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逆天改命

菱都城乌云密布,倾盆大雨,惊涛骇浪,攀岩而起,越过千尺赤岩,扑面而来。

再听一声震天爆喝,“喝!”北唐北冥彻底失控,灵浪暴走,肆虐而出。

“哥!”天阔大呼。崖雅已经没了意识,靠在他身上,呆呆看着北冥怀里的梵音,用手够着她的手。然而断臂已去,她够不到了。

眼看北冥呼啸不断,风雨骤旋,国正厅分钟欲碎。北冥青筋破颈而出,连至脸廓,直冲眼底,一片腥红。霍然间,他劲臂一挥,梵音的断臂残耳一并被他夺回,护于掌中。天地搅扰,纷杂漫天,在场众人只觉身体烈烈作痛。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时空将要被哥哥分裂了!”天阔心中骇然道。可此时他想阻止北冥是不可能了。

北冥身形将散,魂魄已出,抱着第五梵音凄厉立于世。

“亚辛!今日你杀我妻!我北唐北冥必灭你全族,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北冥向天赌咒,目眦欲裂!

空中裂痕陡增,纷至沓来、菱形错乱,时空将被切割了。

“防御结界!”天阔厉声喝道。然而,军政部人皆在悲痛之中,无人应和。

“赤鲁!防御术!魏灵超!库戍!赢正!”天阔大喝道。

三分部部长,赢正反应过来,大声道:“参谋长,你说什么?”原来,空中烈风呼啸、冰雨肆虐、众人早已听不到天阔指令。

“防御术!防御结界!快!我哥要把菱都城割裂了!”天阔道。

赢正盲目一怔,即刻醒悟。三分部众将士纷纷施术。然而指挥官们刚刚放出防御结界,顷刻即被北冥的灵刺割裂粉碎。

“赤鲁!赤鲁!防御结界!魏灵超!”天阔再喝。

赤鲁看着梵音和北冥,早已涕泗纵横,意志衰弱。

“贺拔!你们都死了!谁给你老大报仇!谁给梵音报仇!”天阔喊道。

贺拔赤鲁乍然惊醒,“老大……主将……”“主将!你醒醒!主将!”贺拔赤鲁想唤醒北冥,但当他看去北冥时,只见他双目白茫,已然被灵力冲噬,回转无门。贺拔即刻命二分部联合三分部一同布界。

“灵超!愣着干什么嘛!帮忙啊!”赤鲁道。只见一旁魏灵超立在他左右,身形轻飘,不敢上前,不愿后退。只远远看着梵音,不眨眼。

“魏灵超!”赤鲁道。然而魏灵超木讷一旁,毫无回应。

北冥的灵力灵刺空中飞溅,空中裂痕越来越长,越来越深。赤鲁联合赢正的防御结界亦是不行,很快抵挡不住。

“主将这到底是什么灵法!主将!你快停啊!”赤鲁冲北冥大叫着。

“冷羿!你的水域持天可以挡住我哥的暴走崩坏!冷羿!快!”天阔忽然道。

只听冷羿淡淡道:“你们死活,管我屁事……我要找那个杂碎报仇!讨我妹妹命来!”说罢,冷羿夺路要走。

可就在他迈腿出去的一霎,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把冷羿卷了回来。

“怎么回事!”冷羿心下一惊。他只觉自己的行动被人控制了,手脚身体不断向后退去。当他再要迈开脚步时,只见他的脚部频闪,冷羿猛地怔住,使劲看去,只当是自己眼花,然而当他再看去自己手臂时,亦是如此。他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频闪,似有似无……像要消失一般。

“怎么回事!”冷羿大惊。与此同时,赤鲁、赢正均是发现异样。

“时空割裂、穿越时空……时光乱流……等等!时光……倒流……”天阔脑海中突然窜出花火,“梵音……梵音兴许有救!”当他再次仰起头时,已是眼中充满光亮。

“赤鲁!冷羿!快!把我哥和梵音挡在防御结界里!快!梵音兴许有救!”天阔大声道。

“什么?”冷羿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向天阔,缓了半晌又看向北冥怀里的梵音,血都干了,已经冷透了……还怎么救!

