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从“兰草小姐”到国家公务员
从遥远的记忆回来,我拍了一下脑袋,又把杯子添了一点白开水,喝了一口,一股劲儿把案卷看了两页。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案卷上记录的大多是我知道的,但也有一些我不知道,譬如,小马和邱玲玲问,你既然杀了顾应龙,那你的凶器呢?
案卷记录,麦颖从包里掏出来一把水果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一年多了,凶器还在她提包里,这不是搞笑吗?但我还是好奇,打开电脑,看看是一把什么样的水果刀。就算是这把刀,在麦颖手里,能杀死顾应龙?要知道,顾应龙毕竟是壮年汉子,块头大,做多年的力气活,很有一把劲儿。我在上大学时,学校自修课,我选择了武术,也练过一些三脚猫子,真要是打斗,我还真不是顾应龙的对手。记得刚毕业,第一次遇见,那小子在我肩膀上一拍,没把我骨头拍碎,我当时弯下腰,嘴都歪了,他还笑:小白脸,“小学校”不如我这“大学校”吧。
我忽然想起来了,杀死顾应龙的那把水果刀不是在公安局档案柜里吗?怎么跑到麦颖的包里去了?显然是她故意的。我心里想,你也太看低办案人员的智商了。
屏幕上麦颖就坐在我对面,小马走了,我一个人看,觉得是在审问,有点别扭。录像里小马忙前忙后,一会儿打量麦颖,一会儿忙着端発子。这哪是罪犯呀,分明是客人。这小子像看怪物,那眼神在盯着什么?噢,头发变了,披肩发剪了,做成了二男头。
老顾这小子,在我面前不止一次说过她的披肩发好看,还有独到见解,说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配上披肩长发,野性美,有味道,仿佛仙女下凡。
我对老顾说,你,智力低下。
老顾笑,不以为然,还说这才是真正的审美,是一种文化,你不懂,没有艺术“细胞”。
如今,麦颖为什么把长发剪掉了呢?再看上身穿着呢绒套衫,里面是羊毛在就流行这个,我问为什么,她说这叫“六分裤”。手里拎着真皮黑包,不像罪犯,倒像时髦女郎。哦,我知道了,小马感到奇怪,是因为这一身装束——既然来投案,为何还打扮呢?
其实,小马不知道,这就是麦颖,她非常注重仪表,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态。上学时就这样,要是哪地方糊上泥巴,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擦。老师管理不多严,爱干净也是好习惯,所以,长大后,她就更加注意。李国庆动员她参加兰草公司选美大赛,她欣然同意,不经意间还得了个冠军,成了公司形象代言人。那时我就想,一般人要是有什么宝贝,必然藏着,怕被别人盯上了,现在不是有一种人怕露富吗?多半是领导干部,而李国庆居然让麦颖参加比赛,看来他没把她当宝贝,也许这是我的猜测。也有一种人,为了显摆,有什么宝贝都抱出来,让人观赏,他会有种满足感,这种人一定大气,李国庆是这种人?显然不是。因为同学之间来往时间长了,都了解脾性,我知道李国庆不仅不大气,而且还有点小气。不过,要说顾应龙,还像那回事。
兰草公司的选美工作,在小县城引起了“地震”,一时间炒得沸沸扬扬。县电视的收视率急剧飙升。年轻人看不够,还跑到公司看,大多看不到,只能带着希望去带着遗憾回,等看总决赛。
决赛终于结束了,十佳出炉,闪光点是冠亚季军,冠军更是频频闪亮,也是众望所归。麦颖摘得桂冠,人们一打听,知道她是麦啸天的孙女,更增添了麦老红军的传奇色彩。有的说,麦老红军活着时身高一米九零,两条腿像鹭鸶,走起路来如飞,在打游击时就有个外号,叫“草上飞”,比喻成《水浒传》里面的戴宗。有人还反问,要不,他怎么能把日本军官的女人抢到手呢?
