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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月自认涵养是比较好的，多年的经商生涯已经让她修炼得宠辱不惊，但当项目部经理详细汇报了“商业一条街”的中标情况以后，她虽然表面上强装不动声色，却把手中握的一支签字笔生生捏成了两半截……谁也无法想象，那么纤细、白皙、看似柔弱无骨的五根手指，竟然有着如此尖锐的力量！

临江县的“商业一条街”，原本不是县政府的规划项目，而是宏远集团的拟开发项目。后来，蒋小月和县长虞有顺的关系日益密切，变得水乳交融起来，蒋小月才把这个拟开发项目转换成了县政府的市政规划项目。

这个项目，难度最大的，也是最麻烦的，就是住户拆迁，老百姓把他们的祖屋组宅看得比**还重要。转换成市政规划项目的好处，就是县政府会主动出面帮你扫平一切障碍，包括原住户的拆迁和安置。蒋小月没有想过宏远集团一家吃独食，没有，这么大一块肥肉，总要分一部分出去的，她的底线是不低于50%的开发权。而事实是，蒋小月的“底线”被生生腰斩，宏远集团只拿到了区区25%的开发权……区区25%的开发权，这是蒋小月想要的吗？

如果说，滨江三桥项目竞标失利，蒋小月还能够保持沉默的话，在“商业一条街”项目上继续载跟斗，蒋小月就有些忍无可忍了。她已经看得非常明白：不是县长虞有顺不尽力，而是虞有顺压根儿左右不了临江县的局势。如果虞有顺的屁股不从县政府这边挪到县委那边去，临江县就永远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县委书记耿天明的声音！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不是一把手，不是这个县域的最高统辖者，你就永远成不了这爿天空的主人，而只能是过客，一个匆忙得连自己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的过客。

项目部经理比较尴尬地解释说，蒋总，这次招标，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水分，我们……也是尽力了。蒋小月在心底冷哼一声：这天底下还有不存在水分的招标吗？经验告诉我们，越是标榜“公开、公正、公平”的招标，就越是不透明，越是暗箱操作得严重。

不是县委书记耿天明出面打招呼，华鑫路桥的杨云梓能拿到滨江三桥的建设工程？还能继续在步行街项目上分得一杯羹？没有耿天明，他杨云梓算是哪个林子里的鸟啊？如果不是冯春玲在背后运作，市委冯副书记和县长虞有顺撑在前面，辉煌集团的邓占豪凭啥介入临江的“商业一条街”项目？

说一千道一万，各家企业比拼的，已经不再是企业的综合实力和品牌效应，而是人脉和官脉，谁家的腰粗，谁家的靠山打硬，那好吧，这块肉就是你的了。

事情明摆着，杨云梓和徐国富算是书记耿天明那边的关系，蒋小月和邓占豪呢，算是县长虞有顺这边的关系。说句公允的话，耿天明的一碗水还算端得公平，四家企业各拿25%的开发权，既没有偏着谁也没有向着谁。

问题是，耿天明的一碗水越是端得公平，就越是挡了蒋小月和宏远集团的财路。她把宏远集团的办公总部从雎州市区迁到临江县城，就是为了抓抢临江撤县设市的历史性机遇，让自己麾下的财富像滚雪球一般，再滚大一圈。一句话，如果宏远集团拿不到临江房地产开发一半还多的市场份额，那她蒋小月常年驻守临江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是集团公司，家大业大，不是胡乱混搭、小打小闹的草台班子啊……真是好笑得紧，经都让外来的和尚念了，她这个本地和尚，反倒成了靠边站的了。

对付挡道石的惟一办法，就是想办法把它搬开，让它从自己面前永远消失。蒋小月不止一次的琢磨过让耿天明下台的办法，但均不得要领。她甚至和县长虞有顺密谋过几次。原以为县螺钉厂厂长罗唣中之死是放翻耿天明的一个很好的契机，谁知，天不遂人愿，市委书记梁子懿竟然一改往年对耿天明的成见，主动跑来临江县帮耿天明擦屁股。市委一把手的态度转变了，单凭一个冯副书记，又能对耿天明奈若何呢？

想放翻一名县委书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得轻一点，是阴谋诡计背后害人；说得严重一点，是打击迫害党的基层领导干部……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必须得谨而又谨、慎而又慎。因为，你不光要把对方放翻，还要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如果你在放翻敌人的同时，把自己也给伤着了，那就很不划算了。蒋小月身为商业领域的大亨，这点账算还是划得很精道的：既要“损人”，又要“利己”；如果实在无法做到“利己”，那也要尽最大的可能做到“不损己”——这是蒋小月在类似事情上的大致原则。

