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赵树叶

夜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溽热，市场上的瓦斯灯汇成了一片灯海，别的小摊贩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一天之内第二个售卖高峰，赵树叶已经准备收摊子了，这让她非常懊恼。这个时段是买卖最旺盛的时间，下班晚的人会就近随便小吃一下当做完饭，下班早的人吃罢晚饭此时也会出来乘凉遛弯，顺便弄点小吃嚼嚼当作休闲。

“妈妈，我们回家吗？”赵树叶收拾摊位，儿子也开始收拾作业，准备跟她回家。白天，赵树叶要摆摊卖穷人肉赚钱补贴家用，已经无法再去学校接送儿子，只好把孩子转学到了市场附近的黎民小学读书，这所小学是货真价实的黎民小学，只有黎民百姓的孩子才会到这里上学，稍有身份地位或者有钱的人家，谁也不会把孩子送进这所小学，别的不说，光是市场散播的臭气，都会把人脑子熏成猪脑子。据说，这所小学的升学率全市排名第一，是倒数第一。

赵树叶现如今已经顾不上那些了，孩子有学上有书读而且放学上学近便就已经足够了。每天早上，她挑着担子把儿子送到学校，然后就开始售卖她的穷人肉。中午儿子放学，就到她的摊位上，跟着她随便吃点肉汤泡饭。下午儿子放学以后，就爬在她摊位跟前装肉货的板箱上写作业，她卖完了有猪下水、猪内脏还有一些碎肉串子组成的穷人肉，收摊子就带着儿子回家。

看着市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赵树叶非常沮丧，如果她的本钱大一点，可以多进一些货，那就可以趁上这趟人潮，多卖一些穷人肉，那么，她的收入也就自然会更高一些。卖穷人肉的生意，她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生意居然很好，每天那些猪肠子烂肚子心肝肺猪尾巴还有肉摊上廉价收来的肉屑肉皮等等，都能卖光。为此，她万分感激那位死前把穷人肉的制作秘方留给自己的人。

走上街头做买卖的决心是猴精帮她下的。那天夜里，她偷偷跑到夜市上去踅摸，想捡拾一些碎肉剩菜拿回家里泡制成穷人肉给孩子增加营养，这种事情她现在经常干，白天要接送孩子，照顾孩子，大天白日干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所以只能晚上来。那天晚上她的运气格外好，每走几步就能捡到一包肉，都是用塑料袋装好，虽然说零零散散地扔在地上，却都很新鲜，有猪肉、羊肉，还有一条巴郎鱼、一条金线鱼。刚开始她还担心这是别人丢失的，边捡边四处打问这是谁丢的，没人应承，一个摊贩还判断说，这是哪个摊上的人为了省事，又怕环卫部门罚款，用塑料袋包着扔的下脚料。

赵树叶高兴极了，这样的好运气实在是难得，当天晚上她满载而归，给孩子美美炖了一锅香气扑鼻的正经肉食。第二天她又过去捡碎肉，头天晚上的事情重演了一遍。农村姑娘的谨慎、细心让她感到不对劲了，这些肉都是好肉，虽然切碎了，但是绝对不是可以扔掉的腐肉和没人吃的筋头巴脑烂串子。这些肉如果不能入菜，也可以剁成肉末包包子包饺子包馄饨，哪家摊贩也不可能富裕或者傻到把这么新鲜的肉切碎了，然后认真地装进塑料袋到处扔，仅仅就是为了不让环卫部门抓住罚款。

赵树叶开始担心，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好运。第三天，她比往常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夜市上，站在一旁偷偷等着看看到底是谁把好好的肉随便扔了让人捡。到了她平日过来捡肉的时间，一个小伙手里拎了一个大塑料袋，这个小伙子引起了赵树叶的注意。引起赵树叶注意的不是她看出来这个小伙子有扔肉嫌疑，而是这个小伙子走路东张西望，前观后照，那个样子鬼鬼祟祟活像一个赵树叶心目中的小偷。她的注意力被这个小偷模样的小伙吸引了，他走走停停，像是在等什么人，赵树叶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那个小伙猛然回头，一眼看见了赵树叶，虽然天已经昏黑，可是路灯挺亮，再加上四周的小摊贩已经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瓦斯灯，所以人的面部还能看得清，那个小伙子看到赵树叶的表情让她迷惑：那是喜悦、欣慰、释然交融起来的表情，那种表情虽然含义挺复杂，可是赵树叶能够看懂，只是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做出那种样子。接下来那小伙子做的事情更加让他吃惊：他把手里的大塑料袋扔到了小街旁边地上，然后倏忽之间就没了踪迹。

赵树叶到这个时候还真没有把这个小伙子跟自己捡的肉联系起来，只是觉得那个小伙子的举动怪异、神秘而已。她跟了过去，捡起了小伙子扔下的那个塑料袋，还没有打开她就已然紧张，打开了就更是大吃一惊：里边都是一小袋一小袋分装好了的碎肉，还有两条鱼。

赵树叶不知所措了，农村妇女的厚道老实让她的本能反应就是：扔下手里的东西，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