在城关传的更奇。一天夜里,麦老红军巧人县城,刚好日本军官,好像是个大佐,正组织跳舞,打起来了,趁此,麦啸天闯了进去,开枪打死了鬼子,大佐急忙组织队伍,这当儿,麦啸天夹着日本女人就跑,飞檐走壁,一下子没了,日本人在山里搜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搜到。那女人,瓜子脸,皮肤嫩白,盘着髻,穿着荷花颜色的和服,背上还背个小被子,别提多漂亮了。美人爱英雄,就嫁给了麦啸天。一个人说,日本女人贱。另一个人说,也不能那样说,日本人杀死我们多少同胞,犯下的罪还少吗?一个日本娘儿们,只当是给中国人赎罪了。还有人说,麦颖是混血儿,那个日本女人其实就不是日本人,是法国人,大高个,细长条,会说汉语,是留学生,日本抢占南京,她来不及逃跑,被逮住了,不是中国人,就没有处死,作为军妓带到军队里。要不然,麦老红军怎么能要呢?
一时间,各种传说都有。
公司有了形象代言人,可以好好的设计广告,对推销产品十分有利。为个小地方能引起这样的轰动,确实难得。于是,找到选美录像观看。一看不当紧,还真被麦颖的风姿吸引住了。
老板说,这个人的气质超凡,我看得重点培养。为此,亲自驾车,来到县城,接见了麦颖。通过交谈,感觉麦颖身上有一种可贵的气质,有一种内在的精神,跟兰草一样,散发出淡雅的芬芳,让人心醉。这点,正是老总追求的概念,也非常合乎公司的理念,于是,就把这种精神与公司的经营策略进行了对接。
但是,代理商不太理解老板的意图,只顾眼前利益,兰草公司因此也产生了负面效应,本来这些负面效应是可以避免的,由于经验不足,没有得到及时解决,导致了问题的扩大化,以至于影响到公司的生存。公司选美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总代理说,既然选出来了,就应该有一定作用。十佳之中,有三位是本县部门领导的亲戚,在解决就业问题上安排不公。有一个当上了营销部经理,有两个安排到上海总部工作,其他人员下岗。下岗的就一起找总代理。总代理也聪明,统统把这些小姐放在公关部,还带着漂亮妹子到处应酬。有一位小姐被一位港商看中了,要求陪睡。小姐也就跟了他。到了第二天早上,港商死了。据侦查,认定是他杀。就把小姐逮捕了。小姐交代,港商很不安分,喝酒了,非要干那事,因为年纪大了又不行,吃了伟哥,还是不行,就打人,掐人。小姐被打痛了,也跟港商疯,就用手把港商的脖子卡住了,那港商就翻白眼,伸舌头,小姐以为是装神弄鬼吓唬人,于是就掐紧了,这一捏不当紧,掐死了。
这事影响很坏,公司吃了官司,生意直线下滑,销售渠道一一关闭。总代理为了打开局面,就让麦颖做宣传。麦颖不干,代理商十分生气。
有一天,彭县长带人员到企业检查工作,总代理汇报说,公司经营状况很糟糕,三月份,亏损已经上千万了,要是这样下去,不过一年,就得关闭。还说,这种情况已向总部汇报,总部很着急,建议当地政府予以支持。
兰草公司是该县的纳税大户,总代理一说,县里不能不重视。彭县长心急火燎地跟吴书记汇报了。
吴书记问,找到原因了吗?
彭县长说,据调查,该公司策划有问题。
吴书记又问,怎么有问题?
两个:一是前一阶段,因为发生“捏商案件”,社会上对选美工作提出质疑,认为有伤风化,与兰草公司产品不匹配,销售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二是因为一个人。
谁呀?吴书记问。
为啥呀?
