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历史政治篇4

这时候马皇后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帮沈家说话了。

早已对沈家的财富垂涎三次的朱元璋借此机会,不仅将沈家全族诛杀殆尽,甚至牵连江南大族上千余家。

沈万三对朱元璋的投资,不仅没有换来他梦寐以求的保护伞,反而让整个家族甚至了万复不劫的深渊。

自此曾经富可敌国的金陵沈家毁灭烟灭,所留下的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聚宝盆传说与“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这句俗语。

但沈万三作为元末明初的人物,如此突兀地穿越到宋代,难道仅仅是兰陵笑笑生一时疏忽,搞出了这么一个乌龙吗?

从沈万三的故事中不仅不能让人感到丝毫的好笑,反而让人感到无比滴沉重。

而金瓶梅整部书,也是一部相当沉重的书,在如此一部沉重的书中引入这么一个如此沉重的故事,很难说是作者的一时疏忽所致。

实际上,沈万三的故事,绝不仅仅沈万三甚至金陵沈家的悲剧,而是自秦汉几千年以来,所有中国商人的悲剧。

在这个国家,无时无刻不准备着受当权者的盘剥掠夺,似乎是商人们难以摆脱的宿命。

如果有的选,无论是沈万三还是西门大官人,都不会去主动巴结朱元璋或是蔡太师,毕竟商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是不巴结行吗?

如果沈万三不去巴结朱元璋,就可以避免全族被诛的滔天大祸吗?

如果西门庆不去走蔡太师的门路,他岂不是早就因为亲家陈洪的事而掉脑袋了吗?

所以,人们指责西门庆勾结官府、趋奉奸臣、倚仗权势、牟取暴利,那还不是商人分利给统治阶层,以求容身的无奈之举?

即便西门庆跻身官场,做了五品提刑,他也仍是上级官员巧取豪夺的对象。

前面我们不就看到,他的顶头上司宋御史曾先后几次借西门庆家摆宴迎送上级官员,实则是敲西门庆的竹杠。

一次是朝廷差六黄太尉到山东迎取艮岳花石,宋御史“敬烦”西门庆“作一东”款待六黄太尉。宋御史很“客气”地送来礼物和“两司八府官员办酒分资,分资:今又称“份子”,指众人凑起来的礼金”,后者总共只有白银一百零六两。

用这点银子来宴请六黄太尉及山东巡抚、巡按、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省内所有头面官员及随从人等,显然是杯水车薪。

所以西门庆不得不自己掏腰包应付,完了宋御史还说这都是西门大官人自愿的,不知道大官人此刻心中是不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

连应伯爵都吐槽说:“若是第二家摆这席酒,也成不得……今日少说也有上千人进来,都要管待出去。哥就赔了几两银子,咱山东一省也响出名去了。”

应伯爵的话是从反面总结的,不知这话能否抚慰西门庆的割肉之痛?

尝到了甜头的宋御史,日后给蔡九知府接风、为侯巡抚送行,也都在西门庆家摆酒。众官员见酒席丰盛,都向西门庆称谢:“生受,容当奉补。”

宋御史则说:“分资诚为不足,四泉看我的分上罢了,诸公也不消补奉。”

这那里是情分,分明就是官僚士大夫对商人**裸的巧取豪夺。

而且更要命的是,西门大官人虽然通过割肉砸钱巴结上了蔡太师,然后又通过蔡府的关系搞定了宋御史和蔡御史。但是他这些靠山都是很不稳定的。

就如同顾家和沈家通过巴结蓝玉而暂时找到了保护伞,但只要蓝玉一倒,保护伞分分钟就可能变成致人死命的天罗地网。

而从西门庆去世时候,平时称兄道弟打秋风的士大夫们几乎都没有来参加西门大官人的葬礼,就可以看出这些官僚士大夫不过是把西门大官人看做一只会下金蛋的鸡罢了。

今天有蔡太师罩着我们还敬你三分,哪天要是蔡太师倒了,你就是我们拿来邀功请赏的落水狗。

实际上,就在西门大官人死后不久,蔡太师就倒了。

这其实也是西门大官人的幸运,如果西门大官人还活着的时候,蔡太师就倒台,那么凭借他和蔡府的关系,他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其实根本就不用想,一开始他通过亲家陈洪巴结杨戬。

杨戬倒台的时候,杨戬本人不过是流放了事,但是西门大官人却上了死刑名单,如果不是来旺机灵走通了蔡太师的门路,恐怕西门大官人当时就难逃一死。

如果这次蔡太师再倒台了,那么西门大官人还能去走谁的门路呢?恐怕还不用等西门大官人去走门路,宋御史就会拿他的脑袋去交投名状吧。

作者在书中两次通过潘金莲提到沈万三,实际上不过是在提醒读者,即便西门大官人有万贯家财,但他也不过是另一个沈万三罢了。

西门庆死后,只有蔡御史前来吊唁,无论动机如何,蔡御史表现得都比宋御史要好得多。

西门庆和宋御史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蔡御史牵线搭桥。

在这次会面中,蔡御史多次为西门庆宽心,让人看到了两位御史不一样的地方。

而蔡御史的一番话中,还揭示了明朝官场的一个风气,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下期再讲。

第十六节明朝也有“地域歧视”

上一期栏目中我们说到,蔡御史牵线搭桥,让西门庆和宋御史拉上了关系。

对于宋御史这个人,咱们知道,这人并不是什么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他第一次亮相的时候,还真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牌。

宋御史和西门庆之前认识的蔡御史是同年进士,恰好,宋御史赴任的时候,蔡御史也得到了两淮盐政的肥缺,两人当是一路到了清河。

有了这层关系,西门庆就委托蔡御史,把宋御史邀请到自己家来,为这位日后的上级接风洗尘。

蔡御史只说,我知道,大伙儿都是熟人,这个忙,当然要帮。

蔡御史见到宋御史后,就说此间有个西门大官人,有钱也豪爽,想和宋兄熟络一下感情。

宋御史说,自己工作有特殊性,况且是刚来,怕不太好。

宋御史的担忧是怕给人留下把柄,影响自己的前途,况且对这个西门庆也不了解,这并不是他多么自律,更多的是出于爱惜自己羽毛的考虑。

蔡御史说了一句化,打消了宋御史的疑虑,什么话呢?

蔡御史介绍西门庆“也是蔡太师门人”!

