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8

寒风夹着雪粒子飞来打在皮袄上沙沙作响。老张拉拉头上的羊皮帽子,重新系了系,彻底把两只耳朵盖住。双手拢在袖中,佝拘着身子朝驿站行去。

两边道旁房屋的瓦当上垂下了长短不一的冰梭子。雪粒子一下地便和尘土雨水一起烂成了薄薄一层的稀泥,皮靴子踩在上面啪啪作响。

这作贱人的天,窝屋里喝壶暖酒才是正经。看看时辰,老张脚步加快,不多时便已到了驿站。

掀开厚重的棉被帘,一股热气冲过来,化开了胡子上积下的小冰碴,水滴落下来,脸上一片水渍。老张上下拍打着扫落雪粒子:“哟,会享受啊!”

驿站的人正围着屋子中间的火塘喝热酒,听到声音瞧得是老张便有人笑道:“是张大哥来啦?赶紧着喝盅酒暖暖!这天气!”

老张也不客气,显见是与驿站的人早已混得熟了,大步走过去,已有人空处一个位置笑着让他坐下。

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尽,老张抹抹嘴笑道:“今儿我起晚了,王爷的事可耽误不得。东西呢?”

驿丞笑道:“你家王爷倒是怪僻,日日驿马千里外巴巴地送白菜!来这儿三年了也不嫌吃得嘴厌!”

老张马上冷下脸,低声喝道:“这话也敢胡说!”和蔼的神色转眼变得凌厉起来。

心里一抖,驿丞赶紧岔开话题,大喊着:“阿四,去给张爷把东西张罗好!”陪笑道:“多饮了两碗酒,胡话,胡话呵!”

老张叹了口气,把他扯到一边,正色低声说道:“祸从口出,管好手下,莫要乱开口,我家王爷……”眼神中不知是惧是叹。

驿丞缩了缩脖子,屋子里火塘升得暖,背上冒出了星星冷汗。

老张翻看阿四递过来的背篓,厚棉被里窝着十棵白生生、翠莹莹的白菜。

安南郡冬季最少新鲜菜蔬,这十棵白菜每日却不曾断过,要算上运输花费的人工精力,百两银子一棵也不为过。

他背起背篓,拢好帽子皮褂,笑着打了声招呼,埋着头又走进了寒风里。

安南城并不大,璃亲王府位于东大街上,占去了半条街。和府尹衙门,右翼军帅府相距都不远。

璃亲王府的后院一片荒芜,不见丝毫绿意。假山与光着枝丫的树下积起了冰雪,长长的冰挂悬着檐下,冰雕玉砌。

转过回廊,内侍小心端着盖着银锅子的托盘急急往厢房走去。行到门外,早有候着的人接过托盘打帘进去。

屋里升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子离穿着棉布的宽袍正在看送来的情报与书信。

每月,京城王府必会送来家书一封。顾天琳字里行间细细纪录王府近况,并体贴的询问子离的身体。

子离看过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回了。

拿开顾天琳的家信,他看向书案上的情报。这是宫里传来有关皇帝身体状况的第一百七十四条情报。

两年中只有数十条,最近两月猛的多了起来。

他怅然看向院内,树上冰挂晶莹剔透。他脑中便浮现出阿萝那双眼睛,心里隐隐涌上一脉柔情,喃喃自语道:“你究竟去哪儿呢?”

松烟小心把托盘里的菜摆上桌子。轻唤道:“殿下,用膳了。”

子离回过头来,嘴角那丝浅笑还在:“不知今天的味道如何?”

松烟盛了一小碗汤细心送到他面前:“闻起来很香呢。殿下你尝尝。”

子离看看汤色,清亮如水。一勺喝下,鲜香甜美,待到咽下去,却似喝下一碗苦药,涩得胃中一阵翻腾。他又动手盛了一碗,再喝下。

松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回味道合殿下胃口了?”

“不是那个味道,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撤了吧。”子离淡淡说道。

松烟失望的将汤端走,忍不住拿勺子吃了一口:“真好喝啊!不比李三小姐做的差啊。唉,做了三年的开水白菜,竟无一次让殿下满意。我看哪,再花重金聘得名厨,都做不出李三小姐的味道!”

他摇着头,无奈地将汤撤下。

进了厨房,大厨讨好地上前:“殿下还满意吗?

松烟懒洋洋的将汤碗放下:“殿下说,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

大厨呆了呆,厨房众人异口同声:“不用做啦?”

松烟抄着双手道:“终于不用再做了!”

厨房顿时欢呼起来。

“干什么这么高兴?嗯?不喜欢给殿下做饭,就卷包走人!”松烟发火。

厨房众人噤若寒蝉。

午膳过后,子离兴步直进了院子,松烟赶紧地把狐裘披风给他披上。

雪下得更紧,不多时头顶肩上便积上了一层雪料子。他随手一拂,不多时又积上了。一丝苦笑带上脸颊,他喃喃道:“砌下落雪如梅乱,拂了一身还满。”

他看着冰封琉璃的世界不觉痴了。

松烟缩着脖子劝道:“殿下,外面天寒。当心冻坏了身体。”

子离看到他冻红的鼻头,淡笑道:“回屋吧,将京里来的消息理一理。”

“是!”

