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刚刚上任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我用鼠标点击了一下暂停,走到档案柜旁,从裤带上取下一串钥匙,选了一把,把档案柜打开,里面落下一层浮灰,我吹了吹,找到了档案。我满腹狐疑,怎么,小马和邱玲玲问案,对于凶器,这么重要的证据,居然没有找原始材料比对,难道是院长对两位不放心?不对呀,就说邱玲玲吧,虽说年龄不大,但是她可是政法大学毕业的,虽不算引进人才,但那也是有学问的,是靠真本事考来的,我在院长面前不止一次推荐过,院长也很看重。这是为什么呢?

钥匙,我有,邱玲玲也有,难道是没有来得及?也不是,看看材料,只三页,也没有多问,这是为什么呢?那只有一种解释,包括院长在内,大家对麦颖投案都当是闹剧,这样说来,我再査还有什么意义呢?回忆院长溜达时所说的话,我忽然感觉有些神秘,他自己不重视案件,却让我看材料,还说,弄清楚了,再汇报,这是不是院长故意设的圈套?

顾应龙的案件看似简单,但是要弄清楚,那是难上加难。我分析去分析来,觉得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时间太久,弄不清是自杀还是他杀,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二是我没有亲临现场,至于现场调查,那是公安局王天亮干的,同时,材料齐全,都在公安局备案。至于我们这里,当时是抽邱玲玲去的。我想想,我想想,邱玲玲还是王局长要去的,不过,邱玲玲算是有心人,结论之后,带回一份复印件,还放在档案柜里。当时,都认为公安局结论没错。社会上只是产生许多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麦颖命硬,那是遗传,老红军杀了多少人。麦颖当镇长,那也得有很多人垫背。顾应龙只能算一个。有人还很佩服顾应龙,说他是个多情种子,为了麦颖自杀,是为情所死,死得其所。最难听的是麦颖作风不正,谁?当然是一位领导。顾应龙碰到了,心情气愤,悔不当初,觉得付出太大,一气之下,横刀自尽。还有很多说法,当然,大部分都是猜测。

不过,我问过邱玲玲,那是开玩笑说的,我说,玲玲,都说你是“幽灵”。

你说邱玲玲咋说?她先是笑,不仅古怪,而且有点怪异,笑过之后,随手拿过刀子,对我说,头,给。我接过刀子,再看,她已经变了,眼泪汪汪,像个小妖精。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多情地盯着我,我一激灵,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也猜不透。当时觉得,顾应龙也许是为情所迷。我小心翼翼寻找,案卷也很简单,材料很多,光询问笔录就满满一柜子。柜子上面一摞有些浮尘,我拍打着,拿过来一看,全是档案袋,抽出笔记本。笔迹是邱玲玲的,有伤口说明。伤口在胸部左边,正中心脏,深十五厘米,宽四厘米。是一把尖刀所致。

水果刀,水果刀!鼠标移动,看看,是水果刀。刀呢?一找,还在皮纸袋里,就放在桌子上。我戴了一只手套,轻轻拿过,一把柳叶尖刀,刀尖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孔,刀柄是木质的,上面绣有花纹,十分精致。拿过刀,思考着麦颖是怎么杀死顾应龙的?从尸检报告来看,是正面捅进去的,有打斗的痕迹。档案里明明记载,山洞漆黑一片,顾应龙死时的具体时间不确定,根据尸体腐烂情况以及失踪时间,推测是9月11日,而麦颖说是夜里,也没有大的问题。李大龙等人,都说不知道。

我脑子忽然一闪:刀不是在公安局吗?怎么到了我们庭来了?麦颖自首,也带来一把刀,加上公安局存放的一把,一共就是三把刀,这是什么意思?一团团迷雾,要想弄清楚,只有靠回忆了。

麦颖不知道顾应龙死了,她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听说以后,感到震惊,到龙角山,说是刚到山洞洞口,犹豫了一下,又出来了。据邱玲玲说,麦颖当时流泪了,似乎很伤心,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后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把门关上,直到通信员叫吃饭,她才出来。她在办公室干什么?顾应龙毕竟是老板,拥有一个公司,那些财产怎么办?要不就是她得知顾应龙死了,心里难过?

