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猴精、叶青兰

猴精也正在为小猴精的中考发愁，小猴精比小净肉小三岁，小净肉面临高考，他面临中考。猴精知道他儿子跟他一个毛病，长了一个猴屁股，根本就坐不住，这种孩子想让他靠分数上好学校，纯粹是浪费，既浪费社会资源，也浪费他自己。猴精也跟中国绝大多数家长一样，孩子不但是他们的里子，更是他们的面子。有没有面子的具体表现就是孩子考试的分数，读书的学校。他儿子依靠父母的金钱支撑，依靠着三七开老婆这位教育局干部保驾护航，读上了鹭门市最好的中学。可惜好学校不等于就能出好成绩，他儿子学习越来越差劲儿。当然，不是他儿子傻或者笨，而是因为他儿子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到了两个特别爱好上：武侠小说，电脑游戏。

抱起书本，尤其是课本就开始打瞌睡。抱着金庸、梁羽生、古龙的武侠小说，或者坐到电脑桌前玩魂斗罗、古墓奇兵，他儿子就跟抽了大烟似的倍感精神，整夜不睡觉都不带打瞌睡的，比他爸爸年轻的时候参加大会战上夜班的精神头都大得多。

猴精和叶青兰便合力控制他，每天晚上叶青兰盯着他写作业做功课，然后两口子换班，由猴精监督他按点睡觉，不睡觉就不走，一直守到儿子睡着了，他才睡觉。有一次叶青兰睡到后半夜起来上厕所，因为要解大手，主卧室的卫生间门刚好顶在猴精的脑袋边上，她怕臭着猴精挨骂落埋怨，就跑到过道的公共卫生间去方便。途经儿子的房间，发现儿子房间的门缝下边露出了光亮，她还以为猴精离开的时候忘了给儿子关灯，在肚子里嘟嘟囔囔骂着猴精跟他儿子一样干啥都不靠谱，就盯儿子睡觉那么点事儿，还能忘了关灯，不关灯孩子怎么能睡好？

叶青兰推门进去要给儿子关灯，进了门却不由大惊大怒，房间的灯并没有开，闪亮的是电脑显示器的光亮，儿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屏幕上的一帮妖魔鬼怪，两只爪子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活像正在跳当时最流行的迪斯科。他的耳朵上套着大耳机，所以根本就没发现叶青兰已经侵入。

叶青兰过去一把拽掉了电脑电源线，顺势在儿子脑袋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儿子受到了惊吓，怪叫着跳将起来带翻了椅子，带翻了键盘，房间里噼里啪啦就像闯进来一条毛驴。儿子愣怔怔地看了叶青兰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闯进屋里的不是毛驴二是老妈，顿时以攻为守地大闹起来：“你干吗鬼鬼祟祟的，你给我赔，给我赔，我马上就过关了，全都让你给破坏了，你给我赔，给我赔。”

叶青兰气急了，扑过去继续施暴，可是儿子已经是上初中的半大小伙子了，挣扎起来牛劲满大，躲避的时候灵巧如猴，叶青兰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却连儿子的身子都没够着。最可恨的是，刚才她起床就是要去大方便一下，这阵儿一闹腾，内急更甚，肚子咕噜噜地一个劲翻泡鼓包，就好像大便马上就要冲破封锁冲出牢笼，叶青兰怕在儿子面前把屎给露出来，那就太没面子了，只好转身朝厕所跑，在走廊里大声叫唤猴精：“猴精，你个懒死鬼就知道睡，你起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干吗呢，你给我起来。”

猴精睡得正香，让他们娘俩惊醒了，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愣怔半晌才灵醒过来，连忙爬起来跑到出事地点察看现场。叶青兰在卫生间里边用力排泄，边隔着门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猴精。小猴精多多少少还是怕老猴精，看到老猴精**冲进了自己的屋子，知道事情闹大了，连忙跑回**，钻了被窝，还用被子蒙住了脑袋。猴精过去掀开他的被窝，举着巴掌审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睡着了吗？”

小猴精揉着眼睛装迷糊：“爸，你干吗？人家睡着了，你发什么神经？”

小猴精装得太像了，眼神迷离、睡态恍惚，一时间猴精真的以为叶青兰冤枉了他：“你真睡了？那你妈叫唤我干吗？”