书案上一条条消息被松烟整理出来,整整齐齐的归类放好。

子离阖目坐在圈椅上。

松烟捡着重要的一条条禀道:“荆州大捷,皇上大喜,上了两天早朝,突然晕厥,已无法下榻。”

他看了眼子离。

子离缓缓说道:“继续。”

“一月前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进汤药一碗,只进流食。今日接到的消息则是:“陛下汤药未进,粒米未沾。”松烟放下手中的消息,轻声说道:“殿下,皇上怕是……”

“无旨奉召,不回京。”子离喃喃说着,两眼无神地望着,“松烟。我想回京看望父皇。盼着有道旨意召我回京。可是我又不想看到这样的旨意。”

松烟担忧地说道:“殿下,如果不赶回去,小的担心,担心怕是再也难见皇上一面了。”

子离的手指抠着扶手,问道:“朝中有何动向?”

松烟继续看着朝中传来的消息:“顾相写信来道,今年南方无灾。殿下,南方无灾,可是这半年来,安南右翼军的军饷粮草难以按时到达。兵部总以南方战事推脱,催急了便道已运至路上。军饷粮草已经迟到两个月了。顾相信里还说,如今兵部尚书抱病。朝中军务皆由太尉定夺。”

子离叹了口气道:“父皇病重,王家已经开始准备扶太子登基。现在已经在防备右翼军了。”

松烟单膝跪下,坚定地说道:“殿下,下决心吧!咱们赶回京城去!”

子离摇了摇头道:“没有万全之策,回去等于自投罗网。王太尉不会纵虎归山的。再等等吧。”

松烟急道:“你还在等什么啊,殿下!”

子离静静地说道:“我在等皇叔的消息。我相信皇叔,他绝对会坐视王家独揽朝纲的。”

皇帝躺在榻上,脸色蜡黄,一层蒙蒙的青气笼罩在他脸上。他闭着眼睛,陷入半昏迷中。手却勾着安清王的袍角,嘴皮轻轻地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安清王坐在榻前的锦凳上,望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皇帝,心里浮起了一层悲伤。

“王爷?”太医躬着身,低声询问着安清王。

“下针!皇上有话对我说。”安清王吩咐道。

太医取出金针,小心的扎向皇帝。

片刻之后,皇帝似从梦中醒转,看清楚安清王的脸,欣慰地笑了笑:“皇兄。”

安清王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皇上,时间不多。有什么吩咐,你但说无妨。”

皇帝眼睛黯然:“朕性情温和,做了一世太平皇帝。只看错了一人,便让朝廷陷入了外戚专权的境地。朕也曾想过罢黜太子。一来鉴儿也无大错,他也是我的儿子。二来王家不肯答应。王太尉掌管了全国军权这么多年,忠心于王氏的军队一旦起兵,国将大乱。我怕这几百年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中!”

安清王安慰地说道:“臣会助太子清除外戚势力。保他做一世清明圣主。”

皇帝摇了摇头,似下定了决心,坚定地说道:“如果太子选妃时皇后不力主太尉之女倒也罢了。我若离世,两宫皇后都为王家之女,我着实不安。若无外戚,太子倒也能做个守成之君。可如今,他不是那两个女人的对手啊。迟早会沦为王氏的傀儡。”

安清王小心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决定传位给四皇子刘绯。太子,便让他做一世富贵散人吧。”皇帝哆嗦着手,从枕下摸索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安清王:“还记得小时候咱们贪玩,常去山顶皇陵吗?”

安清王露出一丝笑容:“总会被守陵人发现,将我们扔出去。”

“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历代皇帝只有两次机会进皇陵。登基之后一次,离世之后一次。你有先帝御赐的赤龙令,我将密诏托付给了守陵人。凭着赤龙令,你就可以拿到我的诏书。皇兄,为了我刘氏一族。你,你……”皇帝剧烈的咳嗽。

安清王跪下说道:“皇上放心。”

皇帝缓和下来,轻叹一声:“如果你当初继承了皇位,想必便不会有这等局面了。”

安清王摇摇头:“皇上此言差矣。我脾气暴烈,不是做皇帝的料。倒是皇兄隐忍温和,大度从容,宁国才会富足安康。父皇当初目光犀利,早已瞧出我的弱点。所以才赐给我赤龙令。让我立誓效忠皇上。”

皇帝强撑着说道:“朕若去了。一切就拜托皇兄了!”

他强打精神交代完,心头一松,再次晕厥过去。

安清王召来太医吩咐道:“我不管你用虎狼之药之好,用别的办法也好。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上的性命!”

