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穷人肉
把他爸爸弄回了家,穷人肉觉得肚子有些饿,可是感觉家里老有那股卤猪下水的味道,他妈问他饿不饿,想吃点啥时,他就伪装不饿,说还有事,急匆匆地跑了。
来到灯火迷离的街上,他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让他给忘了,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事情。街旁的一家饭馆橱窗后面,养了一堆鲜活的田鸡,用彩灯装饰的招牌上写着:川人川情川韵水煮田鸡。显然,这是一家以水煮田鸡为招牌菜的川菜馆。由田鸡他联想起了蝌蚪,由蝌蚪联想起了女朋友小蝌蚪,又由小蝌蚪想到可以问问小蝌蚪他到底忘了什么事儿。这复杂的联想过程写在纸上要一阵,在他的脑子里只不过是一瞬,他掏出手机想找小蝌蚪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电了。
他便进到川菜馆借人家的电话,鹭门市的商家相对比较厚道,路人借用一下电话,只要不打长途,一般不会遭到拒绝。他跟柜台小姐打了个招呼,拿起话筒刚要拨,肩头被一只熊掌拍了一下:“密斯赵,吃川菜?”
穷人肉一向讨厌别人对他拍拍打打,挥胳膊甩开了搭在他肩膀头的熊掌,回过头才看到,奥巴尔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地站在身边。
“你是辣的还是热的?”
奥巴尔被他这突兀一问怔住了,黄眼珠像颗生锈了的大螺帽被钉在眼眶子里:“你是说我的味道?可是我不是一道菜,yes?”
穷人肉在脸上比划一下:“红色象征热烈,汗水既表示热,也表示累,还能代表恐惧、紧张、兴奋等等,比较复杂,你又红又汗,就更复杂了。”
奥巴尔总算明白了,哈哈大笑:“密斯赵,你太幽默了,我跟我女朋友品尝用青蛙做的美食,我们一起吃吧,用中国话说就是热闹、高兴,她很漂亮吧?”奥巴尔做了个手势,穷人肉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窗边的位置,一个女人眼巴巴地朝这边望着,见穷人肉看她,就朝穷人肉摆摆手:“咳,你好。”
在看到那个女人之前,穷人肉心里就掠过了一个念头:肯定又是一个丑女。以画家那敏锐、挑剔的眼光评价,在大街上,陪着外国人转悠的中国女人中,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美女。眼睛证实了他的判断,那个女人长相确实不一般,脸型活像一张脚底板,而且是从来不穿鞋的渔家老太太的脚底板。穷人肉心里暗笑,断定她爸妈当初肯定为了图省事,随便找了个脚底板,又随便找了一些五官零件,最终随随便便地组装了她。这个中国女人如果知道穷人肉此刻在想什么,肯定会用大巴掌抽他,或者会用涂了粉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挠他个满脸开花。
穷人肉脸上浮现出了浅浅地坏笑,他让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奥巴尔和那个中国丑女却都把他脸上的笑意当成了友好的表达,一起热烈邀请他跟进晚餐:“我们两个人,刚才从窗户看到了你,还打赌你会不会进来,谢谢,你让我赌赢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暗示,命运的暗示,你将让MP在市场上一样赌赢。。”奥巴尔把他朝桌子跟前拽,利用这短暂的时空过程向他报捷。
穷人肉忙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刚才一心要找小蝌蚪问问自己忘了什么事儿,碰上了奥巴尔拉他吃饭,便又扔下了找小蝌蚪的念头,随遇而安,跟着奥巴尔来到了他们的餐桌旁,坐了下来。那个奥巴尔眼中的美女长得难看人倒不错,热情洋溢地给穷人肉斟酒沏茶,又唤来服务员,让把桌上吃了一半的菜肴撤下去,把菜谱递给穷人肉,请他重新点菜。
