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乐亭大厦

在隔壁房间里,张北几乎同时在和阎大师阎乐亭谈话,而且不时把老郭悄悄录制的录音播放给她听,气得她在房间里乱蹦乱跳。

后来,张北还让由大名把监控录像也调出来,在剪辑加工后播给她看,录像里,手舞足蹈的阎新乐骂她和蒲承德的话可不少——“放屁!”“我妹是首犯,要毙就毙她!”“公司的事都是他们俩说了算,我啥也不知道!” “这两个害人精,自己干坏事,还想拉我垫背不成?门都没有!”

“这小子,怎么做大哥的,一点都不义气!”阎乐亭边说边哭,泪流不止。“有了好处他整天缠着我想沾光,现在出事了,他倒好,全都推到我头上来了,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呀?”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推来推去了。”张北说,“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你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给我仔细说一遍。我们纪委办案,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坏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蒲承德。”阎乐亭突然改了口供,把目标对准蒲承德了。“刚才我哥也交代了,他说自己没有责任,其实这话是对的,他对公司的事的确不知道,董事长只是个虚名,为了向外面介绍起来风光一点。其实,我是这个公司的法人,我的责任比他大。但是我要声明,其实我这个法人也是空的,是挂名的,真正的后台老板就是蒲承德,你们要毙就毙他吧,他才是真正的首犯。”

“这话听起来可信,但是,我们想知道细节和经过。”

“台湾的蔡总裁搬走以后,文化宫大殿就空出来了,有一天,蒲承德对我说,姓蔡的走了就走了,你别管他。以后就跟着我干吧,我领着你们好好干。我说,这地方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大殿的租金每年就要四五十万。凭你那点工资,恐怕连租金都付不起呢。他听了很不耐烦,说:兴他台湾姓蔡的有钱,就不兴咱有钱?我掌握国家的政策、法律,这都能生钱,你不懂。到了年底,他又来跟我说,办公司的资金由我负责。我就回答他,如果赔了我负不起责任。他说,用不着你负责任,你就管好公司的钱款支出。公司注册后,由我哥任董事长兼总裁,是企业的法人,后来蒲承德说我哥不行,就执意由我来任法人兼总裁,我哥只挂个董事长的虚名。我想,他主要考虑我不懂账,值得信赖,听话,因为以后就要进钱了。他还说,这个不能让你哥知道,你这个人不贪,你当法人不用管什么事,担个名儿,另外,你是大师,关系挺广,做法人挺合适。所以就换成我了。开始,我对法人不理解,以为法人是管法的,我干不了。他说:也不让你干什么,你担个名儿就行。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当?他说:我是省长不方便。”

“你们注册资金是哪里来的?”

“是我们自己凑的。”

“但是,据我们调查,你们的注册资金主要是由尚老板和司老板提供的,请你详细说说。”

“这事你们也知道啦?”阎乐亭很失望,只好顺着话题说下去:“公司注册前,蒲承德把我叫到王府饭店吃晚饭,介绍我认识香港一个尚老板,只有三十多岁。蒲承德说:上回你的弟兄答应给我一笔钱,你们该兑现了吧?尚说:兑现兑现。这笔七十七万的款子后来就交给我,由我存到河东会仙饭店不远处一个建行。记得是蒲承德亲自领我去,以我的名义办的一个账户。他说将来要办个餐馆,或用来买房子,让我们以后见面方便些。但后来都未去办。过段时间,蒲承德让我领出其中的三十万给他,我想,这肯定是他出国给儿子儿媳的,因为他们在美国开公司。”

“不是说,这是你给尚老板看病算命给的酬劳吗?”

“哪有的事,他们即便要给我酬劳,也不会给那么多,总是老蒲帮人家办过什么事吧,但他没有跟我说过。”

“还有司老板呢?也是他帮助办过事吗?”

