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因为砖厂,书记镇长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小马走后,我翻开了案卷,用手摸摸,也没有记录多少,也就是三页。执笔的是小马和邱玲玲,看来院长也没有接触。这是为什么呢?我以为院长是怕担责任,也不对。难道是……对,可能院长当时没有在院里,他不是说在看监控录像吗?看,小马心细,留有备注,说麦颖来了,院长不在,打电话汇报,说是自首。院长说,我有事情就不过去了,你好好接待,先问材料,注意保密,至于是否立案,回来再说。她要问,你就说我有事到别处了。院长跟麦颖有关系吗?没有。要有也只是工作关系。对,认识,还比较熟悉。
那次是谁告的?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法院第一次办案,到了古水镇,那情景我还记得。是顾应龙的案子。这个老顾,从我到法院,他就没让我清闲过,不知道怎么,不是别人告他,就是他告别人。你说你,一个老板,烧包什么?你不就占地理优势吗?你住在古水镇街道上,这几年古水镇区域优势明显,谁都知道。工业区建设,磷矿、修铁路、搞旅游,搞着搞着还搞出了名堂,市里为了树立典型,还把该地域划为红灯区,这一下顾应龙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那天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这儿来,跟大爷似的,不敲门,推门就进来了。我问,老顾,什么事情?
他一屁股坐在我的桌子上,两条腿还晃悠着,问,老任,唉,我没有事就不能来吗?
你瞧他那个熊样,和他联系简直就是我的错误,但是我们毕竟是同学,就不得不摆出笑脸。开玩笑说,你个大老板,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闲聊呀?
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事情呗。他对我肩膀拍了一下,骂道,你才够哥们儿,不像李国庆那个王八蛋,当什么狗熊水利局副局长,还耍起官架子,在我面前摆谱。老麦那娘儿们,更不是东西!那真是两口子,怪不得人们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应龙横我一眼,嘴唇咂着:啧啧,我说老麦,你护什么?
我说,老顾,我不是护她,你想,都是同学,她在你那镇当镇长,你又在那办厂,你没说支持,还总是到处说她不是,那咋能行?
老顾说,你不知道,我还必须说她。
为什么?
当个屌镇长,跟没当过官一样,啥子都管,啥子都插一手。
我说,这还能有错吗?
他说,没错,但是,工作这东西得用脑子,要不然就瞎忙乎,说不定越忙越乱。
怎么讲?我心想,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递给我一支烟,说,要是没事,小马,我们到对面饭店去,在你这办公室里,不合适。
我心想,你个狗东西也知道注意场合了,抬起头看看小马。小马说,庭长,你们去,要是有事,我让玲玲去叫你。
我说,好吧。其实,我真不想去,但是,听到他说起麦颖,心痒痒,忍不住。
去到酒店,找了一间餐厅,坐下。王燕让服务员给我们俩各来一杯茶水。边喝,顾应龙边说着。他说,刘大国是什么东西?在我们镇就是无赖,可是麦颖就是支持他。好,你说刘大国一年不就是给镇里十万八万块钱吗?就看到这点利益了?
我说,这件事我听麦颖和王局长都说了,她也不是看中利益,而是看中那是一项事业。你想,全县有多少农民建房?粗略算一下,一个村一年有五十户,五十户甚至还不止,一个乡镇就是一千户,一个县二十多个乡镇,那不就是两万多户吗?一户用多少砖?不说多,两万砖,那么两万户是多少?就是上亿的红砖。一年产值虽小,但是,社会效益可就大了。
顾应龙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这观点就是麦颖的观点。你不知道,亏你还是大学毕业。你知道吗?刘大国为什么回来?他在河北就呆不下去了。河北那里正在大批大批地砍窑厂,我们这边还上,说明什么?我一惊,嗯,忙问,你说说,河北为什么砍窑厂?
哟,我说你是书呆子不?我就感到奇怪,你是学法律的,黏土是矿产,你能不知道?