奥巴尔向他的女友介绍:“密斯赵,赵洪,我们公司的艺术总监。”
穷人头猛然醒悟,他忘记的事情就是到奥巴尔的MP公司报到,连忙解释:“下午我去报到了,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遇到点急事,就耽搁了,实在对不起,真不好意思。”
奥巴尔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女友大大方方的伸出手跟穷人肉握,自我介绍了一番,穷人肉也没心细听,好像她在哪所大学的人文学院从事中西文学对比,穷人肉是画家,对文学一向不太关注,对她从事什么专业也没兴趣,刚好红油油香喷喷的水煮田鸡上来了,奥巴尔和他的女朋友让了让,穷人肉也不多说,朝服务员要了一碗米饭,开怀大吃,吃了一会儿才想到中西合璧那两个人还没吃,就让他们:“你们也吃,味道不错。”那语气架势倒好像他是主人那俩人是蹭饭的。
奥巴尔碰到他,邀请他一起吃饭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节约能源,趁机跟他聊聊动漫开发的相关问题,等于开了一个研究工作的餐会。于是开始跟他谈起了动漫市场的看法、动漫艺术的开发等等话题。穷人肉根本没想这些事儿,又忙着填肚子,奥巴尔问三句,他答一句,而且回答的句子都是短句:“很有潜力”、“画面动感需要连续性”、“故事是核心”、“发掘中国历史文化故事”等等,反倒把奥巴尔闹得云山雾罩,觉得艺术家就是深奥,最后都有点不敢说话了。
吃饱喝足了,穷人肉又想起了小蝌蚪,打了个招呼又跑到柜台给小蝌蚪挂电话,一挂就通,听着里边还挺热闹,有背景音乐,还有人聊天,小蝌蚪说她在绿岛咖啡厅,跟浪子、有钱人,还有他们的女朋友在一起,让穷人肉也马上过去。
穷人肉属于那种即兴作业的人,也没有人情世故意识,放下电话回过身来就向奥巴尔和他的女朋友告辞:“谢谢了,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拜拜。”
奥巴尔愣住了,女朋友两眼睁得活像一对鹌鹑蛋,在奥巴尔和穷人肉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对穷人肉表达的含义是: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对奥巴尔表达的含义是:你聘的这人有谱吗?有一句话穷人肉刚走她就说了出来:“这个人是八零后吧?”
出了门,穷人肉才想到,刚才忘了问哪一家绿岛咖啡厅,鹭门市有好几家绿岛咖啡店,连锁经营,本想回去再打个电话问个清楚,又碍着奥巴尔和那个女人不愿意重新招呼,就根据自己刚才接电话时候的直觉,朝印象中他们应该在的那一家走。路不远,他没有打车,漫步消食,一路上欣赏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夜景灯,斑斓的色彩变幻的图案就像魔幻动画片,把整座城市闹腾得活象正在**的雄孔雀疯狂扇呼大尾巴。
经过鹭发商业城的时候,却看到一帮年轻人排列成几行,一个脑袋上包着花头巾穿着灯笼裤套着牛仔衫的人给他们讲话,边讲边做着一些难度很大却又怪模怪样的舞蹈动作,穷人肉凑过去打听:“你们这是干嘛呢?”
一个穿着刚刚包住屁股蛋的超短裤,脚上却又穿了一双长袜子、旅游鞋,头发染成了粉红色的小魔怪女孩乜斜了他一眼,告诉他:“街舞社。”
穷人肉有点惭愧,这个女孩子的眼神和口气,分明告诉他这是年轻人干的事儿,你跟我们凑什么热闹?自己老了吗?穷人肉问那个女孩:“报名可以吗?多少钱?”
女孩瞪圆了两眼盯他,没吱声,旁边正在讲话做动作的年轻人问他:“唉,那个大哥,你干吗?”
穷人肉说:“我想报名参加你们,多少钱?”
那人朝身后的房间指了指说:“不要钱,公益性的,报名到里边登记去。”
穷人肉进了屋,屋内一进门就有一张桌子,一个戴着蟑螂镜的孩子腿翘在桌面上听着MP4发抖,穷人肉已经知道那是街舞动作,也不惊讶,问道:“参加你们街舞社在这登记吗?”
