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全喜突然决定去看红麦。
全喜其实很想去看红麦,他的老婆子,他的结发妻,在红麦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要他去的时候就想,在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要他去之前就想,在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跟他说她在那边的情况的时候就想,在红麦走了的当天就想……可他不是三岁的孩子,他知道想也不行,这世上总有许多事让人想做,可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全喜知道有钱很好,可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样的好,真他妈的好!有钱你想干啥就能干啥,买汽车、盖楼、吃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就连命都能买得回来!村里的三老头眼看就不中了,大儿子一边要人准备后事,一边通知在外地的老二赶紧回来。老二听了回说,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治,花多少钱都他一个人包了!老二在外面开厂子,有的是钱。老大听了赶紧把三老头往医院送,花了二十多万三老头又活过来了。村里人就很感慨,唉,要是没钱三老头的骨头渣子都该沤朽了!这是的的确确的大实话,也是眼睁睁看着的事!全喜就想,要是有钱我立马就去看红麦去,不过又想,要是有钱红麦就不用千山万水地去打工了,红麦不去打工他也就不用去看她了。想到这里就是一声叹息,唉——
那天红麦又打电话了,说,有空了你来吧。
全喜还没想去,迟疑了一下。
社会说,你怕我弄啥啊?想说啥说呗,又不是找相好的湿湿黏黏的湿黏个球啊?
全喜笑笑说,你这货。就对红麦说,哦,我看看,有空了我再打电话对你说。
红麦说,好,提前两天我好租房子。
全喜说,好。
全喜说了好也没去看红麦的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回想着红麦的话很受用,不知不觉竟然去了他娘家,且他娘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才癔症过来。
他娘问,维维家妈打电话没?
全喜说,我才接了电话回来。
他娘说,哦,维维家妈还好吧?
全喜说,好。
他娘说,跟她说,叫她歇着点干,别累着了。钱算个啥啊,身子才是要紧的。
全喜说,说了。
他娘说,你得劲些了没?
全喜说,还那样。
他娘说,你也招呼着点。
全喜说,哎。
一会儿母子俩谁都不说话了。
全喜坐了一会儿,说,维维家妈还是想叫我去。
他娘看了看他,说,去,当然好,唉,花钱啊。
全喜说,再看看吧。
第二天全喜又去了后院,跟他娘说,要不,我去吧?
他娘说,想好了?
全喜说,嗯。
他娘说,跟你爹说一声啊。
全喜说,说,咋不说啊。等他爹回来全喜就说了。
他爹说,那你去吧,门我给你看着。
全喜说,好,我走的时候叫钥匙给你搁家里。
他爹说,好。
全喜第三天去了南庄,说是要去看红麦,跟红麦的爹娘打个招呼,傍晚到家的时候大麦来了。大麦是双虎的老婆子。双虎人老实,但也笨,外出打工很勤谨,可惜只能出笨力,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大麦人长得好看,不过瘸了一条腿,干什么都使不上力,孩子又多,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前阵子就跟全喜借了一百块钱。
全喜看见大麦在他家过道门前站着,还以为是路过,客气地跟她打招呼。
大麦也跟他打招呼,说,正找你哩。
全喜很意外,说,找我?
大麦说,嗯,找你。
全喜说,啥事,说吧。
大麦说,会跟你说的。
全喜一听就知道是在外面说话不方便,就开了门说,来吧。
进了院,大麦夸赞了全喜勤谨,把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又夸红麦福气。
全喜谦虚地笑着说,哪里,哪里。就问,啥事?
大麦说,听说你要去看俺嫂子了?
全喜不好意思了,说,是哩。她没出过门,猛一下出门不习惯,有点寂。
大麦说,是哩,光说成年没出过远门,一下走恁远,又举目无亲的,咋会不寂啊?
全喜说,可不是。
大麦就夸红麦,俺嫂子还真怪铁哩,要是我真呆不住。说了觉得不妥,又说,唉,我这个样子还能上哪儿去啊?哪儿也去不了。
全喜就说,千好万好还是家里好,你以为外面有多好啊?还不是吃苦受罪去了。
大麦说,那也能见见外头的花花世界啊,吃了喝了还能扒扎着挣人家俩儿,多好啊!
