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夜宴(上)

国正厅里,宾客接踵而至,环绕一周的座椅全部是梨木所制,雕刻繁复考究,餐桌更是抛光如玉的大理石,光洁明亮,叮叮当当的银器盛满美酒鲜果。琉璃吊灯缤纷华彩,夺人眼球,壁炉的火早已燃得暖意袭人。透明石的空旷尖顶,坚毅非常,无限苍穹尽收眼底,更显豁然。如不是隐约间看到石缝衔接,当真会惊奇琉璃灯莫名浮在空中。

姬仲携夫人还有儿子姬世贤在国正厅外的广场上迎接着各位宾客的到来。姬世贤样貌算不得出众,胸膛窄平,多半随了父亲。但在这等优越环境下教养出来的人,使得二十七岁的他比同龄人更显风度,学富五车,精明能干不输一旁的父母。

端镜泊早早和儿子端倪协同手下官员一起到访国正厅。聆讯部本部在菱都城中,距离国正厅非常近。端倪比姬世贤年少几岁,刚过二十,两人还算熟络。见端倪到来,姬世贤主动上前说话。端倪看似客气地稍作回应般地点了一下头,黝黑的短发贴于面侧,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晦涩的眼睛并不刻意藏着对周遭“杂乱喧闹”的不屑,尖细的鼻子,显得与他父亲一样尖刻。传闻他精通各种聆讯术,让外人不自觉地习惯与他疏远,怕是一个挑眉,也会被他知道对方的心思。

夜幕降下,众人来到国正厅里。当军政部的官员随主将到场时,姬仲率一众亲朋官员起身相喝彩。每每都是这样,只要军政部官员到场,姬仲总是这般重视,远超过对其他部署。今年又是南鲲远道而来,阵仗更是超过从前。

北唐穆仁和南鲲并排走在最前,穆西和南扶摇紧随其后。众人早知南部五分部实力不容小觑。但看今天,副将穆西也是让位给部长南鲲,自己稍后和他的女儿列位走在一起,可见军政部对五分部的重视非同一般。要说南鲲引得一众目光,那他女儿南扶摇则更是光彩夺目了。大胆的穿着,性感的曲线,蕾丝水晶束身长裙,一寸不多一厘不少的露出她雪白的脚踝和修长的高跟鞋。柔发洒肩,眸光璀璨,每每让人想在她身上多流连片刻时,却又禁不住收敛了目光。即便如此美如仙子的她,那一身劲旅部长的气度却是不弱乃父,任谁也不敢轻易亵渎了她,拳拳敬重之情竟压过先前爱慕之意三分去。

当三分部赢正、军机处南宫浩、灵枢部白榥走过时,最后来到的便是梵音的二分部和北冥的一分部。北冥不在菱都,北唐穆西则让梵音带领这两部的纵队长出席。北冥不参加各种国正厅活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当这时都是麻烦梵音代劳。梵音本也是不自在,先前偶有抱怨,近些年则完全无感,爱咋咋地吧,倒是驾轻就熟起来。

众人原本收回的目光,等待开席的心情,却被这最后到来的年年都见的一分部、二分部硬生生吸引了回去。期间,端镜泊一直低头喝茶,只在此时才抬起头来。端倪的目光却微微一转,向国正厅高高的二层长廊看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正是姬菱霄。

二分部的三位纵队长齐齐亮相,无一不是气宇轩昂,以冷羿为首,未差毫厘的美貌。一分部的颜童近些年更是出类拔萃,任何一个分部选了他去当部长都是绰绰有余,明朗挺拔的气度,更是衬出他一分部第二把交椅的不二人选。

然而这几人的到来,都未压了去一个人的风度,那就是走在他们前面的第五梵音。她安定地踱着每一个步子,英武有力,不紧不慢,瞬间让走在她后排的男人们收敛了锋芒。眉宇清俊,轮廓分明,两缕墨色垂落面颊,暗红军装与身后人一致。唯有不同,那就是一副靴裤的她,腰间以下多了一圈散开的皮质裙摆,七分一缕,长至小腿,片片摆动,潇洒中带出几分柔和。