太医瞅着皇上脸上那层黯淡的青灰之气,为难地看着安清王:“王爷,最多半个月……”

安清王默然。给皇上磕了头。

才出皇帝寝宫,远远就看到皇后的鸾轿正往寝宫行来。安清王回头睃了眼殿外侍候的内侍们,避开了皇后,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大山环抱挡去了东北方的冷空气,西北风吹到京城已放柔了脚步。是以,京城在冬季还能见着绿树。只是在寒风中,这些树也长得不太精神而已。

车马进了城,相府侍卫家臣护着青萝的车轿往相府行去。阿萝这才又唤道:“刘英!”

“小姐有何吩咐?”刘英行到轿前问道。

“到京城了,解药呢?”

刘英脸一红,从怀中摸出个玉盒,双手奉上解药。

轿帘一掀,小玉似嗔似恼地瞟了他一眼,接过了盒子递给阿萝低声埋怨道:“他心里只忠于他那家少爷!活该被姑娘捉弄!”

“算了吧,我还没想跑呢。以后再收拾他们!”阿萝吞下药,一股热气散发到四肢,力气慢慢恢复。

“姑娘,回了相府,老爷会不会……”小玉有些担心。

回相府,老爷会怎样?阿萝淡定地想,他不是老泪纵横就是和蔼可亲,我不是刘珏这个平南王定下的王妃嘛。他不待我好点怎么成?她眼珠一转,低声对小玉说着主意。

小玉眼睛慢慢开始放光,脸上飞起兴奋的红晕。

车轿缓缓停在相府门口。阿萝下车时抬头看了看相府高悬的牌匾,一丝笑意挂在脸上。

早有家仆跑进内堂报讯。李相与众夫人在正厅等候她多时了。

李相由衷地佩服起家里的这个三小姐,逃婚不说,隔了两年还能把安清王世子。哦,不,是平南王迷得神魂颠倒。

前些日子阿萝在荆州被找到的消息传回京之后。安清王邀他过府。

安清王戎马一生,性子直得很,吹胡子瞪眼骂他:“快快把你女儿画像送来一观,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家的臭小子迷成那样!千万不要说长得像你!”

李相哭笑不得:“小女无画像,人嘛倒是随了她娘。”

怕是安清王也等得心急了吧?没想到家里三个女儿,最不受待见的三丫头要嫁的人家最合自己的心意。将来不管太子与四皇子谁登基为帝,安清王的皇叔地位却是动摇不了的,阿萝嫁过去,相府可保无虞。只是七姨娘出了家未免遗憾。但李相想,只要阿萝肯回府做自己的女儿,肯嫁给平南王。别的他也懒得计较了。

李相笑呵呵地坐在堂内等候阿萝。众夫人也伸长了脖子,不知道这个逃婚离府两年的三小姐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正想着,堂外传来喧哗声,众侍卫伴着两条纤细的身影走近。

小玉扶着阿萝小心迈过门槛。一进屋,小玉往地上一跪,号啕大哭:“老爷啊!夫人一心礼佛,竟出了家去!小玉没能照顾好夫人啊!”

阿萝盈盈拜倒,眼睛一红:“爹!阿萝不肖,贪玩还拐了母亲去。结果留她一人在庵里长伴青灯!”

李相和众夫人看呆了眼。这个美人是阿萝?

阿萝今日一身素衣,钗环未饰,脂粉不沾。像冬日飘落于梅花上的新雪,清新美丽。

两人跪在堂前哭得凄惨,众夫人也不免叹气,拭泪。

这人一走,倒是没有了嫉恨与怨气。如今三小姐成了相府平衡朝廷势力的重要砝码,只能心疼,得罪不得,不待李相开口,已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小心扶起两人,又是一番别后思念。

大夫人笑道:“回来就好。知道你还是愿意住,便把棠园收拾出来了。你这就去瞧瞧吧。”

李相慈爱地笑道:“回家便好,回家便好。”

目光一转,却转到了刘英身上。

刘英微笑抱拳道:“小的刘英,从前是安清王府的乌衣骑,现已从乌衣骑除名。我家少爷令小的给三小姐做亲卫。日后还望相爷照拂。”

用乌衣骑死士做阿萝的亲卫?看来平南王对她是上心之极了。李相呵呵一笑:“我这个宝贝女儿以后就有劳阁下了。我这就让相府护院总管给你收拾间屋子,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便是。相府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刘英笑道:“王爷已有严令,贴身护卫三小姐。虽然后院不方便出入,但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违背。还请相爷在棠园外随意找间屋子就好。”

他深深地看了眼李相,目光之中颇有别的意思。

李相恍然大悟,心里直夸平南王想得周到。有他的人守着,阿萝还能跑到那儿去?就算她又逃婚,也不是自己的责任了,便答应下来。

等到刘英与小玉先带了行李去了棠园。李相笑呵呵抚着胡子对阿萝道:“阿萝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没想到你出落得这般漂亮,为父真是老怀大慰!”