公司此时,想利用她做广告,她不干,代理商很头痛。也采取了一些打压措施,譬如,停发工资,取消宣传费用,但都不起作用,这个麦颖很有个性,根本不吃那一套。代理商对我说,不想再用她了,但是,因为签订有合同,不能提出。
吴书记抽着烟,皱着眉头说,彭县长,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女娃还挺有个性的。
吴书记,你不知道,她爷爷就是我们县的老红军,她奶奶是个日本人。哦,怪不得满身都是刺,真是堂屋里出竹笋那是有根的,我看来不是兰草,而是刺玫瑰呀。
是的。彭县长说,这个人长得确实漂亮,但就是太傲气。公司跟她说,你是形象大使,公司有难,理应无条件服务公司需要。没想到,她说,公司需要,啥需要?作为公司,应该有个价值取向,应该以提高产品质量为宗旨。不应该组织小姐到处陪客,要是那样,公司肯定生存不下去。再说了,我们参加选美,那是时代需要,也是我们自愿的。你们不是妓院,我们也不是妓女。
哦,说得还蛮在理的,吴书记说,没想到,这个女子还很有思想。
彭县长说,总代理跟我说了,现在就无法处理。
我听出来了,公司意思是说把她弄走,其他人员就好摆弄了。嗯,那容易,吴书记开玩笑说,你老彭是工业县长,我看呀,你那办公室还缺人,要不调到你办公室去,给你当秘书算了。说实话,这些年工业上检查比较多,也得一个人熟悉情况,就算配一名讲解员吧。
没想到是句玩笑话,彭县长利用了,赶紧拿鸡毛当令牌,顺着杆子往上爬,当即说,吴书记,不然怎么说你有魄力呢,你看,多么苦恼的问题,你只一句话:芝麻开门。解决了。
吴书记想反悔,又不好意思,只能默认。
总代理趁机说,吴书记,你可给公司解决了大问题。说实话,要不是这么个现状,我们还真舍不得。公司老总还想培养她呢。
这么一将军,吴书记也不能不说话了,顺便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本人什么想法?
彭县长说,我看这样,先呢,借调,等有机会,要是招考公务员,再让她参加考试,您看怎么样?
吴书记站起来说,行。
事情定了。
到了工业办,麦颖很勤奋,不到半月,就把全县工业现状摸得一清二楚。
彭县长想,一定是书记问问题。平时打打扑克,转悠转悠,谁去准备材料呢?赶紧问麦颖。麦颖说,材料有现成的。彭县长拿来一看,头都大了,全是数据,一时难记住。彭县长问,有没有典型事例?
麦颖说,有,我说给你听。
彭县长说,来不及了,你不知道吴书记那脾气,猴急,要是等长了就训人,还是你跟我一趟去吧?
彭县长把麦颖带着去到了吴书记办公室。
吴书记看到麦颖,先是一惊,忽又装着没看见,心想,比电视上还真实。麦颖心思活泛,到书记办公室,彭县长介绍,这位就是麦颖,借调来的,书记您忙,也许忘了,就是您亲自关怀借调来的。
麦颖一听弦外有音,赶紧上前一步,微笑说,感谢吴书记抬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自觉伸出手,吴书记一摸,觉得就像摸到一块玉石,冰凉润滑。
吴书记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着那只手,问,穿薄了,冷吗?一副关切的语气。
麦颖赶紧回答,谢谢书记,不冷。
吴书记微笑,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跟彭县长说,要是没事儿,小麦,你先下去,我跟彭县长单独谈一些事情。
麦颖退出房间。
彭县长说,小麦很有素质,也很用功。
吴书记说,听说她的爷爷是老红军?
是的,很传奇,个大,娶了个日本娘儿们,没有长征。
社会上传言,说是冒牌货!
非议,那是有原因的。彭县长笑笑说,你想,要是红军,怎么娶个日本女人呢?日本女人死了,才找到县供销社的一位女职工,还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还没有孙女大。我们这儿又不是后方,麦啸天怎么留下来了呢?听说,红四方面军长征时,也留下了一些伤病员,在山里打游击,那些人最后都进行了改编,参加了新四军,他为什么没有参加呢?外面传的,恐怕就是这些疑点。
吴书记说,误会,误会,一定是误会。一定有别的原因。你想想,新中国建立了,那时,什么人物都有,有些是国民党反水过来的,有些是国民党特务留在大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老红军是假冒的。
彭县长说,吴为传言很有道理呢。
是呀,老彭。不说红军那时候,就是当前,有些东西说起来也是是非难辨的。就说我们县吧,虽说是贫困县,但是我们工业发展还是很迅速的。特别是这几年,分工让你抓工业,你说你干了多少工作?不说“商、粮、供”通过改革理顺了,就是国有企业那几个包袱,不也卸下来了?我来时县财政一年税收不到五千万,现在接近两个亿。可就是这样,我们的同志还说有水分,还说该瞒则瞒,那样对全县有好处。什么好处?狗屁好处。
彭县长听出了门道,知道县长、书记不和,自己虽是政府官员,但是党领导一切,还得听书记的。彭县长想了想,捡那些不疼不痒的说,都不得罪。他说,那天开会,我是表了态的,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改革开放的时候,小脚小手怎么能谈发展?譬如统计数字,我的主张要实事求是。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们就会看得一清二楚。如实报了,就会知道自己所取得的成绩,就会增强自信心,就会鼓足干劲,争取更大的发展。同时,也会争取上级的支持。如果工作搞不上去,一年也是这样,两年还是这样,市委会重视我们吗?我们县是穷县,要保帽子,从表面上看是为群众好,为全县干部好,为县财政好,其实不然。我们分析一下,就说对群众好,少找群众要,这样是什么后果?群众吃不上饭,知道上面会救济,就有一种依赖感,这样下去,只能助长惰性。
吴书记插话:精辟!
