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浪子、有钱人、黄芩芩、小蝌蚪、巧珍

小蝌蚪的身份在浪子和黄芩芩到来之后不知不觉开始发生转变,由一个服务员变成了半个顾客,忙一阵过来跟他们俩说几句话。当穷人肉带着巧珍赶过来之后,她就彻底由服务员变成了顾客,跟他们坐到一起聊了起来。

巧珍跟他们没什么话,坐在一旁静静地啜吸着穷人肉为她要的果茶,听他们吹牛。小蝌蚪接到了穷人肉的电话,连忙让他赶紧过来凑热闹,穷人肉答应了,几个人就开始瞎聊着等穷人肉。

家里的公司块垮了,有钱人在他妈和巧珍面前假装镇定,可是心里有这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倒霉事窝着,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浪子说些没滋没味的话,眼睛却一个劲盯着黄芩芩看,想不通浪子怎么会跟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凑合,眼睛朝黄芩芩翻了又翻,用眼神问浪子那女孩跟他什么关系。浪子不是没看懂他的意思,就是装傻,一个劲唠叨他们公司老板急着用人,好容易找到了穷人肉,穷人肉却不按时报到,让有钱人找穷人肉聊聊,探探他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些冷清,小蝌蚪看了几回表,按照时间推算,穷人肉早就应该到了,却无影无踪,想打电话催催,手机一直关机。找不着穷人肉,领班却来找她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板着脸问她:“你是上班,还是聊天?”

小蝌蚪说:“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我跟他们有点事儿。”

领班说:“给国务院打个电话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特批你上班时间跟朋友聊天还可以领工资。”

浪子反唇相讥:“我靠,绿岛咖啡店还是国务院直属机构啊?你们直属了,我们就都是国务院副总理。”

有钱人更损:“我靠,要不是看在这位美女在这儿打工,就凭你那个质量,倒贴钱请我我都不来。”

领班是一个妖艳少妇,从事这种买卖的门面人物,对自己的质量一般都有盲目的自信,最讨厌、仇恨别人贬低自己的质量,有钱人这么说,领班那张花朵一样的脸顿时变成了肉墩子:“我的质量用不着你评价,你先把自己的质量搞好了再说,”然后对小蝌蚪说:“今天不算你出工,别想拿一分钱的工资。”

小蝌蚪不干了:“哇塞,做人不要太萨达姆,暴政啊,我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来了几个朋友说说话也不行啊,太过分了。”

有钱人吓唬人家:“我投诉你,你知道我是干嘛的?”

领班也不含糊:“你是喝咖啡的啊,不管你是干嘛的,都没有权力干涉我们内政。”

巧珍胆小怕事,一个劲偷偷揪有钱人的衣襟,不让他跟人家计较,有钱人哪怕这一套,站了起来嚷嚷:“本有钱人今天还就干涉定了,去,不跟你说,不是同一个量级,把你们老板叫来。”

领班咧嘴蔑笑:“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叫跟你同一个量级的人过来。”

领班转身走了,巧珍悄声对有钱人说:“走吧,别为这点事跟人家闹了,出门在外都挺不容易的。”

浪子对巧珍说:“你别怕,没事,他们确实太过分了,不是几个钱的问题,是社会公平原则的问题,别说小蝌蚪是我们的朋友,就算不认识,也不能眼瞅着她们找借口扣发别人工钱。”

小蝌蚪也有点后悔,一个劲劝他们:“算了,算了,我们走吧,反正也没几个钱,不给就算了。”

黄芩芩也说:“我们好像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把我们降低到跟他们同一个层面了。”

有钱人反而来劲了:“怎么了?蝌蚪一个穷学生,辛辛苦苦跑出来赚点钱,能由他们欺负啊?今天我还不信这个邪了,不行我就到劳动监督大队投诉他们去。蝌蚪,你跟她们有没有合同?”

小蝌蚪摇摇头:“没有合同。”

浪子说:“没合同告都没地方告去,你怎么到这来打工连个合同都不签呢?”

巧珍说:“我们县里的劳动局给我们出来打工的人上过课,说要是发生了劳务纠纷,没有劳动合同的话,有工资单、旁证都能作为证据。”

有钱人看着巧珍呵呵笑:“没看出来,你给我妈打工多亏没有劳务纠纷,要是有了劳务合同,还真斗不过你呢。”

巧珍脸红了:“你妈也不克扣我们的工资。”

几个人正没真没假的嘻嘻哈哈,领班带着两个厨师两个男服务员过来了:“你们不是要找同一个量级的对手吗?看看你们是不是同一个量级。”

有钱人摩拳擦掌:“怎么地?要动武?不怕把你们家的坛坛罐罐砸烂了,就来啊。”

浪子也站了起来,对领班说:“你还来劲了,怎么了?别假装黑社会吓唬谁。本来我不想管,既然你这样较劲,我还管定了,我们这位朋友的工钱你一分不能少,少一分我今天不躺着不出去。”说着,浪子抓起了刚才用来切牛排的刀子,朝对方逼了过去。

形式紧逼,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好退让了,两方都没法下台,虎视眈眈,却又谁也不敢真的先动手。穷人肉抓了一把刀子一把叉子,左右开弓,张牙舞爪,几个女孩吓得缩成一团,大声尖叫着,声波活像要把人的耳膜钻透。

其他客人被惊动了,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有的出声劝和,有的追问原因,浪子抢先动员舆论:“你们说说,我们这位同学是鹭门大学的贫困生,利用业余时间到他们这打工赚点学费,他们让人家不歇点地干了八个小时,借口人家跟客人聊天了,不给人家工钱,大家说说,我们应不应该跟他们要个说法?”

