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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山高尔夫球场是海市的违章项目,隐藏在红花山山峰、绿树的后面,建在面朝大海的坡地上。这个项目谁也弄不清有什么背景,国土资源部通过卫星监控发现了,多次下令整改,海市竟然敢阳奉阴违,表面上检讨、认错,实际上却派人跑到北京想法设法疏通、转圜。奇怪的是,国土资源部多次批评,却一直也没有动用行政手段执法,结果这个违章建造起来的高尔夫球场照旧经营,而且越来越火。余二多答应了刘蝴蝶的邀约,刘蝴蝶马上得寸进尺,让他索性中午饭就在高尔夫球场吃,吃过了休息一会直接打球。

余二多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纪委调查组已经用一辆大中巴将王亚洲等五个调查对象给拉走了,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应约跑去跟刘蝴蝶吃午饭。他没有要小胡开车送自己,赴这种约会,再体己的哥们也要背,况且是单位配的司机。他下楼打的,会上刘蝴蝶之后,坐着刘蝴蝶的奔驰车去红花山高尔夫球场。

红花山高尔夫球场隐藏在山凹凹里,一条狭窄却又极为平整洁净的水泥路在山谷间蜿蜒起伏,一直把余二多和刘蝴蝶引到了山的顶峰,汽车穿越一条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红花山面南是一大片几乎没有坡度的漫坡,放眼望去,一直能看到远处的绿色大海,大海一直延伸到与天相接的极远处,似乎在那里大海和天空融合成了一体。漫坡上碧绿整洁的草坪就像一铺广阔无比的碧绿地毯,草坪的四周,栽种着凤凰木、相思树还有老榕。正是凤凰木开花的季节,艳红的凤凰花活像一片片火烧云样飘落到青翠的树梢上,看上去赏心悦目。相思树似乎也不甘寂寞,在树叶丛中点缀着小小的金黄色花朵。而老榕却像宽厚的老人,一条条扎地的气根就像老人的拐杖,稳重扎实的站立在草坪的边缘,给地面投下宽宽的浓荫。

进入高尔夫球场的通道有一道红白相间的栏杆,阻住了往来的车辆,栏杆左手有一个岗亭,外面站着一个假装成警察的保安,里边坐着一个假装成警察的保安。刘蝴蝶的奔驰车到了栏杆前,微微减速,栏杆便自动升起,假警察动作僵硬地举手敬礼,刘蝴蝶理也不理,一脚油门车子就冲进了大门。

余二多语带讥讽:“真牛。”

刘蝴蝶的话让余二多觉得很有哲理:“你不牛,他就比你更牛。”

余二多又问:“他们也不拦车检查,要他们有啥用?”

刘蝴蝶呵呵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在这里出入的车号都是登记输入电脑的,他们的视频头扫描到是登记过的车号,就会自动放行。”

余二多官不算大,却也是副厅级,不但在城关区是老二就是在海市也算是知名闻人,他却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心里暗暗嘀咕,海市除了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连自己这个副厅级都不知道的好去处。

进了大门,车子左拐,绿树掩映之中,一座规模不大,却极为精致的楼房矗立在那里,白墙红瓦,顶部还有一座角楼,完全的欧式风格。门口的停车场空****,余二多做贼心虚,认真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机关的公务车,这里停放的几辆车都是豪车,奔驰、宝马、凯迪拉克之类的。政府官员还没有胆大到公然乘坐这类豪车的地步。

“这是高尔夫会所。”刘蝴蝶告诉余二多。

从外面看着这座楼的规模貌似不大,可是进到前厅,才发现里面非常宽敞,大厅足以与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洁净相媲美。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雅致的芳香,一嗅就知道这是巴黎著名的香奈儿茉莉型,这种香水的味道和刘蝴蝶身上常常飘着的一样,余二多猜测,刘蝴蝶身上的香味不是从这儿沾上的,就是模仿了这儿的味道。

刘蝴蝶姿态优雅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了服务台的小姐,服务台的小姐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卡片,在读卡机上扫了一下,又将卡片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还给了刘蝴蝶:“刘女士请自便,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余二多从刘蝴蝶手里抢过那张卡片端详,这竟然是一张会员卡:“就这么个东西,值二十五万?”