突然,一束狠烈从旁处射来,冷羿看向北冥,只见他炽白眼底早已毫无活气,爆裂一片,然而一束狠绝夺命之光从他那片废墟眼眸之中浩然射出,凌驾九霄,破指苍穹,倾放殆尽。

“难道他要逆天改命!”冷羿心下喝出。

天阔看着哥哥早已了然于心,他没有逆天改命的法术,他不是神,只是人。他失去了梵音,整个人也死了。没有谁还能揽下他,就让哥哥去吧,至少能让他二人少点痛楚。天阔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助哥哥护住菱都。为此,他撒个弥天大谎,又算什么!

“让我哥和梵音置身在防御结界中!快!他要逆天改命!逆转时空!”天阔大声道,心中已满是凄凉,在这混天嘈杂之时,又有谁能真的分辨出他痛苦的呐喊和欺骗。只要能保住菱都,让哥哥少些憾事,他做什么都可以。

忽然,一丝蜷动从天阔怀里传来,他低头看去,崖雅回了神志,正望着自己。只见他一身用力,对崖雅挤出一个温笑。

“天阔……”崖雅淡淡道。随后附上一丝苦乐。天阔又把她看的紧了点,刚才为了全力救治梵音,崖雅已将自己的灵力倾数奉上,现下身如弱柳,再难支撑。

冷羿听闻天阔命令,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再不多待,双掌落天,两壁水域持天悍然落下,冰障千米,霎时把南崖顶一分为二,切割开来。另一面倚傍崖边而起,两面巨型冰障已成。

北冥切割的时空灵力在冰障上撺戳,冷羿很快感受到灵力被大幅削减。然而,东西两面还没有施法完成。

“赤鲁!封死防御结界!”冷羿喝道。

赤鲁奔命而去,身上早已被切割数十道,他和赢正一样都属攻击性灵能者,防御灵法不甚高超。就在三方已被封锁时,西方仍有缺口。

天阔放下崖雅,冲了过去。

“天阔……为何要骗大家……小音……小音回不来了。”崖雅气息奄奄道,“你……是不想让菱都城毁了,不想让我们再受伤……”

天阔的灵力远不及北冥,没到跟前时,已被打回。众将士奋力相助。霍然间,一堵淡蓝冰障凭空而出,轰然落下,封死了第四面结壁。

魏灵超冲了过去,此时他身上已经散出淡淡蓝雾。

“灵超!”赤鲁在远处大喊道。魏灵超已然灵丧。第五家的看家本领,水域持天,魏灵超竟也学会了。

他望着结界里的梵音,笑了,道:“我就说我很厉害吧,你看见了吗?等你回来就能看见了!”忽然,魏灵超两行热泪泉涌而出,“等你回来就能看见了……我可真想让你看见啊……第五梵音,我喜欢你。下辈子,嫁给我吧。”

冷羿望去,亦是潸然泪下,魏灵超灵丧魂崩。

北冥的暴走渐渐被遏制在了结界之内,然而南崖顶摇摇欲坠,难逃一劫。姬仲一家拼命逃出,早早离开了国正厅。唯有一人留了下来,姬菱霄透过赤鲁施展的透明灵化防御盾甲外,远远看去。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北冥怀里的“僵尸”,恨不能再给她背后多戳几个窟窿!要不是刚才端倪碍事,她早就成了!现下,她难道真的还能起死回生?

崖雅看着结界里的梵音,心中默念:“小音,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吗?不……我不要这样……”

正在众人稍缓之时,突然天空繁云骤结,一道裂缝劈天而降,四面防御结界顷刻崩裂。北冥骇然之声再次爆裂而出,万丈光辉从他体魄之中绽放而出。只见他腰间重器横出,霍然变成一艘船舰巨柄,倏地朝南崖外飞去。跟着,一声穿山裂耳之音,北冥的重器插进了南崖顶外即将崩塌的半壁悬岩之中,南崖顶停止了震动。崖壁下是被梵音的寒冰防御巩固住的剩下半截赤金石,南崖顶稳住了。

“哥哥……梵音……”天阔喃喃道。

忽然!北冥一个闪身,带着梵音冲进了时空隧道。

“哥!”天阔大骇!