彭县长继续说,就说为全县干部好,好在哪里?无外乎上级扶持资金多点,我们干不好躺在贫困县的被窝里睡觉,只能助长不思进取的思想。反过来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举几个例子。就说我们县领导干部,自从戴上贫困县帽子,县委书记有提拔的吗?县长有提拔的吗?别的县委书记都能当副市长或市委常委,我们县的县委书记只能调到别的县当书记,县长也只能到别的县当县长,就是不能当书记,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贫穷?我们邻县,也是穷县,但是人家不装穷,产值一年翻几番,结果呢?才几年,人家县委书记到省里当常委去了。我有个表弟,就是那个县的,也抓工业,自己不用往上面跑,到年终,电话打得呼呼响,干啥?给钱。可我们呢?到年终了,为了弄点扶贫款,书记、县长带着财政局长跑、要,可怜呀!原因是上面没有人。
吴书记又插话:深刻!
彭县长有些激动,喝了点水,又说,对县财政有什么好?我们县财政敢公开吗?不敢。因为有很多钱来路有问题,还有些钱开支不当。我们去跑去要,能不花钱?在大集体时,收粮食还去皮。我算了一下,费用开支、各项检查支出加起来就有百分之三十,真正到财政账户的不多。分钱也是县长头疼的事情。不是这个局要批点,就是那个乡来哀求,县长可忙了。
吴书记再次插话:活该!
彭县长觉得扯远了,笑笑说,书记说得对,说得对。
吴书记说,我做工作,她就是不听,还没有说完,就一句:我不同意!气得你没把尿憋到裤裆里!
彭县长知道,书记有所顾忌,按说书记搞不贏县长也不是那回事。吴书记跟市委书记靠得近,听说省委副书记也挂上了,呼声很高。要是闹不团结,对提拔有影响,只能忍着。再说了,市委知道吴书记脾气,怕他独断专行,才派钱文英来当县长的。
钱文英是钱老红军的小女儿,比较娇惯,一直在市委工作。老红军找到市委书记,说,文英想下去锻炼锻炼。市委书记就给安排到该县,与吴书记搭帮。吴书记是老书记了,认为钱县长是女人,就没有把她当菜夹,几个回合下来,就产生了矛盾。
钱县长刚上任,吴书记就调整人,把钱县长晾在一边,班子调整了,政府办一位副主任小贾找到钱县长,说,钱县长,我是你弟弟的同学。钱县长回忆有这么个人,逢年过节还到家去过,那时还没有到这个县来,说明人家不势利。钱县长最恨的是势利眼。就问,你有啥要求吗?那位副主任说,我在办公室干了四五年了,搞文字有点烦,能不能把我调到乡下当书记,退一步说,镇长也行。
钱县长心想,我不管人事,人事属县委管。又一想,自己还是县委副书记呢,估计这点事情,到时跟书记说一下,不就得了。于是,就跟那位副主任说,你放心,我记着。
过了一年,到了年终,按照组织程序对全县干部进行了考核。这时市委通知,正处级干部一人到省里学习,时间半年。经过研究,钱县长就去了。去了,人事考核了,怎么办?书记对组织部长说,你跟副书记一起,到省里与钱县长沟通一下,顺便慰问,住党校也十分辛苦。部长也是个女的,副书记是个男的,两人就去了,带了烟酒茶叶,把省委组织部老乡请着,在省里招待了钱县长。吃过饭,部长就跟钱县长拉起了家常,深更半夜才睡去。到了第二天,是星期六,不上课。
副书记来了,说把人事问题跟她汇报一下。
听罢,钱县长问,这个麦颖是哪儿的?