一连问了四五声,那孩子才反应过来,摘下耳机问他:“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穷人肉又重复了一遍,那孩子倒挺热情,连忙把登记表递给他,还告诉他该怎么填。穷人肉填好了登记表,那孩子就跑到外边喊:“教练,来了一个大哥,你看看行不行?”
刚才在外边讲话做动作的原来是教练,进来上下打量了穷人肉一阵,问他:“有病没有?”
穷人肉说:“没病。”
那人说:“没病就成,到外边来,先听我们讲基本动作要领,还有,参加了街舞社,不能光学,还要参加我们的活动,公益活动和商业活动都得参加。”
穷人肉唯唯答应,然后坐到外边那帮人后边,掏出了速写本,准备抓一些形体。
教练站到前面,开始作滑步,配合动作,像极了自己拽着自己滑冰:“这个SLIDES的基本要领是,脚步领先,腿部跟随,脚掌贴地……”
旁边一个孩子发现穷人肉正在画画,凑过来看了一下马上举手报告:“教练,这个人BITE,BITE我们的动作。”
大家马上聚焦穷人肉,教练也奔了过来:“你干吗呢?你是哪个社派过来的?”
穷人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反问:“你们说什么呢?”
教练说:“你是不是哪个社派过来偷我们动作的?”
穷人肉这才明白他们看到自己画速写,就以为是别的街舞社派来偷他们动作的,连忙解释:“我不是间谍,我是画画的,看你们跳得好看,想画一些素描。”
教练说:“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
穷人肉反问:“你们怎么才能相信我?”
教练被人绕住了,想了想说:“你保证一下。”
穷人肉就保证:“我向你们保证,我不是别的街舞社派过来的间谍,我是画画的,既要学你们的街舞,又要为你们画跳舞的速写。”
教练问那些街舞学员:“你们相信他吗?”
大家纷纷点头,教练就拍拍手:“那好,我们拍手正式欢迎他加入我们的团队。”
孩子们就噼里啪啦的鼓掌,反倒弄得穷人肉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收起了速写本,全神贯注地看教练做动作授课。过了一阵,他也就明白了,原来,鹭门市也很多年轻孩子组成的半公益性的街舞社,既有自娱自乐性质,碰上有商业性宣传造势的场合,也会请他们过去添气氛,那种活动就有一些收入。他们自己的团体之间也会经常比拼,不是打架,而是比街舞。街舞基本动作差不多都那些,什么AIRSWIPES啊,APPLEJACKS啊,BACKSPIN啊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词语有的代表一个街舞动作,有的代表动作组合,他们比拼的就是动作的规范、难度还有拼接、剪裁、组合形成的完整性、连贯性和美度。最近,他们要和驻扎在其它街区的街舞社进行一次赛事,所以对外人的反常行为格外警惕,反应格外敏感,深怕是其它街舞社派来的探子。
穷人肉跟着这些孩子学了一阵动作,兴趣盎然,满身大汗,很是投入,教练连着表扬了他几回,他的积极性就更高了,居然跟着人家做AIRSWIPES,就是双手双脚都放在地上,脸朝上,一只手支撑住身体的重量脚往上踢然后旋转,在脚着地前另一只手先着地。这是一个有相当难度的动作,那些孩子一一做得非常熟练,看着并不难,可是没有几个月的勤学苦练是做不成的。
穷人肉高估了自己的形体能力,刚刚要旋转,就把腰扭了,锥刺般的疼痛让他无法保持平衡,扎扎实实地摔在了水磨石地面上,他本能地用手支撑,手腕子承受不了猛然的重量加速度,又是一阵剧痛,整个人倒在地上咳吆吆地惨叫起来。那些孩子们急忙围拢过来,有人打了120急救车,片刻之后,穷人肉被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