刘蝴蝶说:“我办的早,十万块,现在涨到了二十五万,你要就送给你。”

“你不是说你是现定的单场吗?现在怎么又冒出会员卡了?”

“我不那么说你能屈尊驾临吗?”

余二多烫手似的连忙把卡片还给了刘蝴蝶:“我可要不起,还是你留着享用吧。”

刘蝴蝶带着他乘电梯上了三楼,三楼是餐厅,四周的幕墙全部是隔光玻璃的,余二多奇怪,从外面看,这座楼并没有玻璃幕墙,怎么从里面朝外面看,却一圈都是玻璃。刘蝴蝶告诉他,这是单光玻璃,从里面看是透明的玻璃,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从外面看,就跟墙壁一样,这种玻璃是从美国进口的,据说是美国航天局给研究某种战略武器研究的,后来那种武器因为预算太高而被搁置,这种玻璃也就转为民用了。

“你倒真的是行家,过去没看出来啊。”余二多暗自感叹自己对这种豪华的享受还真的缺乏体验,过去在华岳山庄打个网球就觉得挺了不起,挺牛逼的,跟这个高尔夫球场相比,华岳山庄的网球场简直就是简陋的健身房。想到这儿,由不得感叹:“这家高尔夫到底是什么来头?真够豪奢的。”

这一回刘蝴蝶也说不清楚了:“鬼才知道,有的说是英国皇家偷偷搞的创收项目,有的说是香港李嘉诚偷偷种的自留地,还有的说是台湾王永庆家族设在大陆的联络高官的基地,管那么多干嘛?花了钱给我应该得的服务就足够了。”

余二多跟着她到了餐厅的包厢里坐下,包厢的座椅也和别处不同,一般地方为了显示豪华,包厢会用真皮沙发之类的东西,而这里包厢的沙发座却独出心裁,用的是上好的波斯金丝绒,从金丝绒的图案在沙发座上的位置可以看出,这里每一张沙发的金丝绒坐垫,都是定做的。好的波斯金丝绒,完全是手工制作,用的材料是波斯一周岁以内的单峰驼身上秋季第一茬绒毛,这种绒毛经过波斯手工艺人用秘不示人的传统工艺制作出来,价值远远高于一般的牛皮。这个学问余二多不具备,是刘蝴蝶告诉他的。

包厢一边挨着玻璃幕墙,另一边是高高的雕花屏风,确保了客人在包厢里就餐的私密性,这让余二多放心,他最怕被熟人碰到。

“你要用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西餐余二多都用过,中餐在中国自然比较地道,也没有可比性,再比也都是中餐。现如今官员出国的机会多,余二多就几乎已经逛遍了亚非拉美澳,过去在国内吃上一顿西餐还沾沾自喜开洋荤了。到外面吃了正宗的西餐才发现,在国内吃的披萨饼啊、烤牛排啊、汉堡包啊,还有什么俄罗斯红汤、威尼斯鱼汤、英吉利海蛎汤等等都挂着西餐牌,其实跟国外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同样的披萨饼、烤牛排、汉堡包,同样的俄罗斯红汤、威尼斯鱼汤、英吉利海蛎汤,在国外吃的跟在国内吃的味道绝对不同。后来他总结出来一个原因:这些吃食到了中国,不管是中国人开的还是外国人开的西餐店,都要偷工减料坑中国人,别的不说,披萨饼里该放的黄油,没有一家会按意大利人的比例放,俄罗斯红汤到了中国就变成了西红柿洋葱汤,因为里面不会加足够的油脂。烤牛排和汉堡包就更能作假了,烤牛排几分熟也就是个问号,需要加的黄油、奶酪、茴香、胡椒一概统统省略,面包里面夹块油炸肉或者荷包蛋就敢叫汉堡包、三明治,总之一句话,国内的西餐基本上都被本土化了,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开的西餐馆,都是中国味。

“我要西餐吧。”其实,余二多并不是喜欢吃西餐,他就是想判定一下,这里的西餐会不会更正宗一些,如果用料、做法接近西餐的原产地,那证明这里的档次确实达到了国际化的标准。

刘蝴蝶把桌上的西餐菜单推给了余二多,余二多翻了翻,奇怪:“这里怎么都没有明码标价?”