部长说,老早在工业办,去年调过来的,安排在县委办,工作很好,推荐票也很多,弄个机要局副局长,享受副科级待遇。按说,副科级,钱县长一般也不注意,为什么注意呢?偶有所闻。
这个刘文彩不是县委办副主任吗?怎么一下子调到古水镇当书记,有实践经验吗?钱县长又问。
副书记说,这次调整主要是论资历,结合群众意见。这意思是说,也不是哪个人的意见。
钱县长脸拉长了,不吱声。过了很长时间,还是部长来事。她说,这样,您先看看,我们也不急等走,说实话,住党校跟坐牢一样累,我们呢还感到新鲜,还想感受一下,您看完了有什么意见我们带回去,再研究,反正还没有开常委会,这只是初步意见。
钱县长拿着名单,逐个审查,遇着不太了解的,问问部长。看到最后,又反复看。部长看出门道,问,钱县长,你有什么指示吗?
钱县长说,我听说政府办的小贾,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我到这来工作,还把他分配跟我,我嫌他年龄大手脚慢,是否调换一下岗位?
部长说,你想让他干啥?
钱县长说,我建议他到乡镇当个书记,锻炼锻炼。
部长说,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我回去跟书记协调。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再说啥。钱县长签上:原则同意。
部长和副书记回了。
部长跟吴书记汇报,专门把钱县长点到的几个人说了一下,一般没有多大变动,就把刘文彩从书记改任镇长,吴书记说,推荐票你跟钱县长说了吗?
部长说,小贾已是正科,推荐票只能作参考。
吴书记说,既然是参考,就得考虑。我已经想好了,调环保局当局长算了。
说过之后,部长就跟钱县长通话了,钱县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做做工作。说完,就给小贾通话。
小贾说,感谢大姐,环保局很好,是加强单位,又是执法单位,我去。这下,钱县长一颗心算是落下肚了,不再过问,安心学习。
谁知端到常委会上出了岔子,纪委书记说,曾塘乡乡长超生,不应该再担任乡长。
大家一下子想起来了。县纪委已经处理,报告已报到县委,只等批复,乡里也召开了主席团会议,影响很大。再说了,要是不在这次调整当中解决,恐怕会留后遗症,为了避免群众上访,纪委书记说,建议把小贾调到那乡任乡长,把那位乡长调到政府办,保留待遇。常委都同意。再说了,环保局局长还差半年退二线,要是小贾去了,也只能当书记。局长,那得等等。吴书记心想,这样也好,拍板定了。
小贾感激涕零,弓腰退出房间,从此也不再跟钱县长联系。
钱县长回来后,慢慢地觉察到情况变化,心情很不愉快,于是就跟吴书记闹别扭。吴书记考虑她是女性,也就处处让着。
过了两年,组织部拟定名单,准备让麦颖当镇长。麦颖是女干部,在县委机关人缘很好,男同志都想接近她,女同志也说得来。女人说得来,很有名堂,是想了解女人为什么对花里胡哨的男人感兴趣,实际上并不是真心的。再者,有心的女人,还怕老公不规矩。不过嘛,在县委大院,心照不宣,知道麦颖有人罩着,谁也别想打主意。
倒是钱县长找到了攻击对象,书记办公会上,提出麦颖当镇长,她委婉地说,恐怕不合适。都朝她看,把她看火了,又说,大家问我为什么不合适?作为麦颖,是个很不错的女同志,工作热情高,性格开朗,气质独特,但是,这些,作为党的干部来说,不是缺少了而是不需要。我们需要的是正派,是朴实。据我了解,她爱赶时髦,当然,这是女人的天性,哪个女人不爱美?但是爱美没有错,爱美过了头就不好了。要是在机关,还有吴书记**,不会惹出乱子,到了乡镇,要不了几天恐怕就会出乱子。我不是指工作,是指其他方面。
吴书记明白,这是针对他的,也是毫无根据的,但是你是书记,要能听取不同意见,所以,他没有搭理,抿口茶,眯着在那沉默。