阿萝使劲揉红了眼睛,温柔地说道:“女儿任性贪玩跑出家门,让爹记挂了。好在平南王收留,这才平安回府。”

她心里暗笑,扮父慈女肖有什么难?我这次回来还指望吃光花光你的老本呢。

李相仔细看阿萝素净的打扮,叹道:“在外哪有在家好啊。瞧瞧,相府的小姐怎么能穿着打扮这样寒碜!夫人啊,你替阿萝好生张罗着,新置些衣裳,重新打些头面首饰。”

大夫人笑道:“这是当然。东宫遣人来问过好几次了。青蕾很想念你,嘱咐你回府后便进宫去看她。”

阿萝暗道,来得可真快啊!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四处赴约了。她脸上温柔地笑着答应道:“两年未见大姐,阿萝也想念得很呢。”

正在这时,小厮送进来一张请柬。李相打开看了看,呵呵笑道:“阿萝啊,你先去休息吧,明日安清王请你过府赴宴。”

安清王?刘珏的老爹?阿萝想笑,自己真成块宝了,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忙着四处亮相。听闻这个安清王脾气可不小,能得先皇赤龙令保皇室平安,掌右冀军打到了夏国都城,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刘珏说他老爹痴情,只娶了王妃一个。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刘珏,你就等着我收服了你老爹,你再后悔把我打包送回来吧。”阿萝对见安清王充满了好奇。

棠园没变。那棵海棠还傲立院中。屋里的摆设焕然一新,新放置了不少贵重物品,不难看出李相讨好的心思。

刘英看到天井里那棵海棠愣了愣,瞧了瞧阿萝,心道,原来如此。也不肯避嫌,自行搬入了东厢房。

小玉追着他骂:“哪有大男人住女人院子的?不害臊”

刘珏笑嘻嘻地说:“少爷早有吩咐,我不得离开三小姐半步。有我保护,这院子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阿萝见他俩打骂,只是笑了笑。

她住回了原来的房间,小玉住她隔壁。七夫人的房间她没动。刘英住的是以前张妈的房间,棠园还空了两间。她笑道:“刘英住在棠院也行。估计明天会有很多苍蝇,你记着都给姑娘我赶出去。”

刘英心中不安,很多苍蝇?难道三小姐还没捉弄够他?一张脸便苦了起来。

小玉咯咯直笑,不怀好意地盯着刘英直瞅。

阿萝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猛然看到矮几上放着一张琴。仔细一瞧,正是在太子东宫弹《广陵散》时用过的那张琴。

她不由得蹙眉,这是谁送来的呢?青蕾吗?不像。若是王燕回送来,她必有讨好拉拢之意,她在暗示她知道自己代替青蕾弹奏秋水的秘密了吗?若是太子送来的呢?太子送自己琴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阿萝都想不明白。

她坐马车坐得骨头都酸了,抛掉了所有的猜测,舒服的倒在**睡了。明日她一定要好好会会刘珏的老爹安清王。

一大早,阿萝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

从荆州到京城,一直赶路,坐马车坐得人想无聊想吐。好不容易舒舒服服睡着新床单盖着新被褥一夜无梦,却有人一大早来挠人清梦。阿萝郁闷得把被子盖到了头上。

声音隔着被子钻进她耳朵里。她仔细一听,有大夫人的丫头、五姨娘的婢女,好像还有三姨娘的人,还有前来要给自己量衣裳的。阿萝伸伸懒腰,深吸一口气,一声娇咤:“一大早那来的苍蝇嗡嗡的,刘英!”

院子里刘英和小玉正头疼地看着一堆女人捧了五花八门的东西吵着要见阿萝。

刘英猛的听到阿萝的呼声,他苦笑着想,的确是一群苍蝇。他刷的抖出明晃晃的剑,黑了脸瞪眼低喝:“吵醒了我家主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声音戛然而止。

这才对了嘛,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受气包?阿萝瞟了瞟沙漏,时辰还早,又懒懒的窝回了被窝里。

一群丫头婆子吓得不敢吭声,捧着礼物又不敢离开。刘英忍住笑,将剑回了鞘,对小玉使了个眼色。

小玉满脸堆笑:“各位姐姐各位婶子,我们三小姐早晨有起床气。你们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我一个个地收。”

大夫人的丫头小心看了眼刘英,捧上一个首饰盒,轻声道:“我家夫人说,说让三小姐打扮贵气点,这是送来的首饰。”

“嗯,我代三小姐谢大夫人费心准备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嗯,三小姐早吩咐过了,各位夫人的美意一定要全部收下,还要好生谢谢。”小玉打开看看,珠光宝气啊,值钱货。

“我,我回大夫人去。”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片刻工夫,小玉三下五除二处理完,拔腿就跑去找阿萝:“姑娘,送来了好多值钱漂亮的礼物啊!”

阿萝掀开被子起床:“都走啦?走,数银子去。”

阿萝散着头发披着件宽袍和小玉进了堂屋。

两个人兴奋的东翻西看,阿萝呵呵笑道:“好,一件都不还,全是我们的啦!小玉,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去!”