全喜说,唉,你不知道,还没听人家说吗?
大麦说,说啥?
全喜说,钱难挣,屎难吃,大闺女好看……忽然不说了,顾自笑起来。
大麦也笑了,说,说哩,俺嫂子来的时候不是大闺女咋的?
全喜说,好了好了,扯远了。全喜正了正,说,你有事吗?
大麦说,听说你要走了,我得叫你的钱还给你啊。
全喜说,没事,早一天晚一天没事的。
大麦说,还是还你吧。嘴里说着还钱,手却不动。
全喜没办法,只好说,没事,没事。
大麦说,想俺嫂子了吧?
全喜就嘿嘿地笑。
大麦说,你一个人也真够不容易的,家里没个女人是不中啊。说着低了头。
全喜愣了一下,说,你回去吧,天快黑了。
大麦说,没事,抬起头看着全喜叫,全喜哥!忽然又低了头。
全喜有点慌慌的,说,你回去吧。
大麦还是叫,全喜哥。全喜没应她,自己进堂屋去了。
大麦愣了愣,看了看,跟着进了堂屋。
全喜正倒水,恍惚觉得有人进了里间,跟过去开了里间的电灯,赫然看见大麦正低着头坐在床沿上,吓了一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变了声音叫,你?
大麦说,全喜哥。
全喜这才定了定神,说,吓死我了,你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大麦没说话,看了看全喜又低了头。
全喜呆了呆,说,好了,你回去吧,那钱你不用还了。
大麦一愣,抬起头看着全喜,有点惭愧似地说,全喜哥,我……
全喜说,好了,你赶紧回去吧。
大麦这才站起来匆匆地出去了。
全喜跟到院子里站住了,看着她往外走,说,慢点走,啊。
大麦回道,没事,你回去吧。
全喜等了一会儿,约摸大麦走远了扑到大门口嗵地把大门关上了。
全喜知道家里不能再呆了,不然非出事不可,那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一吃完晚饭就到后院找他爹他娘去了,说,我明儿个就走了。
他娘说,恁急啊。
他爹说,现在去正好啊,再过一阵子秋庄稼该收了,收了秋又该犁地哩,犁完地又该种麦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娘说,可也是。
全喜就拿出一串子钥匙来递给他爹说,这是俺家的钥匙。
他爹接了,说,还有钱没?
全喜一愣,以为他爹跟他要钱,就说,有,我马上给你拿去。得多少啊?
他爹说,我不要钱,我是问你去花的钱还有没有?
全喜明白了,忙说,有,路费用不了多少钱的。
他娘刚才还没觉得就要离别了,看着他爹手里的钥匙猛然间就觉得是实实在在的了,心里忽然一阵伤感,有些不舍,说,全喜,你明儿个就去了?
全喜说,嗯。娘,我就去几天,看看就回来。
他娘说,好,路上小心点。
全喜说,我又不是头一回出门,没事的。
他娘说,你现在不是病着的吗?
全喜听他娘这么说,一下就不言语了。
他娘接着说,先生不是说了吗,你的病不能累着了,去恁远,坐车能会不累?
全喜心虚地说,不会有事吧。
他爹说,你还是买些药带上吧。
全喜说,好。
他爹说,那你明儿个就走不了了。
全喜说,没事,我走到街上顺着就买了。
他娘说,你走恁早,人家会开门?
全喜说,不走恁早。
他娘大概对送红麦走的印象十分深刻,说,晚了还会有车吗?
全喜说,不会没车吧。
他娘说,晚一天走不中啊?
全喜没吭气。
他娘说,明儿个别走了,叫啥都拾掇得妥妥的再走不迟。
他爹说,嗯,您娘说得在理,不然不放心啊。
全喜说,好,那我明儿个就不走了,好好拾掇拾掇,拾掇得一停二当的再走。
他娘一直看着他,看他这样说了,很坚决的样子才放了心。
第二天,全喜吃完早饭想去赶集,给红麦买些东西,也给自己买些药带上,就在他锁好堂屋门准备走的时候他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还没进门就叫,全喜,全喜,快去看看您爹咋的了!