梵音带着一二分部的人上前与国主同贺,国主与夫人祥和与之回敬。胡妹儿的眼神落在梵音身上片刻,漫步移开,未显特别。她心里原本叹赞着梵音长着一张俏的雌雄难辨的脸,但回头一想,一个只会扎在练兵场上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要是会“摆弄”也就罢了。可惜这个“女人”只会穿着男人的衣服,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没什么趣味了。胡妹儿随即不再关注她。谁知她的眼色尽数被梵音收在眼底,只是无聊,不待多想罢了。

主宾席上还有两人往这边看来:花婆和莫多莉。只见花婆难得地笑了,莫多莉在一旁也是无语。她看着花婆看第五梵音的眼神不免有些吃味。莫多莉知道,礼仪部的美女多如天上的星星,千姿百态。若说有趣的,也真有趣,十年八年也未必探得明白她们的心思秉性;要说无趣的,也真无趣,就和那花儿一样,左不过那几个颜色。能让花婆这种阅美无数的人,留意上心的,必是貌无可挑,人有风趣,却不腻歪。现下,除了莫多莉本人,就是第五梵音一个而已了。至于方才的南扶摇,花婆也只是喝了口清酒。

方才莫多莉,轻声道了句“扶摇真是越来越美了。”少时,她俩便认识,说不上深交,却也友好。

花婆听了,只管喝酒,却也没否定。花婆当年看中莫多莉为接班人不仅她个人优秀,最主要还有两个原因。莫多莉为人精致挑剔,却不善妒。这是女人们很难做到的一点,尤其像她这般精致的女人。先不说无人能入了莫多莉的眼,与之一较,但如果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呢,那这种天生自命不凡的女人还真能心如皓月,淡然处之吗?

花婆今天高兴,其实不仅为着第五梵音,却也为着莫多莉。

“你刚才说南扶摇好看,怎么见了第五梵音却不做声了?”花婆说道。

“我。”莫多莉磕巴,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花婆含笑,柔柔道:“我看你最好。”

莫多莉眉梢一挑,脸色渐佳。她自己选的人,什么时候错过。莫多莉随后高傲地笑了,天鹅般的白颈伸展出优美的弧度,挑剔的眼尾一如既往的张狂。

“多莉。”花婆说道。

“嗯?”多莉回过头看向花婆。

“你怎么看第五?”

“她年纪还轻,未到时候。”莫多莉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的玉手,欣赏着刚涂抹的漂亮的雪花指甲,语调诚恳。可紧接着,她便吐出了一句刺耳的话:“可凤凰终归是凤凰,不像麻雀,再打扮也是个家雀,有幸沾得那么点血统,也是个杂。”话未落,“种”字被莫多莉咽了回去。莫多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也是个混的。”

“你这丫头,嘴巴真毒,就为着那么点事,现在还不饶人。”花婆嘲笑着莫多莉。

“饶不了她!”莫多莉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优秀的女人也是女人,有时候心眼就是针鼻儿那么大。想当年莫多莉被提拔为礼仪部副总司的时候,花婆一人力排众议,没再有一人敢支声。可唯有一人,胡妹儿。当时她听说礼仪部副总司有空缺便自来熟的去找花婆,花婆闲言几句挡了她的话茬,她却不甘心,磨蹭着面子参加了副总司的人选会议。

按说一个国主夫人不会这般在意一个官职,而且胡妹儿又是个不喜欢多劳多做的人,可那次选拔她却劳心劳力。那期间,她几次提出莫多莉不适合这一人选,并且极力地附和着其他几位有异议的部长,可最终结果还是一样。自那件事以后,莫多莉算是和胡妹儿的梁子结下了。礼仪部外表看似花里胡哨,花枝招展,实则不然。