“具体我不清楚,我想应该是的。那次,蒲承德让我陪他一起去北京贵宾楼,和香港司老板等人吃饭,又向人家要了六十万港币。这笔款子后来打在建行北京王府饭店附近的一个分理处。也是他和我一起去办的账号。后来,蒲承德分三次让我帮他取出来,也给了美国的儿子。但是,他再三嘱咐我,说是人家让我预测、看病,然后酬谢我的……”

“照你这么说,公司的注册资金和尚老板、司老板的两笔款子没什么关系?”

“那也不是。”阎乐亭说,“在尚老板给的七十七万里边,不是只取走三十万吗?还剩下三十七万呢。蒲承德让我从里面取出了三十五万,再加上我哥十万,大有五万,总共凑成五十万去办的注册。”

“在这之前,都说你看病预测很准,赚了不少钱,难道也是假的?”

“也不能完全说假,但假的成分也不少。因为我看病预测的事确实是有,有时让我瞎撞撞对了,人家也会给我钱,但最多的也就是几万块,不可能几十万的。这些年来我确实也赚了几十万,可我都存在父母亲那边,我不会拿出来乱花的,我也不会做什么生意,做生意都是蒲承德的主意,具体都是他有操办,让人往里面打钱。或者是把钱提到我这儿,再让我送到银行去存。”

“你们把款子捐到寺院去,有这回事吗?”

“有的,其实我们捐的也真不少。记得公司刚成立,特别是有几笔账打进来后,蒲承德再三叮嘱我,说:进账的钱不经我批准你们别动。我说:现在有人知道公司账上有钱,不少人都来拉赞助。他说:你也可以捐一些,做做样子。于是,我就捐了一些钱。”

“总共捐了有多少?”

“具体我记不清了,大约有一半吧。反正数量也不少,应该说,蒲承德对佛还是挺诚的,他确实也想做些善事,想让佛祖保佑,早点当省长省委书记,升到党中央。”

“那么,蒲承德拉了这么多钱放在你账号里,究竟有什么打算呢?”张北问:“他总不可能将来全部转到美国儿子那边去吧?有没有说要留给你一部分呢?”

“具体也没有说要留多少,但我想肯定有的。”阎乐亭说:“因为他老说要和我结婚,以后由他来照顾我。还说,等退休以后,要用这笔钱办实体、建大厦、搞绿色食品基地,他还设想了一系列的科技兴农计划。其中,他特别提到一件事,让我很高兴。他说,将来准备兴建一座大厦,把它命名为乐亭大厦。我听了,真的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我觉得他对我是动真情的。”

“公司成立后,蒲承德就经常让人往里面打钱?”

“是啊,但里面的钱有很大一部分确实是捐出去的。比如五莲山白岩寺建庙之初,有一天,蒲承德在慧德苑九楼对我说,五莲山隆吉法师说了,如果我捐款建庙,功德圆满,就能提升,就能进中央,我想过了,今后往白岩寺捐款就以你的名义捐,以我自己的名义不方便。后来隆吉法师来北京里也跟我说过:妙全是省长,做佛事不方便,你就担些名吧。所以,在我们公司账号上打进来的钱和打出去的钱,其实都是蒲承德的,我只是担个名。如果说在佛祖面前有功德,那也是蒲承德的功德;如果说在国家法律面前有罪过,那也是蒲承德的罪过。”

“除了打进公司账上的汇款外,好像还有给现金?。”

“是啊,凡是提现金来的,都由我拿到银行去存。存单密码是蒲承德选的,因为他喜欢三九八,我喜欢一三五,所以蒲承德确定的密码有339988,559988等。老蒲说,88表示发财,9是所有数字中最大的,表示最大,3是表示他自己排行老三。我曾对他开玩笑说,扑克里的3代表小人,他就笑着说:不对,3不是小人,我就是排行老三,我是贵人。”

“他把那么多钱存在你的名儿上,就那么放心你?”