宋御史恍然大悟,敢情就是那个和蔡府大管家翟谦是儿女亲家的那个啊,所以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事情这才成了。

西门庆是慷慨的,毕竟宋御史是他未来的上级,为了这顿饭,他花了近千两。

吃饭那天,蔡御史好面子,送了些绸缎、茶叶,还有一方端砚,自己的一部文集。

西门庆笑接了。

不料宋巡按竟只是带来一个帖子,上书“侍生宋乔年拜”。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让西门庆有些意外。

更奇怪的是,酒吃不多时,戏也才听了一折,他又要急急告辞。

西门庆无奈,再三挽留。

最后,还是蔡御史帮忙应对,宋巡按总算是收了西门庆“些须微仪”才走。

送走宋巡按,西门庆回来,与蔡御史继续吃酒。

这时,二人都已放松,皆“解去冠带”,慢慢细说。

西门庆说,这家伙什么情况?感觉怪怪的。

“我观宋公为人有些蹊跷。”

蔡御史笑道,没事,没事,你别多想。你和翟管家的关系,他都知道。

西门庆还是摇头。

意思是,感觉这位宋大人有点不上道。

蔡御史又笑,真没事,有蔡太师这层关系,能有什么事?

西门庆说,真没事?

这时,蔡御史回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他虽故是江西人,倒也没甚蹊跷处。只是今日初会,怎不做些模样?”

蔡御史的意思是他就是装一装,毕竟,按照组织原则,他还是你的上级嘛,一时放不开,日子长了,彼此就好了。

西门庆悬着的心放下了。

可是“他虽然是个江西人,但也不是不上道”,含含糊糊,若有所指,读来十分突兀。

什么意思?

去掉虽然、但是这个语气助词,那岂不就是江西人不上道吗?这不**裸的地域歧视吗?

江西人为何在明朝被歧视呢?

要知道江西人从北宋开始,在中国历史上可是一直延续着高光的表现。

宋朝在朝廷的江西人很多,如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黄庭坚、文天祥、晏殊父子等等,到了明朝,更是明显,江西人占了大半壁江山。

经历了多年战乱,明朝建国后,第一次科举考试,大明首任状元吴伯宗就是江西金溪人。

从此之后,江西人一发不可收拾,在各类考试中总能拔得头筹。

明代的进士榜中看,江西籍竟多达3148人,而且常常是一科包揽一甲,或占据前十名中的多数,这在全国也是奇迹。

也许正是由于考中进士的人数众多,导致了能够上状元榜的,江西人也始终排在前列。明朝所有状元,江西共19人,与浙江并列第一。

在古代“学而优则仕”,江西人考试厉害,那么当上高官,进翰林院、入内阁的也很多。

有明一代,一共设立了53位首辅,有阁臣164人,其中江西籍的首辅就有解缙、胡广、杨士奇、陈循、陈文、彭时、费宏、夏言、严嵩等9人,人数与浙江并列第一。

江西籍的阁臣22人,与江苏并列,仅次于浙江。

也因此,时人就对这一现象非常关注。当时的江西大学士杨士奇就说:“四方出仕之众,莫盛江西。”晚明的钱谦益更说:“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

江西人考霸多、高官多,成为明朝政坛的独特现象。

然而,江西人在明朝的口碑却不怎么好。

明朝人陆容在《菽园杂记》写到过,江西人吃饭,第一碗只吃米饭,第二碗才就上菜吃,名曰‘斋打底’;

开荤的时候喜欢买猪的杂肉和内脏,因为这些肉没有骨头,这叫狗静坐’,也就是说爱啃骨头的狗看到以后索然无味;

祭祀先祖和神明的祭品,总是在店里租赁,从不买下来,用完呢再还回来,名曰‘人没份’。

节俭到这样,简直就是吝啬了,这陆容就给江西人起名“腊鸡”,不知道陆容是不是把骂人“垃圾”写作“腊鸡”的首创者。

要说这陆容,一个文人也就罢了,创作需要吗。

可是当朝首辅也编着段子骂江西人。

为于谦于少保平反的李贤说江西人把河南人的钱都弄光了。

正德年间的首辅焦芳是河南人,他因为上过一个江西人的当,就对恨江西人恨得牙齿痒。他奏请皇帝,减少了江西50个乡试名额,还禁止向江西人安排京官。

他还一再建议吏部,“戒他日勿滥用江西人”,他负责主修孝宗实录,对江西籍的大臣肆意丑化,还列举了前朝名臣如王安石、吴澄的例子,说他们败乱国政。

万历朝首辅张居正也不喜欢江西人,在科考时故意不让江西才子汤显祖通过,使汤显祖怆然离京。

一方面是江西人占据了朝中的半壁江山,一方面是大明帝国的精英都不齿江西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还拿那个对江西人开涮的陆容来说,他在著作中同样写到,江西的学生读书,每人独坐一木榻,不许设长凳,因为怕学生打瞌睡,这叫“没得睡”。

这恰好说明了,江西人读书用功,连陆容都说:“此法可取!”

像李贤说江西人骗光了河南人的钱,似乎是说江西人擅长“空手套白狼”,什么人经常干这个,肯定是商人,这说明,江西人有经商的风气。

在明朝商人的地位并不高,西门庆这样一个“红顶商人”,还期盼着儿子官哥日后考科举,做个文官。

那么,大量经常的江西人肯定就受歧视了。

可是,江浙也经商,山西也经商,为何江西人单单受歧视呢?

江西商人有钱后,就会利用自己的财富兴办乡学,让子弟去读书。这样读书的风气就起来了。

明朝的科举还是比较公平的,只要你有才华,就有机会考上,明朝的高官绝大多数都是从进士中选。

江西籍的人考进士的多,当高官的自然就多。

当了高官后就要衣绵还乡,这对家乡的读书人也是一个激励。同时,江西的高官也会照顾一下自己的家乡建设。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可以说,江西人由于太优秀了,所以很容易被别的地方的人嫉妒。

况且,江西人在朝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权倾一时,得罪的人多了,也就激起了较多的反对者。

但是不管怎么说,江西商人有钱后的举动,比西门庆之流把钱挥霍到声色犬马上,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了。

既然江西人这么好,那这位宋御史的表现如何呢?

后来,他多次借着官场往来,敲西门庆的竹杠,他在收西门庆好处的时候,也帮西门庆作了不少事情,这人并不是多么正面。

恰好呢,《金瓶梅》成书的嘉靖到万历年间,江西籍的高官忽然就变少了,这又是为何呢?

我们知道《金瓶梅》的疑似作者为王世贞,或者说王世贞至少是参与创作的人,王世贞这辈子最恨的人是当朝首辅严嵩和他的儿子严世蕃。

巧合的是这对父子正好是江西人!