嗨,这咋不知道?我说,只不过谁把这玩意当回事?再说了,泥巴,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瞪着问我,不办窑厂,农民不住房子了?我说,现在人家都生产免烧砖,谁个还烧红砖呀。她愣了一下说,我也知道,但是,我们这儿毕竟不是大城市,是农村,农村有农村的规矩,用红砖习惯了。
是呀,麦颖还是很实际的,我说。
不靠谱,还实际呢!顾应龙说,我把话搁在那儿,不过半年,冬至不过年里,她就够她喝一壶的。
说过,不再说麦颖,我们又聊了一些闲事,吃过饭,走了。
顾应龙走了,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他心里堵得慌,到我这儿来放放,放够了,喝点酒也就没事情了,于是,也没把这次闲谈当回事。
可是,事情还真让顾应龙言中了。
到了冬天,砖厂要歇窑,得备土,机械得检修,做好准备,等开春生产。窑厂不再烧窑,但机器轰轰隆隆。群众知道后,就找到了砖厂。
厂长不在,只有刘同在。刘同是刘大国的侄儿,三十多岁,五大三粗,有—把力气,但是,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没底,不管知道不知道,抓过来就磨(说谎)。人也很客气,他把群众叫到办公室,端茶倒水,然后说,大叔大爷,我们都是家门紧邻的,大家不知道,我叔父为了办厂亏了一百多万。群众问,怎么亏那么多呢?
刘同说,不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办窑厂,各种收费就达十一种:国税、地税、工商、矿产、污水处理等等,还有罚款,每月下来,光这些就得三五万,一年就得几十万元。
群众说,那你这说的,我们的“吃饭钱”就不给了?
刘同说,也不是。叔父到河北砖厂找老板借钱去了,等借到了,就付给你们,只是得等一等,你们看行吗?
群众还算通情达理的,听到要哭带瘪嘴的样子,也没有办法,毕竟刚开始,不是说要“放水养鱼”嘛,不能刚出个嫩芽就给掐了呀?于是,群众就回去了。
其实,刘大国没有走,也没有去借钱,而是到县城送钱去了。送给谁?都不知道。顾应龙对我说,一定是送给王天亮了。
群众走了,麦颖来了。来了之后,也是刘同接待的,就把跟群众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麦颖皱眉,说,前天,不是,是昨天,我在县城还看见你叔父的车子,停在政府广场,下来跟我打招呼,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年终了,到城里打点打点。我说,你那上缴怎么办?他说,叫找你,早就备好了。
刘同苦着脸说,麦镇长说笑了,要不信,你打电话。
麦颖就打电话,电话关机。麦颖生气,就对刘同说,明天,你跟刘大国一起去。
麦颖走后,不知道谁个跟群众说了,说麦颖说的,那个刘厂长根本就没有走,在城里送礼。群众知道后义愤填膺,就组织十多人,又跑到窑厂,死活不走,要找厂长要钱。三句话说的不对茬口,动手打起来了。
这边打架,那边就有人跑到镇里报案,说是出人命了。派出所长严峰带领三个干警,拿着替棍赶到。此时,已经结束。地下躺着四五个人。头破血流,只有一口悠悠气儿。
这还了得!严峰一边让警车拉到医院,一边组织调査。打电话报告了王局长。没想到王天亮说,严峰,我告诉你,那个村的群众就不是个东西!再说了,上次为了补偿问题闹到县里,那个麦颖说亲自处理好。
就是因为镇里个别人没有工作经验,出面胡说一通.助长了歪风邪气,你这次处理,得听我的,听镇党委的。
严峰一听,知道了所以然。亲自询问,才知道,虽说去的群众多,但是都是老头老婆,年轻力壮的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哪有劲头打架?那睡在地下的,全是群众。厂里有两个人轻伤,一个是刘同,另一个就是看场老头。严峰调査问是谁先动手,动手打人的人在哪里?
群众说是窑工,叫啥名字,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长相。严峰就叫刘同把人集中起来辨认,没有找到。刘同说,他们故意到厂闹事,没有要到钱就骂,我们的人都回家了,还有留在这儿的就是开推土机的,还有这个躺着的老头和我,你想,他们那多人,我们能吃他们打吗?