“是啊,他知道我这人老实,不贪钱。但也常告诫我别乱花钱,连说都别乱说出去。有一次在九楼,他对我说:即便是你个人挣来的钱,也不能随便说,否则人家会绑架你的。特别是交给我存的几笔钱,更不能对外讲。他说,我信任你,我领你去存钱,就是怕我万一不方便,你可以帮我取出来。还说,现在什么家不家的,孩子不孩子的,等我退休之后,到美国投资办公司。”

“他说要去美国?刚才不还说要办乐亭大厦,搞农业科技项目的吗?”

“是啊,他经常变换想法。可能是后来跑到美国去的高官多了,在国内也不保险,所以就这种想法就多起来了。但我并不喜欢美国,我特别信佛,也特别爱国。所以,在九楼的时候,我就经常说他,说我这个老百姓比他这个当省长的还爱国。”

“对了,你们在慧德苑九楼的房子,究竟是谁买的呀?”

“这也是我担的名,实际上也是他花钱买的。在北京买两套房子,我哪有那么多钱呀?从三四年前开始,蒲承德常以看病的名义来找我,慢慢就熟悉起来了。地点有北京贵宾楼、王府饭店、文化宫大殿,还有河东金家庄的一些宾馆。在文化宫大殿,蒲承德去见我都是趁蔡总裁不在的时候。在王府饭店,蒲承把我叫去,想和我动手动脚,把我抱起来,要我和那个,但被我拒绝了。后来他在秦山岛开会,就常打电话让我去陪他,给按摸,我不敢得罪,也就去了,双方的交往也就越来越多。”

“那怎么会想到买房的呢?”

“因为在大殿有蔡总裁在,不方便;在宾馆也有风险,也不便。蒲承德认为不能再这样见面,需要一个固定的、两人独处的地方。这样,在那年7月份的一天,蒲承德趁蔡总裁不在的时候来到大殿,对我说:在大殿咱见面不方便,人来人往的,吃也吃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好,连个洗澡的地方也没有,过两天我安排买两套房子,我来北京,也有个呆的地方。以我的名义买让别人知道不合适,就以大师你的名义买吧。具体则由我哥新乐去办的。几天后,蒲承德就让我去慧德苑看房子。我们三人一起去看慧德巷新建的住宅4幢903、904两套房。蒲承德和我哥都很满意。我呢,当时就不满意,说这地方风水不好。蒲承德说,你别玩你那一套,别瞎掺乎,这事就这么定了。听他这么说,我也只好服从了。后来蒲承德让我哥代表我和对方签协议,购房人写着我的名字。”

“那资金是怎么解决的?”

“签了协议后,蒲承德陆续往大殿拿了几次现金,都是用箱子装的,放在我大殿的铁柜子里。8月份一天,蒲承德让我把款交到卖房单位。蒲承德还说,他都和卖房单位说好了,只交大头,还有些零头就不用交了,这是他的关系。我记得交钱那天,蒲承德也来了,他在大殿还提了提装钱袋的箱子,自言自语地说,够不够?他挺惦记交款的事,并且和我们兄妹俩一起去交的钱。他看着人家数完钱后,对我说:今晚有人请客,我先走,新乐别忘了把发票拿上。说完,他就走了。我们去的时候是打车去的,那天,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衬衣。”

“这房子产权是归谁的?蒲承德说过要给你吗?”

“他也没具体说。反正房产证写的是我名字。他说如果你不要,就把房子留给他的小儿子。”

“这房装修得不错,是谁花钱装修的?”

“是蒲承德自己安排装修的,由我哥具体负责经办。听我哥说装修费化去好几十万,但这钱不是蒲承德出就是包工头没要,反正我和我哥没出一分钱。具体你们得去问蒲承德。”

“蒲承德好几次把钱提到大殿来,让你们买房。那他有没有说过这些钱的来源?”

“我问过,但他没说。有一次我问急了,说会不会出问题?他就生气地回了我两句:你问这干什么?我堂堂一个省长还能出什么问题,还敢出什么问题?所以,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具体说明钱的来源。”

“住进新房后,你们发生关系了吗?”