他们拥有着除军政部外为数最多的火焰术士,也就是梵音先前和冷彻学习灵法时提到过的,含有特殊体质的三类灵能者,水、火、雷其中的火。而这攻击力最直接,人数最为众多的就是火焰术士。

“第五不是年轻。”花婆慢条斯理道,莫多莉看着她,“只是把神采都敛了。”莫多莉随即看向梵音。

梵音在这种场合很少注意周遭的环境,也不便多留意他人的闲谈话语,只是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梵音转头看向莫多莉,花婆在一旁已与别人说话了。两人交视,都有几分陌生和尴尬。梵音礼貌的对莫多莉点头示意,一表尊重。莫多莉回礼,目光随即转向别处,梵音也不再多看。

各位嘉宾均到场落座,姬仲在主宾席正中央站了起来,冬日暖阳般地道贺新年,众人同贺。话音刚落,各色美食瞬间铺满整片餐桌。水陆杂陈的各种美味,奇异果香的蔬菜,滴滴醇香的各色水饮,没有人闻到会不动心。筷子,汤匙,刀叉呯嗙作响,谁会在乎刚刚的端坐矜持,一杯青果酒下肚,早已让人敞开心扉,何况面前不止它呢。

大家吃喝尽兴,过后便是舞会,大厅中间宽敞摆开,国主和夫人先是一曲漫舞开场,随即人们也就放开了心情,欢唱起来。无论男女在这时都可以竞相邀请自己心仪的舞伴。

军政部最先被邀请起舞的是颜童,对方是礼仪部一分部部长玄花。玄花今年二十七岁,比莫多莉小两岁,自来到礼仪部起就跟着莫多莉,是莫多莉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今年刚刚被任命为部长,参加这种晚宴也是第一次。她早就和莫多莉说过自己喜欢颜童,只是出于腼腆,每每有正是场合时也不敢和颜童主动说话。

起初让玄花担任一分部部长一职莫多莉也有所顾忌,毕竟玄花年纪还轻,而且性格内向含蓄,不说话时只像个邻家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简单而干净。就在莫多莉犹豫不决询问花婆意见时,花婆说她以后的意见,自己一概不过问。是对是错,没那么重要,礼仪部以后的总司就是莫多莉,女人扎堆,是非多了去,等她自己历练。

之后莫多莉便任命了玄花为一分部的部长。其实玄花的火焰术非常出色,这个部长也是当得的。这次晚宴她鼓足了勇气第一个起身邀请了颜童,因为如果她不主动,颜童是不会注意到她的。莫多莉在席上看着,眼角划过一丝玩味。

颜童受到邀请,礼貌起身,与玄花共舞。他之前几乎对这个女孩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是礼仪部今年新晋的部长。要知道,男士能被礼仪部的人主动邀请那是莫大的荣耀,有多少羡慕嫉妒的眼神!赤鲁坐在一旁,叨叨道:“哎,颜童这小子还挺有桃花运,这么快就被邀请了。”

“嗯。”梵音点点头,吃着盘子里的土豆。

“哎,老大你说,我和颜童长得也差不多,没准待会儿就会有人来邀请我了,你说我去不去呢,我今年可不能去!”话没说完,赤鲁自己低头偷偷乐了起来。

梵音堪忧地看了一眼赤鲁,道:“我劝你今年还是主动点,要不然姑娘都被邀请完了。”

赤鲁一直傻乐,显然没有听进去梵音的话,梵音继续道:

“你和人家颜童可不一样,颜童可比你帅多了。”梵音语重心长。

“哎,不是,老大,你是谁家人啊!人家颜童的老大是本部长,你在这儿跟着瞎夸什么劲儿啊!你不是应该夸我吗!”

“嗯,对不起啊,是我没注意。”梵音继续吃。

“不是,老大,我和你说话呢,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别吃了!”

“你说。”梵音嚼着嘴里的土豆,认真咕哝道。

“老大,我早就发现了,你这个人不能这样。”赤鲁故意压低了嗓门道。

“我怎么了?”