刘蝴蝶说:“会员制,白吃,所以不标价。如果是打专场的,就不能进这个餐厅。”

既然白吃,余二多也就不客气,点了一道“安格斯西冷牛排配红酒煮菜花烟熏番茄套餐”。他之所以点这道菜,原因就是他记得在意大利还是西班牙公费旅游的时候,曾经吃过这东西,当时感觉味道还不错。刘蝴蝶见他选定了餐品,便招手唤来了服务员:“给这位先生上一套这个,”这套菜名字太长,刘蝴蝶就直接用手指点着给服务员看,“我要一份意大利通心粉套餐。”

服务员答应着退下,片刻就有服务员把吃西餐用的刀叉棍棒整整齐齐的摆放到了雪白耀眼的桌布上面。

西餐上来了,看着摸样还不错,椭圆形大瓷盘里,一块巴掌大的牛排上面切割出菱形的小块,下面垫着土豆泥,四周摆着红酒煮菜花、黄油炒油菜、甜菜丁,烟熏小番茄,看上去倒也五彩缤纷、眼花缭乱。服务员端过来一小罐黑胡椒酱汁浇到了牛排上。可能担心分量小不够余二多吃,刘蝴蝶又要了一份法兰西面包:“喝点红酒吧?”刘蝴蝶征求余二多的意见。

余二多知道,吃这种东西,喝红酒是必须的配置,而且白吃白喝不要白不要,便点头应承:“喝就喝点。”

于是刘蝴蝶就又要了一瓶法国干红,没想到的是,酒品却要单算,一瓶酒收了一千二,余二多挣扎着要付款,被刘蝴蝶抢了先,闹的余二多挺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吃软饭的。

刘蝴蝶的意大利面也上来了,这里的意大利面跟别处不同,大盘子里除了面条和配料,还有两朵玫瑰花,玫瑰花插在一堆土豆泥上,土豆泥里肯定没有少加黄油,黄蜡蜡地像大便,余二多想起了“好花插在牛粪上”那句话,想笑,没好意思笑。

红酒斟到了杯子里,艳红的透明**,加上包厢的私密性,立刻让就餐的气氛显得暧昧、粉红了许多。余二多、刘蝴蝶吃着西餐,喝着红酒,观赏着窗外的美景,一时间都有些青春年少享受青春的幻觉,心情在浪漫幻觉的朦胧形态下变得就如雨后的晴空般晴朗、明媚。

余二多发现,这家餐厅虽然装修豪华、气派,作出的西餐却仍然脱不掉本土化,本应加进去的奶酪、黄油、小茴香等作料一概打了折扣:“味道一般,跟外面的西餐店没有多大区别,跟国外的根本就不一样。”他这样回答刘蝴蝶关于饭菜质量的询问。

刘蝴蝶说,不这样不行,中国人的口味和外国人不一样,很多中国人不习惯浓奶酪、黄油的味道,所以必须要清淡一些。余二多想想,刘蝴蝶说得倒也有道理,或许,国内的西餐店,偷工减料还就是中国人的口味逼的。

两个人饮干了一瓶红酒,饭后又品尝了据说是这家餐厅独有的浓咖啡,边吃边喝边闲聊着一些旧事新闻,其间,刘蝴蝶说当年在山东大院的时候,余二多是女孩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那会儿,余二多的心思都在玩耍淘气混孩子王的霸主地位方面,对女孩们没有什么兴趣,此刻听到刘蝴蝶这么说,由不得哈哈大笑:“你们女的事情就是多,我们男孩关注的是滚铁环、骑驴、撞拐那些粗野游戏,还有就是跟外面的孩子划分势力范围,谁要是和女孩们混谁就别想在男孩堆里混了。”

刘蝴蝶嘻嘻笑:“女孩比男孩成熟早么。”