“房子装修好以后,我和蒲承德各拿一把钥匙,我记得当时他给我钥匙的时候我迫不急待、情不自禁,很高兴的样子。就在这房子内,我和他第一次发生了性关系。从此,这里就成了我和他幽会的地方。他每次来北京都要找我,我一接到电话,就急急忙忙赶到慧德苑9楼的房子内。”说到这里,阎乐亭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把自己的内心暴露得太多,而且太准确,就想模糊一下自己的态度,道:“哦,我用错词了,不是迫不急待,是迫不得已。”

“是迫不得已吗?他为你办公司、买房,你还不心甘情愿?”

“是啊,他老训我,比如我晚去,他就破口大骂,简直像骂街。来脾气的时候还动手。特别是丛与我发生第一次性关系时,他给我脱裤子,一直脱到**,我都在反抗,但他边脱边对我说:我和你发生性关系是关心你,照顾你,给你快乐,你太不懂生活。我说咱们信佛的人,你问问老佛爷让做这事吗?他说:我问过了,老佛爷同意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这个人好,我心疼你,真爱你,真佩服你,你就别和我撕搏了,你那点劲儿不行。我说:你要是真爱我,就好好为党工作。”

“他这个党员心里没有党,倒需要你提醒他?”

“有时候是这样。他一到北京就老到我那儿,让我陪他,整天缠着我,我就说,有时间用在工作上不是更好吗?哪能把时间都耗在我的身上?他后来还多次和我讲他念佛的事,和我发生性关系的事,说,就是打死也不要和任何人讲,说出来没好处。他的意思是说,他是省长,这些事不能让外人和组织知道,知道了对他不利。就是对我家里的人,也不能说他喜欢我,他对我好。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外人都不清楚,就是我哥,也一样。”

“蒲承德身为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又信仰佛教,还拿别人的钱乱花,在外面养女人。你说他这像话吗?我们共产党内不允许干部这样,那你们佛教允许吗?”

“当然不允许,党不允许,佛祖也不会允许。从这方面讲,共产党和佛教是一致的,都是主张心地善良、救苦救难的,哪能以权谋私呢?所以,我分析蒲承德信佛的真正目的,动机有些不纯。他只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他自己健康平安。但并不是真正信佛。”

在阎氏兄妹交代了蒲承德的部分问题后,专案组再次找蒲承德的秘书江涞源和司机康保谈话,希望他们提供有关蒲承德与阎乐亭之间来往的证据。

司机康保说:“看来,我这几年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是我最不敢相信的。你们所说的那个女大师,其实我见过,但我觉得他非常恶心。有一次我还跟那个叫王无极的老板悄悄说过,让他别相信大师那一套,她可能就是个骗子。可王老板去了五莲山后对我说,他给大师的钱都用在建寺庙上了,她不是骗子,可我就是不信。更让我痛心的是,我们老板堂堂一个常务副省长,多大的官呀,竟然和这么一个无知无识的农村妇女、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巫婆搞在一起,说出去,连我这个司机都觉得没面子啊。即使到现在你们说了,我还有些怀疑,我觉得是女巫婆设计把我们老板给套进去了,她就是个骗子。我觉得,我们老板那么有身份有品味的人,就算要找情人,肯定也是高雅高贵的那种,要说是京城的女明星,我更相信一些。”

秘书江涞源说:“这个女大师,其实我见过几次。我觉得她是个假大师,看了让人倒胃口,所以不愿意提起她。让我想不通的是,不知她用什么手段,把一个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从灵魂深处给彻底控制了。老板没告诉我,但我猜想他们肯定常在一起。因为老板的行程变化神秘起来了。有一次我们在秦山岛办公,她也专门赶过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带了个服务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做饭的锅。据说她到哪儿都是自己做饭,可能是吃素的缘故。更让我难受的是,她总是穿着一身红衣服,妆化得很浓,显得俗不可耐。你们想,这样的人我们老板能看中?即便他们来往,肯定也是她用邪魔歪道控制了我们老板,我建议你们好好查一查。对这种拉领导下水的坏女人,要严肃查处,不能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