“小音!”崖雅大叫着!不由分说的跟了上去,身体被狭缝瞬间吸了进去。

“崖雅!”天阔狂奔,足下发力,猛然跃起,一同跟上。

冷羿、赤鲁受到北冥灵力冲进,飞身出去,见状亦不能赶来。

“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活!”姬菱霄心下发狠,赌咒道,提起长裙,一个寸越飞身而上。

倏然间,裂缝中传来疾风,南崖顶被瞬间挤压扭曲,地上的人们均是呼吸一滞,身体被激变的空间扭住了!下一刻,裂缝消失,天空合好如初,了无痕迹,空间被再次释放,人们活了下来。

裂缝中,北冥痛苦难耐,周遭空间繁杂一团,参差穿过他左右,他无法控制,身体要被割裂了。

只听他大喝一声,全力而放,霎时间,从他周身旋起一股强大灵力,耀白刺眼,一个新的空间在他周围生成了,分割于繁杂黑暗之中,光明一片。北冥嘶声不断,空间急旋。只见他怀中梵音不知不觉中,渐渐小去。

崖雅攥着梵音的一角,茫然看去。天阔护在她左右。瞬息刚过梵音身体再次变化!崖雅惊呼道:“小音!”

她猛然扼住声音,向自己看去,登时惊在当下,崖雅的身躯已如孩童般大小,声音稚嫩绵糯。她回头向天阔张望,谁知,他也竟变的十一二岁模样!突然,崖雅手中一实,一个柔弱纤细的东西握在她掌中,竟是梵音的手!梵音的手臂再次长了回来!

“小音!”崖雅还欲在唤,只觉身体虚弱,再难出声。

她和天阔齐向北冥望去。两人骇然立于当下,北冥口中大量喷出鲜血,以心脏为中心,无数灵芒四散,在他身上割裂出无数深沟伤痕,刨心穿肺、裂骨断脊。北冥的身体即将四分五裂!

“哥!”天阔痛哭道。

唰的一回,耀白空间里再无嘶喊,跟着几声轻啼羸弱响起。啪嗒啪嗒,大滴大滴的鲜血从北冥身上肆意留下。他抱着怀里的梵音,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婴孩般大小的女孩儿蜷缩在北冥鲜血淋漓的怀中,婴孩鼻尖一嗅,哭了出来,气若游丝。

北冥望着怀里婴孩,眼泪夺眶而出,随之紧紧一拥道:“音儿,不哭,音儿……不哭……”说完后,他再无力气,倒在了血泊中。

空间里安静了下去,良久,一个人从外面“钻”了进来。木沧来到北冥身边,俯身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第五的,跟着一声长叹,舒缓下去。

“我的冥哥哥呢!冥哥哥!”又一个娇声随着木沧身后传来,姬菱霄蹿蹦着闪了进来,在看到一地血泊后,姬菱霄跑上前去,搬开北冥身躯探望,忽听她尖叫一声,“啊!”的坐在地上。北冥身上狰狞的裂口让她惊恐不已,伤口随着他的心跳翻动着,心脏也似要暴露出来。姬菱霄把北冥推在一边,不敢再看。

忽而,一声轻咛,炸响了姬菱霄的耳廓,梵音在北冥怀中轻转着,贴着他的心口又近了些。

“她还没死!”姬菱霄猛然俯下身去,揪住梵音衣衫襁褓。

“你干什么。”一声低喝,阻止了姬菱霄,木沧审度着她。

姬菱霄霍地回头看向木沧,一丝鄙夷漫上唇眼,唇角**了一下。他两人均是审视着对方,半天不语。忽然,一道冷冽从地上射来,两人均是一怔,齐齐向地面看去。

北冥凛冽的目光从他阴冷的眼中射出,深不见底。

“北冥!你醒了!”木沧见状,赶忙俯下身去。

“佐领?”北冥低声道。

姬菱霄微微一颤,不敢上前。北冥护着胸口,抱着梵音慢慢起身。见她呼吸微弱,心中又是一疼。随后,他又向旁边天阔、崖雅看去,两个“小孩儿”都在熟睡,没有大碍。

北冥站起,手中抱着梵音和崖雅,木沧帮忙照看天阔。北冥的伤口还在滴血,时而愈合、时而张开,面无血色。

“主将……您有何打算。”木沧道。

北冥不语,闪身出了自己创造出的异端空间,重新回到了一片混沌无序的时空裂缝中,木沧与姬菱霄跟出。北冥反手一挥,一道光亮霍然出现,仿佛一条甬道,向两端无限延展开来,没有尽头,繁杂的影像出现在那条甬道之中。

北冥向前走去。

“主将,您要去哪?”木沧伸手拦道。

北冥回头看向木沧,面无血痕、煞气森森。木沧即刻撤回了阻拦北冥的手臂。北冥继续向前走去,待走出二十四步时,他停下了。开口道:

“你们要回去还来得及。”

木沧与姬菱霄听闻,不明所以。随后二人恍悟,向周遭一片混沌看去,只见身后同样出现一条甬道,正是他们过来的地方,甬道上有条淡淡的裂痕,正是被北冥方才在菱都劈开的缺口,而那甬道之内的世界就是弥天大陆!