组织部长看看钱又瞅瞅吴,感到难以下台,就说,我看这样,小贾走了,不是政府办空缺副主任吗?让她过去。位置呢,排在其他副主任之前。其实,这话等于没说。到了政府办,跟县长的,就等于是第一副主任了。
到了政府办,跟着钱县长。跟着跟着,钱县长还爱上了这位漂亮的女秘书。钱县长也是女人,也很喜欢穿着,她又比较忙,一切都是麦颖操办,麦颖不仅轻车熟路,而且办理得十分得体,钱县长感到很体己,日久生情,不知不觉两人就拉得近了。
钱县长的父亲有个战友姓李,在市军区工作,常到家走动。李老红军有个儿子,叫李海军,可不是什么好鸟,在市里也算是一簕。开了一家娱乐城,叫“冲浪天地”,那气派简直不可一世,也算是一流作品。一座大楼占地面积近百亩,千间房屋,内设娱乐室,吃住一条龙。听说投资过亿。这孩子也牛逼,光外号就两个,一个“小李飞刀”,那也是靠打拼才出来的,不是虚名。不过嘛,另一个叫“矮腿”,就不大光荣。矮腿并不是腿就矮一截子,而是走路很有特色。
是,歪子一般来说是左晃右晃,跟鸭子走路一样。
为什么叫“矮腿”呢?原来,为了争那块地皮负伤了。
市委准备拍卖,这家伙一打听,有三家想投标,加上自己,也算是四家了。李海军就思考,谁胜算大,还是那位江浙老板胜算大,人家家底你摸不透,而你的家底人家是一清二楚。有道是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于是驱车到了江浙,见到那位老板。一见面,人家就是阔气,场子就值几个亿。怎么办?李海军跟那老板说,“你可怜可怜我吧,张军长!给口饭吃。”
那位老板说,公平竞争,内地还信这个?
李海军生气说,你们沿海不信这个信什么?
人家说,我们信实力。
李海军说,实力怎么来的,还不是赌来的?你们这几年,凭借着地理优势,发了不少洋财,你以为那些都是外国人送的?你以为是靠你们自己奋斗打拼的?你以为是你们打败了日本鬼子赔偿的?狗屌!那些都是赌来的。你们不讲情义,也不相信眼泪,不就相信赌吗?好,我跟你赌,你敢不敢?
那人说,我开的就有赌场,怎么不敢?
李海军有点得意了,心想,刺激!就说,那好,我们就比飞刀,要是我胜了,你就退出;要是你胜了,我就退出。
那人故意犹豫,支支吾吾问,怎么比?
李海军说,有文有武。
怎么讲?
李海军说,飞刀,三寸,只能飞射下盘,谁要是射中了就立即终止。我们绝对不搞你死我活的斗争。再咋说在和平年代我们也是公平竞争,再咋说我们之间的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再咋说沿海和内地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要是输了只当日本鬼子抢了。丑话说在前头,为了防止使坏,我们都骑马。李海军想,你小子,跟我比,你还嫩了点儿!你沿海不是最近才发展嘛,内地多少年?是几千年历史了。不说我来,就是我那徒子徒孙来,吃也帮你们这帮夜郎国吃完蛋。
没想到,人家满口答应,约下地点,如同西方古典比武规矩,还签下了生死文书。李海军不知道那家伙本身就是省马术队的,骑术精湛。比武那天,还真让李海军大开眼界。人家的马跟自己的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马脊背毛有一尺多深,深红色,皮肤雪白,到了马场,哕哕叫。自己的马呢,低着头,听着叫声,好像很不适应,全身哆嗦,像抽筋,就像穷人见到富人,显出囊中羞涩。好在自己也是个玩马高手,于是把马一打,驾,马跑了起来。那孩子,没见到上马,人没了,难道科技先进到骑马也使用隐身?跑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心想坏了!还没说完,飞刀往自己飞来,听到声音,立即隐到马鞍下面,还好,没有伤到。好险,飞刀从马背上飞走了。李海军心想,这次该我的了。瞅见那孩子正在乐呵,手臂一弯,手腕一抖,一只飞刀飞了过去。那马神奇,见到飞刀飞来,十分兴奋,立即跳起一丈来髙,飞刀从马裆下穿过,真是可惜!还没等李海军叹息,一只飞刀又飞来了,李海军知道飞刀厉害,不敢怠慢,立即把身子一矮,想躲过,不想那飞刀旋转着下坠,一下子扎到腿上,李海军立即从马鞍上滚了下来。
