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财政局长沈玉成从酣睡中醒来,看到窗帘处灰蒙蒙的,就又闭上了眼睛。他眯了一小会儿,半睡半醒中翻了个身,伸手搂了搂,却搂了个空。沈玉成一怔。他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昏暗的光线中,另半边床空着。

“这小蹄子,死哪儿去了?”

想起昨晚上的**,沈玉成觉得还算满意。连总说只有十七岁,他感觉不像,小妮子不是十五岁就是十六岁,十有八九还是中学生。下身很紧,沈玉成折腾了一身大汗,才把自己那活儿放进去一半;**也小,尚处于将萌未萌的阶段,却很具质感,坚挺,富有弹性。他折腾了两次,不过瘾,摸过床头柜暗格里的进口伟哥,喝了一支,又翻身骑了上去。

小家伙一直在哭,不知是被他弄疼了,还是伤心自己破了处,沈玉成根本没有在意。他跟连总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个半农家乐式的酒店还是在他的鼎力帮助下才开起来的,别的地儿不敢说,在野生渔岛,他沈玉成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沈玉成坐起来,斜靠在床头上。他摸过烟,抽出一支,点上,默默地吸。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这位财政局长需要慢慢地琢磨琢磨。凭借他浸**官场多年积累的经验,沈玉成敏感地意识到,临江最近的风向有些不对劲儿。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打担任财政局长以来,沈玉成对县委书记耿天明一直是言听计从,在执行耿天明的指令时从来不打折扣,甚至不惜跟县长虞有顺对着干。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耿天明是县委书记,是一把手。一把手拥有的是什么?是绝对权威,他一个小小的县局局长,怎么能不唯书记的马首是瞻呢?在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当下属的必须绝对服从一把手的指令,这是为官从政的不二法则。

沈玉成承认,自己是一名很具忠诚精神的政府官员。但此忠诚非彼忠诚。耿天明当县委书记,他忠诚于耿天明;如果虞有顺当上县委书记,他照样会忠诚于虞有顺;同样的道理,如果纪委书记李维洲有朝一日当上了临江县委的一把手,他肯定也会忠诚于李维洲。说白了,他沈玉成并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人,而是忠诚于对方手中的权力。

当初,沈玉成由一个人口不足5000、面积不过80平方公里的小乡镇党委书记一步登上财政局长的宝座,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和吃惊。但沈玉成自己却从来不觉得意外。有因必有果,为了谋得财政局长的位子,他当时毫不犹豫地给书记耿天明送去了30万元。这30万元,还是野生渔岛的连总赞助的。

原本指望宏远集团的蒋小月给自己提供一部分活动经费——咋着也跟自己老婆是姑表姊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自家人嘛。谁知,竟然碰了一鼻子灰。这个蠢女人,自从勾搭上县长虞有顺以后,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头发长,见识短,蒋小月也真够愚蠢的,身为一家大型集团企业的老总,她难道就不知道中国最基本的国情?那就是,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党领导一切,因为党领导一切是我们国家的根本所在和命脉所在,更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利益所在。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大实话。否则,哪里来的新中国?哪里来的改革开放二十年经济辉煌?虞有顺只是县长,他必须在县委书记耿天明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他能给宏远集团带来多大的效益呢?说穿了,如果书记耿天明不点头,有哪个项目是县长虞有顺可以说了算的?哼,滨江三桥工程让杨云梓抢走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了滨江三桥工程,蒋小菲不止一次地抱怨过,嫌沈玉成没有帮蒋小月一把,反倒屁颠屁颠地替华鑫路桥公司跑腿儿,典型的胳膊肘儿朝外拐。沈玉成从来不解释。他没有办法解释。他最是清楚不过,老婆虽然一直担任着县幼儿园副园长的职务,好歹是个副科级,但对政界却一窍不通。在官场上,1+1并不一定就等于2,有时候等于3,有时候等于4,有时候等于5,有时候,也有可能等于0……反正,真相永远不可能像你亲眼所看到的那样,不然,怎么叫官场呢?