刘同悠悠胳膊,装着哎呀,哎呀痛,哭着说,他们没办法,开始互相埋怨,说话带“妈”,三句话不和就打架,我们来拉劝,把我们也打了,现在硬说是我们打的,你是所长,得给我们做主呀!
这分明就是在胡说,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但是,严峰不知道,于是把情况报告了局里。王天亮知道后,在电话里问,有确凿证据吗?
严峰说,群众说不是的,只是刘同说的。也就是说,是厂方一面之词。
那你多调查一些见证人,弄好材料,要真是群众这样,我们必须维护企业利益,保护砖厂,坚决打击不法分子的破坏活动。
是。
严峰所长带着几个人找群众写证言,群众不写。刘同躺在医院里装死不起来。
王天亮说,群众有几个认字的,你让厂里找人写好,让盖手指印。
严峰又到医院,把情况对刘同说了,刘同说,那好,我不能起床,我给会计打电话,你找会计就行了。要是处理好了,兄弟,还能亏待你吗?
严峰说,我算是被你们尻坏了。局里,王局长明显偏向你们,这点,我能不知道?你们也真是愚蠢,试想,把人家都放倒,你们能没有责任?
但是,严所长,你可是我们厂的法律顾问呀!刘同说。
法律顾问又咋啦?严峰说,你们一年不是给我们三五千吗?我们派出所没有你那三五千就不能生存了?再说了,要不是刘书记安排,我们干吗?据我们了解,你们厂哪天不赌博?几乎都成了赌窝了。为什么都给你们说话,我能不知道?执法单位来人赌,买砖的老板来赌,镇干部来赌,那些流氓地痞到这来还是赌。我们不收你们的钱,靠抓赌,一年也弄个十万八万。
刘同笑笑说,话虽是这么说,不还是交情吗?严所长,俺叔父说了,等事情了结了,专门登门致谢。
刘大国也真是的,现在出什么差呢?严峰说,要不是王局长说,我还真不信。
叔父出差,那是跟刘书记一起出去的,这还能有假吗?
嗯,刘书记?刘书记昨天不是还在镇里吗?
刘书记昨天有个会议,开过会走的。
哦。严峰在那琢磨。那,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刘同说,叔父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了,都是家门紧邻的,要是得罪了,也不好过。
你们认识到这点就行。严所长说,我跟你说,麦镇长在家,是不是跟她汇报一下?
还用汇报的?刘同说,她来过,干什么?要钱。你想一想,我们厂正在爬坡,在这个时候,镇里不说拉一把,还落井下石,这还叫政府吗?
那是你们不对。严峰说,你们是签了合同的,应该依法办事。
是呀,刘同说,那要是这么一说就好了,我们跟镇里是合作伙伴,利益均沾,风险共担呀!
你们的职责不都划分清楚了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我还真不管了,刘同说,那些打坏的,应该镇里负责。你想,我被打成这样,镇长出头了吗?她把我们当成合作伙伴了吗?
严峰有点不耐烦,就说,你只说什么要求?
把那几个带头闹蛋的逮起来。
那被打的怎么办?
医药费我们认。
就那么简单?笑话,严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不动手打人家,人家是自己撞到墙上的?