怎么办?认输呗。同伴扶着,李海军把手一抱,对那孩子说,我们输了,我们退出。
慢!没想到那孩子手里拿着棍子,一棍子下来,把李海军的腿打折了。李海军哭爹喊妈,疼得直打滚。那孩子冷酷,腿抖着说,让你知道落后就要挨打,也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们这几年不是白混的,那是靠苦练得来的,还仗着老一套,不行了。不过嘛,看你这可怜相,我们退出。跟说着玩似的,临走还用蔑视的余光看了一眼。
李海军送进了医院,医生告诉他,腿是粉碎性骨折,就是治好,走路恐怕也要一颠一颠的。李海军心里一惊,心想,我还没有找媳妇呢,腿不能走路了,怎么办?脑海里总是出现比武的场景,那孩子,你不能不佩服,人家玩的跟你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上。
朋友都劝他告,他把手摆摆说,看来,还是谁有钱谁就有发言权,算了,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等我们富裕了再说。再说了,我们有言在先,要是告,那块地皮就彻底完了。真是打掉牙往肚里吞,没办法,自我解愁。
还算是值得,现在靠这块地皮,他赚取了上亿,如今是要啥有啥。但是让李海军伤心的是找不到可心的人。他爹也着急。虽说跟他睡过的女人数也数不清了,但是都像做梦一般,一觉醒来,能够记得的还是那一棍子。李海军也想过,那个“小爬虫”,不知道他公司倒闭了没有,要是倒闭了,我也给他一棍子,送他百儿八十万落个心里舒坦。他曾经到浙江那地方找过,一问,乖乖,人家出国了。再问干什么,知道的就说,到什么大学教马术去了。带着希望去,又带着失望回。李海军不在这方面争了,腾出时间想女人,想多了,对于女人就不太认真了,看见再好的女人都像金条,也就习惯了,日子一天一天就过去了。
刚好这天,钱县长的爸爸过生日,上午开过会,钱县长急着往回赶。麦颖早知道,就把要准备的礼品一样不少的都准备好了。另外又备了一份,作为自己的心意,准备给老红军送去。
钱县长说,我爸爸过生日,你说,我应该穿啥?
麦颖说,当然得穿红色的,红色的跟军旗一样,庄重严肃,老辈人最讲究。
钱县长说,你个鬼丫头,尽出歪主意。
麦颖说,我不是出歪主意,我爷爷就爱我这样。
钱县长“哦”,说,对,你爷爷也是红军,要是你爷爷活着,一起去,老爷子一定高兴坏了。如今他很孤独,战友年龄都大了,也不在岗位了,一个个像秋天的树叶,凋零的凋零,生病的生病,老爷子就很惆怅。每次回去,我一看到他那满头白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树木,看远山,我就难过,我知道,一定又是他哪一位战友走了。
为了绿叶配红花,麦颖专门挑选一套蓝色的套装,穿在身上,显得很有诗意。
走在路上,钱县长就给她爸爸打电话,表示祝寿。老爷子说,还祝啥寿呀!我的一些老战友,只有我和海军他爹了,我也九十了,市委也来人了,我今天见马克思也不怕了。海军,就是李海军,是李老红军最后一位老婆生的。
到了,直奔饭店,麦颖把长寿花抱着,恭恭敬敬献给了老红军,还学着军人,敬礼!老红军一看,哈哈大笑,说道,这个鬼丫头,就知道讨你老爸开心,怎么还请个礼仪小姐,是在部队找的吗?
钱县长说,爸,我又不在部队工作,哪找去?
战友李老红军也说,我们那没有这样的女娃。
正说着,李海军来了,忙从腰里掏红包,递给老爷子,说,叔,祝你长寿,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就给老爷子鞠躬。
钱老红军忙说,慢着,你这大经理,什么“总”的,也给我这个老古董鞠躬?