小玉脆生生地答应。

刘英在门口瞧了一眼就迅速转过去背去:“她咋不梳妆就跑出房间了?这副德行?不知道少爷喜欢她哪一点。”

阿萝回头看到刘英,冲他招手:“刘英,你过来。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

刘英吓了一跳,她怎生不避嫌?刘英硬邦邦地回道:“刘英多谢小姐赏赐。”

见他那模样,阿萝忍俊不禁。她挑了些素净的布料珠宝出来往刘英面前一放:“这些全换了银票找人给我娘送去。记住哦,你家少爷把你给我了,现在我就是你的主子。你要是背着我成天给他打小报告,就是不忠!明白?”

说罢和小玉抱着喜欢的东西笑呵呵地走了。

刘英怔了半天,看着满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苦着脸一一收拾好。他还没反应过来。阿萝现在变成他的新主子了。

阿萝坐在镜前,小玉给她梳着头,她笑眯眯地问道:“姑娘,今天去安清王府,你想打扮成什么样?”

这个安清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阿萝在心里盘算着,不好说,反正不是个简单人物。“低调,不知道就先低调,简单一点。对了,你把刘英叫来,我差点忘了,可以问他。”

刘英站在阿萝面前不卑不亢:“王爷是个好人!”

“完啦?”阿萝不满。就这点情报?她眼睛瞪着刘英:“别忘了,要是我不拿下刘珏他爹,哦,要是安清王不喜欢我,你家少爷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哪?”

阿萝笑容可掬地看着刘英,心想,我就不信你没有更多的情报。

刘英本来想为难一下阿萝。他一路上被她整得喘不过气来。要不容易得个机会她有求于自己,一听阿萝的话态度又软了:“老王爷喜欢钓鱼,喜欢美食,喜欢饮酒。哦,还喜欢恶整少爷。少爷越生气,他越开心。”

“怎么整你家少爷的?”阿萝来了兴趣。

“试试少爷的武功,考考少爷的策论。就是……考考少爷这些呗。”刘英打死不肯说安清王宠着暗夜,刘珏吃醋遇到的各种糗事。见阿萝满脸不信,便哭丧着脸说道,“小姐,你就别再为难我了。如果被少爷知道,我会被他活活掐死!”

阿萝浅浅一笑:“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呢。你现在跟了我就最好早点忘了你那家少爷。否则,就不要跟着我了!”

刘英“扑通”一声跪下,坚定地回道:“刘英已是三小姐亲卫,平南王与我再无干系!这条命都是三小姐的,你若不信可随时取了去!”

阿萝哭笑不得,心里又感动。她笑道:“既是我的人,我就命你好好待小玉,对她好,就是对我尽忠,你可做得到?”

刘英的脸霎时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睛不敢看小玉,偷笑道:“刘英遵命。”

阿萝穿了件银蓝绣花的窄袖短襦,下面是白色的裙子,结了条辫子。

临行前李相和众夫人左看右看,总觉得她这身打扮干净利落,却有点不男不女的。

阿萝心想,今天去了安清王府没准是要下厨做菜的,不打扮利索点怎么行?她今日得了许多首饰,长辫子上点缀着颗颗明珠,衬得黑发散发着淡淡珠光,极其美丽。

大夫人心有点疼,她的珠项链咋给拆散了做成头饰呢?她还想着阿萝用完还她呢,不由自主道:“阿萝啊,我送去的珠链……”

“谢谢母亲的珠链,阿萝特别喜欢。二姐出嫁时,你都没舍得给呢,却送了阿萝。母亲待我真好!”

大夫人讪笑两声不吭声了。

出了府门,阿萝才笑出声来。大夫人闭了嘴,那几位姨娘的东西就更别想收回去了。

她得意地想,回到京城,不用当厨子赚钱子。王府宫里溜达一圈,她也会攒下很多银子的。

安清王在府内坐立不安。他非常想见见阿萝。好奇得心直痒痒。“臭小子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他的眼光一定没有我高!”

对于和李相联姻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他讨厌李相这个人。再加上李相将长女嫁给了太子,李相就成了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太子的性情往好了说叫温文尔雅,往差了说叫优柔寡断。做守成之君无妨。然而太子的母族和妻族都是王氏。

王氏独揽朝纲。不除王氏,安清王便不会支持太子登基。所以安清王并不愿意刘珏和李相的女儿扯上关系。如果李家三小姐姐妹情深,刘珏成了东宫良媛的妹夫,做起事来多少有些不方便。

他特意吩咐刘珏将左翼军收拢拿捏死。刘珏眼下是没有时间回京城的。可刘珏却巴巴地紧着乌衣骑玄组高手亲送密信,千叮嘱万求恳要他照顾好这位三小姐。还把从小侍候他的刘英送给了李三小姐做亲卫。

“这臭小子喜欢上一个逃婚也不愿嫁他的女子,将来他有的苦吃喽!”安清王幸灾乐祸的感叹了句。

不见见相府三小姐,他委实不安。

“如果李三小姐和她爹是一路货色,我打死都不会让臭小姐。哼哼,老夫有的是办法让这门亲事黄了!”