记得那次从麦颖那回来,我郁郁寡欢,既难过又彷徨。麦颖,一百万就那样坦然地送回去。我呢?十万元。十万元就把我收买了。我记得,李大龙被车撞了,顾应龙就给十万。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看成白痴了,看成同李大龙一样的雇佣工人了。说实话,我在惴惴不安之际,有点憎恶顾应龙。我已经想好了,把钱还给他,还要正儿八经地臭骂他一顿,显示我正派,以此来报复他。对于顾应龙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最好给他来个《与山巨源绝交书》。这事要做就做得大大气气,坦坦****。

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又上了一个档次,但是,一觉醒来,见到王燕,她给我拔了气门芯。她说,哥,我知道,你是好官,想清正廉洁,但是,你想过又不告你,那不都是良心账吗?退一万步说,你还了,他咋想?他一定以为你不近人情,还能跟你交心吗?他和你是同学,你能不了解他?这个人不说品行怎么样,就一点:口无遮拦。连麦颖他都到处说,你呢?到时候人家怎么看你?说得我心里凉冰冰的,一下子泄了气,更不用说跟他绝交了。

我还是还他,这个狗东西,十万元让我良心不安,对我的党性是一次考试,不用说满分了,我真的考得不及格。

还没打电话,这家伙找上门来了。法院就是他家的菜园门,进出自由。他—进来,看见邱玲玲,就说,美女,还好吗?像老熟人。

邱玲玲很热情,忙倒茶,顾应龙说,别忙别忙,我是来请诸位的。看小马低头看材料,忙走到跟前,说,马庭长,我是来请你的哟。

小马不悦,眼皮耷拉,像举重运动员,半天才举起了上眼皮,看了看我,觉得面子还是得给,就指着说,喏,庭长在那呢!

我说,老顾,什么事情让你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顾应龙还是咧着嘴,说,走,我已经打听到了,今天没事,明天就是星期六,到王燕那儿我再告诉你!说得很神秘。

我说,老顾,我们在上班,怕是不好吧?

邱玲玲赶紧说,庭长,要不,你们先去,我值班,到下班后我再去。小马说,玲玲,还是你去吧?我呢,要赶一篇稿子,顺便值班。

我觉得可以,就说,小马,你辛苦了,那我们去了哟,你可别拿架子,还等顾老板三顾茅庐哟。

小马说,不会,不会。

去到王燕酒店,顾应龙立即唱起来了,手舞足蹈:今天,咱呀咱老百姓,真呀真高兴!哎呀哎嗨哟……

邱玲玲窃笑。

我看到顾应龙表现得这般纯真,想起儿时上学的情景,也受感染,就问,你个老顾,别孟浪了,是不是被两位美女吓呆了?

顾应龙还是难以抑制,从口袋里掏出土地使用证和准建证,高高举起,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把柄!

邱玲玲一看,高兴起来,忙跳,哦哦叫,仿佛顾应龙的成功就是她的成功,我看着心痛,这年头,只一次,就跟过电一样,这么容易麻醉,真是谁有奶谁是娘呀。

王燕是顾应龙打电话告诉她的,因为有她的股份,也很高兴,这个女人不愚蠢,很善于钻营,她已经感到我的存在和她信息滞后的尴尬,在楼梯口出现了一下,忙掏出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块地批下来了。

手机费呢!

还跟我调侃,该死的猫!

发罢,才下楼,见到我,很平静,微笑着说,正忙,你们也来得太早了,请到二楼坐。

坐下来,顾应龙说,还是老同学面子大,去了一趟,就把事情搞定了,真他妈的感谢你呀!说着,还伸出双手。

我看看,莫名其妙。就说,別说了,打牌!