对对对,刘同说,是自己撞到墙上的,还是你们办案人员聪明。
严峰更加郁闷,就到镇里,一问,刘书记还真没在屋,那好,找麦镇长汇报一下,看镇里啥态度。
去到办公室,麦颖很客气,说,我虽然没去,但是,我知道你来是为啥?严所长,我心里很矛盾,说实话,这个项目是我引进来的,但是,办着办着,我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觉得这个项目不仅没有价值,而且给镇里带来无穷麻烦。
严峰说,麦镇长,我说得不对你谅解,我觉得刘大国跟他们有什么预谋,你可能上当了。这只是感觉。我是干这行的,比较敏感,你也别见怪。
哎,你这是真心话,我听得出来,麦颖说,老林(上一届所长)没干了,你调来了,也是我们镇的一大幸事。要是这样,我觉得对这件事情应该慎重。
麦颖这样交心,严峰十分感激,看着说,我感到应该依法处理。
对,应该依法处理,麦颖说,我支持你,要让事实说话。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怕了,严峰说,走在楼下,我还在犹豫,现在,我不再犹豫了。
严峰开着车,连夜到砖厂,找到当事人取证,材料扎实。临走,有的人跪在严峰面前说,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
严峰很感动,想想麦颖那真心话,第二天一早,报告麦颖说,都弄好了,我得到局里汇报。
麦颖没有问结果,只是说,我相信你!
严峰去到了局里。
到了局里,王局长走了。抬头一看,一把手在屋,于是,严峰就到了一把手屋里。汇报之后,一把手说,只要材料翔实,你们就按法律办事。
严峰说,是不是还跟王局长说一声?
一把手盯着说,我说的不算吗?说过,拿过材料,在材料上签字,对严峰说,报到治安股,速办!
最后,刘同和三名动手打架的人员被拘留,其中只有一名群众。伤员,一律由厂里出钱治疗。刘同是参与者,又是组织者,性质特别严重,鉴于刘厂长说情,还有刘书记、王天亮说情,也只给个行政拘留。
但是,矛盾激化了。刘书记知道了,算是恨死了严峰,就打电话跟王天亮说。王天亮想到自己是副局长,分管治安,按程序应该自己签字,但是,治安股把材料拿给他看,才知道是局长亲自签的,也就没有话说,只能是火烧乌龟落个肚子痛。琢磨半天,打电话对刘书记诉苦。
刘书记点拨说,严峰十分优秀,但是我们小庙,养不了大和尚。王天亮心里一亮,说,我知道,你就等着吧。
至于麦颖,刘书记只是埋怨,说她不该不帮砖厂说话。麦颖说,怎么说话?砖厂打坏了人,我们还要包庇,那我们还有一点良心吗?
刘书记十分有涵养,也只是看了一眼,叹口气说,算了。砖厂毕竟是乡办企业,我们不支持谁支持?
过了半年,公安局来考核派出所,还是王天亮带队,刘书记极力赞扬严峰的工作作风和能力。麦颖作为镇长,当然也说严峰同志好。严峰高兴呀,感动呀。但是,结果出人意料,严峰调走了,去到了城关派出所。
王天亮说,城关,就是山城的北京,天子脚下,没有两刷子能干的下来?
就是有两刷子,也不是谁想进来就进来的。再说了,虽没有提拔,迟早也是提拔。
不明内情的人都觉得严峰是被重用了,麦颖也觉得是的,送严峰时,麦颖说得很动情。她说,严峰,我到古水镇不长,我们搁的也不长,但是彼此了解,互相信任。愿你在新的岗位上建功立业。
严峰笑笑,握着麦颖的手说,你真是好领导。待人坦诚,能跟你搁半年,也是我严峰三生有幸。
严峰在城关派出所工作,不到半年,局里来人査账,虽没有査出大问题,但是最后结论是:招待费过高,有漏收问题,责令停职检査。
麦颖去看望严峰,严峰含着泪水说,我知道,他在报复我,但是,我问心无愧,我不怕。
想到这,我就想,难道麦颖到我们法院自首是严峰的主意?
这年的冬天,砖厂的副厂长刘同,还有两位参与打架的人员,被拘留了一个星期,刘书记找到王天亮,缴了罚款,又给放出来了。
刘书记开着乡里车去接刘同。接出,跟刘大国说,你打电话,把王局长邀出来,给刘同压惊,在状元楼。
王天亮对刘大国说,我不能去,去了,局长知道了不好办。其实,刘大国知道,王天亮是不好意思。
刘大国说,你不去,刘书记在状元楼等着,你总得去喝杯水说句话吧?