现今社会,公众心目中的弱势群体一是进城谋生的农民工,二是家庭困难的大学生,听了浪子的鼓动,看到小蝌蚪那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被人克扣工钱,顾客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谴责咖啡店不厚道、可恶,还有人主张打电话叫110过来,说这家店仗着人多聚众闹事,打骂顾客。局面顿时大逆转,有钱人他们本来已经居于劣势,舆情涛涛汹涌支撑之下,立刻占据了道德道理的双重制高点。

正闹得不可开交,有钱人的手机播放出了彩铃“北方的天空下”,有钱人连忙接听:“谁啊?正忙着呢,什么?摔坏了?现在在哪呢?你让他接听电话。”

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有点稚嫩的陌生人,说是穷人肉摔坏了,现在在医院,需要住院治疗,没带钱交押金云云。穷人肉接听了电话,有钱人惊问:“你怎么回事?我们大家都等你等得跟别人打起来了,你倒好,跑到医院去了,到底怎么了?那么大个人了走路还能摔跤?”

穷人肉告诉他:“不是走路摔了,路上看到街舞社排练,跟着学了学,不小心把腰扭了,手腕子着地的时候挫了个骨折,你千万别告诉我家里人,你带钱没有?过来帮我交一下押金,回头我还你。”

有钱人吼了起来:“什么?你跑到街舞社跳街舞?你有病吧,那都是九零后的小崽子无聊玩意,你无聊不?行了,你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有钱人刚要挂电话,却听到刚才挂电话过来的那个听上去挺稚嫩的声音在咆哮:“你才是小崽子,你们一家都是小崽子,九零后怎么了?有本事你们八零后跟我们九零后比一把,老掉牙的八零后早就过气了,老崽子,老崽子……”

有钱人没想到他跟穷人肉对话声音大过劲了,让人家听到了,那些九零后听他把人家叫小崽子,还诬蔑街舞社和街舞,便冲他发作了。有钱人苦笑,也不想跟那些跳街舞的九零后认真,自我解嘲地说:“好好好,我们八零后是老崽子,是过气了,你们九零后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公公,别生气啊小弟弟,谢谢你把我的朋友送到医院了,小弟弟……。”

对方却不领情:“你少转着弯骂人,谁是小弟弟?你才是我的小弟弟,你们全家都是我的小弟弟。”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有钱人怔了又怔,这才想起来,“小弟弟”在网络上是男人性器官的昵称、别称,再次苦笑,摇头叹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巧珍一直在关注他,见他挂了电话,连忙问他怎么了,有钱人对着所有人大吼一声:“都别吵了,发生大事了,看见没有?紧急电话通知,赶紧离开现场。”

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住了,不管是顾客还是工作人员,都追着他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钱人跺着脚大声叫唤:“快跑,马上就爆炸了。”说完,拉着巧珍和小蝌蚪就朝外边跑,倒是黄芩芩反应最快,还没等有钱人的话音落地,已经扭身朝外边跑了,浪子在后面追都追不及。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争先抢后的朝外便冲,咖啡馆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在顾客们的裹挟下,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也跟着大家一起朝外边跑。

人们冲出了大门,跑上了街道,有钱人拽着巧珍和小蝌蚪一直跑到街道对面才停下来,浪子跟黄芩芩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到底怎么了?什么东西快爆炸了?”

有钱人拦住一辆出租:“快上车。”

五个人稀里糊涂地挤进了出租车,有钱人哈哈大笑,笑得咳呛着说:“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其余几个人追着问他什么事情太可笑了,有钱人喘着气活像溺水被救上岸的人:“两件可笑的事情,第一件,刚才我一声吼,大家的饭钱咖啡钱都省了,这家绿岛咖啡今天可大大破财了,让他们克扣员工工资。第二件,你们猜穷人肉现在在哪里?”

小蝌蚪试探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钱人又哈哈笑了起来:“就是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浪子比他大一岁,也比他稳重一些:“他住院了?出什么事了?人家住院你还笑,不厚道。”

有钱人反问:“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住院?”

大家异口同声:“为什么?”

“他约好了到绿岛跟我们会合不是?半道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混到一帮九零后堆里跟人家学着跳街舞,老胳膊老腿僵化了,腰也扭了,胳膊腕子也摔断了,这会儿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等我们拯救他呢。”

小蝌蚪急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到底怎么样么?没有生命危险吧?”

有钱人说:“看看,到底感觉不一样,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了吧?知道什么叫牵肠挂肚了吧?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啊?腰扭了,左手腕骨折,能有生命危险吗?刚才的电话就是送他到医院的九零后跳街舞的打过来的,我说了一句九零后的小崽子,人家听见了,把我骂了个死去活来,说我才是小崽子,一家都是小崽子。”

听到穷人肉没有生命危险,小蝌蚪放心了,可是随即又开始揪心:“腕子骨折了?那该多疼啊,师傅,请你快一点好吗。”

浪子嘟囔:“穷人肉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跟九零后的小破孩混什么?”

有钱人向大家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谁懂,精神病遗传不?”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猜测,没一个人明白的,有的说遗传,有的说不遗传,有的说那得看什么品种的精神病,有的品种遗传,有的品种不遗传。

浪子反问有钱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穷人肉家里又精神病?”

有钱人没吭声,片刻才摇摇头:“不清楚,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