“主将,您要去哪?”木沧再道。

“回弥天,就那一个机会。”北冥再不多话,大步走进面前那条不明来由,无限流淌的甬道之中。木沧低头看去,他怀里的北唐天阔,早不知何时已被北冥带走了。

漆黑雨夜,北冥用长袍裹着两个婴孩,天阔和崖雅还在熟睡着,北冥尽量安稳地提着他们。梵音被他掩在怀中,他解开衣扣,让她藏在自己的薄衣里,少淋些雨。

北冥胸前的无数伤口灼烧般疼痛着,冷汗浸透了衣背。梵音冰凉的小脸轻靠在他胸口,缓着他点点痛楚。石阶上,一扇大门打开了,一个长者居高临下,俯看着北冥。

突然,石阶上的长者浓眉一蹙,赫声道:

“你怎么敢!”

“夜公……请您救救我的妻子……”北冥卑躬道。

“原来北唐家竟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估错!北唐家没一个好东西!不安好心!早就觊觎我时空术士一族的法力!无耻之徒!夺我长女!只为我夜家血脉!看我今天不宰了你!替天行道!”夜昼大喝道。

“老头子!你干什么!那是你的亲外孙!”湖泊冲了出来,急声道。

“闪开!你看看眼前这个畜生做了什么!搅弄时空,玩弄于股掌之中,任他妄为!他竟从弥天跑到这地球之上,逆时而上,找到我们!你怎知他安的什么居心!会不会和灵主狼狈为奸!出卖我们!”夜昼疾言厉色道。

“夜公!孙儿万死不会伤害您和外祖母啊!”北冥听夜公如此污蔑自己,痛心疾首,辩解道。

“闭嘴!谁是你外祖母!滚回你北唐家老巢去!再不走,我定不饶你!”夜昼道。天空雷电频闪,暴雨倾盆。

只听北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夜昼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夜公!求您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救救我怀中妻子吧!我北唐北冥求您了!我这条命,您要拿就拿!我绝无半个不字!只请您救救我的妻子!我求求您了……”“噗!”的一声,北冥口中咳出大量鲜血,他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如注。

“冥儿!”湖泊奔下石阶。

“老婆子,你要动他,我现在就杀了他!”夜昼威胁道。

“为什么!为什么啊!”湖泊痛哭道,“你和夜雨什么时候能原谅风儿啊!”

忽然,一个尖刻的声音在夜昼身后响起:“我和父亲为什么要原谅她!抛家舍母,只为一个烂男人!我们凭什么要原谅她!”夜雨尖声嘹亮道。多少年了,她忘不了姐姐头也不回,离开她的样子,她像个一文不值的破布偶被心爱的姐姐抛弃了。她算什么,她和姐姐的姐妹情深算什么,都是她一腔欢喜、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在她小小的年纪里,她不明白,有什么比姐姐更重要,有什么比她们姐妹情深更重要!然而夜风的离去狠狠给了夜雨一记耳光,原来她们的姐妹情分在夜风看来,脆的像张纸,比起一个男人,一文不值、不可比较。可她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她害怕,她心痛,每每想起姐姐,她只敢说是姐姐抛家舍母,却只字不提自己。

“又是这件暗红军装!又是这身虎头绣样!北唐家还要来我夜家抢什么!”夜雨厉声道。

她和夜昼一样聪明、一样偏执。单凭一身军装、一副气焰便已确定阶下之人就是来自北唐家。夜雨和夜昼的灵力甚为高超,今日子时,外界狂风大作,天空暴雷阵阵。父女俩瞬间机警,那频闪不是雷电,而是时空隧道被人打通了!时空术士!

“姐姐!”夜雨坐在家中,一丝激动的喜悦冲破心田!姐姐,是姐姐回来了!

然而,就在看到北冥后,她的一颗欢心彻底掉了下去,坠到谷底。眼下这人二十啷当岁,剑眉星目、冷面薄唇、厉焰阵阵,不是姐姐,也不是北唐穆仁。可他身上无处不透着让她亲近的模样,那是姐姐的样子,却又无处不显出让她憎恶的模样!那是北唐家的气焰!她至死忘不了,那狠烈的灵力!