两个人吃吃喝喝东拉西扯,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午睡时分。到了上班时间,余二多接听了两个电话,都没什么重要事,一个是公安局王宗汉回请他,约他晚上饭局,刘蝴蝶在对面连连摆手,让他拒绝,他就婉言谢绝了,说当晚已经有约,改天再联系。还有一个电话是市政府办公厅通知明天下午召开市长办公会议的,余二多摆了架子,让他们直接通知区政府办公室。

太阳已经偏西,刘蝴蝶就拉着他出去打高尔夫,出门就有电瓶车伺候,坐上了电瓶车,继续向左,才是高尔夫球场的更衣室、休息间。已经有人备好了球杆、球衣、球帽、球鞋全套的装备,刘蝴蝶告诉他,她已经事先打电话预定了,她自己有一套球杆,平常就存放在这里,余二多没有自己的球杆,就只能用球场的:“球场的杆不如自备的顺手,不过你也不常打,用什么样的杆也无所谓。”

两个人分别到更衣室换上了运动服、运动鞋,头上还戴上了高尔夫帽,这才来到球场边上。球场边上还有一个大棚子,里面有两条绿茸茸的球道,刘蝴蝶告诉余二多,这是用来供没有基本经验的客人训练用的:“你先在这里练练基本动作。”

刘蝴蝶掏出一根球杆,递给余二多,然后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样握杆、怎么样扭腰挥杆、怎么样使力等等。教授过程基本上是贴身服务,女人身上淡淡的体味和香奈儿典雅的茉莉型香搅在一起,一个劲往余二多鼻孔里钻,刺激得他心跳如鼓、血沸如焚。好在他有打网球的基础,人也聪明,稍加指点,倒也能够挥着球杆把球打出去,至于打出去以后,球会飞向何方,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两个人坐着电瓶车来到了正式场地的发球台前。或许今天是工作日,或许平常这个球场也是这个样儿,场地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发球台前却就有他们两个人。这是一个九洞球场,占地面积大约有五十公顷,场地上人工布置了一些果岭、水滩、灌木丛,刘蝴蝶告诉他这是用来提高难度的,像余二多这样的初学者,只要知道一些基本规则,能够挥杆打出球就可以了。要想提高球技,最好多到练习区的球道上磨练:“我那有一套室内练习用的绒毡和球杆,带球洞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练,放在办公室里就可以。”

刘蝴蝶专门说了一声放在办公室里,余二多理解为提示他不要让老婆花大姐知道。刘蝴蝶先做示范,挥杆击球,球飞出去,跌落在小三角旗不远处,刘蝴蝶兴奋了:“你是福星,我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好的首杆。”

余二多知道了高尔夫的基本规则,不过就是看谁把球打进洞里用的杆数少,或者看谁用最少的杆数能完成一轮比赛,这跟他小时候趴在地上弹弹子球的规矩差不多,只不过把直接用手指头弹引申成了用球竿打,还要穿一身专门的衣裳、鞋帽而已,说透了等于把弹子球弄得更加复杂一些而已。

他也挥杆打了一球,球飞的很远,离插着小三角旗的球洞也很远,刘蝴蝶鼓励他:“真的不错,第一次就能打这么好,真的练练能成为高手啊。”

球场边上有人鼓掌,掌声干燥、孤独,余二多扭头看去,一个老人家坐在轮椅上,头上戴着高尔夫球帽,脸上挎着一副大墨镜,看到余二多看他,便客气、礼貌地朝余二多点头示意。余二多本身对打这东西没什么兴趣,看到那个老人坐在轮椅上,便扔下刘蝴蝶过去搭讪:“老人家,你好,对高尔夫有兴趣?”