阿萝自若地进了安清王府,侍从引着她进了花厅。

小玉和刘英紧随其后。

刘英目不斜视,他在王府长了二十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却记住了自己的新身份,现在他的主子是阿萝。

安清王大马金刀坐着。阿萝一进来他就瞪圆了眼睛:“臭小子眼光不错,真是个美人儿!”

他上下打量着阿萝,见她没有寻常闺秀的扭捏,穿着打扮很清爽也不小气。大大方方地行了礼便微笑地站着。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

他看到了刘英。

刘英赶紧请安:“刘英给王爷请安!”

他行过礼便站起立在阿萝身后。

安清王想,我拿刘英开刀就行,哼了一声道:“主子没发话,你就起来了?才出府多久啊?就把王府的规矩忘得干干净净了?”

说得刘英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

阿萝想,好啊,杀鸡给猴看啊,她也不恼,微笑道:“他若再视你为主子,便是对我不忠。平南王是您教出来的,难道他说话不算数?”

这丫头好胆识啊,敢和他较劲?还一板子打到老子头上?子不教,父之过?刘珏说话不算话,那不是在说他?安清王心里暗暗赞叹,眉毛一竖道:“算了算了。反正你不是我王府的人了,我懒得教训你。”

刘英抱拳鞠躬:“谢王爷!”

“谢我干什么?我是给李三小姐面子。”安清王换了副笑脸:“丫头,坐!”

阿萝坐下,扬起笑脸看着他。安清王和刘珏有几分相似,她突然发现,不仅刘珏,子离和太子都有一点相似,鼻子都很挺拔。都是棱角分明的嘴。安清王看上去威严,一双眼睛极其温和,他和刘珏一样都是心地很好的人吗?突听到安清王问她:“看够了吗?说说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萝脸一红:“对不住啊王爷。我知道这样看着你很无礼。但是我一直好奇平南王有个怎么样的爹!”

阿萝的坦白与娇憨让安清王添了几分好感。或许儿子也喜欢不造作的她吧。“哦?你看了本王许久,你看出本王是什么样的了?”

阿萝暗想,是不是因为对刘珏有好感,所以来了安清王府没了那么多防备与心眼呢?她自然对安清王有了亲近的好感。她自然而然地说道:“你是好人!”

“此话怎讲?”

阿萝笑眯眯地大拍马屁:“平南王很好啊。他心地善良,待我也好。他这么好,当然是您教得好。”

“本王在战场杀人如麻也是好人?”

阿萝奇怪地看他一眼道:“王爷战场杀的是敌人,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百姓。不杀敌军,让敌军侵犯我国,伤我百姓,那不叫好人,叫罪人!”

这马屁拍得舒服极了,安清王眉开眼笑:“除了好人,还看出本王什么了?”

“王爷很狡猾!”

刘英一听愣住了,这个三小姐!刚才还拍马屁呢,现在怎么换词了?

“你存了心想瞧瞧你儿子看中我什么了。套我话来着,不是吗?”

安清王胡子一翘:“这么说你不怕本王发火?”

马屁啊,要继续拍。阿萝笑语嫣然:“我怕得很呢。但是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撒谎胡说,王爷一眼就识破了。不过,说实话也不打紧,王爷一看就是心胸宽广之人,绝对不会和个小丫头计较的,对吧?”

安清王呵呵笑道:“丫头很会说话啊。还看出什么了吗?”

“王爷还是个小人!”阿萝面不改色。

刘英一听,冷汗哗地流了下来,这个三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安清王一听,火大,怎么越说越不中听?他沉着脸道:“你说本王是小人?!”

阿萝笑眯眯地问道:“王爷眼中何为小人?”

“奸宄、狡诈、狭隘、自私!谄媚之徒!”

阿萝笑道:“这是王爷眼中的小人。说的是那种献媚之余还能保持十二个时辰沾沾自喜的人。这种人除了令人不齿之外,还对他心生憎恶。但也是种本事啊。王爷就没有这种本事,想做这种小人都不行。”

安清王感觉有点顺耳了,脸色柔和起来。

阿萝又道:“我说的小人却是另一种。以王为君,以君为父,食君之禄,思君之忧。相对于君之大,我们则小。”

安清王沉思起来,阿萝继而说道:“相对于鱼,水就是它的家。相对于鸟儿,天空就是它的世界。人活于世,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空间。我们不可能凡事都能随心所欲。就只能变自己变小。在王府,王爷为大。进了宫,王爷为小。但小人也是大丈夫,处身立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她脸上放出光华:“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片宽广的世界。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是相对的小人。只要活得坦坦****,行事光明磊落!纵为小人,又如何?”