比起夜雨,夜昼对北冥的敌意更是升到了极点,此时的北冥已然二十岁模样,却出现在了今天。此刻的夜昼一家穿越时空,来到地球避难不过寥寥数年。任凭他怎么推算,夜风都不可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除非,眼下之人找到了时空甬道,肆意妄为,跳了进来!

北唐北冥强行闯入地球,更通过时空甬道的追寻,觅到了二十几年前在地球上生活的夜昼一家,从此,夜昼一家的平静生活将被强行打乱。

“说!你从时空甬道里倒回了多少年!”夜昼拷问道。

“二十四年。”北冥如实回答。

“你!”夜昼一阵踉跄,险些晕倒。夜雨急忙搀住父亲。

“逆子!逆子!”夜雨厉责道。

突然,只见北冥胸口一阵跌宕,大口大口的鲜血再次涌出。他的意识已渐模糊。

“夜公,求你,救救我妻子……我这条命,今日就给你,北唐家再不有夜家半分血脉……”北冥又一记重叩磕下,已是起不来身。

只听一声破空啼哭,梵音在北冥怀里悲泣啼鸣。

“还有个孩子!还有个孩子!老头子,你们让我看看她!”湖泊焦急道,“是个女娃,是个女娃!”

夜雨夜昼见北冥命在旦夕,不似伪装,血流不止,顺着雨水竟冲成了河。二人愣在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湖泊冲下石阶,哭着扶起北冥,只见他奄奄一息,双眸紧闭,惨无人色。忽而,一声咽语低低传来,

“外婆,孙儿不孝,至今才与您得缘一见,还望您宽宥……”北冥见湖泊哭泣,再道,“孙儿,无事,还请您放心……”

“冥儿!”湖泊大呼道。

“母亲……母亲在东菱安然无恙……还请您和夜公放心。”北冥体恤二老心情,隐瞒了北唐穆仁的死讯。

“冥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北冥强撑着身子,抬头看向夜公,只想寻得一丝希望。然而夜公与夜雨的漠然之态,没有任何改变。北冥不愿在人前摆出虚弱之态,求人怜悯。他铆足了力气,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谁知一个踉跄,单膝跪了下去,怀中梵音险些被抛出。他慌忙看去。

只见,梵音蹙眉,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睁开眼睛,晶莹的双眸寻着北冥的脸,倏然溢出泪花。她绵软的身子,有气无力,却顽强的伸出手去,似要够着北冥的脸。

北冥见状,喜极而泣,堪堪低下头去,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梵音的小手终于够到了北冥的脸,两人凝视,情深意浓。

霍地,北冥鲜血喷出,避过梵音,溅撒一地。梵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难以遏制。

“当年就是北唐家卖我一族,现如今他又妄想用这般招数摇尾乞怜……若我当下真的心软,恐怕现在来的就是灵主了!”看着北冥这番模样,夜昼心中也是翻了几个轮回,可一想到灵主,他的“慈悲”立刻一扫而光!

只见夜昼一个闪身来到北冥身前,手臂高举,一掌拍下!

湖泊惊呼一声,扑倒在地,想要护住外孙已是赶不上了。

“爸!”见父如此,夜雨亦是一声惨叫,脸色煞白,吓得七魂六魄全散!无论方才她多么决绝,可眼下这人正是她心爱姐姐的儿子啊!她一颗真心,哪里会真舍得伤害自己的亲外甥!

“你千方百计从弥天过来,当真只为一个女娃!一派胡言!你北唐家早已和灵魅沆瀣一气,取我夜家命脉!我今日若不除你,来日便是我灭门之日!”夜昼厉声道,手起刀落。

忽感一阵灵浪袭来,半亩方圆的冰雨骤然挥散,烈烈成风!夜昼急往远方看去,一魁梧壮汉近在眼前。

夜雨此时也冲下石阶,抵御外敌!