王天亮带刘大国到了拘留所,签字,交钱,办完手续,领人。
刘同穿着破袄子,满脸胡须,眼睛呕着,一看还真像个罪犯。见到刘大国,嘴一瘪哭起来,哭着说着,叔父呀,你咋才来呀,侄儿死到这里也没有人问,这能是人呆的地方吗?
刘大国心疼,不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叹口气说,这不提前出来了?
我不去,刘同说,还是个书记,这点事儿就搞不定,还让一个“母夜叉’给制住了,我去干什么?
呸,怨人家吗?刘大国火了,你说你,干什么事都那么愚蠢,你不会多动脑筋?我临走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搪一天是一天,我也没让你蠢来呀?你以为是在河北吗?这些都是家门紧邻的,说实话,打了人家,人家不说,就是公安局也不找你,我们在这地方还能待下去吗?起来,要装着没事一样,你大爹刘书记还在等着!人家堂堂党委书记,副县级,要不是为了你,能使劲儿吗?
那我到理发店去,刘同说。
别去了,王局长还在等着,一起去。
到了状元楼,刘同见到刘书记,哭着,一下子跪下了,说,大爹呀,你得替我做主呀!这一哭,刘书记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觉得窝囊,没想到这个女人能做得这么绝。于是,在那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情形,刘大国聪明,赶紧把刘同拉起来说,你去把胡须理理,再到街上买一套西服,恶心人!说过,递过两千块钱给刘同。刘书记仍没有说话,心里气愤之极。
刘同走了,刘书记站起来,跟王天亮握手。握过,说,想请你,也不知道你有时间不?
王天亮一听,语气有点淡飘飘的,知道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他生气了。也就笑着说,小弟我办事不周,在这里,我向你赔罪了。只是,你那女镇长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无意之中,把责任都推到麦颖身上。
刘大国说,王局长说,那边还有事情,一把手找。
一把手找,你就不吃饭了?刘书记铁青着脸说,你就说我说的,要是他有空闲,也来。
王局长反而不好意思,笑着说,不是的,小弟我哪还有脸吃这顿饭?再说了,这还是提前放出来的,要是局长知道了,责怪我,也不太好。虽说没有多大事情,但是,他是一把手,我总得尊重。
刘书记听着,心里更加难过。心想,县委怎么派这么个“愣头青”,有领导宠着,吹不能吹打不能打,怎么办?真是左右为难。下一步,还是要求出去学习,让她主持工作,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让她受受罪,也让她知道一把手的重要。
王天亮还是走了,刘书记和刘大国、刘同在一起吃饭,都是一家子,也就不计较,啥话都说。刘书记用筷子夹一只鸡腿放到刘同碗里说,你们也是的,不是说好了给镇里十万吗?你们还缺那点钱?
刘大国说,大哥,你不知道,我是为您考虑呀。十万八万,在我们这儿也似的,那今后到我们这儿拿非的就更多了。二是这个项目,当初我让你去,你说得讲团结,既然镇长这么大兴趣就让她去,那么,这个项目不就是她引进来的吗?
刘书记说,只要是在我们镇落户,谁引进来不是一样?
那不一样,刘大国说,上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我听你说,县乡都搞什么换届,你何不趁此把她赶走呢?
怎么赶走?
要是她的票过低,就是选上了镇长,那县里还不是有看法?
你也真是!刘书记说,你不懂政治,别再给我添乱了。哎,怎么跟你说呢?就说一点,零票,倒霉的还是我,你懂吗?
不懂。
不懂你就别瞎掺和。刘书记说,你知道飞毛腿导弹在我国是怎么发射的吗?
捆绑式发射,刘大国说,哦,大哥是说,书记镇长得团结,我懂了。你懂个屁!刘书记说,你懂了!上次麦颖去,你怎么不表示表示?要是那样,话不就好说多了?
大哥,你不知道,这事儿我也不好说。一切都好。要是不好,她能有那么大热情,回来就催你,落实这个项目吗?