话说杨继盛弹劾严嵩,被下了大狱,最后身死。

作为杨继盛的朋友,王世贞给自己的朋友收了尸,并在葬礼上大哭一场。

严阁老听闻这一件事后非常生气,虽然王世贞从来没有跟严嵩作对,但是帮自己的敌人收尸,那就是和自己作对,一定要给他颜色看看。

来也巧,王世贞的父亲工作上出现问题,被革职审讯,事本不大,但是在严阁老的干预下,小事变大,这位老爷子被判了死罪。

王世贞慌了,他放弃尊严马上跑到严嵩家门口磕头认罪,看到在门口不停磕头,不停痛哭的王世贞,严阁老接见了他,并表示,你爹一定没事。

王世贞信了严嵩的鬼话,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老爷子还没放出来,刑部的朋友告诉他,严阁老已经多次催促,杀掉王世贞的父亲。

王世贞为了救自己的父亲,他用了最卑微的方法,第二天早朝,王世贞对上朝的文武百官不停磕头,请他们帮忙救自己的父亲,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

王世贞痛苦,扇自己耳光,口中求着百官,求着严嵩,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人帮他。一个月后,王老爷子被杀。

严嵩如此作为,王世贞能不恨透了严嵩?王世贞要黑严嵩,就连着把江西人一起黑了。

哪个地区的人都有好有坏。有人说,讨论地域话题,既危险又无聊。但是,连孔圣人都喜欢讨论地域问题:“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所以只要不搞地域歧视、人身攻击,有时候说说也是挺有趣的。

那么,《金瓶梅》的作者真的是王世贞吗?这书又真的是王世贞针对严嵩父子怨恨之下的大作吗?

在接下来,几期节目中,咱们重点来破解一下这个谜题。

第十七节西门庆之死

通过前面几期的节目,我们知道了《金瓶梅》完全是在写明朝的历史,但这样一部旷世巨著,作者是谁,却引发了诸多争议。

要想知道,兰陵笑笑生究竟是谁,还得继续挖掘金瓶梅这部书中的彩蛋。

这些彩蛋之中,既有对于现实政治的影射,也有一些来自野史及民间小说的各种段子。

比如说西门庆纵欲身亡这段,就明显借鉴了汉成帝因为服食**过量而死的段子。

关于西门庆嗝屁的过程,金瓶梅中是这么描述的。

正月十三日这天,西门大官人刚起床就觉得“头沉”,“腿疼”,吴月娘还是以为“春气起了”,让他“大节下,打起精神儿来”。

西门庆的确是强着身子打起精神来了,不过给他精神的不是吴月娘,而是王六儿托弟弟王经送来的礼物:“剪下的一柳黑臻臻、光油油的青丝,用五色绒缠就了一个同心结托儿,用两根锦带儿拴着,做的十分细巧。又一件是两个口的鸳鸯紫遍地金顺袋儿,里边盛着瓜穰儿”。

这个瓜瓤儿大概也是亲口剥的,这传情的意味很明显,而“锦带儿”更加不一般,还记得白绫带否?

王六儿和潘金莲一样“体贴”入微,更何况还将自己的头发缠入其中,这真是绵绵不尽的情意啊!

西门大官人这人,你们懂得,送上门的肉那是没有不吃的道理。

于是就假装去看铺子,对完账就一溜烟跑狮子街王六儿哪里去逍遥了。

逍遥也就算了,西门大官人为了追求极致体验,还拿出之前胡僧给他的**,混着酒喝了下去。

虽然在**加持之下,西门大官人可谓是玩的非常尽兴。但有道是是药三分毒,何况是烈性**。

再加上西门大官人当时身体情况已经出现问题,所以一番云雨之后西门大官人全身虚脱无力,几乎只能趴在马上让下人拉他回去。

好巧不巧,过桥时,忽然桥底下一个“黑影子”向西门庆一扑,宛如死神一般,西门庆受惊之余快马加鞭,云飞般回家,“下马腿软了,被左右扶进,径往前边潘金莲房中来”。

这个“黑影子”为何物?

张竹坡批曰,“子虚武大皆来矣”,绣像本批评者批说,“何异驱牲屠肆”,合在一起就是西门庆因性而害人,因性而发迹,如今武大、花子虚的冤魂来找他报仇了。

而这一天的潘金莲又如何呢?醉如烂泥的西门庆进入房中,意欲就寝,可争宠失败但求行乐的潘金莲哪肯放过如此良机?

于是从西门庆袖中找出最后四颗胡僧药:“这妇人取过烧酒壶来,斟了一钟酒,自己吃了一丸,还剩下三丸。恐怕力不效,千不合,万不合,拿烧酒都送到西门庆口内。”

我们都知道胡僧药的神奇威力,一颗足以“横扫江湖”。

而正因为药效如此猛烈,所以当初胡僧赠药的时候,还叮嘱说每次只一粒,不可多了。”并且如果因为用力过猛而身心倦怠的话,那就需要喝点冷水回回神,修养生息一段时间。

本来,西门庆因为跟王六儿**,以及服了一颗,而现在潘金莲居然一口气又给他灌了三颗。在加上身体已经不好,回来的时候还被黑影子吓得不轻,可谓是身心俱疲的状态。

接下来的结果不说读者也知道了,西门庆经历了他人生里最悲剧的一次**,直到最后流出的是血,冒出来的是冷气……

潘金莲也吓坏了,不知所措,西门庆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说道:“我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以。”这句话也很眼熟是不是?

的确,这就是葡萄架下潘金莲醒过来时所说的。

当时是西门庆差点要了潘金莲的命,今天是潘金莲真的要了西门庆的命。

在这里,作者通过“头目森森然”这个精心的安排,使得两处剧情遥相呼应,在潘金莲、李瓶儿如日中天,在西门庆马子加官、飞黄腾达之时,就埋下他日后死亡的影子,并通过一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死神一样宣判了他的命运。

而更有趣的是,这些剧情,作者都不是完全独创,而都是借鉴了其他的野史或文学作品。

潘金莲醉闹葡萄牙一段,几乎全盘照搬了另一部禁书《如意君传》,而关于西门庆之死,则完全照搬了野史《飞燕别传》中汉成帝之死的桥段。

话说当时汉成帝宠爱赵飞燕姐妹,尤其是妹妹赵合德赵昭仪,更是宠冠后宫。以至于汉成帝堂堂天子,居然还刚出贿赂赵昭仪身边的人,以便偷窥人家更衣的事情来。

这样久而久之,身体自然就渐渐地不行了,根据《飞燕别传》记载:

帝病缓弱,太医万方不能救,求奇药,尝得慎恤胶遗昭仪。昭仪辄进帝,一丸一幸。一夕,昭仪醉进七丸,帝昏夜拥昭仪居九成帐,笑吃吃不绝。

看到没,身体不好哪方面有点不给力,所以到处求奇药。

于是有人通过赵合德,也是给他送了药丸,而且跟胡僧一样,一开始也是明确说明一次只能吃一颗。

结果,赵合德更潘金莲一样是个作死小能手,趁着汉成帝喝醉,一口气给他灌了七颗,药量是西门大官的接近一倍。

七倍的剂量七倍的快感,赵合德当天晚上就爽了,笑吃吃不绝,但汉成帝就惨了。西门大官人嗑了四颗药,撑了八天。

汉成帝贵为天子,享受了天子的特供,嗑了七粒,那就更干脆,第二天起床之后就出现和西门大官人一样的症状并不省人事,接下来就是简单的四个字须臾帝崩。

更有趣的是,西门大官人不仅在死法上享受了与汉成帝一模一样的待遇。他与潘金莲主仆二人的三角关系,与《飞燕别传》中汉成帝与赵氏姐妹的关系有着高度的雷同。

比如金瓶梅中有潘金莲庞春梅主仆二人共同侍奉西门大官人,而飞燕别传中也有赵飞燕姐妹共同侍奉汉成帝。

再比如说潘金莲主仆二人与陈经济私通,送了西门大官人一顶原谅色的帽子。

巧的是赵飞燕姐妹也与宫奴燕齐凤私通,同样送了西门大官人一顶原谅色的帽子。

而赵飞燕姐妹二人虽然因为争宠,以及私通燕齐凤的问题,而闹了不少的矛盾,但大体来说二人的关系还维持的不错,在深宫之中互相扶持。

而潘金莲主仆二人,咱们也知道,虽然潘金莲对庞春梅颇有一些功利的成分,但庞春梅一直把潘金莲当主子与姐姐看,甚至后来还为她收尸。可谓是整个西门府中为数不多的主仆情深的例子。

当然,《飞燕别传》终归只是一部非常短的作品,所以无论是人物的刻画,还是整个故事所能反应的深度,其实远远不如金瓶梅那么复杂。

就说男主角嗝屁这一点吧,汉成帝从嗑药昏倒到嗝屁,总共就只有不到二十个字。而西门大官人就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天。中途还请了三波医生过来看诊。

最后到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西门大官人被灌药之后第八天,当晚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这,就是《金瓶梅》男主角,一代枭雄西门庆的死!

他死得很痛苦,“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他死得很凄凉,那些**的女人一个也不在身边;但他也死得很安宁,很正常,他没有暴尸街头,没有身首异处,不是死于草莽的复仇,也不是死于权势的倾轧,他不过死在自己的**而已。

《金瓶梅》是一部宣传因果报应的小说,其中充斥着佛教因果报应的思想。

但是金瓶梅又不是一部简单的因果报应小说,没有什么按照人们司空见惯的叙事逻辑,恶人总是不得善终的,恶人的死总要在英雄的正义中完成这样简单的桥段。

而是竟可能让所有人物的退场,都竟可能的符合现实的逻辑,而不是这样简单的因果报应桥段。

因为生活从来不会这么简单直接,武松杀不了西门庆,也杀不了其他的贪官污吏。作者用冷峻的笔墨,静静地描述这个真实的世界,这是一个恶未必定有恶报的现实世界,那些江湖上的快意恩仇、皆大欢喜相比于这个世界,都太过虚假和廉价了。

西门庆死了,对于他的死,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虽然他确实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但是归根到底,他的所有恶性,与其说是出于其天性恶性,就如同一般小说中那些大反派一样。不如说是因为他内心的贪欲。而这种贪欲又是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的,只不过程度上的区别而已。

更难能可贵的是,到西门大官人临终之时,看他放心不下潘金莲,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业,一再叮嘱吴月娘和陈经济怎么维持家业,维持他西门大官人的面子。更让我们感觉,眼前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大反派,而是一个很悲哀的普通人。

这一点上,金瓶梅中的西门大官人,无疑要比飞燕别传中的汉成帝要丰满太多了。

在西门庆的葬礼上,透露出了兰陵笑笑生是谁的信息,为什么这么讲?

咱们下期节目再行揭秘。

第十八节水秀才抄了谁的文章?

上一期节目咱们说到西门庆死了,这样一个传奇人物,走完他的一生,自然需要盖棺定论。

作为西门庆一众兄弟中稍微有良知的应伯爵央求本县的水秀才为西门庆写一篇悼亡文。

水秀才本人没到场,但是祭文还是写了。

全文中有这么一句:“受恩小子,常在**随帮。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正宜撑头活脑,久战熬场,胡为罹一疾不起之殃?”

我们都知道男人**就是“嫪毐之物”了,这水秀才把西门庆比喻为了那根不文之物,这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好话,而是妥妥的黑话。

那水秀才为何这样嘲讽西门庆呢?他们之间有什么宿怨?

话说西门庆官场、商场都志得意满,他自己又不学无术,所以就起了念头,想找一个坐馆先生,帮自己处理文书往来。

这其实就是为自己找个师爷,说到师爷,我们并不陌生,像左宗棠,在未发迹之前,就是给别人当师爷。

西门庆找师爷,他的好哥们应伯爵又出场了,作为一个帮闲,应伯爵有着足够的人脉网络。

应伯爵推荐的正是水秀才。

从应伯爵的口中能知道,水秀才是个才德兼备的人,本来家庭也很美满,但是老婆偷汉子跑了,闺女出天花死了,就落下个自己孤独一人。

应伯爵为了彰显水秀才的才华,还背诵了水秀才的作品《哀头巾诗》和《祭头巾文》

而且应伯爵还提到,水秀才人品比才华还高。

水秀才当初在李侍郎家中做过门馆先生。

李家有美貌俊俏的几十个丫头,还有几个标致龙阳的小厮,水秀才连住了四五年,不起一些邪念,似圣人一般,却被几个坏事的丫头、小厮日夜勾引他,水秀才极好慈悲,“便口软勾搭上了”。

事情败露后,才被主人逐出了家门。

应伯爵强调,“人人都说水秀才无品行。其实,水秀才原是坐怀不乱的”。

你看这话说得,明明是沦陷了,却说别人勾搭他。

西门庆听罢,哈哈大笑,说水秀才“才学荒疏,人品散诞哩”。

即便西门庆人傻钱多,也知道这水秀才百无一用,而且人品极差。

最终,西门庆放弃了水秀才,选择了落难文人温必古(文必古)。结果,这个温必古比那水秀才还要糟糕,还要卑劣。

这才有了水秀才在临终的时候,损了西门庆一把,然而大伙儿一想,这种文章在一个人的葬礼上读出来,竟没人能看出端倪,是不是很好笑?