全喜问,咋了?
他娘说,才吃了饭,我去刷锅,您爹坐板凳上吸烟,等我刷完锅看见他堆偎到地上了。我就叫他,干叫不答腔。
全喜听了陡地变了脸色,说,肯定是病了!娘,你快回去招呼着俺爹,我这就叫德才去!德才是村里的医生,一般村里人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叫德才。德才也从来都是随叫随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夏天冬天,不管风霜雨雪。村里人找德才看病不光是方便,花钱也不多,原来块儿八角就把病看了,现在贵点也不过三块两块,比起乡上的卫生院还是便宜多了。
全喜跑到德才家的时候德才的老婆子正在压水准备淘麦,现在沟里、河里、池塘里都有水,可是脏,吃饭、洗衣、淘粮食都是用压水井的水。全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问,德才哩?德才的年纪比全喜大,可辈分比全喜低,所以全喜可以直呼其名。
德才的老婆子说,才上大麦家。随口问,谁不得劲了,算是和全喜打招呼。
全喜说,俺爹。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人影了。
全喜跑到大麦家的时候,德才刚给大麦的儿子打完针,正在包药,在桌子上依次排开六张小纸片,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了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子倒在手里,大拇指在手心里拨了拨,把手放在纸片上,药片子就从指缝里漏了下去。一个小药瓶的药片子在六张纸片上都漏了同样多的药片子后,就把这瓶药收起来,从药箱里再拿一个小药瓶来,同样把药片子均匀地分在六张纸片上。这样倒腾了几个小药瓶之后,纸片上就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堆起来一个小尖尖来。德才就把那纸片一个一个小心地拿在手里,不慌不忙很娴熟地包起来,无一例外都包成五个角的小纸包,只有包药才包得这样。等药包完了,德才才说,一次一包,吃完饭吃。
大麦问,多少钱啊?
德才每次都是这样,似乎人家不问他永远都不会说,等人家问了,德才再报出钱数就顺理成章理直气壮不容置疑了。现在也是这样,德才慢吞吞地说,三块五。
大麦正要去拿钱,全喜来了。
大麦看见全喜愣了一下,问,谁不得劲了?
全喜说,俺爹。
大麦说,哦,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容易得病哩。大麦说得自自然然的,一点也不难为情,好像前一天根本不曾到过全喜家似的。
全喜问,谁不得劲啊?瞧完没有?
德才说,好了。
全喜说,那咱走吧。说着就把德才的药箱子往肩上一背,拔头就走。
全喜领着德才走到后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了几个正束手无策的人,大家都很着急地叹息着,有人说,德才来了。于是齐刷刷地向德才看过去。有人就跟德才打招呼,德才来了。德才很有风度,谁也不看,径直向屋里走去,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随口嗯了一声。
全喜把德才引到他爹的病床前,众人全都寂静下来。德才看了看说,赶紧送卫生院去吧。德才能治的病他都会治,治不了了才会这样说。德才这样说就意味着病人的病不是一般的病,是大病,很严重。事实上也是,但凡德才说送卫生院的病人无一不是需要打吊针的,有的还动了手术。有人知道全喜爹的病很严重可还是耐不住问,啥病啊?德才说,我也枪不准,先送卫生院再说吧。
德才简简单单的一句送卫生院,到了全喜这里就不简单了,赶紧跑到春梅家说,您的大篷车能用一下吗?当地说的大篷车指的是农用三轮车,以前客车少的时候有人在上面安了棚子当成客车,专门把人从乡里拉到县里,再从县里拉到乡里,由此就叫开了。
春梅说,用呗,不过你得找人开。这倒是,大春不在家,别的还没人开过春梅家的大篷车,全喜不会开,要用只能再找个会开的。全喜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村里还有谁会开大篷车,一时愣住了。
这时候月如来找春梅打牌,看全喜惴惴不安的样子说,弄啥家伙了?