那是两码事。
我知道,刘大国说,小同在这儿,我也就直话直说。同,可别往外说呀?刘同点头。刘大国继续说,当时,考察,我就备好了红包,说实话,把书记镇长同等看待,但是她不收,还说,要是收了,你这事我也就不能管了。你是我们引进来的,还送我礼物,那不是倒过来了吗?
刘书记“嗯”,说,这话说得也对,但是,你不会说,这是考察的辛苦费吗?
刘大国说,说了,就两个字:不要!
刘书记想想说,女同志,你不会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下了,我让办公室主任小汪。小汪,你是知道的,也是大美女,对穿戴十分讲究,也懂。来之前,就是金店里的副经理,她我可是花大价钱才弄到手的。让她陪着去洗脚,然后又到金店,商店,东西都买了,就是不要。我亲自放到车上,她又拿下来了。没办法,我找到她家,还是不收,真是傻逼。一句话说完:水米不进!
还有这事?那我得重新认识,刘书记说过,端起酒杯,对刘同说,来,你受罪了,跟你端一杯。
这件事情还是被麦颖知道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直接找到刘书记问,你找到王天亮把刘同放出来了?
刘书记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麦颖说,你是班长,刘同和老百姓都是你的臣民,手掌手背都是肉,刘同出来了,老百姓怎么办?
刘书记不说话,在那坐着。
麦颖心里有点不平,又说,刘书记,你想想,这样一来,传出去了,在这个镇里,你是书记,人家怎么看法?
刘书记心里有点后悔,但面子要紧,仍不吱声。
我看这样,麦颖说,我们找王天亮,把那个群众也放出来。这样一来,就一碗水端平了。
那好,你就叫严峰去说吧。刘书记终于说话了。
严峰的力度不够,麦颖说,要是我们去找,群众知道了,还能把坏事转化为好事。
岂有此理!刘书记火了,说,你知道,犯罪分子能算群众吗?他能代表群众吗?
刘书记脸色难看。
麦颖站着不走,还不知趣地说,刘同,你怎么就去接了呢?
谁说我去接了?嗯?刘书记把桌子一拍说,我只不过进城碰见了。刘同是企业副厂长,我能不说话?说话了,他邀我吃饭,我能不去?
好好好,你是书记,你也不用发这大火气,麦颖说,我这样向你汇报,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有想法,可是,我还有想法呢!
你有什么想法?刘书记说。
就说砖厂,我有点后悔。麦颖说,最近,我看了许多材料,许多地方都在下马,说是砖厂破坏土地,对子孙后代没法交代。
是呀,刘书记有点缓和,他说,当初让你考察,你怎么没有想到呢?
唉,我属于能力有限,说实话,还是知识水平低,社会阅历差,在这方面,还真得向你学习,你呢,是班长,度量大,我有什么不对,尽管批评。
刘书记翻着眼睛看,觉得她说的真诚。看着看着,刘书记也自我反省起来,心想,还是心眼小了,这样发火,有失风度,也错怪她了。怪不得领导都刘书记说,好了,好了,麦镇长,你也不要过多自责。我认为砖厂办在我们镇,那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们镇的老百姓拉砖近些,路费也省点。要是这样考虑,不讲经济效益,社会效益还是很可观的。
那,那位群众呢?麦颖问。
你去吧,代表党委政府,跟王天亮说说。
麦颖没有找王天亮,直接找到一把手,严峰也去了。一把手很热情,立即让座。严峰还给麦颖倒了杯茶水。
麦颖说,上次为了砖厂的事误会了,你原谅。你毕竟是领导。
哈哈,真是直性脾气,果然不假。局长说,县委书记过后跟我说了,我有啥想法?只是,刘书记,俺那个老弟不想跟我说,估计,他是认为我太难说话了。
也不是,麦颖说,刘书记说,你是领导,大事小事都找你,不好。
真是会说话,局长说,可是,你一说话我就听出来是假的。哎,跟你说实话吧,公安战线马上要调整,也许我不久就会调走,外面传言很多,也传到你那书记耳朵去了,他心想,我一走王天亮就可以接上。
我也跟市局推荐了。老王从部队转业,工作没说的。平时我对他也严厉,也许,问题不大。
那,恭喜局长高升呀,麦颖说。
谈不上高升,局长说,在山区时间长了,换个地方呗。
严峰说,老局长走,我们真还舍不得。
小严不错,局长顺便夸了一句。
严峰能力确实很棒,麦颖说,就说这次,他依法办事,群众认为是个好所长。局长,我们可是极力推荐呀,要是调整,你得关照一下,该提拔还是得提拔。
