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七开、姜鲁敏、赵树叶

三七开接到公安局张政委电话的时候,正在下班的路上。今天星期天,他开了一上午常委会,讨论研究很多需要上会却一直没有时间安排上会的事情,下午还要接着开。听到他儿子企图跳楼自杀,他从车座上惊跳起了来,可惜被安全带捆住,没能跳起来。三七开一向是个奉公守法的君子,他保持着坐车坐前边的老习惯,所以,只要乘车,哪怕汽车在市区内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蜗行,哪怕任何一个交警抓住他都不会也不敢处罚,他也必然会系好安全带。

“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自己都察觉到,问这话的时候,嗓子眼发干,声音发抖。

张政委告诉他,现在没事了,他儿子和跟一个女孩子一起从楼上跳下来,刚刚掉了一层,就被卡住了,现在两个人都送到了医院,正在做检查,据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上擦破了点皮。

三七开吩咐司机掉转车头,朝医院奔去。路上,他给姜鲁敏挂了电话,本不想告诉姜鲁敏,又担心儿子如果有什么严重问题,自己隐瞒不报落埋怨,就告诉姜鲁敏说儿子有点不舒服,在医院打吊针,他过去看看:“你做饭吧,你就不用去了,有什么事我随时告诉你。”

只要涉及到儿子的事情,姜鲁敏就变得非常敏感,马上说:“我现在就过去,你方便就过来接我,不方便我打车。”

三七开就让司机先送他回家接姜鲁敏,他想,当面给姜鲁敏说一下,更好,省得到了医院情况跟他说得不同,姜鲁敏不高兴,找茬闹事。也许到了更年期,姜鲁敏现在毛病越来越多,脾气越来越燥,一点事情她就能和三七开掰扯一整夜,三七开真的开始有点惧她了。

接上姜鲁敏,三七开两口子就心急火燎地朝医院奔,姜鲁敏路上一个劲催促司机快点,三七开一个劲吩咐司机不要急,安全第一。司机在他们两口子的折磨中,索性打开了双向灯,一路飞奔,闯了两个红灯,把他们送到了医院急诊室。

急诊室外边很热闹,围了一堆人,让三七开两口子惊诧的是,除了儿子单位的人以外,还有猴精的儿子、赵树叶跟她儿子也都守在急诊室外边。三七开脑子没转过弯来,以为赵树叶他们几个人比他先知道知道了儿子出事的消息,过来探视的,还一个劲跟跟人家客气:“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让你们操心了……”

赵树叶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扑过来诉说起来:“都怪我,都怪我啊,他叔叔,你说说,净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人啊。”

净肉的儿子在旁边一个劲劝慰着他妈妈,这一闹把三七开业闹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净肉?净肉怎么了?”

“我让他看着变压器,他不知道要干吗,爬了上去,结果让电给打了,从变压器上边摔下来了,都怪我啊……”赵树叶哽哽咽咽地哭起来。

三七开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接到的电话说是自己的儿子出事了,正在这家医院的急诊室抢救,怎么来了以后却变成了净肉。这个时候猴精的儿子挤过来告诉三七开:“叔叔,浪子和黄芩芩都没事,医生说观察一晚上,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三七开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儿子变成了净肉,而是儿子和净肉都出事了,都在急诊室里抢救。知道儿子没什么事,放了心,三七开也不好意思生硬摆脱赵树叶,只好说一些“别着急,医生会全力抢救的”、“你要多保重,净肉身体好经折腾”之类的话安慰她,心里却暗暗着急,不管儿子怎么样,现在最需要的是赶紧看一眼。

姜鲁敏不像他那么显眼,趁乱从人丛旁边出溜过去,直接就往急诊室里闯,没闯进去,让护士给赶了出来,便回头来找三七开的麻烦:“你赶紧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

有钱人连忙又告诉她:“没事阿姨,我一直在跟前看着呢,就是腿上、腰上有点擦伤,本来马上就能回家,医生不放心,让再观察一晚上。”

姜鲁敏马上把有钱人给纠缠住了:“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你老实告诉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钱人继承了他爸爸的猴精脑袋,脑子就如疾驶中的汽车轱辘转得飞快,眼珠子一翻就是故事:“今天不是加班么?我觉得他老加班挺辛苦,过去慰问他一下。他跟我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见到我太高兴了,非拽着我到顶楼避开单位的人好好聊聊。我们俩正聊着呢,黄芩芩上来了,要跟浪子,你儿子的网名叫浪子,你知道吧?”

姜鲁敏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有钱人解释:“就是庄浪的名字,简称浪子。”

姜鲁敏点点头:“后来呢?”