春梅说了,月如说,找社会啊。
全喜说,他家没有大篷车啊。
月如说,听说他过去不是开过手扶吗?
月如一说,全喜想起来,赶紧去了小卖部。
社会一听就叫起来,全喜,不是我不帮你,手扶我都多少年没开过了,手都生了,大篷车连摸都摸过,我敢开吗?
全喜说,我知道啊,这不是急嘛。
社会说,那我更不敢了,拉病人,您心慌,我也跟着心慌,又没开过,弄出事来咋办?那不是越弄越恶囊吗?
全喜说,你慢慢地开呗,总比人抬快啊!再说,现在上哪儿找人去啊?
社会说,是的,是的,我知道,你说的也都是实情,可我还是不敢。你要是找人抬俺叔去卫生院,这没说的,我算一个!
全喜急了,说,社会,我给你跪下中不中?
社会说,这不是跪不跪的事,玩车能敢胡来吗?万一有点啥,那可是人命关天啊!
全喜还是说,我给你跪下中不中?
也有来买东西的听了就给全喜帮腔,说,去吧,谁没个难处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社会说,谁说不是哩?那车是啥啊?活老虎啊!现在也不是年轻时候了,大篷车又没开过,我不敢啊!
那人就不言语了。
全喜正跟社会哀求不下,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来买东西了,听了说,全喜,你去白庙找赵骡子吧。
一语提醒梦中人,全喜听了蹭一下就跑了。
社会说,多亏你来了,要不他非缠着我开春梅家的大篷车,万一有啥……
年纪人说,人有三急嘛,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社会说,我知道啊,可是不中啊,万一……
年纪人说,也是。
赵骡子听了二话没说就来了。
全喜叫他娘和他兄弟媳妇还有几个邻居一起坐车上先去卫生院,自己急急慌慌地把家里的钱都拿了,还怕不够,又跟春梅借了两千这才骑了车子往卫生院里冲。
全喜到卫生院的时候,他爹已经输上氧气和水了。全喜问医生才知道,他爹是脑溢血。脑溢血是近几年才听说的一种病,开始把大家都吓着了,后来四邻八乡时不时总会传出谁谁谁得了脑溢血的消息来,大家就知道脑溢血是重病,有能看好的,也有不能看好的,全看病的严重程度。病的严重程度怎么判断全看医生愿不愿意治,愿意治就是有救,不愿意治那就没救了。再后来听得多了,就淡漠了。全喜听了心里就有底了。
第二天早上,全喜到街上买早饭吃的时候给红麦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全喜已经憋了一夜了,再也憋不住了。头天他爹自从输上氧气和水就稳定了,氧气不断,水也不断,自然尿也多,不过只要注意看着水别下空了,他爹尿了勤换下卫生纸就好了。歇晌他姐得了信来了,加上他娘和他兄弟媳妇就有三个人了,照顾他爹人手已经足够了。全喜那时候得了闲忽然想起该给红麦打个电话,他爹一病自己当然去不了了,红麦不知情要是在那边把房子租下可就亏了。可是全喜不敢去打电话,怕他娘、他姐和他兄弟媳妇说他,爹都这样了还记着两口子这这那那的,未免太不像话了!全喜急得不得了,坐卧不宁的。他娘、他姐和他兄弟媳妇看了都以为他在担心他爹,就都劝他,这不是找着病了嘛,也正用着药,不过花点钱的罪,没事的。全喜不便说破,只好咳咳的应付着。这样应付着,好像儿子跟老子也玩心眼一样,又觉得对不起他爹。全喜心里就像藏了二十五只兔子一样,真是百爪挠心啊!
全喜很快找到电话拨通了,听到红麦很喜兴地说,喂——
全喜一下为难了,他要说不去红麦肯定很失望很失望的。
红麦等了半天没听到全喜的回声,再喂了一声,问,咋了?咋没声音啊?