老人呵呵笑,表情非常开朗,连连点头,却没有说话。余二多伸手,他也伸手,跟余二多握了握手。老人的手掌柔软如绵,手指的各个关节却又骨节嶙峋,强烈的反差让余二多难以判断这个老人的身份。

“您贵姓啊?”老人说一口听不出原产地的普通话。

余二多连忙说:“我姓余,余二多。”

老人点头:“哦,猫耳朵。”

余二多纠正他:“余二多,多余的余,一二三四五的二,多少的多。”

老人哂笑:“鱼哪有耳朵,还是猫耳朵好,干拌、加汤都好。”

余二多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明白老人家说的“猫耳朵”并不是猫的耳朵,而是河北、山西一带的一种面食,把面切成指头蛋大小的疙瘩,然后用手指搓成中间薄四周厚手指头大小的薄片,下到锅里以后,捞出来既可以干拌,也可以加卤子食用。这是他公费旅游跑到山西五台山的时候品尝过的食物。让他感觉诧异的是,这个老人与他素昧平生,乍一见面就和他开玩笑,毫无客气造成的生疏感。

“猫耳朵,看来你打球是生手啊。”老人家抬手指指远处,一个球童正在那边弯腰拾球,背上的球杆袋就像一个乌龟壳,沉重的扣在球童的身躯上。

余二多想提醒他,自己不叫猫耳朵,可是看看那张虽然胡子剃得极净却满是皱纹,有些像刚刚出生婴儿既纯净又难看的老脸,就忍了:“呵呵,我确实打得不好,今天是第一次。”

老人像是对余二多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太多的第一次,有的第一次好,有的第一次不好。”

这个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跑了过来,把老人叫爷爷:“走吧?快吃晚饭了。”

余二多问小女孩:“这是你爷爷?”

小女孩的回答挺傲慢:“是啊,不是我爷爷我怎么会理他。”

老人家呵呵笑,对余二多说:“我们家的小炸弹,你别招惹她。”然后对小女孩说:“这是我的朋友,猫耳朵。”

刘蝴蝶凑了过来:“老爷子,你们认识?”

老人家不知道对刘蝴蝶为什么不太友好,没有搭理她,对余二多说:“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尝试一次就足够了,多了伤神伤身伤命。”老人略微嘶哑的声音不高,说得却清楚,字字入心,余二多被震慑了。

女孩子推着轮椅往回走,老人回头问了一声:“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余二多被圈了进去,竟然想也没想的回答:“我叫猫耳朵。”

老人家哈哈大笑:“希望今后在这里不再见到你。“

小女孩回头冲余二多做了个鬼脸,又朝余二多挥挥手:“再见了,猫耳朵先生。”

老人家,小女孩,诡异、奇怪,一老一小的身影隐没在那座欧式楼的阴影中。余二多回头看看刘蝴蝶,刘蝴蝶茫然张望着老头、女孩消失的地方,夕阳下,余二多忽然感到,刘蝴蝶的表情很傻。

“这老头是什么人?”

刘蝴蝶摇头:“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每年都要过来住上两个多月,天凉了就不知道到哪去了,有人说他是党和国家第二代领导人的哥哥,也有人说他是华人首富,还有人说他是台湾当局在大陆的秘密代表,反正挺神秘的,平常他就在场边看别人打球,身边老有两三个保镖,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谁要是靠近他,保镖就虎视眈眈地,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身边没保镖,可能有他孙女陪他吧。”

余二多判断,这个老者的身份绝对神秘、尊贵,很可能并不具有官方性质,或者虽然有官方的身份,却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而有意避开了官方色彩浓厚的华岳山庄,而住在这个偏僻、没有闲杂人等的高尔夫球场里。有了这个判断,那个老头说的话对他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从直面上理解,老头是不赞成他来打高尔夫的。如果更深一层的考虑,老头儿肯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既然看穿了他的身份,还能够毫无顾忌的拿他打趣、调侃,甚至用了套圈的手段让他自己回答自己叫猫耳朵,足以证明老头的自信、豁达。

这个神秘老头的出现,让余二多惴惴不安,他想到了黄小东,觉得应该委托黄小东查查这个老头的来历。刘蝴蝶在一旁看到他心神不定,征求他的意见:“还玩不玩了?”