有钱人接着瞎编:“黄芩芩非要跟他跳舞,两个人就跳上了。阿姨,你知道白领都是做案头工作的,抽空活动活动是好事,我也就没有拦他们,两个人跳着跳着就跳起了街舞,街舞你懂吧?”

姜鲁敏其实不懂,却连连点头:“懂,就是在大街上跳舞。”

有钱人说:“跳来跳去就跳到楼边上了,楼边上本来有护栏,今天不刚好是礼拜天吗,两个人做了一个那种腾空翻的动作,就从楼上飞了下去……”

姜鲁敏一听他们从MP公司所在的商务大厦的顶楼上飞了下去,马上就堆到了地上,有钱人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阿姨,你别急啊,没事,护栏外边还有一层护栏,结果他们俩让外边那层护栏给硌住了,浪子的腿破了,黄芩芩的胳膊破了,他们没摔怎么地,就是都吓昏了,别的事没有,这阵可能都醒过来了。”

姜鲁敏让有钱人给懵得云山雾罩,反正知道儿子没大事,心里倒也宽松了一些,缓过劲了,才顾得上过去探问赵树叶,还没走到赵树叶跟前,从急诊室推出来一张床,守在外边的人轰地一声涌过去看,一个人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活像一根超级大竹笋,谁也弄不清躺在**的到底是谁。

推床的护士叫喊:“洪水生家属,洪水生家属……”

大家都愣怔怔地,谁也不知道这个洪水生是谁,倒是穷人肉最先反应过来,他爸爸净肉的正式名字,或者说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洪水生,大家都叫惯他净肉了,所以猛然间听到洪水生,反而忘了是在叫他。他连忙抢过去告诉护士:“我是洪水生的家属,怎么样了?”

护士说:“暂时稳定了,要转到特护病房去,你们家属赶紧去交住院押金。”

穷人肉连连答应着,跑到到收费处去交住院押金,赵树叶和小蝌蚪跟着推车来到了特护室,护士在病房里忙碌着挂吊瓶、装紫外线灯,不让他们进去:“这里边是无菌室,你们家属别进来,就在外边呆着。”

紫外线灯把病房照得蓝旺旺的瘆人,赵树叶只好和小蝌蚪在外边守着。

三七开趁护士推人出来的功夫,偷潜进入急诊室,看到儿子和一个女孩并排躺在两张病**,都挂着吊瓶,女孩儿睡着了,儿子眼睛睁得圆溜溜地发愣,三七开去过去叫他:“庄浪,庄浪,你怎么样了?”

浪子欠起身子对他说:“你看,没事,就是腿蹭破了点皮,连筋骨都没伤着,不过可把我吓坏了。”

三七开看到他这副样子,知道确实没什么事情,才彻底放下心来,对他说:“你等等,我去叫你妈进来看你一眼。”

浪之拦住他:“别叫我妈进来了,她一来又是一堆罗嗦话,不是没事么,你告诉她我明天出院就回家。”

三七开也怕姜鲁敏那个啰嗦劲上来没完没了,就没出去,浪子突然问他:“爸,那个陈教授,你在跟他联系过没有?”

三七开说:“我一直跟他联系着呢,可能过几天他就会过来,你愿不愿意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浪子点头:“他如果近期来不了,我到北京去找他。”

听到儿子突然改了主意,愿意接受心理治疗了,三七开心中大喜,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一定通过心理治疗就能治好儿子的病,甚至很可能儿子根本就没有病,如果没有病,那就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了,如果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又该怎么办呢?他的脑子里还在转悠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护士已经回来了,看到三七开,很不高兴地朝外边轰他:“你这人怎么回事?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急诊室,你把细菌带进来怎么办?影响病人治疗谁负责任?出去,出去。”

儿子没事,而且答应了他接受心理治疗,三七开如释重负,心情舒畅,任由小护士呵责,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离开了急诊室。外边,姜鲁敏看到他从急诊室出来,脸上不但没有忧色,反而有几分喜气,不用问就知道儿子没事,反过来提醒他:“净肉挺严重的,咱们过去看看吧。”

三七开来到特护室外边,赵树叶忐忑不安地守在那里,看到三七开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信赖的亲人,迎过来又要哭泣,姜鲁敏劝住了她:“你别着急,人活着就有办法,让他给医院打招呼,引起重视。”

三七开马上打电话给卫生局长,通报了净肉的情况以后,要求他给医院打个招呼,一定要全力以赴尽情救治:“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洪水生同志,可是我们市里多年的老模范,一定要全力救治啊。”

卫生局长也不敢问他这是代表他个人还是代表市委下达指示,不管是他个人还是代表市委,他的话都不能也不敢不当回事儿。连连答应,片刻之后,医院院长带了一帮医生护士跑了过来,那架势就好像病房发生了火灾。

有钱人在一旁伸伸舌头:“还是当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