忽的,北冥背脊一拔,震浪开去,由远及近的烈烈灵力被他一抵全无。

“木沧!休得无礼!”北冥厉声喝道。

“好啊!你个逆子,竟敢带帮手过来!”夜昼怒急攻心,欲要搏命。

只听“咣当”一声,北冥气竭而衰,重重倒下,再起不来。

夜昼低头看去,呼觉一阵寒意袭来,堪堪挡在北冥身前。

只见一双小手冲着夜昼高高举起,两掌摊开,一丝薄雾灵力散去,婴孩口中呼着寒气,双眸剔透含泪,却无所畏惧。下一刻,婴孩身形一软,瘫倒在北冥怀中,气息全无。

夜昼怔怔看着婴孩,止了手中动作。

“属下无礼,望夜公海涵。今日若不是为北冥,木沧不会无顾出手。还请您看在主将夫人面上,救救您的外孙。”木沧道,此时他已来到北冥左右。

木沧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夜公反而再要发难。忽而一丝冷芒,梵音强呼一口气,跟着又静了下去。

这次,夜公彻底停了手上动作。他俯下身去,掀开梵音襁褓,一阵寒意散来。夜公暴躁难抑的情绪瞬间得以冻结,他蹙上眉来,不知何故。

夜雨走到父亲身旁,跟着看去,只见一个冻僵的婴孩,脸唇都白了,身上却散着比这寒夜还冷的温度,是灵力。

“水系灵能者。”夜雨道。她蹲下身去,不禁用手戳了戳婴孩的小脸,透心凉。可那凉意窜到夜雨心里瞬间解了她的躁遇不安。欢喜的感觉漫上心头。她想抱抱梵音。没等父亲开口,她已然伸出手去。

在碰触到梵音柔软的襁褓时,只听她呜咽一声,要往北冥怀里去。

夜雨突然不忍,不再强夺她去。

等她再恍回神来才发现,北冥的血已经快淌尽了。她顿时紧张起来,破口而出:“清扬!清扬!”

只见一个一袭单薄外套的男人从阶上跑了下来,手里拿着大衣,跟在夜雨身后,给她披上。男人文质彬彬,面容温和,像个白面书生。

“他!他!他!”夜雨慌道。

莫清扬俯身看见,还未等他探手诊断,便已摇起头来。

“怎,怎么了!”夜雨道。

莫清扬不言,还是摇头。

“说话呀!”夜雨急道。

“伤的太重,不行了。”莫清扬道。

“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你不能医的病!”

“是伤,不是病。他受的是极重的灵伤,而非外伤。他的伤口愈愈合合,总不停止,恐怕……正和父亲家时空术士一脉的时空术有关,他已是在用自己的灵力压抑了。但现下……”莫清扬犹豫,在门里,他早就知道了北冥的来龙去脉。

来到地球这些年,他时常为夜雨诊治。因为脱离弥天大陆时,夜雨和夜昼施展时空灵法过度,身体伤损不轻,一直难愈。他每每细心调治,不多言语。时间久了,二人生情。虽说妻子有些刁蛮,他却温柔如水,随她脾性。也正因他知道夜雨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这才让他这一团温水煮沸了,情不自禁。

莫清扬知道夜雨嘴上说恨姐姐,其实无时无刻不盼着与姐姐团圆那一天。只是希望渺茫,变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现在北冥重伤,她定是心急如焚。

莫清扬最后还是开了口:“他耗尽灵力闯入地球,被自身灵力反噬,只放不收,已到了力竭而亡的时刻……你若有什么想与他说的,还是尽快吧。”

夜雨听到这,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哇的哭了出来。

“北冥……”木沧听罢,低声唤道。

夜昼站在那里,良久,抱起了北冥怀里的梵音,跟着浓眉一皱,苦从心来。

“你北唐家人争强好胜、好勇斗狠,到头来落得这番田地,也是命数……可,为何你们要连累我夜家……”他看着北冥,少时,转身离去。梵音在夜昼怀中不安,呼吸愈加困难。

夜昼顿足,一晃身,消失在了原地。

莫清扬手中忽来一片信卡,他张手一看,竟是夜昼吩咐:“找那巫来。”

莫清扬眼光一闪,兴许还有办法。他和夜雨说罢,便匆匆往天空家赶去。

“母亲,您说他,他会不会……”夜雨惶恐道。

湖泊来到北冥身前,俯身抱了上去,哭道:“我的好孙儿啊!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怎得你我祖孙第一次见面便是这般惨烈。你让外祖母这把年纪怎么受得了啊!”