余二多说不想玩了,这是实话,这个时候,他最想的就是赶紧离开这个住着神秘老头的地方。

刘蝴蝶说既然不玩了,那就上去洗洗,吃完晚饭就回去。余二多恨不得现在就离开,可是刘蝴蝶的安排有道理,不洗一洗,身上的汗味、还有可能在球场会所或者刘蝴蝶身上沾染的香水味,回去必然成为老婆追查的味源,很是要大大的困难一番,需要编出一整套令花大姐信服的谎言来,这很麻烦,于是就跟着刘蝴蝶回到了那座欧式建筑。

余二多对这里不熟悉,一切都由刘蝴蝶做主,刘蝴蝶到前台取了一张门牌,然后带着余二多乘电梯上了六楼。走廊幽暗却极为雅静,两旁的房门都紧闭着,似乎每一间房内都隐藏着跟那个老头一样的神秘。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过道行走,一点声息也没有,活像行走在高尔夫球场上,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猫。

刘蝴蝶看了看门牌,在一扇门前停下,用门牌在门锁上晃了一下,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这是一个称得上豪华二字的套间,外面是一个会客室,装饰、家具自然都是一流的,墙上挂着莫奈风格的油画,刘蝴蝶说这是真品,余二多断定是赝品。在他们城关区有一个油画村,也算是区里谋划的经济增长点项目,里边有上百个还没有出名的画家,整天临摹一幅幅的名画,然后送到国内外出售,余二多怀疑墙上挂的油画就出自他们区油画村里那些没有成名前,委屈自己充当画匠的画家们。

里间是卧室,宽大的席梦思上蒙着华丽的丝绸床罩,刘蝴蝶揭去床罩,下面是雪白的床单、被褥。到了这个时候,余二多心里已经明白下面将会发生什么,刚刚被怪老头搅扰的忐忑瞬间飞散成了天边的云絮。注意力被风情万种、性感肉魅的刘蝴蝶吸引了过去。刘蝴蝶毫不掩盖她的企图,当着余二多的面宽衣解带:“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余二多愣住了,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干过,从来没有谁先来之说:“什么你先来还是我先来?你先来怎么来,我先来怎么来?”

刘蝴蝶并没有脱光,还留下了亵衣、胸罩,朝他嫣然一笑:“我是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余二多连忙说:“你先洗,然后我再洗。”

刘蝴蝶就钻进了卫生间,听着卫生间里面传出来的水声,余二多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暗想如果这个时候闯进卫生间里去,会不会遭到驱赶、拒绝?或者方才干脆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说一声“咱们一起来”,也许会简单许多。想归想,毕竟刘蝴蝶不是花大姐,不能随意,尽管她已经明确流露出以身相许的主动,可是女人很难说,不到脱了裤子的时候,心思随时都会变,他余二多早已经过了冲动到必须强奸的年龄,更划不着因为判断失误而被女人羞辱,在男女关系上,拒绝其实就是羞辱。

余二多浮想联翩了一阵,觉得无聊,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在演什么,点燃一支烟,来到窗前,看外面的景致,外面已经昏黑,除了会所楼前的灯光之外,远处一片黑暗,再朝远望,却又能见到斑斑点点的灯光,就像污染严重的空中若隐若现的星辰,余二多估计那是海面上船只的照明。

刘蝴蝶在卫生间里滞留的时间超过了余二多的预期,可是没法,他只能等待。看厌了窗外黑乎乎的景色,余二多刚刚转身过来,刘蝴蝶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头发湿漉漉地盘在脑袋上,身上裹着浴巾,**的双臂、肩头在灯光的映射下泛出雪白的光润:“你洗吧。”

刘蝴蝶扭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梳理她的长发,抬臂间,腋窝的绒毛和雪白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后面的浴巾滑落下来,润洁的后背就像洁白的绸缎。余二多从窗口到卫生间,要从她身后经过,有意无意的站到了她的后面,刘蝴蝶从镜子里送给他一个媚笑,余二多再傻,也能懂得那一笑包含的意义,放开胆子的同时,也放开了手脚,两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他的行为受到了鼓励,刘蝴蝶放下手头的梳子,将两手搭到了他的手上,余二多接受了她的鼓励、邀请,开始放肆的触摸、揉搓着她的肩膀、脖颈、背部。刘蝴蝶的手把他的手带到了前胸,于是余二多的两只大手捉住了两团柔软肥硕,浴衣滑落,刘蝴蝶里边居然未着寸缕。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稀里糊涂,余二多揉搓了她一阵,顺理成章的把她按到了席梦思**,浑身上下的**乱捏乱啃了一阵,刘蝴蝶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就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余二多全身的血都向两头冲击,大头小头同时感受到了血脉的激**。