李老红军说,别提他了,今天表现还算好的,也许安排在他这儿,要是我过生日,他就会把天南海北的人都请来。真是世道变了。
李海军连忙说,老爷子,你怎么不拣好的说呢?古人就说,子不嫌母丑,难道父亲就嫌弃儿子?李海军说这话有他的用意,他母亲长得漂亮,又年轻,但是他父亲是个矮子,又长一脸麻子,老了,还长了黑斑。本来长形脸,黄黑的皮耷拉着就十分难看,长了黑斑,就更不像人样。
李老红军听了,心里不高兴,说,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头晕。
李海军来到钱县长面前,问,钱大姐也赶回来了?一抬头,看见了钱县长后面的麦颖,心头一激灵,心想,怎么有这样的人呀?我李海军瞎活了三十多年,搞了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位的,心中暗暗下定,一定要把她搞定。就问道,大姐,这位……
钱县长瞅了一眼,说,李总,她是我的秘书,怎么,不能来?
这事被钱县长看到了,问道,李海军,你想干什么?
李海军还不想松手,麦颖就使劲儿拽,李海军偏不放,还边说着话:姐,这么个美人,打扮这么漂亮,干脆送给我吧?说过,把手一松,麦颖因为用力过猛,又穿着高跟鞋,一下子摔倒了。
麦颖摔倒了,李海军也是没想到,赶紧去拽,双手去抱。麦颖丑的脸红着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全场人都扭过头,李老红军有点生气,要打李海军,麦颖感到不好意思,急忙向大家鞠躬,然后说,对不起,是自己不小心滑到了,扫了大家的雅兴。
说实话,麦颖是考虑到老红军过生日,不觉想到自己的爷爷,她非常崇敬,不想破坏气氛,没想到这点被钱县长看见了,认为她没骨气。麦颖又是自己带来的人,自己也没面子。想到这,钱县长十分生气,走到李海军面前,指着,只说了一句:道歉!
李海军不管那一套,斜着眼,说,姐,何必那认真?
道歉!
李海军想走,钱县长一把拉住,举着手要打李海军!
李海军还是嬉皮笑脸,并说,姐,我这点爱好你也嫉妒?这位妹子年轻漂亮,让我亲近亲近。说着,又要去抱。
麦颖赶紧躲到钱老红军旁边。
到场的人很多,各界都来了,本来是给钱老红军祝寿的,如今成了猫逮老鼠的一场闹剧。钱老红军十分生气,耷拉着脸皮,不吱声。李老红军看到战友这样,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气愤地站起来,拿着棍子,对着李海军就是一棍。这一棍子打得不轻,把李海军的头也打开了。李海军抱着头,说了一句,扫兴!钻进车里,出去了。
闹剧总算结束了,但是麦颖成了焦点,钱县长看似不对,吃了几口饭,也没有到各桌子敬酒,转到她父亲身边说,祝你老人家长寿,县里来通知有急事,我得赶回去,就不陪了。说着,又开车回县了。
钱县长十分恼火,没想到一件好事办成这样,郁闷。谁知,政府办有一位秘书,姓赵,想提拔,见到钱县长说,钱县长,你知道古水镇吗?钱县长说,古水镇我怎么不知道?
赵秘书说,那有一座山,叫龙角山,山上有个洞,具体多深谁也不知道。但是,洞旁有一块大石头,老远看就像龙角。
钱县长不信,问,龙,你见过?
没见过,不过嘛,都说像牛角,也就是牛角呗,我之前爬过。
钱县长问,真的?
真的!只不过到那后,那角上有一个洞,很深,要是用竹竿捣,肯定捣不到底儿。那水也常年不干,很神奇!
钱县长问,这么神奇的地方,就没有庙宇?
还是钱县长有眼光,的确有庙宇,只不过那庙宇住着一位尼姑,会算命,很准。
这次没带麦颖。
去到那里,正如赵秘书所说,还真有一位尼姑,那位尼姑不知道多少岁数了,头发乌黑,耳根处略现白发,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上一炷香,给了一百元钱。赵秘书说,县长,你可以问一个问题,还可以许一个心愿。钱县长心想,完全搞笑。也就不当回事,于是便问,老太太,你说我心里想啥?
阿弥陀佛!一切皆由烦恼生!
钱县长很烦恼,真烦恼,正烦恼,于是问,原因何在?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钱县长联想到麦颖的姿色,顿悟,默默跪下,许下心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