不过,应伯爵背诵的水秀才的作品,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出自明代大才子屠隆之手。

屠隆,号称赤水先生,这不明摆着说“水秀才”就是屠隆吗?

屠隆此人,才气纵横,精力旺盛,晚明奢靡的大环境让他如鱼得水。屠隆还没做官的时候,就和妓女混在一起,还喜欢写一些“**词小调”。

当他进京当官后,其实是应该明白官场的“潜规则”,稍微收敛一些才对。谁知道,屠隆变本加厉。

屠隆除了文学才能之外,还是一个戏曲家,到了京城,还亲自粉墨登场,恰好晚明的士大夫都和对戏曲持接受的态度,这样一来,屠隆就经常出入这些人的府中,搞得声势很大。

西宁侯宋世恩,是朱元璋开国功臣宋晟的后人,这宋晟生前还是永乐皇帝朱棣统治西北最为倚重的人,可想宋家的地位还是很崇高的。

偏偏这宋世恩和他的老婆都是戏迷,宋世恩还以兄长的礼数对待屠隆,堪称屠隆的忠实粉丝。

这宋世恩是西门庆一般的人物,他性格豪放,生活奢靡,热衷于聚会。屠隆经常参加他举办的宴席,与那宋夫人缠绵、暧昧,陷于温柔乡而不能自拔。

这一切还都在宋世恩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三人彼此还很愉快。

放我们今天来想的话,这恐怕是三位艺术爱好者在一起表演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接触,比如夫妻二人都是演员,妻子又和另一位是丈夫朋友的男演员在某部影视作品中扮演夫妻是一个道理。

可是,晚明道德尽管已经很松弛,也不过是默认的态度,绝对没有今天这么开化,如果有人借题发挥,完全能达到上纲上线的地步。

更何况,屠隆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

万历十二年十月,早年对屠隆心存芥蒂的刑部主事俞显卿上疏万历皇帝,称屠隆与西宁侯宋世恩**纵,“翠馆候门,青楼郎署”,言辞不仅有失文臣体面,而且还牵涉到勋戚闺帏。

要说这万历后面也很荒唐的,偏偏此时的万历是刚刚从张居正的阴影中挣脱了出来,想向全天下宣示自己的存在,所以一度很勤政。

万历皇帝看到俞显清的奏折后大怒,罚停西宁侯宋世恩俸禄半年,屠隆被革职;但俞显卿把西宁侯府讽刺为妓院、青楼,可见其用心险恶,所以被万历一起撸掉了。

可怜俞显卿,最后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屠隆的政治生命终结了,内外交困,原先高朋满座也变成了茕茕孑立,按理说他应该吸取教训才对。

哪知他彻底放飞了自我,肆意肉欲,行为更加**不检。他常常出没于烟花柳巷之中,游戏于风尘女子之间。

在那个没有任何性病防御措施的年代里,屠隆不幸染上了“花柳病”。从症状分析,屠隆得的正是晚期梅毒,此病从面部器官坏死溃烂开始,一直到病人油尽灯枯为止。

在他病重弥留之际,同为大戏曲家的汤显祖写信来关切他,其中有句:“岂有妖姬解写姿?岂有狡童解咏诗?”

一个姬,一个童,说明了屠隆是个双性恋,然而在汤显祖眼中,这并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是名士风流、洒脱不羁的表现。

所谓:“古来才子多娇纵,直取歌篇足弹诵。情知宋玉有微词,不道相如为侍从。”

在汤大师眼中,屠隆是个让宋玉、司马相如也自叹不如的人物。

《金瓶梅》全书中那么老道的相关情节,包括男同之风,如果作者不是亲身体会,恐怕很难写得那么贴切。

加上西门庆的死因和屠隆一样,都是死于床第之间,纵欲而死,让人不得不怀疑《金瓶梅》的作者正是屠隆。

屠隆早年也是有政绩的,在地方官任上,还治理好了当地的水患,这说明了他虽然**不羁,可还是希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

到后面绝望于仕途,从讲究排场的富裕生活一下子滑落到贫困,这种心路历程的大变化,也使得他能有创作《金瓶梅》的动机。

屠隆在被罢官后,潜心研究佛学和老庄,然而毕竟是带着苦闷的心情学习,他是为了寻求精神解脱,甚至是打发时光,他给好友的书信中就说道:“闲中无以自娱,稍三教之理参订和合。”

也就是说,屠隆追求儒释道的“三教合一”的圆融境界。

不过,情色之欲,是屠隆戒不掉的嗜好,在宗教清规戒律与人性本然的欲望之间挣扎,使得屠隆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加上屠隆出自宁波,这样一个商业氛围浓厚的地方,所以他熟知商业内幕,知晓各种暗箱操作。

进入仕途后,又走访过不少地方,可以说见过大世面。

这样的人,写出一部《金瓶梅》并不是什么难事,在商业经济上穿插着对人性的思考,以宗教悲悯的态度看着世间的芸芸众生,又脱出了宗教本身的窠臼,结合屠隆的履历,多么契合。

刘守有是张居正时代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的儿子刘承禧和王世贞是最早藏有《金瓶梅》抄本全稿的人,王世贞又和屠隆关系很好,所以说屠隆是《金瓶梅》的作者,可能性非常大。

不过,我们却发现了,《金瓶梅》书中把屠隆的诗按在水秀才身上,嘲笑水秀才学问浅薄,这是怎么回事?

大伙儿还记得赵本山最后一次上春晚的节目吗?

王小利磕磕巴巴说:“一会儿看赵本山演小品啊!”

赵本山本人却说:“我不愿意看他,年年都出来,挺大挺脏个脸有什么好看的?”

这就是一种自嘲。

敢于自嘲,恰好是心理强大的表现,因为这样对别人的嘲弄调侃也就不在意了。

以屠隆的才情和气量,以及研习佛道两家思想的影响,屠隆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老朋友汤显祖才敢在书信中公然揭露屠隆双性恋以及其他隐私。

那在西门庆葬礼上,水秀才写得满篇嘲讽西门庆的祭文,就可能是屠隆弥留之际写给自己的。

还有更有力的证据!