他三把两把的扒光了自己,其间,好像刘蝴蝶也动手帮了他一把,他的背心有点紧,绷住了两臂,挣了两挣没有解脱,好像是刘蝴蝶顺手在他后背上掀了一下,他才脱掉了背心。就在刘蝴蝶已经摆好姿势,准备接纳他,他也摆好了姿势准备进入刘蝴蝶的时候,不识时务的手机响了起来。最可恼的是,余二多的手机铃声设置的是红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雄壮严肃的旋律,仿佛是在给余二多提个醒。

海市规定,凡是领取电话补贴的公务人员,手机铃声必须设定为革命歌曲,还具体规定了红歌一百首供公务人员选择,规定之外的曲调一律不准用作手机彩铃,否则将取消电话补贴。余二多这首红歌是他老婆花大姐给选定的,没说为什么,余二多却心知肚明:让他在外面老实点,不要作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事情。

余二多脑中残存的理智让他决定不理这个电话,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的程度,换做谁也得把事情办完再说,况且,不接电话也没关系,过后看看来电显示,需要回话再回话,不需要回话不搭理就是了。这个时候,刘蝴蝶犯了个错误,她本来一直在哼哼唧唧的暗示余二多放手干,这个时候却暂停哼唧,问候了余二多一声:“会不会是你们家花大姐的电话?”

余二多不怕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怕的就是花大姐。刘蝴蝶并没有预料到,她这个角色的转换坏了大事,她突然由哼哼唧唧变成了认真负责,就如纵火犯突然变成了消防队员,“花大姐”三个字就如强效灭火剂,立刻浇熄了余二多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他那根强硬霸道的祸根,顿时软缩成了一条软塌塌垂头丧气的大肠头。

发生这种变故,两个人自然都不甘心,相互搂着又啃又摸的腻了好一阵,还指望着余二多能够重振雄风,再战沙场。无奈,男人的祸根是有生理局限的,**过后,处于不应期的时候,任是打它骂它哄它,它也绝对不会轻易站起来,毕竟,副厅级祸根和草根级祸根的生理结构并没有不同。余二多的祸根并没有连续作战的能力,除非此时有特效药伟哥助阵。

就在这个时候,刘蝴蝶又犯了一个重大错误,她安慰余二多:“没关系,第一次可能太紧张了。”

这句话里边夹着的“第一次”三个字,又恰恰是余二多此时此刻最不能听到的,刚才那个怪老头就用年老失修的暗哑嗓音说过:“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太多的第一次,有的第一次好,有的第一次不好。”临别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尝试一次就足够了,多了伤神伤身伤命。”

这会儿刘蝴蝶无意间说出的“第一次”三个字,让余二多回想起了怪老头几次提到过的“第一次”,怪老头那两句话当时对于余二多就产生了警语般的震撼,此时想起来更像一瓢冰水直接灌进了余二多的心里,冰得他浑身激棱,却也清醒了过来,他抓过手机,看了看方才来电话的显示号码,是张大凯的,衣服也顾不上穿,赤身**跑进了卫生间,关好门,然后坐在马桶上给张大凯回电话。

通奸未遂,令余二多极没面子,面对了刘蝴蝶就像当了阶下囚的败军之将,而刘蝴蝶就是让他遭受败绩的胜利之师,他没有心情再和刘蝴蝶在高尔夫会所吃饭,接过电话告诉刘蝴蝶他有急事,要赶紧返回去和办公室主任张大凯会面。

其实,张大凯在电话里已经把整个情况报告给了他,并不需要他再做什么,拿张大凯的电话做借口,与其说是借口,不如说是脱逃。路上,他约了黄小东去洗浴中心泡澡,洗浴中心有免费的自助餐供客人享用,他可以在那里吃晚饭,同时也可以洗去可能会留在身上的味道、痕迹,以便回家以后做个干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