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纪委常务副书记孙达的确是一个非常干练的人，一个下午就把事情给调查清楚了。谈话分成五个房间同时开展，当时抽调到班子考评办工作的五个人全部被隔离，手机也都被收缴了，不允许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然后让他们五个人分别在五个房间谈话。现在纪委办案手段也进步了，全程视频，每个房间配两个人，一个主谈，一个速录，态度很文明，却也很严肃，尤其是那个阵势，又是录像，又是专业的速录员，还真的挺能镇人的。

孙达溜溜达达，夹根烟这个房间转悠转悠，那个房间转悠转悠，不时吓唬吓唬那几个见了纪委干部心惊胆战的公务员：“对组织要老老实实，一会要对你们的谈话分别进行核对，细节，一定要细节，核对结果不用说，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一目了然。”

还不时给人递烟：“你们要想清楚，对组织隐瞒真实情况的后果，再给你们说清楚，不管是谁，在现场作弊，都算不上犯罪，充其量是违反了组织纪律，可是如果不说实话，继续欺骗组织，那问题的性质就变了，给，抽根烟，好好想想。”

他有个毛病，也可能有接待烟的待遇，抽烟不用自己花钱还管够，所以到了哪个房间，就给人家发烟，既给工作人员发，也给被工作人员发，人家不抽他就扔到桌上：“一会就该想抽了，省得还要张嘴要。”

这可能是他警匪片看多了，警察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每到犯罪嫌疑人要交代问题的档口，大都会向警察提出“给我根烟”的要求，抽了烟然后就开始交代，也说不清真的是这样，还是编剧导演只会这一招，反正对孙达的影响作用体现在了现实当中，就是事先给根烟，省得要交代事实了现要。

不过，他的招数还真的有用，那几个公务员，包括王亚洲，没用纪委干部使什么手段，吓唬了几句，蒙了几句，套了几句，仅仅是最初级的询问，就一个个都招了。其实真正作案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区委办的副主任贺晓光，一个是区团委书记马冬英，其他三个人虽然没有直接作案，却也都看到了。

王亚洲承认那封举报信是他写的，并且把当时的情况又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并且再三强调，第一，有人作弊他是亲眼所见，但是并没有参与；第二，他之所以写那封举报信，完全是出于正义感，没有任何人的指使和怂恿。现在的速录员特别厉害，用电脑记录，基本上原话一字不差的就能记下来，完后用便携式打印机现场打印出来，立刻就能让当事人审核、签字画押。

王亚洲看过笔录，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纪委干部拿过印泥，正想请他按手印，王亚洲却一口咬破了手指头，把纪委干部吓坏了。这毕竟仅仅是对一桩违纪问题的调查，并不牵涉到犯罪问题，如果因为这么点事就发生了公务员自杀、自残，纪委还真就不好交代了。

纪委干部扑上来拉扯王亚洲：“你不能这样，问题没那么严重，千万别想不开……”

王亚洲说：“你别担心，我没有想不开，我就是要用血按个手印，表示我对组织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无误的。”

纪委干部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松开了王亚洲。王亚洲咬破的手指流出来的血不多，可能咬的时候太疼，没能够咬得太破，按照规矩，除了在签名上按手印，还要在每一页有改动的地方按手印，最后还要在笔录的侧页上按压印，王亚洲下嘴的时候态度坚决，一吃疼就又不坚决了，结果仅仅咬破了一个小口子，血不够用，又挤了两次才勉强完成了按手印的程序。

经过大致对五个干部所谈问题进行的比对，过程、细节基本一致，但是，谁也没有交代这件事是谁让他们干的，孙达也没有追究，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有些问题，尤其是涉及到干部道德而不是违法犯罪的问题，模糊点比清清楚楚更有利于稳定大局。

调查胜利结束，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孙达心情很好，当即发还了扣留的手机，让几个调查对象给家里报平安、请假晚饭不回家吃。当天晚上，孙达在酒店摆了一桌，款待这几个老实交代问题的干部和他们自己，席间，孙达表扬了各位对组织的忠诚、老实，并且越权表态，这个事件的责任主要在于领导，而不在他们个人，组织上保证不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把这件事情装进他们个人的档案袋里：“但是我要严肃的给各位同志提个醒，今天调查的情况，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许外传，谁说出去的谁要负责。”

几个干部已经被一下午的谈话折腾的疲惫不堪，精神几乎崩溃，到了这个份上，一个个就像刚从狼嘴里逃生的疲羊，唯有老老实实点头的份儿。酒菜非常丰富，吃饱喝足之后，各回各家。王亚洲出了酒店大门，第一件事情就是用纪委还给他们的手机拨打余二多的电话，他要把今天调查的情况给余二多汇报一下，此时，孙达的恐吓已经远离了他，关于保密的要求更是成了耳旁风，他最大的担心就是孙达那伙人反过头拿他的交代材料去蒙余二多。

电话响了半会儿，却没有人接听，王亚洲担心说不准现在纪委的人已经拿着自己的交代材料去蒙余二多了，心脏不又开始抽筋，连忙给张大凯打电话通报情况，张大凯接听了电话，告诉王亚洲，余二多一下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可能手机没有随身带着，一会看到来电显示，肯定会给他回电话。

王亚洲又问张大凯，他如实说了情况，会不会给余区长造成负面影响，张大凯安慰他：“没关系，你该做的已经做了，过后我想了又想，余区长说得对，你不应该对组织说假话，还是实事求是好。没关系，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再挂挂余区长，让他给你回电话。”

王亚洲和张大凯在这边着急，余二多却在海市红花山高尔夫球场的豪华套间里犯错误，如果非要给他犯的错误定个性，可以确定为“通奸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