市局有规定,最近不动人,局长说,不过,下面要求很强烈,遇机会吧,这事儿,我记着。
那名群众放出来了。
乡里召开民主生活会。像这样的会议,说实话是个很好的会议,要是召开的好,确实能起到增进了解,消除误会,达到加强团结的目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会议从上到下都成了例会。党支部一年四次,镇党委就一年两次。一般来说,书记主持,大家先讲,最后书记点评。
大家怎么讲?还不是说好的。本来是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是开成表扬与自我表扬,就是开成工作总结会。有些人,开会时发短信:开了生活会,我们改善一下生活怎么样?回复是:你找地方,我找人。又回复:打麻将。再回复:行。再再回复:老地方。再再再回复:知道了。
王应经是副书记,一看手机信息,就来个转发,没想到一下子转发到刘书记手机上了,刘书记斜瞪了一眼。王应经不知道啥事,以为刘书记让他发言。他说,我先说,拋砖引玉。
台下人笑。
王应经说,笑啥呀,有什么好笑的?我说抛砖引玉你们就以为我客气,我是说镇里砖厂的事情。
刘书记说,应经,有话好好说,也不用发信息。老地方,是指砖厂吗?
王应经这才明白,不好意思笑着说,“老地方”,不是指砖厂,他们说生活会,应该以改善生活为主,说是散会了,到老地方去吃一顿。
刘书记说,你也是副书记了,怎么跟孩子样,一点也不知道严肃呢?
王应经说,书记批评得对。那我接着说。我个人呢?书记已经批评了,虽说大家很看重我,但是我自己不争气(提拔的事情),不过嘛,不论值班,还是工作,我还是一心为民,总之,一句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说到镇里工作,我觉得今年什么都好,就是下半年的砖厂有问题。这得找找原因,看看是谁的责任。
应经,砖厂是镇里办的,不管是经济效益还是社会效益,对镇里都是有贡献的。只是,刚起步。刘书记打断他的话说。
王应经经过书记一说,把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坐下说,我说完了。
该麦颖说了,她喝了一点水说,同志们,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说实话,很激动,初来工作,没有什么成绩,就办了一件事还办砸了,我来做一做检讨。
大家听了一愣,心想,这么说,看来她还很会玩艺术,开头就来个正话反说。
麦颖接着说,我觉得我来镇里工作,有一件事情做错了。什么事?就是招商引资办砖厂。
大家更是一愣,不再发信息了,不再交头接耳说私房话了,盯着,心想,才来不知道客气,看看她怎么说。
麦颖说,我刚来,没有农村工作经验,心想,砖厂办起来,不论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都是可观的,最主要的是,我算是为镇里办了一件大事。自己还沾沾自喜呢。现在看,错了。现在,砖厂矛盾重重。欠老百姓的钱没有兑现。按合同应该给镇里的,也一文没给。年终了,大家都指望能有一点福利,还盼望砖厂上缴。最主要的是占了群众的良田好地,没有长远发展的眼光。
大家一听,觉得麦颖说的是事实,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麦颖继续说,这个责任谁负?怎么负?我在这里做检讨。都是因为我知识不够,没做好土地规划,把那座土山丘改为烧砖的土,让老板退出良田熟地。
还没有说完,下面的党员干部带头鼓起了掌,有的感动得热泪盈眶。
王应经散会之后,带着几个人到了麦颖住室,对她说,麦镇长,我们很感动,你待人太诚实了!
刘书记回到屋里,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摸着胸部上的扣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哎,工作了这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被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