小猴精装无辜：“可能她梦游了，”老猴精还没想清楚到底是叶青兰真的梦游了，还是小猴精真的作了什么祸，小猴精已经变脸了，哭丧着脸气呼呼地抱怨：“干吗啊你们？还让不让人家活了？不想睡觉的时候你们逼着人家睡，想睡了你们又不让人家睡，明天早上我还得上课呢，我起不来你们可别怨我啊。”

猴精最终还是相信了儿子，帮儿子盖好被子，关了灯，跑到卫生间外面交差：“行了，别嚷嚷了，让孩子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叶青兰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也不会受小猴精的蒙骗，从厕所里出来以后，二话不说，把儿子房间里的电脑搬出来放到了客厅的地上：“我让你打游戏，考试不及格就别想动电脑。”

儿子做贼心虚，明白糊弄得了他爸爸，糊弄不了他妈妈，任由叶青兰折腾，没敢再吭声，缩在被窝里装孙子，装了一阵也就真睡着了。

没了电脑，猴精省心了很多，起码用不着晚上再盯儿子睡觉了。写完作业，想看电视，电视由叶青兰和猴精两个人把着，根本不准他看。想出去跟朋友同学疯一阵，面临中考，朋友和同学跟他都一个样儿，统统被家长严加管理，晚上谁也别想出门。所以，每天吃完晚饭做完功课，儿子也就只剩下睡觉这一件事情能做了。

然而，小猴精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消停的。看到儿子居然能够每天晚饭后老老实实的做功课，不到十点钟就老老实实的上床睡觉，就连猴精和叶青兰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猴精在外边应酬回来晚了，进门以后，便按照习惯悄悄推开儿子的房门关怀一下。这是儿子从小开始独睡以来，猴精养成的习惯。儿子是大概四岁开始独睡的，刚开始儿子一百个不愿意，哭哭咧咧不愿意离开父母那张大床，还多次发生了半夜三更儿子抱着被子枕头突然袭击，钻进两口子被窝的尴尬事件。稚嫩的儿子被迫独居一室，搞得猴精两口子心里也挺不落忍，尤其是半夜醒来，想到儿子小小的人儿一个人睡在另外的房间里，还真揪心。

可是没办法，所有育儿教材上都说，孩子两三岁开始就要独睡，不能再跟大人同居，好像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健康成长，否则就养不出健康的孩子。既操心孩子一个人晚上会不会蹬被，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掉到床下面，又带着一份把儿子从两口子的**赶跑的愧疚和歉意，猴精两口子常常会半夜三更起来跑到儿子房间关照一番，看到儿子安然酣睡，他们才能心安。即便是儿子长大了，猴精或者叶青兰，晚上从外面回来，也一定会到儿子的房间看看他，儿子小的时候，还会吻吻儿子的额头，顺便掌握他的体温，大了不会再吻他，怕惊醒了他被怒斥。儿子跟女儿不同，稍大便开始拒绝和父母间的一切亲昵行为，猴精通过资料查过了，儿子这种行为反应属于正常，雄性动物的本能就是排斥所有同类的过度亲密，维护自己的安全空间。不管怎么说，晚上回来到儿子房间看看，这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种惯性，既是一种关爱，也是让自己心安。

猴精推门进去，儿子已经关灯睡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却让猴精看到，隆起的被窝不太正常，看上去儿子**睡的不是人，而是卧了一条狗，狗的身上蒙了一张被子。猴精趋近端详，发现了新的秘密：从被窝的缝隙处，漏出了淡淡的光斑。这家伙在干什么？猴精掀开了被子，看到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儿子跪伏在被子里，正打着手电看书。猴精抢过儿子的书，那是一本香港科幻武侠小说《寻秦记》。

怕惊醒叶青兰把麻烦惹大发了，老猴精压低声音训斥小猴精：“你看看几点了，还在看这种书，眼睛还要不要了？找死啊你？”

小猴精蒙骗老猴精已经成为本能，当即也压低了声音厚颜无耻地解释：“这是历史书，考试要用的。”

老猴精还能分得清什么是课本，什么是小说：“你他娘的再蒙老子，老子就整死你。”

小猴精根本就不相信老猴精会舍得“整死”自己，所以毫无惧色继续解释，还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这是讲秦朝，就是秦始皇，你知道吧？是怎么统一六国的，你不懂，我过去也不懂，看了这本书才懂了。”