他好像很得意,说,打牌,人呢?聊聊吧。你看你,当官就好,当今社会,不当官,就是做生意也难做好。

我说,老顾,你这话说得就离谱了。

他很认真,对我说,我的体会是越来越深了。我对你说,我还真嫉妒你。我、你,国庆,跟老麦都是同学,李国庆那熊蛋蛋一个人折了这朵玫瑰,我嫉妒呀,嫉妒死了,但是人家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嫉妒有什么用?今天我才知道,李国庆不行,还得听麦颖的。麦颖呢,却听你的。呀哈,怪圈,真是邪门了!那天,镇办公室王秘书打电话,我就懒得接的。我跟办公室丁岚说,你接,问问啥事,就说我到茅厕了。丁岚一接,王秘书口气软得惊人。王秘书问,顾总呢?丁岚说了。王秘书笑,说,哟,丁小姐,那是顾总骂你呢,你想,你管天管地还能管顾总下茅厕,不简单!这个熊蛋蛋,一肚子坏水。我接过来骂道,小王,你小子在骂谁?那小子也不气,笑着说,出恭出来了?好,我跟你说,限你五分钟到我办公室,否则,你那地就是人家的了。我的妈哟,我头脑一炸,这小子咋知道?看来有望。我又怕王秘书刁难我,就驾着车,两分半钟到了镇政府。王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叼着烟,笑着,眼眯着,腿抖着,一副神气样子。我赶紧走近,问,我没迟到吧?王秘书屌形样子,故意看看墙上的挂钟,点头说,还好,很守信用。跟你说,顾总,你要是跟镇政府配合得跟今天这样,那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我还是追问,有音信吗?王秘书说,你贴了什么膏药,麦镇长答应给你办证了,还指示土管所、村建所配合。

他在那滔滔不绝,吓,我简直不敢相信,直到办好了,才知道,是你小子在老麦办公室坐了半天,中午,听说刘书记还让你跟老麦坐一块,好艳福呀!

我拽住他耳朵,一拉,他感觉疼了,吸着,说,放下,放下。

我说,我看你小子胡说。你想,我们都是同学,能胡侃吗?要是那样,对得起国庆吗?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你说。

我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我在琢磨,麦颖那一百万,那一定没有退,这个女人,我心中的女神,如今,也玩弄手腕。政治呀,政治。

有几段是真的?确实是这样。那天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半个月来,我折磨自己,臭骂自己:我真是混蛋,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是个唯利是图的坏蛋,也是一个败类!我想到那些高级官员,纷纷落马,还骂过,觉得他们渺小,还为他们蜕化变质而气愤。我还设想过,一个人一生能要多少物质,就是用真金白银把你堆起来,还是活不到一百岁。我有一位挚友,大学毕业了,在单位工作,听到要提拔,忙摆手,给他发奖金,老婆领。就是按时上下班,回去吃饭,吃饭休息,晚上锻炼身体,如今快到四十岁了,壮得跟牛似的。我问他,他说,各项指标正常。我对他说,你这样无所事事,百年之后也不后悔吗?你猜他怎么说?他问我,你干了什么事情?我无言以对。他又说,我做的事情最有意义。我问什么意义?他说,你没有看见,我是在实现我的远大理想吗?我说,你也不信共产主义,也不信佛,更不信基督,你有什么屌理想?他说,我的理想就是创造世界吉尼斯。我困惑,问,什么,什么?他说,你还不了解吧,我问你,现在人类有几大科学难题?我说,不知道。他说,就三个。一个是铁生锈,这样就影响建筑物的寿命;一个是光速,这样就限制了地球的寿命;一个就是人生老病死,这样就注定人类的悲剧。我说,你这完全是扯淡,这不跟研究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没有意义吗?他说,你错了。这些问题,看似没有意义,实际上意义非常之大。哥德巴赫猜想,你说一加一等于几?还用去研究吗?但是,就是这些熟视无睹的东西,才是最最根本的东西。毛主席就说过,人间正道是沧桑。沧桑是什么?那是平凡世界!

我一听,心灵得到震撼!他确实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尝试。了不起是在于他用一生去检验一个假设,也许这个假设显得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但是,他能为之奋斗,不简单,不简单呀!这里,要包含多少辛酸,多少压力,多少世俗的冷漠,多少心灵的洗礼,这样淡定,去实现自己的那么一点点理想,本身就十分难得。

我想到那位朋友,想到我自己,我真是无地自容。可是,正在忏悔之时,顾应龙来了,他告诉我这样一个不喜不忧的消息——他的事办成了!在麦颖办公室里,她那种高傲,那种气质,我为之折服,几夜我都没睡好。在梦中我还几次被惊醒,一会儿从百丈悬崖摔落下来,摔得我粉身碎骨。麦颖,也会玩弄手腕,唉,看来,人间哪还有真情,不,真情都在利益当中。

我说,更何况什么,你感觉不出来?

顾应龙眼睛翻得老大,摸摸头,说,别跟我打哑谜,说吧!