“姐姐……姐姐没有和你一起来吗……”夜雨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心翼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你父亲一样固执!小风有她的北唐穆仁,现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丈夫,怎么还不明白!到头来,离家远嫁,苦的还不是小风一人!现在,北冥重伤,若是回不去了,小风可怎么活!”湖泊斥责道。

夜雨听罢,一口气泄了下去,泪不停流,怕极了。

忽而,一道柔风刮过,香气四溢,一个妩媚身影俯了下来,只听娇声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姬菱霄抚在北冥背上,哭的梨花带雨。

湖泊和夜雨一怔,不知眼前何人。

“冥哥哥……”姬菱霄又哭了两声,声音渐小了下去。她眼珠子偷偷一转,见北冥浑身冰凉,毫无动静,心下紧张起来。

方才北冥来找夜昼,姬菱霄不明状况,远远躲在一旁,直到夜昼离开,她才现身。

“哥哥……”姬菱霄再唤。伸手探鼻息,这才发现北冥几乎气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急道:“北冥!北冥!”

她心下大惊,转身对木沧道:“木沧!北冥怎么这样了!你快想办法啊!”

木沧亦是脸色铁青,他看着姬菱霄,沉默半晌道:“月沉珠。”

月沉珠!姬菱霄一怔,片刻往自己胸前看去。只见一个蛋黄般大小的皓白宝珠挂在她胸前,正是价值连城的月沉珠。

月沉珠是海灵鲸孕育千年的天生灵物,灵力非凡,更有固本培元,固灵蓄灵的强大灵力。以它救人,尚可一试。

姬菱霄顿了半晌,想了又想,最后摘下了自己的月沉珠,往北冥怀中送去。

突然,木沧伸手揽住,面露狰狞。

姬菱霄猛然回头,戾气横生,嘶语道:“冥哥哥回不去!咱们谁都别想回去了!蠢货!”

听姬菱霄如此羞辱,木沧怒气暴涨,张手欲打。

“你敢!”姬菱霄一把攥住月沉珠,欲要发力捏碎。木沧登时住手,气的面目通红。

“想活着回去,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姬菱霄低语威胁道。

她转而回身,把月沉珠送入北冥怀中,跟着腕间一挥,一股艳艳灵力丝柔般幻出,慢慢漫过北冥身躯,钻入他处处伤口。月沉珠也渐渐散出柔白灵晕,笼罩在北冥周身。伤口停止了扩张,渐有愈合之相。湖泊和夜雨大喜。

又过了半刻,姬菱霄渐渐落下汗来。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少用灵力,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驭火之术几近荒废。然而有姬家血脉相撑,她的灵力比胡妹儿却又胜出许多。在这驭火之术上又多了几分操控的能力。

片刻,北冥的气息渐渐恢复过来。湖泊与夜雨大喜,忙上前来。

只见北冥缓缓睁开眼睛,张口一句便是:“音儿!”

姬菱霄细眉一立!倏地撤了灵力!北冥伤口登时炸开!他疼的立即倒吸一口冷气。

“冥儿!”湖泊慌道。

“音儿!我的音儿在哪!”北冥急道,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不管伤势如何。

“冥儿!你别慌!你的,你的妻……妻……”湖泊见梵音还是个婴孩,实在无法辨别她已经是北冥的妻子了,说话磕绊道,“你外公把她抱进屋了,你别慌!别急!”

“夜公!夜公答应我的请求了?”北冥道。

湖泊点了点头。北冥顿了半晌,苦涩般笑了出来。许久,他慢道:“外婆,夜公会帮我照看音儿吗?若他还气我怨我,麻烦您告知夜公。只要他能好心帮我照看音儿,我北唐北冥原听他一切吩咐。哪怕舍去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傻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许那样讲!”湖泊道。

“我知道,夜公这些年怨我父亲,夺了母亲……更恨北唐家“出卖”了他。但外祖母,请您相信孙儿,父亲一家万万没有伤害过夜家半分。孙儿愿用性命担保。若夜公仍然介怀夜家时空能力被北唐家传得,孙儿愿意以命相送,废了这身灵力!”