屠隆当初在《开卷一笑》中曾用过"笑笑先生"的代名,“笑笑先生”和“笑笑生”多么接近,至于“兰陵”二字,我们都知道兰陵是今天的山东枣庄。

可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兰陵县族人为躲避战乱,南迁到了江苏的武进县。东晋朝廷就侨置了兰陵县,隶兰陵郡。

南朝梁天监元年(502年),梁武帝萧衍将武进县更名为兰陵县,变为实土。

屠隆的祖上正好在江苏武进生活过,所以才有了“兰陵笑笑生”的笔名。

莫非屠隆就是《金瓶梅》的作者已经是板上钉钉?

但咱们在之前讲西门庆如何卖盐的一节中,说过沈德符讲了,“原书实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入刻,无论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膺作矣。”

《金瓶梅》与屠隆有关的内容正处于这些有争议的回目中,这个陋儒又是谁呢?这又增加了作者的复杂性,不过,无论《金瓶梅》的作者是不是屠隆,但肯定与屠龙关系密切。

究竟是谁呢?咱们下期再讲。

第十九节王世贞与金瓶梅

上回我们说了,屠隆就算不是《金瓶梅》的作者,那至少也和《金瓶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于屠隆的秉性,以及生平履历能这样清楚,肯定是屠隆的好友无疑。

这只能从屠隆这位大V的互相关注列表中找寻,屠隆的好友列表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就是王世贞。

屠隆在文学上,俨然就是王世贞的迷弟与追随者,作为文坛领袖的王世贞,对屠隆这位后辈也很客气。

除了两人的关系密切,那就是任何诗作在晚明,只要被王世贞评价一番,那么诗人必然会身价倍增,哪怕王世贞说这个诗不好,也能给诗人带来无尽的流量。

王世贞在文学上是全才,对戏剧也很有心得,他完全有能力写《金瓶梅》。

但王世贞这个人的一生却没有屠隆那么**,他创作《金瓶梅》的动机何在?

这要从一幅旷世画作《清明上河图》说起。

王世贞的父亲王抒是一个正直的官员,但很不幸的是他和严嵩生在了同一个时代。

抛开严嵩奸臣的身份,人家的文学水平那也是一流的,同时在书画方面也很有造诣。

严嵩得知《清明上河图》被收藏在王抒家,于是他就向王抒借这幅清明上河图来看。

王抒明白,给了严嵩,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不给吧,老严不好惹。

这王抒就找了个上好的画师,高仿了一幅,交给了严嵩。

为了防止后人混淆了清明上河图的真假,他又特意安排画师在画里做了一个记号,这个暗记,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王抒以为是万无一失了,但恰恰就是这个暗记,导致王抒被杀。

严嵩看到了这幅画以后,也没看出问题。他也非常喜欢,邀请了很多的人来看。

这个时候,有一个翰林,叫唐顺之,他到严嵩的家里去看画,反复看了几遍,唐顺之立刻说画是假的。

唐顺之说,这幅画里有人在赌博,一个人张开嘴喊六,张择端是北方人,画中的人说六的话,嘴是合起来的,但图中人的嘴是张开的,所以说画是假的。

严嵩认为,我问你借,你可以不借,但是你送了个假画,分明是觉得我严嵩好糊弄,要知道老夫在文坛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所以,两家结下了梁子。

偏偏,王世贞也得罪了严嵩父子。

王世贞同年兼好友杨继盛被严嵩下狱,最后又用下作的手段将其致死,对此,连同为同科进士的张居正都不敢趟这混水。

杨继盛的老师,内阁次辅徐阶也不敢公开得罪严家,唯有王世贞义愤填膺,公开同严氏父子叫板。

王世贞当时官职虽不高,但交游甚广,连皇帝也常常请他进宫谈论诗文,所以严家父子就不敢贸然行事。

但有一次蒙古入侵,明军大败,正好王抒是蓟辽总督,这一带是他的防区,所以严嵩父子就罗织罪名,将王抒构陷致死。

为了救自己的父亲,王世贞放下身段,同其弟每天跪在严府门口求情,严嵩不为所动。

所以,王世贞恨死了严家!

有一天,正好早朝。王世贞才进入朝房,就远远看到严世蕃大模大样地从轿中下来,一步步走过来。王世贞忙转身与别的官员应酬,想避开他。

王世贞抬头见朝房的西窗台红木几案上有一只纯金雕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梅花,便顺口说道:不瞒相台,卑职最近得到一部叫做《金瓶梅》的小说,不过残缺不全,卑职正想补足一个全本。”

王世贞回到府中,立即动手把这部残书草草连缀了一下,题作《金瓶梅》,便交门客誊抄。王世贞很有才能,他从严世蕃小名叫庆,号东门,联想到《水浒传》里有个**棍叫西门庆,“东门”和“西门庆恰好相对,而且都单名一个“庆”字,借西门庆来影射东门庆,真是再妙不过了。

于是,他索性把书中主人公改名为“西门庆”,还从《水浒传》中搬来一些章节,插人书中,以掩人耳目,凑成了足足一百回的故事。

《金瓶梅》这部书誊抄出来以后,王世贞便暗中派人在每页书角上都涂了砒霜一一因为严世蕃爱在晚上读小说,而且习惯用手指蘸一下唾液翻一页书角。

但怎样才能不暴露自己呢?

他想来想去,想出了办法。

第二天一早,严世蕃上朝,半路上有人拦轿献书,护卫递进轿中,严世蕃一看,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天下第一奇书《金瓶梅》,兰陵笑笑生撰。”于是喜不自胜。

到了朝房,严世蕃故意问王世贞:“世兄的那部《金瓶梅》誊抄得如何了?”王世贞答道:“门客正在抄写,想必今明可以装订成册了,来日可以奉上。”

严世蕃嘿嘿冷笑一声:“世兄的那部《金瓶梅》就留在府上自己读吧!”

结果肯定是严世藩当夜读的兴致盎然,不知不觉砒霜随者唾液进入口中,蔓延全身,毒发身亡。

这个故事,太过于离奇,砒霜让人慢性死亡,这个剂量掌握就是个问题。况且,我们都知道严世蕃最后是被处决的。

不过,这透露出,王世贞并不是《金瓶梅》的第一位作者,但却是最早拥有《金瓶梅》初本的人,作为一个大才子,免不了就会对其中的情节做一点修改。

可能大伙儿要问,王世贞这么持重,在文学上还主张“复古”的人,怎么会没把其中**的情节给删掉呢?