好,我说,我就再做一次贡献:麦颖对你有感情!

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不再说话,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动弹了一下说,我觉得小颖对我还算可以,但是,有时也难以琢磨。

我说,具体点儿,我给你品品。

他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

我说,你还不信任我?

他把烟头一甩,说开了。

麦颖刚到古水镇,那是一杯白开水,要味儿没味儿。她本来在政府办当副主任,钱县长说,在调整时一定调到乡镇锻炼锻炼,麦颖是个人才。与其说钱县长是受尼姑的蛊惑不如说是受自己的迷惑。听了尼姑的迷音,回忆琢磨,心想,到该县工作,只要是不顺心的事情,都离不开麦颖。麦颖呢,又是该县有名的美女。虽说她尽职尽责,在自己身边有个交心的,也还算满意,但是佛音不能不信。再说了,自己能在该县当一辈子县长吗?不可能。怎么办?还是尽早安排。要是安排,也得找个对得起她的职务。刚好,又调来一位陈书记,研究人事时,钱县长就提出让麦颖下乡。

陈书记问,啥理由呢?

钱县长说,这个人品质好,党性强,很有能力。反正说的跟一朵花似的。

陈书记一听,觉得一位县长这样夸部下,有点过,就开玩笑说,这么漂亮又这样能干,不如调到县委办。

哪知钱县长一愣神儿,又想起那尼姑的谜语,心想,你个色鬼,让她把你的精髓吸干,不知死活的东西。于是说,那行。

陈书记说,我是开玩笑,不行,不行。

副书记说,麦颖没提正科时就在县委办,从政府办调到县委办任正科副主任,我看也行。再说了,县委接待任务也很繁重,来的都是有头有面的,派个美女,又是县委办副主任,名正言顺,有利于工作。

本来麦颖已经做好了当镇长的准备,阴差阳错,又从政府办到了县委办,分管后勤工作。

陈书记亲自跟麦颖谈话:小麦,到县委办,那是重用,一年半载,直接到乡下当书记,那就等于坐直升机了。

麦颖说,听从安排,没意见。

陈书记很得意,又说,不过嘛,县委办很累,特别是陪客。

过了一年,眼看水稻收割,省报上赫然刊出《且看万亩水稻成了无花果》的文章,说的就是古水镇。紧接着,上面来人,老百姓上访,一査,该镇镇长伙同农技站站长,私自购进了杂交稻种子。继续查,原来该镇长还分了三千元钱,这还了得?马上立案。那个镇长开除公职,还要追究刑事责任,咎由自取。但是,该镇镇长一职空缺,县委副书记提出让麦颖担任。

陈书记说,麦颖是县委办副主任,下镇当镇长,有点委屈。

副书记说,该镇是大镇,书记是副县级,镇长跟书记差不多。

你说,麦颖如同竹篮里的萝卜,从这边滚到那边,晃来晃去,还是四年前许诺的镇长,那还有什么味道?

但是麦颖干的很有味道。

县委副书记看望麦颖时说,古水镇是大镇,风不静浪不止。麦颖同志刚直不阿,领导放你来,那是委以重任。在这个位置上,你不要辜负党对你的重托。

麦颖心想,有道是,人无欲则刚,我麦颖,不爱钱,不惜身,一心为党,还能出问题?其实,不是麦颖说的,即使你对党忠诚,也许还会出错。这不,刚上任,就来电话,通知召开紧急会议。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刘书记到省党校学习去了。县里通知,各乡镇副书记到县里领会精神。于是,麦颖就安排王应经去开会,自己在镇里等着。

会议很短,主要内容是打击邪教组织。开完会,回到镇里,已经半夜,大多都已经休息了。王应经这些天赌博太多,手气又太差,场场输,心正烦。麦颖又叫开会,到了会场,思想也不集中,总想着条饼万,也没有听进去。见到麦颖,简单一说,麦颖说,是不是召集领导开会研究一下?王应经说,领导白天下队,都累了,有些已经睡下了,这事又不大,领导也插不上手,我看,有我们和派出所就行了。麦颖才来,没有农村工作经验,看看大楼黑洞洞的,也就同意了。

派出所长林何久也在县里开会。“酒”与“久”本来同音,别人都叫他“林喝酒”。他不认识几个字,当兵早,回到地方弄个所长,那时所长都是党委委员,副科级,也算是领导了。到了八几年政策规定,派出所长不再担任同级党委委员职务,林何久年纪大了,也没提上去,弄个副主任科员,仍担任派出所长。他有点拿大,心里堵就喝酒,久而久之,乡下老百姓就送他一个绰号叫“晕乎”,还有的背地里喊他“林喝酒”、“林酒缸”,他也不在乎,安然受之。

林何久晕晕乎乎,坐上车,晃回来已经半夜了,见到麦颖和王应经,咋呼说,邪教真玄,还围困中南海,真是不抓不行了。

麦颖说,我们开个会吧?