“外婆不许你再这样胡说!他那个老东西要敢动你,外婆就跟他拼了!”湖泊一把抱住北冥,痛哭起来。

“外婆别哭,孙儿让您费心了,是孙儿的不……”北冥一句话没落,又呕出血来,这次只有点滴腥红。

北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了然于心,正了正精神,与湖泊道:“外婆,孙儿这就走了……”

“冥儿,你要去哪?你等等,清扬马上回来,他定有办法医你!若他还没有,还有大巫!”湖面道。

听到大巫二字,姬菱霄与木沧无一不是呼吸一滞。

“不了,不劳烦您了。我已经给您带来够多麻烦了,孙儿这就走了。”北冥不听阻拦。

他轻轻往夜雨看去,只见夜雨也一直望着他,满眼焦虑。突然撞到北冥目光,夜雨即刻避了开去。

“母亲这些年从不敢在人前提及自己的身世,也不敢再称自己姓夜。弥天之人,都以为时空术士已经销声匿迹,无人再寻,还请外祖母放心,也请夜公放心。孙儿誓死都会守住这个秘密的。”北冥所说的秘密,正是夜昼一家穿越时空来到地球隐居之事。

“母亲这些年思念家人,常常与我和父亲提起,一谈就是一夜。她尤感自己不孝,不能侍奉二老左右,深以为愧。再有,母亲终日挂心的便是她两个妹妹。”北冥说着,夜雨心头一紧,仔细听了起来。

“她常说,小妹妹夜清年幼,不知来了这异世能否适应,平安度日。大妹妹夜雨她就更放心不下了……”北冥话语稍缓,“母亲说,大妹妹从小与她形影不离,感情甚笃,骤然分离,定要伤心难愈。为此她经常夜夜不安,日日思念,就像失去了左右手一般。妈妈常想着,要是有一日能和大妹妹两人再去野山抓灰兔,养狸猫就好了。”

夜雨听着北冥的话早已决堤,口中喃喃道:“姐……姐姐……”

“外婆,冥儿这就离开了……若音儿能得您二老照拂,冥儿……”死而无憾四个字被北冥咽了回去,“外婆,您和夜公在这异世定当保重身体,孙儿拜别。”北冥拱手一礼,弯下身去。

“不行!冥儿!你如今伤的这样重,外婆死都不会让你离开的!”湖泊激动道,出手阻拦。

北冥顿了半刻,道:“外婆,音儿以后若得以平安长大,切不要告诉她我的事……就让她……忘了我吧。”北冥再不犹豫转身离开。

“她若想起你了呢?”夜雨忽然开口道。

北冥俊眉一蹙,仰天看去,寒雨落了下来,砸在脸上,心如刀绞:“那就劳烦姨夫给她一剂汤药,让她忘了。”

不过匆匆一面,北冥已断定莫清扬医术惊人,况且,这世上还有一个大巫……

北冥攥着手中衣裹,天阔与崖雅还在其中。

“主将,您作何打算?”木沧突然道。

“回东菱。”北冥道。

“那参谋长和崖灵枢该如何?”木沧再道。

北冥略显踌躇。

“主将,我愿留在这里照看参谋长与崖灵枢,以保他们平安成人。”木沧道。

北冥看着木沧,眼眸沉了下去,道:“不必了。”

木沧愣在一旁,朝北冥瞧去,只见北冥一双寒眸透过雨夜正朝自己看来。然而,雨夜漆黑朦胧,他辨不清晰。

“我堂弟北唐天阔,与友人崖雅。”北冥道。

“冥儿,你不能走。且不说你受伤不轻,你身旁带着这两个婴孩也不方便啊,你初来地球,怎能生存,听外婆的,和外婆住下,外婆定好好照顾你们!”湖泊道。

“是啊,北冥,你此刻回东菱不是时机啊。不如你听夜婆一句劝,留下来吧。”木沧接道。

北冥欲走,突然,心脏一阵骤凝,手松了开去。木沧眼疾手快,接过了天阔与崖雅,险些没摔到。

北冥在原地顿了片时,向腰间拂去。他拿出一物,递到木沧身前,道:“佐领,天阔和崖雅我就交给你了,望你能帮我照看好他们,北冥在此重谢了。”

木沧低头看去,一双铩镰杵递到他面前。正是当年北冥继任本部长时,木沧亲手打造,送给他的礼物。

木沧怔怔看着这一双铩镰杵,思绪瞬间被抽空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他再慌神回来后,只听湖泊一声急促:“冥儿!”

北冥消失在了原地。

木沧左右一看,惊道:“姬菱霄呢?”

“谁?”夜雨道。

“姬菱霄!”木沧脸色骤然难看道。

“北唐带走了。”夜雨眼神冷了下去,淡淡道。

木沧望着这雾沼漫漫,不知想着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