刘英长舒一口气,目光尊敬地望向阿萝。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少爷爱慕与命令叫他跟了阿萝,这番小人说却深切打动了他。有谁不想做人,并且体体面面地做人呢?生活艰辛、颠沛流离让人不得不寄人篱下。做个小人。但是这不妨碍有颗坦**的大丈夫胸怀!他情不自禁地又直了直腰。

安清王震惊地看着阿萝,十八岁的丫头,立在厅堂中光彩四溢,那双眼睛坦白真诚!是啊,都是小人儿,都在为自己为亲人争取一个更大的空间罢了,有如此见地,儿子倒真没瞧错人。他哈哈大笑起来:“乖丫头,嘴真甜。可是本王却想寻个会做菜的儿媳。”

阿萝笑眯眯地说道:“王爷喜欢吃什么样的菜?”

安清王狡猾地说道:“本王喜欢吃好吃的菜。”

阿萝眨巴着眼道:“有人口重,有人口淡。有人嗜辣,有人爱甜。王爷喜欢哪种口味?”

安清王说道:“肉!本王无肉不欢!”

阿萝瞧着他胖胖的身躯抿嘴笑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安清王拍拍肚子叹了口气道:“御医说本王要少吃肉。可是本王又馋肉味。最好不用肉,又能吃到肉。”

阿萝乐了:“王爷可否遣人领我去府上厨房?”

安清王指着刘英道:“你带三小姐去吧。”

没用多少时间,四菜一汤便端上了桌。

“白菜素鸭,一品干锅素肉,四味素酿香茹,十方素酱肉,汤是萝卜汤。主食是香茹素馅饺子。”

热气腾腾摆上了。安清王嗅了嗅,食指大动。他迫不及待地夹一片素鸭嚼了。眉眼顿时像绽开的花。紧接着下箸不停。直到菜盘一扫而空。再盛了碗萝卜汤喝了,露出惬意的表情。

阿萝得意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王爷,明天还想不想我下厨做菜啊?”

安清王两眼放光,巴巴地望着她:“有肉味,还是素了点。有没有真的肉,却可以不让本王再长肥的?”

“鱼,兔子,麋子,野鸽子,斑鸠,蛇,田鸡,麻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出来的!王爷知道千风楼吧?”

“知道啊!本王去吃素席还要排队,还好本王不爱吃素!”

“原来的大厨就是我啊!”

“啊?是你?”

安清王惊诧地看着阿萝,哈哈大笑:“臭小子娶到宝了。以后本王有口福了。丫头,明天你再来王府做菜给本王吃吧!想要什么食材,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去。”

“不成啊王爷。我才到京城,我大姐就催着我进宫。我就怕进了宫,她硬要留我,我就没办法出宫了。”阿萝故作烦恼状,清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安清王。

要的可不就是你这句话。你老现在可是我的大靠山!阿萝窃笑不已。她笑眯眯地许诺道:“只要东宫不会成天来烦我。王爷只要想吃,阿萝就下厨做。”

好个聪明的丫头,竟把本王祭出去当她的靠山。安清王,眼睛眨了眨眼睛,笑道:“听说你当初逃婚差点把那臭小子气疯了?”

阿萝也眨眨眼:“后来听他说王府家传渊源,一生只娶一个妻子,觉得还不错。”

“你就看上他这丁点了?”安清王有些不屑。

“错,我才不是看上他这丁点呢。”阿萝摇摇头否认。

“哦?还有什么?”

阿萝瞬间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我还看上他能说会道、对我情深一片,最最关键是他不仅是平南王,还有个像你这么有权有势又能干的老狐狸老爹啊!有两个王爷给我当靠山,这等便宜事谁不想啊!”

安清王呵呵大笑起来:“本王就喜欢你这性子!”突然一拍脑门道:“差点完了,臭小子好像还给你带了封信,走,瞧瞧去!”

阿萝心里一甜,脸上却满不在乎:“不瞧!”

安清王满是兴味地瞧着她,阿萝脸上浮出一抹晕红,露出一股羞态。“怎么?是害羞了?你来见我怎不见你害羞?”

阿萝撇嘴说道:“我还没决定要嫁他呢,我干吗要回他信?让他着急去!”

“呵呵!好,就让他着急!”她有不凡的见解,有稳如山岳的大气,娇柔处教人想怜,坚定时啧啧称叹。这等奇女子,别说臭小子,他打心眼儿里喜欢得很。

“还是瞧瞧吧!”阿萝眼睛一转起了新的主意。

安清王笑着带她进了书房,递过一封信柬。

阿萝拆开一看,里面写道:“还在生气否?”信里压了一朵海棠花。

阿萝看看安清王,狡黠一笑:“王爷,我们商量商量怎生回信他气死他好不好?”

安清王童心一起,心想,臭小子,瞒着我定亲,还好是个我喜欢的,不然,非气死我不可。他嘿嘿笑道:“你说怎生回?”

阿萝想了想道:“相府三小姐亲自上门退亲,奇耻大辱!再提亲事,老子打断你的腿!”

安清王一愣,嘴裂开大笑:“好!就这样!等臭小子回来好生求我!”

阿萝轻轻笑道伸出手指要拉钩:“这是我俩的秘密哦!”