“你毕竟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不能和她们一样肤浅!”

“怎么说?”

“你刚到军政部时就看着冷羿两眼放光,现在又说颜童比我帅!你不能这样!咱俩才是亲哥俩儿!”

“啊?”梵音的脸顿时揪在了一起。

“不对!咱俩才是亲哥俩儿!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咱俩才是亲……人!”

“啊!”

“啊什么啊!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咱俩才是亲哥俩儿!我还是喜欢说哥俩儿!哥俩儿听着多痛快。是吧。”赤鲁傻笑着。

“随便你喜欢吧。”

“怎么叫随便我喜欢呢!”赤鲁不开心道,像是再发小脾气。

“咱俩是亲哥俩儿,咱俩是亲哥俩儿。”

“对吧!”赤鲁很好哄,“那你说咱们军政部除了冷羿和颜童,还有谁最帅!”

“没了。”梵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就剩我了呗!”

“是的。”

赤鲁又开始傻笑。

“不是,你今天一个劲傻笑什么呢,还不赶紧去找舞伴,往年你早就奔出去了。”梵音揪着脸看着赤鲁的傻样。

“我这不是陪你呢嘛。”赤鲁扭捏道。

“快得了吧,每次也没见你陪我啊,跟个蚂蚱似的就蹦出去了。”

赤鲁眯起眼缝,愁愁地看向梵音。

“不是,我今天怎么总说不对话呢!你咋总这么看我!”梵音抱怨道,赤鲁已经嫌弃她一晚上了。

“你不能说好听点吗?”赤鲁咕哝道,像个大姑娘。

“我,”梵音噎了半口气,“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溜达溜达,你爱去不去吧,我不管你了。”

“不行!”赤鲁一把拉住梵音的胳膊,把她刚要起身的动作又给拽了回来:“你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待着有点紧张。”

“你紧张啥?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不还有冷羿陪着你呢吗。”梵音指了指另一边的冷羿。

冷羿一直听他俩的对话,并没插嘴。至于赤鲁说什么梵音当年看见自己两眼放光,他也完全不往心里去。面对梵音,他就是和对别的女孩心态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而且他发现,梵音对他好像也是一样的感觉。两人在一起说不出的融洽,本能的温暖。

“啊呀,我想让你陪着!”赤鲁有些要撒娇的意思。可话还没完,只见他眼神一睁,由怯变硬,由硬变凶,由凶变怒!梵音惊诧道:“你怎么了!”还没等她反应,只见身后的冷羿也是一怔,面上僵持半晌却散了去。她回过头看去,冷羿却已经起身离开了。

南扶摇被聆讯部一分部部长年阙邀请了去,年阙三十出头,容貌端正,算是聆讯部中性格随和的一位。他父亲年盛是聆讯部的副总司,端镜泊的老部下。之前端倪一直在年盛的手下历练,年盛也准备把自己手中的搜秘处交给端倪打理。

不知何时,赤鲁已经松开了梵音的胳膊,现在的他顾不上别的了,满脑子都是南扶摇被年阙这个家伙带走了。梵音看了看,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以赤鲁的脾气,不现在把南扶摇拽下来就是好的,等这一曲结束,他一定会冲上去邀请南扶摇跳舞的。

之前和个大姑娘似的扭捏半天,是因为他一直对南扶摇敬重有加,叫一句扶摇姐都脸红半天。可自打上一次南扶摇开玩笑说赤鲁也是男朋友的不错人选,他整个人都恍惚了。心中的女神姐姐如此讲话,他做梦都没梦到过!