老猴精有点好奇了：“怎么统一的？”

小猴精考问他：“时空隧道你懂不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你懂不懂？”

老猴精老实承认：“不懂。”

小猴精叹息一声倒头便睡：“你啥都不懂，给你说也白说，解释不清楚，这本书等我看完借给你好好看看，你就明白秦始皇为什么能统一六国了。”

猴精无奈，不管怎么说，到这个点了，睡觉都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其他问题只好留待明日再处了。第二天，他把头天晚上儿子躲在被窝里用手电阅读“历史书”的事情告诉了叶青兰。叶青兰却不像他那么好蒙骗，立刻动手，对儿子的卧室进行了大搜查，所有和课本无关的书籍一概没收，跟那台电脑一起码到了客厅，随时处于他们两口子的监控之下。

“我看他今后还怎么跟我们耍怪。”叶青兰说这话时候的口气，让猴精觉得她蓦然变成了智勇双全的地下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里整肃完成，儿子却把祸作到了学校。猴精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口气严厉的命令家长到学校会面。猴精叫上了叶青兰，因为儿子的班主任是女的，猴精一向应付女人少那么一套两套的手段，跟女人打交道，从来都是不会吃别的，只会吃亏。

班主任真让儿子气着了，见了猴精两口子脸上一丝笑纹都没有，说话一点都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就开始向家长报案，并且把赃物直截了当地摆在了猴精两口子面前。原来，小猴精在家里被严控严管，无法施展，就把自己那点业余爱好搬到了学校，从学校门口的书摊上大量采购武侠小说，然后利用上课时间认真阅读。被老师抓住一两次之后，书没收了，还被罚站了几回。结果小猴精居然发动大家一起看武侠，企图开辟“法不责众”的局面，为自己创造一个可以安心阅读武侠小说的小环境。他把从学校门口书摊上租来的、买来的武侠小说给全班同学推荐，并且相互之间展开交流互惠，上课埋头阅读，下课相互交流心得体会。正在中考复习阶段，他们班却让小猴精给搅起了一波武侠热，尤其是那些男学生，都被小猴精**成了武侠迷，大都学习成绩突飞猛退，老师惊怒交加，抓不胜抓，防不胜防，只好动员了所有的代课老师、所有的班干部、所有的政治辅导员、军事辅导员、生活辅导员，大家一起进行深查细访、围追堵截，终于查清了罪魁祸首就是小猴精，于是叫来家长严肃要求家长把他们的孩子领回去：“再让你们家孩子这样搞下去，不要说我个人怎么样，就连我们学校都得跟着倒霉，中考成绩肯定要下滑，这个责任我们承担不起。”

老师话说得已经够客气了，话外音差不多就是你们家孩子就是坏了一锅汤的那颗老鼠屎，害了一群马的那匹劣马。

“实在对不起，这孩子跟他爸爸一个样，从小就一身坏毛病，老师说怎么办？我们家长一定配合。”叶青兰连忙表态。这种表态方式无疑拿猴精做了垫背的，猴精瞪了她一眼，却又不能当着老师的面反驳，只好硬生生咽下了一口窝囊气。

老师的回答让猴精夫妻俩大吃一惊：“我的意见是，你们还是把孩子转走了好，需要帮忙的我一定配合。”

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让孩子转学，无异于破灭了孩子上高中的希望，猴精两口子当然不能同意，两口子一起向老师赔礼道歉，一起捶胸顿足赌咒发誓要把儿子管教好，老师却伤透了心，也真怕班级让他们家孩子给搅合散了，最终也没有吐口答应他们。

告别的时候老师还逼在后面说：“我也是为了你们家孩子好，他的确不适合在我们学校继续读书了。”

猴精两口子从学校回来就开始犯愁，反而没了打骂教训儿子的兴趣。猴精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让儿子无论如何把剩下的这几个月混过去，这个时候转学，就凭他儿子那个成绩和名声，估计也没有哪个学校有勇气接受。愁了几天，还得厚着脸皮去找三七开，好在三七开他老婆已经在教育局当了科长，出面说话应该比以前更有分量。

于是，猴精带着叶青兰，提了点水果、明前铁观音到三七开家登门拜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