笑着伸出手指与她拉钩为盟,安清王突道:“听说你和四皇子早就相识?不会是在千风楼认识的吧?”

既然安清王知道,阿萝便坦白地说道:“是啊,当时我在千风楼做厨子。他正巧定了桌素席。”

安清王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神神秘秘地说道:“四皇子去了安南两年,每餐饭桌上都少不了一道开水白菜!阿萝的手艺实在高,吃过一次便忘不了啊!”

她无法去做子离的妾室。是她不够爱他吧?哪怕她能回答得委婉一些,子离也不会那样难过。可是她只想着斩断所有的情愫,他,只是单纯的兄长而已。

阿萝脱口问道:“子离在安南过得好吗?”

安清王捋着胡子笑道:“好啊,皇上很想念他。说不定明天一道旨意召他回京侍疾呢。哦,还有一件事,我挺担心我家臭小子的。皇上让他接掌左翼军的帅印。左翼军的将领大部分是王太尉的亲信。如今皇上缠绵病榻,王太尉生怕军权旁落,防我家臭小子跟防贼似的。”

阿萝暗暗嘀咕:“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嘛。一会儿说子离,一会儿说刘珏。”她满头雾水,似乎猜到点什么,可明明安清王什么都没有说。

安清王拿着写给刘珏的回信又大声念了一遍:“相府三小姐亲自上门退亲,奇耻大辱!再提亲事,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一边念着,一边瞅着阿萝。

阿萝心咯噔一下,试探地问道:“明日我进宫探望姐姐,王爷有没有想要叮嘱阿萝的?”

“这个,不是给那臭小子写信说你上门退亲了嘛,总得把戏做足,臭小子才不会起疑心,对吧?子离也不容易啊,一去安南两年。王妃就独自守在冷清的王府里两年。子离是为谁吃的开水白菜啊?你又为什么逃婚?你想想,有心人会怎么猜测?”安清王诱哄道。

安清王的意思是,自己和刘珏扯不上关系,心里爱慕着子离。那么刘珏和子离就有夺妻之恨,绝不可能站在子离这方。宁国就两个皇子,不支持子离,刘珏就会是坚定的太子党。哪怕不偏不斜,东宫也会放心。

安清王是为了不让王太尉对付才接了左翼军帅印的刘珏吗?阿萝怀疑地看着他,心头突然一跳。难道安清王是想让子离和太子争位?

也许,这只老狐狸还没打定主意,只想着先把能控制的权利捏在手中,将来游刃有余。

“我爹知道我来退亲,会打死我的。”阿萝似笑非笑地望着安清王。

这么一宣扬,自己日子就不好过了。退亲,意味着安清王就不能在明面上保自己。如果相信子离和自己之间有情,东宫防备忌惮着子离,会怎么对付自己?阿萝记得清楚,青蕾恨不得让她死。她叹了口气,安清王这棵大树还没靠多久,他就要把她推到旋涡里去了。

是信任她,还是根本不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安清王就认定了自己,一定会同情他的话,照他说的办?

安清王定定地看着她说道:“阿萝,允之既然认定了你。你就是安清王府的人。你如果不想陪着允之,我不勉强你。也不会让你爹为难你。”

“我很怕死的……”阿萝嘟起了嘴。

是啊,就这样把她推进旋涡里是有些残忍。安清王眼中不禁露出一丝不舍。忍不住提点道:“退亲哪有这么容易?不喜欢却是有的,我家那臭小子那里配得上你!”

似是而非是吧?阿萝恍然大悟,瞪着安清王道:“你真是只老狐狸!连自己儿子都要算计进去!瞒着他说喜欢子离,你儿子又冲动,别一气之下把我掐死了!”

“他不生气,东宫如何肯对他放心?不过,你这么乖,本王怎么舍得让他对你发脾气呢?万事有我呢!”安清王见阿萝答应,拍着胸脯打保票。

阿萝扯看他的衣袖撒娇,讨价还价:“如果我爹骂我打我,我受不了说不准会再逃跑。可是我又没地方去。你要准备一幢什么别苑啊山庄啊可以让我藏身!还有啊,如果太子他们给脸色瞧,我心里憋着气,只能上街买东西发泄,可是我没有银子呢!”

安清王的脸色精彩之极,心疼地看着阿萝把厚厚的银票理直气壮的揣进荷包里,笑眯眯地和他行礼告辞。

出府时,安清王想了想又递给了阿萝三枚烟花:“若是心情不好,放放烟花,看着看着,心情就好了!”

荆州常乐酒家乌衣骑放出的那种信号烟花?好东西啊!阿萝笑着接下,眼睛里闪动着狐狸般的光彩:“一个人看烟花总是寂寞。我最喜欢有人陪着看了。热闹对吧?”

离开安清王府,阿萝知道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不会再平静下去。既然自己注定不能离开这个旋涡,那她就把水搅得再浑点。

“刘珏,你家老头子不折不扣就是只老狐狸。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是被他逼的!”阿萝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