我告诉你,这方面王世贞是惯犯了!

与王世贞同年中进士的除了杨继盛,还有一个张居正。

既然是同年进士,按说有这一层关系,两人应该是携手共进退才对。

但张居正对王世贞是不断提拔,却不让他具体负责事务。

提拔他说明张居正还是念旧的,不让王世贞管事,是因为张居正认为王世贞这种大才子干不了职业官僚的行政事务。

可王世贞多么心高气傲,在他看来,自己的高官完全是能力所得,不掌握具体权力就是张居正作梗。

但转过身来,张居正的影响力逐渐消退后,王世贞开始发作了,在《张公居正传》中,把他这位张同年的很多事公之于众,虽说其中有褒有贬,但贬是远大于褒的,而且其中很多事,让人有不真实的感觉。

可以说,后世对张居正的很多看法,特别是如纵欲,收戚继光的“千金姬”和性药等等内容,都是缘自于王世贞,使张首辅很不幸的以一个“虚伪矫饰、器小易盈而天性刻薄”的形象存世。

怎么着,合着王世贞嘴上喊“复古”,损起人来,一点也不复古。

连张居正都黑,更何况是严世蕃呢?这些**的情节,他王世贞一点没少写!

张居正逝世后,王世贞复被启用。

但是,似乎因他那支笔太犀利,没人惹得起他,那么干脆就不惹他了。

所以,王世贞官是越来越大,其实都是闲官,因为,在那一堆的侍郎和尚书前面,都有“南京”二字。

明王朝自迁都北京始,南京留有一套备用朝廷,除了收南直隶的赋税外,主要功能是将一些名望大,或不好安置,年老多病者置于其中,说白了就是如同“顾问委员会”一般,素称“清简”,是一养老机构。

这样的话,王世贞又有了充裕的创作时间,加上想黑人的动机,他那犀利的文笔创作出了《金瓶梅》。

从王世贞毒死严世蕃的故事中,也隐约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王世贞并不是《金瓶梅》的初创者,但却是最早拥有《金瓶梅》的人。

结合上一期的节目,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推理:屠隆是最初的作者,写好后给了文坛的巨擘、自己的偶像王世贞,王世贞以一个大才子的身份,对《金瓶梅》做了修改,出版与发行。

屠隆并没有在最初的版本中,拿着自己的诗开玩笑,王世贞则在修改中,借水秀才之笔,黑了一把屠隆。

然而又带有一点认可,相当于“不是屠隆这家伙,谁能写出这种佳作”的表面黑实际吹捧的意思。

但《金瓶梅》两个版本第十七、十八回,均出现了一个倒霉的兵部尚书王黼,因为保卫京师不力,致使敌军深入,被言官弹劾,五月下狱受审,被宋徽宗亲自判决,秋后斩首。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恰好就是这样死的,死后也恰好被追封为兵部尚书。王世贞和亲友,极其忌讳此事。他们绝对不会在小说里面这样直通通记录“兵部王尚书”的可悲命运。

还有就是两个版本中西门庆官商事业的继承人张二官名叫“张懋德”,王世贞的亲弟弟王二官名叫“王世懋”,一个堂哥名叫“王世德”。“张懋德”原来是一箭双雕。

原来是老流氓张大户(强奸过潘金莲)的侄子。

据第六十八回郑爱月讲,长得很丑,麻脸蛋,眯缝眼,就是有钱,成天嫖妓,和西门庆明争暗斗。

西门庆死后,张懋德抢了西门庆的官帽和生意,娶了西门庆的二老婆李娇儿,收了西门庆的歌童春鸿,帮闲应伯爵也成天为他服务,还差点娶了潘金莲。

总之,这个人和西门大官人是一路货色,区别就是西门庆长得帅,张懋德长得丑。

张二官取名“张懋德”,这显然是从侧面在攻击王世贞。

王世贞即便自黑,也不可能黑自己的爸爸和兄弟吧?

很显然,《金瓶梅》的作者是严嵩父子的仇家不假,但这个也成为误导我们认为作者是王世贞的依据。

其实,作者不仅是严嵩父子的仇家,还是王世贞的仇家,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呢?

我们下回再说!

第二十节《金瓶梅》的作者必须是他!

上回我们说到,《金瓶梅》的作者既是严嵩的仇家,又是王世贞的仇家,这样的一个人物,还要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才华,沈德符也说了,“一个陋儒”,很显然这个作者又不被正统的儒家士大夫所看得起。

这样的话,选择的范围就很小了,遍观嘉靖、隆庆、万历这一段历史时期的,只有这么一位!

《金瓶梅》虽然把地址设置在山东东平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借《水浒传》开花而已。

小说第七十四回,薛姑子宣卷讲到:“这赵郎见词不能依随,一日作别起身,往山东买猪去”,与第九十四回,媒婆薛嫂听人说:“我那边下着一个山东卖棉花客人。”

假如本身就在山东,那只会说:“我这边有个某某府的客人”,只有在山东省外,才会说:“我家有个山东客人。”

那《金瓶梅》的故事地点究竟在哪儿呢?

小说中妇女唯一发型为“杭州簪”,向西门庆借银子的“杭州刘学官”又称“前边刘学官”,看来应该是浙江无疑了。

在第一回,武松打虎,传得东平一府两县,皆知武松之名”。

在明朝,“一府两县”在同一城的现象并不多见,小说中东平府含有两个县治,阳谷县与清河县,西门府所在地为清河县。

明朝历史上,整个北方地区仅有顺天、西安两府,南方地区有应天、苏州、杭州、湖州与绍兴五府,存在“一府两县”现象。

那么属于浙江的有杭州、湖州、绍兴三个地方。

小说中又不止一次说到去湖州运丝绸,那肯定不在湖州了,因为假设故事发生地在湖州,那就不是运丝绸了,而是呆在家里,等别人来运丝绸了。

再者,小说第四十八回中写道:“(东平府)调委阳谷县丞狄斯彬,沿河查访苗天秀尸体下落”,“巡访到清河县城西河边”,由此得出两县治的具体方位是:清河在东,阳谷在西,两县中间有界河。

绍兴人,大才子,不得志,且又把严嵩和王世贞一并仇视,那这个人也就浮出水面了。

《金瓶梅》产生后的清朝,”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看到了一个人的诗词画作,自叹不如,说了一句:“甘为青藤门下走狗”,就是说郑板桥很愿意给这个人当狗。

让郑板桥如此服气,可想这人多么有才华,这个青藤是他的号,他就是明末大才子徐渭!

