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浪子
夜深了,他却还在办公室里煎熬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奥巴尔在煎熬他。外资公司并不主张员工加班加点,一者加班加点需要支付巨额加班费用,二者他们的理念认为,加班,证明你的工作能力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内不足以应付现实的工作量,他们却从来不会认为工作量过大,而只会怀疑加班者的工作能力。可是,他却仍然不得不加班熬夜,这是被逼的。自从拿到了穷人肉那套街舞社素描之后,奥巴尔就像打了鸡血,如果没有打鸡血,那就一定跟鹭门市那个著名的疯子一样犯了病,几次追到他的办公室里,催促他抓紧做出一个以中国青少年街舞社生活为题材的动漫故事来。他知道,如果这个题材策划获得批准,MP中国分公司就能够得到美国总部的大笔投资。美国人在风险投资方面绝对比中国任何一家公司都大气、都敢干。
“密斯浪,街舞,这个从美国西区成长起来的流行大众化艺术形式,在古老的文明古国获得遍及,这样一个故事,那是多么的令人激动。再用中国年轻人的街舞动作来表现这个故事,一定会受到市场的热烈欢迎。你尽快拿出一个中国街舞小子的行动计划来,对了,你们中国人叫策划案。”
“这个策划案一定会得到董事会的支持,我们可以得到大笔的投入支持,你一定要重视,要抓紧。”
奥巴尔出门时扔下的那句话,让他多多少少有点受伤的感觉:“这这计划你执行如果有困难,可以跟密斯肉研究研究,他现在是我们的艺术总监,我相信他会有办法。”
奥巴尔兴致勃勃、激动不已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承认,美国人真有想象力,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幅街舞素描,就能让他想象出那么大的财富来,而且深信不疑,马上付诸实施。但是,他却不想找穷人肉来商量这件事情,并不是他缺乏团队合作精神,而是对穷人肉信不过。他知道,穷人肉不过就是一个鹭门大学挂牌的艺术学院毕业生。自己这个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生要去向他求教,自己面子上下不来。而且穷人肉神经兮兮的那副样子也让他怀疑,他能想出什么既有创意又符合逻辑精神的好故事来。如果他知道这会儿穷人肉正和有钱人他们在泡咖啡馆,一定会气个半死。
他在纸上罗列了好几个故事梗概,又罗列了好几个主控思想,最终这些故事和主控思想连他自己都没法接受。他心情越来越烦躁,精神也开始涣散,他开始暗暗怀疑自己结构故事的能力,暗暗怀疑奥巴尔的冲动盲目且不符合实际。手机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是田姐。他没有接听,手机执拗地顽强地响着,这种响法,令他想起了田姐在**的坚韧和不屈不挠。联想,让他热血波澜起伏,冲动险些让他向这持续不断的彩铃投降。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坚持没有接听,他知道接听以后他很可能控制不了自己,再一次投向田姐的怀抱。
这既不是他无情无义,也不是他对田姐有了腻烦,纯粹是对自己的心理状态的调试,他实在怕极了过后那种追悔、无奈的负罪感。他现在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有心理疾病,因为他的欲望指向违背了自然生理规律,即便是那些比人档次低的哺乳动物,雄性也知道找年轻美丽的雌**配,雌性也知道找年轻健壮的雄**配,不为享受,为的是有健康的、生命力强盛的后代,这是大自然的规则,是正常的遗传密码的支配力量。从纯生物学的角度考察,他承认自己的遗传基因似乎发生了变异,而且是很糟糕的变异,他的性指向错乱了。
手机彩铃歇了,紧接着又是信息,他打开信息,内容让他大吃一惊:如果半个小时之内我看不到你,你就到楼下给我收尸,说到做到。
他不知道田姐会不会真的从十层高楼跳下来,或许这仅仅是最后的威胁、挟持。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只能当成这是田姐最后的绝望。他连忙往回挂电话,田姐却拒不接听,让他也品尝了被人拒绝的羞辱和担忧。他匆忙地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办公桌,匆匆忙忙地跑步下楼,奥巴尔如果知道他加班后没有关灯,一定会光火,他却顾不得了。美国人有时候真让人想不通,不管天热天冷,空调都打开着,却非常在意灯泡耗用的那几度电。
鹭门市的夜生活很有节制,过了十二点,似乎整座城市都安然入睡了,把整座城市装扮得五颜六色活像外国红灯区的夜景灯大都已经关闭,街上行人车辆非常稀少,他把车加速到了一百迈,这样肯定会收到罚单,沿途的监测头都会将他的严重违章行为记录在案,然后有板有眼地寄给他,让他到银行交纳罚款。
田姐家楼下平静安详,他松了一口气,断定起码此时此刻田姐还没有从楼上跳下来变成尸体。他看了看表,从MP公司跑到这里只用了十五分钟,平时最快也得半个小时,无意中他破了一项市区行车的纪录。
他进了楼道,乘上电梯,朝田姐家所在的十层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