林何久看不起麦颖,认为自己年纪大有经验,她,一个毛头孩子,这么年轻,又是个女的,没啥本事,但是麦颖毕竟是镇长,王应经还在面,只能装着表面尊重。就说,麦镇长,不要大惊小怪,你才来不太了解,像这样的工作,一般都是突击性的,雷声大雨点小,表面重视,但也要灵活。

麦颖气呀,一个派出所长怎么这样说话呢?还以教训的口吻。她强忍怒火,对林何久说,也许我不懂农村工作,但是我们必须按县委说的办。这样,我先问问你,我们镇有邪教吗?

听,是抓邪教徒,邪教可能是扰乱社会治安的,相当于打砸抢!

林何久说,噢,知道了。心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是睡觉舒服。刚准备休息,麦颖来了,一问,他搪塞说,排查了,有。

麦颖又问,多少人?

大约十多人,林何久随心想说。

十多人?

嗯。

这么严重,把名单拿来?

林何久说,还用拿名单?不用。我背给你听。第一个就是老管家二孩,叫管家财,家贫穷,妻子刘金香常年有病,一儿俩女仨孩子。女儿都叫“妮”,只是用大小区分。儿子名字怪怪的,叫党党,大名就叫管党党。管家财平时游手好闲,爱偷鸡摸狗,偷邻居家水牛,案发逃跑,听说在外无恶不作,还加入了一个教派。

麦颖说,那叫邪教,不是信教?

对,是邪教。第二个人嘛,就是俞成言。他说,你看,我为什么能给人家算命,我的名字叫得好,叫“预成言”,也就是说未卜先知。算不算邪教?

麦颖说,他有组织吗?

林何久说,怎么没有组织?有。他们人很多,不是到农村就是到城镇,要不就是到庙会上去宣传,影响很坏。

还有吗?

第三个人就是……林何久边回忆边说。

麦颖怕耽误时间,看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就打断他的话说,这样吧,对于这些人,我也不清楚。你是老同志,政策水平高,又是所长,跟我镇长一样,也是负责制。你把这些名单重新核査一遍,报公安局审批。我们开会时,书记亲自安排,说名单由公安部门提供,由公安部门抓捕,派出所配合。抓住以后,就地教育。麦颖看看表,又对林何久说,你看已经十点多了,你们得抓紧时间,注意安全,要知道保护自己。人抓来之后,放在哪?

林何久说,我们派出所房子少,就放在蚕茧站,你看怎么样?

麦颖说,行,但是,看守还是你们负责。

林何久打了一下呵欠,急忙回答:那自然。

麦颖说过就到办公室去了,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结果。还好,到了凌晨三点,十多人都抓住了。

林何久也睡了一觉,醒来听说都抓住了,喜出望外,赶紧到镇政府办公室。

麦颖问,都抓到了?

都抓到了。

值得表扬。

那是,林何久高兴地笑,效果很好,几乎是百分之百。

我去看看,麦颖说。

林何久一下拦住说,不可,不可,你千万不能去。

为什么?

林何久说,你想,那些人,正在气头上,你去了,骂两句,你说怎么办?我们也不能打。

麦颖心想也对,也就没有坚持。就说,那好,你们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虽说他们思想上有毛病,有错误,但是中央也说了,以教育为主,让他们迷途知返。

那是,那是。

这时,外面打雷,还刮起了风。林何久说,好险呀,要不是行动得早,下雨了怎么办?