想了想，蒋小月拨通了市委冯副书记的电话。在**，他们曾经是很好的一对情人，现在有了冯春玲，冯副书记的注意力有所转移。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在她和冯副书记之间，性只是一道普通的调味品，偶尔用来尝尝鲜、偷偷腥罢了，性在他们之间不起任何决定作用。起决定作用的是宏远集团和冯副书记之间的共同利益，共同利益——这才是最重要的。有宏远集团做后盾，冯副书记的女儿可以出演一部炙手可热影视剧的女一号，甚至在接下来的任何一部影视剧里面，只要她愿意，都可以排上号；有宏远集团做后盾，冯副书记跑省上、跑北京的一应开销和费用，都不再成为他的后顾之忧……反过来，宏远集团受损失了，那么，冯副书记的利益肯定也要相应地大打折扣。

蒋小月在电话中把这次招标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事实上，用不着蒋小月多嘴多舌，具体情况肯定有人早就反馈给冯副书记了。冯副书记在电话中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个结果，肯定也是冯副书记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他夹在两个跟她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中间，不管是冯春玲的表兄邓占豪，还是宏远集团的蒋小月，这两个人拿到的开发权都远远低于冯副书记的期望值。

过了半晌，冯副书记才字斟句酌地说：

“小月啊，现在是关键时期，地方上的事情，我这个市委副书记，还是不宜插手太多哦……”

冯副书记的这个态度，在蒋小月的意料之中。不是冯副书记的姿态高、肚量大，不是，而是冯副书记的招呼在耿天明跟前不大好使，加上梁子懿近段时间对耿天明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冯副书记就更加投鼠忌器了。不管怎么说，在未当上市长之前，冯副书记都必须和市委一把手保持高度的一致，因为市委书记梁子懿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冯副书记能否顺利出任雎州市市长一职。

话说白了，省委高层既是给雎州人民配市长，也是给市委书记梁子懿配市长。这名市长人选，首要的一条，就是要能够听党的话，坚定不移地跟党走；其次呢，还要有足够的配合意识，时时处处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越权，不抢权……在雎州市，书记梁子懿是党委一把手，就是市委班子里边最核心的领导，所以，梁子懿书记的意见至关重要。

蒋小月轻笑了一声，说：

“冯书记，不是我蒋小月小气，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是……步行街项目已经那样了，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啊！”

叹了一口气，蒋小月接着说：

“我担心的是，步行街项目仅仅是开了个头，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事实等着我和宏远集团……耿天明这个人，明着就是地方上的土霸王，任哪一级领导都不放在眼里……”

蒋小月话里面的潜义词，冯副书记自然听得明白，无非是说耿天明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市委副书记放在眼里而已。作为分管党群组织的市委副书记，冯永贵不是拿耿天明没办法，办法有得是，但都不是最明智的办法。自古以来，大大小小的争斗，都是“伤敌三千、自损八百”，一个是市委副书记，一个县委书记，真拼起来，冯副书记未必就能完全讨了好去。

冯副书记语重心长地说：

“小月啊，你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你要懂得，越是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就越要能够沉得住气，冷板凳也是人坐的嘛……坐冷板凳的目的，就是要把冷板凳坐成热板凳嘛！”

蒋小月咯咯一笑，说：

“冯书记，我蒋小月不怕坐冷板凳，不怕。问题是，等我把冷板凳坐成热板凳，估计螺钉厂那块黄金宝地，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肥肉了。”

蒋小月已经完全估清形势了：滨江三桥和步行街项目只是个开头，接下来在县螺钉厂挂牌拍卖或者引进资金开发上，宏远集团有可能还是烤不上火，至少不会是唱主角的，顶多是个配角或者敲边鼓的。

冯副书记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

“小月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耿天明这个人，是一贯不大听招呼，我也想动他。但要动一个县委书记，不是我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还要看市委梁书记和其他常委们的意思，我们是体制内的干部，条条框框的约束太多……不过呢，小月你就不同啦，你是商界中人，有些动作，或许好完成些……”

蒋小月说：

“冯书记，我明白了，我懂您的意思了！”

冯副书记呵呵一笑说：

“小月啊，你明白什么啦？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哦……”

蒋小月娇笑了一声，响亮地说：

“是，冯书记，您什么都没有说。”

《孙子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诡道”是什么？就是诡诈之术嘛，就是阴谋诡计嘛。既然“明攻”不成，那就只能采取“暗袭”了，想来冯副书记话中暗含的，也是这个意思。实际上，绕了半天，蒋小月等的就是冯副书记这句话。蒋小月挂断电话，立马就又拨堂姐蒋小菲的手机。手机接通以后，蒋小菲在那边声音压得很低地说：

“小月，什么事啊？你快点说，我这边正开着会呢，上边要来领导检查。”

蒋小月心下暗笑，堂姐还真把那个幼儿园破副园长当回事了。她平静了一下情绪，说：

“姐嗳，我问你，你想不想发财？”

蒋小菲笑着说：

“小月，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想发财了，可是你的宏远集团，一直不要我啊……”

“那好，你马上给沈玉成打电话，告诉他，我这个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准备给他这个堂姐夫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蒋小月边说边叉开五指，陡然翻转向下，用力猛地一按——就跟电影《西游记》里面，如来佛祖把孙猴子压在五指山下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