听话听音儿,书记耿天明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着倾向于杨云梓的华鑫路桥公司,不光他这个财政局长在替杨云梓跑腿儿,发改委主任和城建局长比他跑得更快、更卖力。一场公开招标搞下来,蒋小月连自己是怎么出局的,都没能搞明白。那个时候,他沈玉成能帮蒋小月什么?什么也帮不了,因为滨江三桥工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所能左右的。

当然啦,即使能说上话,沈玉成也不打算说,他通过一定途径已经搞清楚了,华鑫路桥公司的老总杨云梓就是前市委书记杨百槭的儿子——怪不得书记耿天明如此纵容杨云梓。亲戚归亲戚,蒋小月这个女人,还是让她吃点苦头的好,不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玉成之所以对耿天明忠心耿耿,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耿天明的政治命运,不可能仅仅终结在小小的县委书记任上。论能力和水平,耿天明有得是,临江县不光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是雎州市下辖八县一区里面为数不多的经济自给县之一;论资历,耿天明既担任过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又当了整整八年临江县委书记;论年龄,耿天明刚刚四十挂零,适值壮年,正是干事业的黄金时期。

这些有利条件夹杂在一起,耿天明的优势在各区县的党政主官里面,是非常突出的。唯一的缺陷就是,自从前市委书记杨百槭倒台之后,耿天明就失去了来自官方高层的靠山和荫蔽。

只要是蛟龙,终会有浮出水面、一飞冲天的那一刻,不可能始终被困于深渊。毫无疑问,耿天明就是一条蛟龙。凭直觉,耿天明似乎一直韬光养晦,貌似对自己的政治前途漠不关心,实则在等待时机,淡然之中好像潜藏着某种大动作。

身在官场,个人前途一旦开始走下坡路,这个人身上自会生发出一股颓势。耿天明身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颓势,相反,耿天明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凛然之气。

沈玉成早就注意到,市上领导虽然不怎么待见耿天明,但耿天明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把临江县罩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在干部人事调整和大的项目建设方面,基本上不给市上领导们插手的机会。明摆着,市上既然没打算给耿天明一条光明的政治前途,耿天明也就没打算让市领导们分享临江县的政治资源和政治利益。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市上暂时还找不到撸掉耿天明的足够理由;既然撸不掉耿天明,开年的市县大换届,就非得提拔耿天明不可,咋着也得扔给耿天明一顶副厅级的帽子吧。沈玉成的想法很简单,他对行政级别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却很在乎职位的含金量。

财政局长的职级不高,只是个正科级,但该职位的含金量却非常高,应该说,举临江县上下,沈玉成手中的权力,恐怕仅次于县委书记耿天明和县长虞有顺。怎么说呢,临江县的财政情况是全市最好的,光大口径的财政收入就达十来个亿。这么庞大的资金,究竟花到了什么地方,县委书记和县长不一定清楚,但财政局长沈玉成心里却肯定一清二楚——你说财政局长手中的权力大不大?

沈玉成并不想继续往上爬,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干两届财政局长,他就知足了。就连对官场不大在行的老婆蒋小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公这个财政局长,当得很实惠!实惠是啥?实惠就是上下左右的人脉资源,就是钱,就是收益……人活一辈子,图个啥呢?不就图个出人头地吗?不就图个要啥有啥吗?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都在拼命搂钱;沈玉成俗人一个,也不例外。只要耿天明不倒,沈玉成就有足够的把握保住财政局长的位子。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响起敲门声。沈玉成掐灭烟,顺手扯过睡衣披上,套上拖鞋,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他以为是昨晚陪他的小姑娘回来了,拉开门,却是连总站在门外。

连总嘴里斜叼着一支香烟,面带歉意地说:

“沈局,你看,真不好意思!小丫头不懂规矩,竟然想跑……”

沈玉成“哦”了一声:

“想跑?咋回事?”

连总说:

“没事儿。这丫头片子,是让人给骗出来的,被卖到了我这儿,一直不安稳。昨晚是第一次出台,结果半夜溜出来,想逃,让保安给逮着了……这样吧,我给您重新换一个,更水灵的,马上送过来。”

沈玉成摆摆手,说:

“不用了。你最好把握点分寸,别惹出什么乱子!”

顿了顿,沈玉成又接着说:

“问问那小妮子,看她究竟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要工作?要钱的话,就给她一点儿;要工作的话,回头你给整一套档案交给我……记住,千万别留什么后遗症!”

连总轻描淡写地说:

“沈局,您就放心好了,出不了事!”

沈玉成伸伸懒腰,说:

“就这样吧,你看着处理。待会儿,安排一辆车,送我回县城,不要用你的车,你的车太扎眼……九点钟还有个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