梵音转身离开,往侧门的庭院外走去。反正这里的舞曲她也听不明白,去外面闲逛一会儿也不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后花园已经被装饰得色彩缤纷,地上栽种着烈红色的玫瑰,这一定是礼仪部的新发明,即便是冬天玫瑰的香气也是盛浓醉人。花园正中间耸立着巨大的水晶喷泉,池子里满是透明的水晶珠子,布灵布灵的,让人不由想伸手去捉一颗。

花园里也放着安静柔美的小舞曲,许多年轻人也喜欢这里的优雅。远处是一片金色绒面灯笼海,灯笼下面挂满了各种灯谜,有不少人站在那里猜着。旁边是礼仪部的篝火小晚会和表演,火焰术士变换着花样,大都是礼仪部的男孩子,他们争先逗趣着女孩们。

一会变出一条火龙,一会变出一只火兔,围着夜空奔跑,那兔子大约是要跑到月亮上,在高高的夜空里划过无数花火,美极了。梵音的眼睛里闪着光亮。火焰术士竟不知不觉被她吸引了,大家回过头看着她。梵音微微点头,随即走开了。

“第五部长真可惜,要是能听见音乐该多好啊。”一个礼仪部的男孩说道。

“是啊,那样我就可以请她跳舞了。”一旁的男孩附和道。

灵枢司的一个女孩正准备开这个男孩玩笑,却看到围坐的好几个男孩都在拼命点头赞同,她堪堪收住僵化的笑容道:

“也许第五部长根本不喜欢跳舞,她从来都不穿裙子不是吗。”女孩说道,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灵枢司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他们的总司一直和军政部的白榥不太对付。据说,白榥当年是拒绝了灵枢司的邀请,而选择了军政部任职的。要知道总司一职可是和军政部主将同等的。

“军政部的部长穿裙子多不方便。”又有人插话道。

“那南部长今天不也穿了裙子来了吗?”大家习惯性的去掉了副部长这个称谓,直接称呼南扶摇为南部长。另一个女孩赞同道。

“那又怎样。”一个男孩脱口而出,“第五部长这样就很好。”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颇有兴趣地讨论着每一位部长背后的故事。

梵音转着无聊,准备去找点乐子,可还没等她回头,便看见一个女孩在她背后,朝她走了过来。

“第五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梵音身后传来,听不见,却看得出。那人身材窈窕纤细,走路无声,洁白的小裙衬着她水滑白皙的皮肤显得那样合适,似这衣服换了别人便不配穿了一样。女孩下颚尖小,睫毛忽闪,浓密卷长的似要接住那星光。看样子约莫十五六岁,纤挑的个子却早已超过了梵音,正是姬菱霄。

梵音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恍惚,但面色无异道:“你好,姬小姐。”各国国主的女儿们都被尊称为小姐,儿子倒没这些讲究。

“第五姐姐真厉害,我在背后唤你,你也是知道的。”

梵音牵动了下嘴角,勉强笑笑,不失礼貌。

“对不起,我……”姬菱霄突然要摆出局促慌张之意。

“没事。”梵音打断了她。

“哦。”姬菱霄轻语。即便她喊了梵音第五姐姐,她也没有要让梵音喊她一声菱霄或菱霄妹妹的意愿。

梵音见她扭捏不语,便准备离开。她二人不熟,在梵音来到菱都的这五年,两人说话多不过十句,大都是寒暄。更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过,前几次都有北冥和主将一起,碰巧在国正厅议事时遇见。

“姐姐。”姬菱霄出言挽留。

“嗯?”梵音停下。

“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梵音不解,从前也不曾听她叫过自己姐姐,也许是没有机会吧。看她吞吞吐吐的,梵音没打算奉陪。姬菱霄再次开口:“姐姐,北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没回来吗?”说完,姬菱霄连忙垂下了眼帘。

“北冥哥哥”梵音脑海中划过一念,随即说道:“他还没有回来。”

“那北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姬菱霄话语稍急,梵音看出她的迫切,即便听不到,那眼睛却足以两用。

“大约年后吧。”

“年后什么时候?”