麦颖推开门,看见外面下起了大雨,就跟林何久说,天快亮了,下起大雨,这样的天气,你还得亲自跑一趟,我记得蚕茧站房子都破旧了,看看那些人住的情况,是否漏雨。

林何久说,好,请你放心,看过之后,我就不来,用电话向你汇报。王书记在法制办,你跟他汇报吧?麦颖说过,找来一把雨伞,林何久打着雨伞走了。麦颖脱下衣服,准备休息。

刚刚躺下,电话响了,一听,是公安局张局长的声音,问,是麦颖吗?麦颖说,是我呀,张局长还没有休息?

张局长刚从外县调来,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对着电话就问,听说你们那抓了十多人,干什么?

麦颖说,邪教呀。

扯淡!说过,电话挂了。

麦颖气呀,不知道这个张局长发什么神经。

过了一下,电话又响了。问,老林在你那吗?

麦颖有气,心想,你这个局长,也太糊涂,就抵了一句:你的兵怎么你不知道?

张局长感到自己唐突,赶紧说,麦镇长,我急呀。

麦颖说,领导,你急啥呀?

张局长说,据我们了解,你那就一名邪教人员,是棉麻公司的,下岗了,一身病,为了治病,

谈话,你那哪还有呀?

麦颖惊呆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忙问,不都是林何久请示您批准的吗?

张局长说,我打他手机,关机,打电话,值班的还是治安队的,说是在你那汇报工作,我才打你电话的嘛。

麦颖感觉事态严重,说,是这回事情。忙说,老领导,我马上到派出所核查。

张局长说,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到了派出所,林何久休息了,麦颖让人把他叫起来,一问,乖乖,他居然没有跟局里汇报,认为跟平时严打一样,自作主张,把那些偷鸡摸狗的统统抓捕了,也就交差了。

林何久赶紧给张局长打电话,能有啥好果子吃?张局长痛骂了一顿,指示说,赶紧处理,处理后回局里听后处理。

林何久在那颤抖,说话结结巴巴。麦颖不好说,心想,要是传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別人是说你林何久笨蛋呢,还是说我麦颖笨蛋?更可怕的是,要是这些人的家属知道实情后上访,该怎么办?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职呀。

麦颖说,还愣着干吗?快把干警都喊来,不,我们先到蚕茧站看看,跟他们谈谈,稳定人心。

林何久只能答:是。

还是晚了。

那名偷牛的管家财来了之后,相互一问,觉得还是自己罪大恶极。这多年在外,东躲西藏,虽说信了基督教,再忏悔,政府信吗?法律信吗?想想要是判刑了,妻子怎么办?仨孩子怎么办?到时候还不都是人家的。特别是她的亲家黑皮,单身一人,看起来挺讲义气的,当初要孩子给他叫干爹,自己心想,家穷,兴许能有用,谁知道这家伙是耗上刘金香了。他在那越想越害怕。不能坐以待毙,三十六计走为上。看看天气,要下雨了。真是上帝帮忙,“信了基督教,耶稣马上到。”管家财这么一想,耶稣就来了。他看看外面,装着十分痛苦的样子对守卫说,冷,我要拉肚子。

守卫说,别跑远了,外面雨大,指指,看,左边那小房子就是茅厕。管家财哪是到茅厕?趁着看守不在意,顺着茅厕外墙爬上去了,还好,一跳,出了院墙,飞快往回家的路跑去了。

跑到河东,他一下子想起来了,不能回去,要是回去了,乡里杀个回马枪,那可真是瓮中捉鳖。怎么办呢?下这大雨,我到哪儿躲藏呢?看看回家的道路,不能回去,觉得凄凉,但是,他还是不想死呀。

林何久和麦颖赶到蚕茧站,看守人员也跑出来了,跟麦颖说,不好了镇长,有个犯人跑了。

麦颖听到了,一咯噔,心想,怎么这么多事呢?今天,小心加小心,怕出事还是出事了。于是,也不客气了,对他吆喝,你快带人沿路去找,务必找到。要是找到了,就让他回家,回头再让他到派出所来交代问题。又指指屋里的人说,这些人,指导员,你把他们带到你们派出所去。

指导员问,放在哪呀?

麦颖说,把你们住室腾出来让他们住。说完,生气地回去了。

情况很不妙!