全喜又停了停才嗯了一声。
红麦立刻很惊喜地问,啥时候到啊?我去接你。
全喜说,不用接了。
红麦说,样子,不用接你知道路啊?记着叫你吃的药多带些,这儿的药贵死了。别的不用带啥,这儿啥都有,花钱就能买着。只要叫你带来就中了。
全喜说,好。
红麦没在意全喜话里的愁苦,兴奋地说,赖货听说你来高兴坏了,等着跟你喝两盅哩。
全喜说,我现在不管喝酒……
红麦说,人家不是高兴吗?
全喜说,高兴我也不能喝……
红麦说,人家就那样说说,还势必的非叫你喝啊?你觉得你有多光棍,人家巴结你啊?样子。
全喜说,哦。
红麦说,你去学校看看维维跟艳艳,别跟他姊妹俩说你来。
全喜问,咋了?
红麦说,傻啊?你不来他俩还想我哩,一说来哩,叫他姊妹俩冇家里了,那不是戳捣他姊妹俩吗?
全喜说,哦,我前阵子去看了……
红麦说,没跟他姊妹俩说你来吧?
全喜说,没有。
红麦说,那就好。忽然沉沉地说,唉,看着俩孩子心里就不好受,孩子多好啊!现在咱这个家,唉……
全喜说,唉,我要是不病就好了。
红麦说,谁能想病哩?我不呆你身边,你自己多注意点吧。
全喜说,嗯。
红麦说,上南庄去了没有?
全喜说,还没有。
红麦说,来的时候去看看,好几个月都没见着我的面儿了,该想了。
全喜说,好。
红麦说,咱嫂子就那样人,说了就了了,不会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去。
全喜说,知道。
红麦停了停问,咱爹跟咱娘咋样啊?不是都还好?
全喜说,咱娘还中,咱爹不真好。
红麦说,哦,上年纪了难保不有点这疼那痒的。叫他多注意点身体。没事你也上后头看看,别光跟那些个妇女头子打扑克,有啥用啊?
全喜听了愣住了,他在家打牌的事他可从来没跟红麦说过,听红麦这话味不但清清楚楚而且早就知道,难怪她会叫自己去!原来弯子在这儿呢!可是谁跟红麦说的呢?
红麦见全喜迟疑,说,听见没有?
全喜说,听见了。
红麦又问,家里啥样啊?
全喜说,就那样啊,跟你走的时候差不多。
红麦说,会恁好?
全喜说,不信你回来看看?
红麦吞儿地笑了,说,就知道我现在回不去,是吧?
全喜说,真的。
红麦说,中,这可是你说的,等我回去看看不是那个劲儿再讲。
全喜听着说着,忽然觉得话说快完了,他想要跟红麦说的还没说呢,等红麦说,没事挂了吧,电话费也贵着哩。就急了。
全喜慌忙说,哎,别慌。
红麦说,还有啥事?不都说完了吗?
全喜说,多会儿只顾说哩,忘了跟你说了。
红麦问,啥?全喜一打艮,红麦就有点惊,又问,啥啊?说啊!
全喜说,咱爹病了。
红麦果然急起来,哪个咱爹啊?是您爹还是俺爹啊?
全喜说,咱爹。
红麦说,我知道咱爹,是您爹还是俺爹?
全喜说,俺爹。
红麦说,哦,咋了?不是好好的吗?咋突然病了?
全喜说,脑溢血。
红麦说,啥?脑出血?
全喜说,不是,是脑溢血。
这回红麦大概听清楚了,说,厉害吗?啥时候病的啊?现在咋样了?
全喜说,夜儿个清早病的,呆卫生院里输了一天一夜的水了,还输了氧气。
红麦说,恁厉害啊?那,说这,你来不了了?
全喜说,你说哩?
红麦说,夜儿个赖货还催着租房子哩……算了,你好好呆家里看着吧,全德没呆家,还不都指望着你哩?
全喜说,唉,养儿防老吗?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啊?
红麦说,我知道啊,我没说啥啊。你还没吃饭吧?赶紧买点饭吃了去卫生院招呼着咱爹吧!
全喜说,好。
你自己也招呼着点。
红麦说,放心吧,我没事的。
全喜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