡蔓国人。

过了好久,胡轻轻从自己的角落挪过身来,自然而然地往北冥身上一靠。北冥赶忙回过头,想让开他们中间的位置。胡轻轻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北冥,张口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回胡蔓国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的家人还在胡蔓国吗?”北冥问道。

“在。”

“那为什么不回去,他们对你不好吗?”北冥道。当他问完,莫多莉看向了北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北冥关心一个女孩。

“不知道。”说完,胡轻轻又往北冥身边挪了挪,让北冥没有地方可避了,“我就是想跟着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救了我。”胡轻轻笑着说道。

“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修弥破坏了那些无辜小国,所以才出手阻止。能救下你自然是好事,只是你不用因为这样就跟着我。”

“我看到你了,那一天我看到你了,”胡轻轻望着北冥,眼睛里有光亮在跳动,“你离我好远好远,可是我还是看清你了,你长得那样好看,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怕,你把可怕的狼族打跑了,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都愁眉苦脸的,笑了我也不喜欢,我不喜欢看见他们。”

“谁?他们是谁?”北冥问道。

“来喝我血的人。”胡轻轻淡淡说道。可听得北冥和莫多莉都只觉自己的后脊背突然乍起一阵寒意。

“喝你的血?谁来喝你的血?”莫多莉忍不住问道。

“很多人。”胡轻轻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

“你的父母不管你吗?”莫多莉道。

“他们让的,他们让他们来喝我的血。”

“你的父母让别人来喝你的血?”莫多莉惊道。

“是的。”

“他们疯了吗。”莫多莉讶异道。

“你不也是一样吗?”胡轻轻嘴角勾出一丝鄙夷的浅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多莉怒道。

“你不是也要拿我的血吗?”胡轻轻说着,随即冷笑一声,不再看她。莫多莉恍然,她之前是和胡轻轻要求过,去救花婆。

“我那不一样,我是想你帮忙救人,你不愿意就算了,没必要这种态度,我可没有强求。”

胡轻轻又是冷哼一声。莫多莉气的牙根痒痒,却也不想再和她拌嘴。

“只有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有你一个人,你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我想跟着你,我这辈子都想跟着你,可以吗?”胡轻轻真挚向往地看着北冥。

“我……”北冥面对这样性情古怪的胡轻轻不知如何应对。莫多莉在一旁撇着眼,懒得搭理他们。

“他家可大了,你倒是可以和他住一起。”聆龙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北冥一个哆嗦,呛了一口,吭吭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胡轻轻看见北冥咳嗽,立刻蹙起眉来,用手轻扶在北冥的胸口。

“没事没事,我没事。”北冥忙躲开,难以招架。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眼下这个美人儿可就得哭死了。”莫多莉在一旁尖酸地说着。

“他不会有事的!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胡轻轻怒道,说话声音第一次大了些,“我的血,以后谁都不会给!我就会给你一个人!你知道吗,你那天走以后,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就坐在城外等你,总觉得有一天我会再碰到你。就在那天深夜,我望着那片加密山,我知道你在山的那一边,我想翻过去找你。就在这个时候,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看到你了!我的天啊!”说道激动处,胡轻轻用双手拉住了北冥的手,“我看到你站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高兴的看着你,想跑过去找你,可是你一瞬间就不见了。”那日深夜,北冥翻过加密山,在平原处稍稍驻足,也是为了观察周围的小国有没有再受叨扰,片刻他就离开了。

“我着急地跑过去,可是根本没有你的影子了,我想你一定是去了辽地,你一定是去找狼族了。我害怕极了,我跑回家,带上毛腿儿就出发去找你。”话说到这儿,胡轻轻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两只冰凉的手更是抓得越来越紧。“我怕你出事,你知道吗?狼毒真的太可怕了,你不能去那个地方。”

北冥听着,还是默默把胡轻轻的手移了开。胡轻轻说得激动时,也没去在意这些,继续道:“毛腿儿太慢了,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没日没夜才到了辽地,我想冲进去找你,可是,可是,可是……”胡轻轻羞愧地低下了头,双手掩着脸庞,轻轻啜泣道,“可是我还是害怕,我不敢进去,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当时进去找你了,你就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这么难过,何况我现在没事不是吗?”北冥道。“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胡小姐,你我素未谋面,你的这份恩情,我定会牢记的,你不要哭了。”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狼族,狼毒真的太可怕了……”

听着胡轻轻的话,莫多莉不禁叹然,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竟为北冥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意乱情迷,无畏无惧了。任谁去看,都不可能再无动于衷,视若无睹了。

“胡小姐,如果你实在不愿回胡蔓国,我可以带你去菱都,到时候我会安顿好你的住处,你不要太担心。”

过了一会儿,胡轻轻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泪花,直发垂腰,好不凄楚可怜,婉转动人。北冥看过后,对她点点头,说道:“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我去那边坐就好。”说着北冥起身,坐到与莫多莉一边,留下一条长椅给胡轻轻休息。

胡轻轻看着他,有些茫然,不过既然北冥说了让她休息,她也就安静地躺下了,少时便睡了过去。莫多莉看了一眼身边的北冥,越发觉得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平日军政部本部长的样子,遇事不为所动,性情干练。

莫多莉原以为这几日看到了北冥受伤时,固执羞怯的男孩模样,想着他再怎样也到底是个青涩少年。可眼下的他显然早已换回了心性,与平日无异,倒是莫多莉自己情绪波动得多。他的沉稳远不是莫多莉想的那样,以前的她看到他,总是不真不实的,现在离得近了,莫多莉却发现,她更加不了解北冥了,或者说她很难相信,北冥真的是一个如此沉稳历练的男人。就像她以前注意的一样,北冥的性格和他的年纪并不相称。这样的北冥,也让莫多莉再次陷入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