管家财往山上爬,也许是山太陡,又下了雨,路滑,天黑也看不到路,踩空了,摔死在龙角山峡谷里,这仅仅是一种猜测。总之找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公安局来人了,进行了尸检。麦颖也去了,管家住在半山腰一块平地上,三面环山,那地方就他一户。麦颖去了,刘金香吐了她满脸吐沫,她没有怪。三个孩子上来了,抱住她,二妮伸手打了她,并要抓她的脸。警察把那些孩子拉开了。麦颖回去以后,从乡财政挤出一万元,先把管家财安葬了。

经过尸检,排除他杀的可能,但是人是镇里带走的,此事没完没了,人家要讨个说法。首先是上访,影响很坏。麦颖去向县里汇报,陈书记说,听你这么一说,责任不在镇里,为什么?这人本来就是罪犯,抓他也是对的。你们一没有打他,二没有捆他,喊他了解情况,难道错了?没什么。你就说是我说的,他是自绝于人民!

麦颖回去后,县里政法委书记带领一帮人,来到了古水镇,把管家财一家人叫来,做工作。工作很顺利,通了,解决办法是从民政局给死者家属两万元补偿,死者家属签字,保证不再上告。

林何久调走了。

麦颖病了,躺在医院里,难受,心里十分不安。等好了一点儿,顾应龙去看她,她很高兴。见到后,哭了,哭着说,我犯罪了,我是罪人,我不配当古水镇镇长。

顾应龙说,他们谈了很长时间,麦颖找到陈书记,请求处分。陈书记说,嗨,怎么能怪你呢?我不都说了嘛,别自暴自弃。再说了,吃一堑长一智嘛。在哪里摔倒在哪里爬起来,这样才是好干部。不能犯了错误就打退堂鼓。我相信你能干好,县委相信你能干好。你要轻装上阵,甩掉包揪,为党为人民作出贡献。

麦颖说,她这时觉得党太伟大了,像她这样犯了错误的人都能原谅,真不简单。

顾应龙说,这叫什么,叫幼稚。你没想,那都是政客作秀。就说县委书记吧,怎么处理麦颖?又不是她弄死的,最大责任是“晕乎”,处理也该处理“晕乎”。老管家也说不出,确实是自己摔死的。再说了,这个管家财也有毛病,每到星期天,领着一帮人到家里唱,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群众很讨厌,家属也很讨厌。

顾应龙对我说,他劝麦颖说,你错在哪里?没错!你都安排到了,怪只怪那姓林的。组织要怪,也该怪王应经,他分管这项工作,也没有汇报清楚。又说,老麦,你不知道,那姓林的人也很好,就是爱那一口,要是没有酒,比死还难过!老麦说,难道那姓林的就不内疚?他说,他内疚个屁!你看嘛,他到另一个单位,仍然还喝酒。老麦说,我不信。我说不信你走着瞧。说过,老麦说,我感到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有过错。我对她说,你太善良了,你要懂得,这样善良不适合干行政。老麦不解地看着我说,难道搞行政的都是铁石心肠?要是那样,官场也太险恶了!

我看着顾应龙,他满脸兴奋,还有点红晕,我就知道,一定是他还隐瞒什么。我说,老顾,你是拣了便宜还卖乖,有埋伏,对我还保留?顾应龙指着我说,在你面前,什么假也不能搞。说实话,那时,她很孤独,很可怜,躺在**,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抽泣,很伤心。她还说,要是我们中间哪一个遭受这样大的冤屈,谁能咽得下去?我当时就反对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想,一是这个人有罪,要是没有罪,他能在外躲吗?回来了,要是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枪毙,也泰然自若;二是也该是这个结果。纯属偶然。你作为镇长,已经尽到责任了。一切失误应该由那个“晕乎”负责!我这一说,她才算有点安慰,对我说,老顾,扶我起来,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到了外面,坐在石凳子上,我们又谈了很长时间。

我说,好呀老顾,看来麦颖对你还是旧情难忘呀!

他有点骄傲,装着得意的样子说,啥旧情难忘,要是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儿,我这次征地还让你出马吗?

我说,真是冤大头了我,我才知道,我是灯泡。你跟麦颖之间,就像一条河的两个对岸,昼夜相望。我呢,笨蛋一个,居然是一座桥,把你们连接起来了。哎,也算我做了一次好事呗。

去去去,老顾说,你当我不知道吗?李国庆也知道了,听说,麦颖回去后,两个人大打了一架,东西都摔了。

我一惊,问,还有这事儿?李国庆心眼恁小,不会吧?

不会,怎么不会?老顾说,这不是新闻,是内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