徐渭文学、书画、戏曲、宗教,样样精通,更奇葩的是他还懂军事,这样的一个人,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王世贞那么有才华,也得靠后。

他还能操琴,谙音律;爱戏曲,所著《南词叙录》为中国第一部关于南戏的理论专著,所以《金瓶梅》里许多曲子、唱词,难不倒王世贞,更难不倒徐渭。

但是他在科举道路上屡遭挫折。嘉靖十九年,二十岁的他考中了秀才。此后,徐渭两次参加绍兴府乡试,直到四十一岁时,经历了八次考试的他,始终也未能中举。

这一点上,又符合沈德符所说的“陋儒”的形象。

他是怎么与严嵩、王世贞两家都结仇的呢?

先说严嵩,这样一个反面形象,得罪人是正常的。

严嵩除了害死过杨继盛,还曾经害死过一位叫沈炼的大才子。

徐渭与沈炼同为“越中十子”,沈炼长徐渭14岁,又是徐家的女婿,两人交往甚密,沈炼平时对徐渭颇为照顾,经常介绍越中名士给徐渭,帮徐渭打开知名度。

因此沈炼对于徐渭来说不仅仅是亲人,还对他有知遇之恩。

沈炼后来考取了进士,有朝廷锦衣卫经历。

不久,蒙古骑兵进犯京师,首相严嵩纵容奸党将领畏敌不前,使京师附近被焚掠,还任意残杀百姓,虚冒战功,蒙骗朝廷。

举朝默默之际,沈炼愤然上书嘉靖皇帝,历数严嵩纳贿误国、“贪婪之性疾入膏肓”等十大罪,请求皇帝罢免严嵩以谢天下。

沈的奏章未能撼动嘉靖帝对严嵩的信任,被贬谪的沈炼又著诗针砭时事。

严嵩之子严世蕃下令,无论如何要铲除沈炼,成功者重赏,“大者侯,小者卿”。

后来,沈炼被诬告为邪教“白莲教”首领而被斩首,两个儿子也被杖杀,远在江南老家的长子沈襄也被流放。

所以,处于对沈炼的怀念,徐渭完全有创作的动机,嘲讽严世蕃也可以理解。

按理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徐渭应该对王世贞遭遇有所同情才是,王世贞又是怎么样上了徐渭的“黑名单”的呢?

话说明代文坛有“前七子”、“后七子”的说法,文学主张都是复古,要言之有物,“前七子”的代表人物是李梦阳,“后七子”就是李攀龙、王世贞等人。

但“后七子”不同于之前“竹林七贤”这样的文人团体,他们倒有了点现代社团的意思,纪律严明,有排他性。

谢榛是个比较潇洒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不住,总是来回云游,与其他六子的关系渐渐疏远,李攀龙的地位得以迅速上升。

不过,与前辈名流相比,李攀龙、王世贞他们的团体不敢对抗最高权力,甚至也没敢公开对抗政治中枢的执政者,只留下了不依傍权贵、不奔走权门的形象。

既然风节上大打折扣,所以他们就想以文学上的创作作风和流派组织的标新立异来弥补风节上的不足。

这方面,带头大哥李攀龙的要求相当严格。

在他看来,既然咱们志同道合,那就如漆似胶;既然咱们如漆似胶,那就少与别人(尤其是与团体观点不同的人)再去拉拉扯扯。

可是,谢榛却做不到,他是一介布衣,他也是要吃饭的,所以免不了与达官贵人来往。

李攀龙就觉得谢榛不够自重,其实除了谢榛,大伙儿都是进士,这好比一堆985、211毕业的高材生组织了一个民间团体,领袖却是自考出身,大伙儿敬重的是谢榛的名气,却不一定服气谢榛这个领袖。

长此以往下来,李攀龙就把谢榛逐出了“七子”的序列。

如果,谢榛此刻服软,那么肯定能重回“七子”,偏偏谢榛处理很淡然。

这可能是谢榛比较豁达,相比较周旋于达官贵人中间那种屈辱,李攀龙的驱逐信实在算不了什么。

也可能是谢榛多年的自卑,造成他这个人比较敏感,那在外就会表现出极高的自尊来掩饰。

总之,在这场闹剧中,李攀龙与谢榛都没能做到“换位思考”。

李攀龙骂谢榛是年老失宠的男妓,王世贞骂谢榛两个眼睛都应该挖掉(谢榛自幼一目失明),为什么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等等,言语都很恶毒。后来王世贞虽然没有和谢榛彻底断交,但是提到谢榛,往往视之为奴仆、门客。

谢榛也不甘示弱,说与其他“六子”不过是泛泛之交,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榛与徐渭同是布衣,“亲不亲,阶级分”,徐渭对谢榛充满了同情,所以变着法子黑当时的文坛领袖王世贞。

《金瓶梅》中第十一回,西门庆骂孙雪娥“你如何不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基本上就是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七骂谢榛的原话“此等语,何不以溺自照”。

而两个版本中第四十一回,吴月娘擅自做主和乔大户结了亲家。西门庆抱怨说:“到明日会亲酒席间,他戴着小帽,与俺这官户怎生相处?甚不雅相!”

《绣像本》第三十回回目“蔡太师擅恩锡爵”,其实应该是“赐爵”,那为什么误写为“锡“呢?

因为王世贞的同乡、恩人、族弟,有个叫王锡爵的,王世贞是太仓王氏文坛的领袖,王锡爵是太仓王氏政坛的领袖。万历十二年王锡爵入阁,后官至首辅,三十年间,位高权重。他帮助王世贞补官升官,帮助王忬封赠。

在《绣像本》改定者看来,这都是“蔡太师擅恩”。

另外,徐渭对于女人的态度,也是一个有力的证据,徐渭自己杀了老婆,丝毫不怀念,出狱后的徐渭,又娶了几任妻子,但都以休妻告终。

徐渭的坎坷经历在他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阴影,特别是在看待女性的问题上,正是这种病态促使了徐渭能从“审丑”的角度来创作小说,在他的笔下妇女都成了迎奸卖俏的市井**妇,官不为官,妻不为妻,僧不为僧,《金瓶梅》开创了我国“审丑”小说的先河。

加上徐渭晚年真正地去辽东李成梁处呆过,对于女真的蠢蠢欲动,应该是尽收眼底,所以全书以金兵进犯大宋,预示着建州女真未来是明朝的大麻烦。

徐渭的才华、经历都足以证明,他才最有可能是《金瓶梅》这部巨著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