“年后,”梵音微顿,“我也不太清楚。”

“哥哥没告诉你吗?”姬菱霄换了称呼,直唤哥哥。

“他没有。”梵音说着声音有些发飘,“哥哥”,她听她这般称呼他好像还不太习惯。正确来说,她没听她这样称呼过他。原来是这样,梵音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们这般相熟亲切。梵音见她不再说话,便开口道:“还有别的事吗?”梵音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她准备去别处走走看看。

“他还要很久才回来吗?”姬菱霄继续小声地重复道。

梵音不好不答:“我也不太清楚,你找他有事吗?”

“我想他了。”

直截了当。姬菱霄就这样当着丝毫不相熟的梵音的面,毫无避讳的好似娇羞般地直接说了出来。她终于等到梵音自己问出了口,心里盘算着得意高兴。

梵音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面不改色。她完全没有料到姬菱霄会这样说,毫无顾忌。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觉有些尴尬,非常尴尬,她们并不相熟。但看着姬菱霄殷红的脸,流转的眼,紧咬的唇,也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这个“路人”吐露心声。她应该说些什么吗?梵音心里想着,却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嗓子眼儿发干,直想咳嗽。

“第五姐姐。”

“嗯?”

“你真的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真的不知道。”

“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他了。”姬菱霄捏着自己的裙角,霍地抬起了眼直直看向梵音的眼突然道:“你想他吗?”

“我?”梵音被这一问怔住了,后又脱口而出,“我没有。”

“那就好,只有我一个人想他。”

梵音自觉自己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她在干什么?她在听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姬菱霄表达对北冥的某种感情。而这个女孩无意识地一直在对自己倾诉。梵音有些混沌。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梵音终于回过神来,这件事确实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真的想要去别处逛逛了。

“等等,姐姐。”

梵音觉得有些无奈了,她认为这个话题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但她还是站在原地,礼貌地没离开,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冷了下来。

姬菱霄忽然感到有些忌惮眼前这个人,她显然不明白为何她说了这么多,梵音却无动于衷,这不是她预期的。她完全摸不到梵音的脉象,可她仍旧要补上这最后一句:“第五姐姐,你千万别把我今天对你说的话告诉北冥哥哥,好吗?”姬菱霄眼神里透着羞怯,又像是在对着面前比她大四岁的“第五姐姐”撒娇。

“好。”梵音转身离开,姬菱霄目送她走出几步,便转身回到暖和的大厅里。其实她不知道,她这一连串的突如其来的发问早就毫无防备地震动了梵音的心。

梵音独自走着,早就忘了刚刚要去找乐子的想法,她漫无目的走着,国正厅的后花园硕大无比,比军政部的还要大。最远处是国正厅的尽头,近百米高的陡立崖壁,越过崖壁之后,那边就是海角天涯,大浪滔滔。国正厅地处菱都最南面。只是这百米崖壁任何人物都无法逾越。千百年来,国正厅世袭东菱国祖上留下的强大灵法,护御国都。

先年是由三位灵法极盛之人在国正厅海角之南的崖壁上布下的防御结界,可抵御一切外敌。随后他们分别担任了国主,军政部主将和聆讯部总司一职,开创东菱国。也只有现任这三大员才知晓破解屏障之法。

梵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崖壁高墙边缘,这里有国正厅侍卫把守,国正厅拥有自己的侍卫数千人,个个灵法超群。守班的侍卫见梵音过来,却也没有阻拦,军政部二分部部长,他们还是识得的。

梵音站在崖壁高墙边,一动不动,像是在听外面的海浪声。她站了一会儿,想回部里了。每次当她胸口闷闷的时候,她都想回军政部,而不是崖雅和崖青山的家,虽然那也是她的家。这些年,梵音失去了很多感情,看着若无其事,却总有一层屏障蒙住了她的心,难过说不上,高兴时也高兴,可总也彷徨。

闪念,她突然不想回部里了。她呆呆地站着,腿上像灌了铅,该去哪呢,她不知道。

“干什么呢,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一个极富磁性的少年声音从梵音身后传来。

梵音背对着他,登时睁大眼睛,回过头,那一刹那间,她还来不及看清,可她却仿佛听到了他在说话!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