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吕燕说:“各位常委,我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这一次的干部提拔名单,女同志实在是太多了,一次性提拔任用这么多女同志,况且有些还是相当漂亮的女人,这样社会上会有议论的,到时候说什么的人都有,最起码会影响我们领导干部的形象,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家被这个发言一个子搞傻了,胡民和刘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下眼光,看大家都不表态,胡民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你继续说下去,说完,说完,我们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常委,表示特别的尊重。”

吕燕说:“这个马雪娇,长得是漂亮,是旅游形象大使,这几年都在县委接待办工作,工作经历太简单了,工作年限也太短了,她才进县委几年,现在才二十六岁,这样的人提拔重用了,那在基层工作的那些干部,不是太亏了吗!多少人干了一辈子,才能弄个副局长当啊!这不太公平吧!还有那个曾琼花,也是旅游小姐选拔赛出名的,在团县委工作了几年,也没见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这样的同志,就是长得漂亮,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纷纷提拔,外界会怎么议论我们县委常委会,大家今后干工作,还有没有信心!干得好不如长得漂亮,这个很荒唐吗!”

胡民一听,心里那个气啊,这个吕燕真是一个搅屎棍,都这个时候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得了吗!你一较劲,好,这两个人全部泡汤了。

以往的县委常委会上形成的规矩就是,如果有一个县委常委对被提名人发表不同意见,这个被提名的人就无法通过。

吕燕正是抓住这一点,消灭掉两个漂亮女人的提名。

吕燕一番发言,搞得胡民也无可奈何起来,他看吕燕不说了,于是就问各位常委:“大家谁还有不同意见,请发言?”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没有不同意见。

胡民说:“既然吕燕同志对提拔马雪娇和曾琼花两位同志有不同意见,那这两位同志的提名就先放一放,等下一次再考虑吧。”

胡民本来还有一招,就是当场让各位常委表决,如果大多数支持他的提名,马雪娇和曾琼花照样可以通过,但是那样干,就是不给吕燕留面子了,领导班子之间基本上也属于决裂了。

虽然你这样勉强通过了,但是,接下来的领导干部任职前公示,吕燕照样可以捣乱的,她找人写举报信,甚至往上级反映,那样,照样带来很多麻烦,说不定后遗症更大,更难处理,现在这个好,顺坡下驴,通过几个算几个;没有通过的,下一次再找机会。反正只要自己还做着县委书记,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一次也让胡民心里更是下定决心,抓紧时间到市委组织部的领导那里汇报汇报,争取尽快把这个娘们弄走算了,她在这里,耽误老子多少好事情吧!

她是吕婷婷的亲姑姑,自己就是看着她的面子,才没有动手招惹吕婷婷。这娘们倒好,现在公开出来干涉老子的用人了,真是太猖狂了!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这清溪县里,是老子说了算!

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几个副科级干部的提名,都顺利通过,吕燕今天主要是对准胡民提拔的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的,至于刘建提名的三个人,特别是对于牛艳丽的提名,她当时还想开炮,但是,思忖了一下,不能得罪了县委书记,又得罪县长,这个牛艳丽,毕竟年龄不小了,三十岁出头了,论资格,也该提拔了,这一次安排的是主任科员,也就是解决个级别,又不是关键的正科级岗位,就放过她吧。

吕燕知道,牛艳丽是个漂亮而又**的女人,是县委、县政府大院里的一个著名的交际花,刘建提名她,说明刘建肯定上了她的套了,这些男人,哪一个受得了这样的女人勾引呢!

张青云是第一次参加了这样的常委会,他悟性高,一点就透,在这里,他学会了斗争的技巧,学会了怎么样看清楚一个人的派系。最关键的是从胡民和刘建身上,学会了怎么样安插自己的人马,保护自己人的利益。在面对不同意见时,怎么样不激化矛盾,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只要自己权力在手,今后就还有周旋的机会,这是张青云以往没有经历过的。看起来当个县级领导,里面也是很有学问的,在这里,要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明争暗斗,大家都是高手,在不动声色之间,较量就开始了。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层层加码,什么时候见好就收,瞬息万变,就看你自己的判断能力了,官场上的学问,真是大着呢!

第二天上午八点,按照计划,张青云带着彭金平、魏书田等人,要到柳林乡调研扶贫开发工作。

柳林乡是位于县城西南部的一个乡,离县城四十多公里,乡里大部分是山区,属于卧牛山的腹地,这里山高林密,进出乡里和县城的是一条盘山公路。

张青云坐在越野车上,透过窗口,可以看见远处连绵的群山,旁边就是悬崖峭壁,这条进山的唯一通道,就是在山上劈山凿石,硬是修成了一条道路。

前几天,张青云把彭金平和魏书田叫到自己办公室,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清溪县的地图,对他们两个说:“老彭、小魏啊,你们看,我有一个想法,想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全县三十个乡镇、办事处,全部跑一遍,重点是看一看全县最落后的地方,熟悉一下基层的情况,你们做个计划,只要一有时间,我们就往下跑一跑,见缝扎针,两个月不够,就三个月,你们做个计划,商量商量路线图。”

彭金平和魏书田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办。”

昨天下午,张青云就给胡民打了招呼,说:“胡书记,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我明天就到柳林乡去一趟,看一看那里的扶贫开发工作,顺便到老百姓家里看一看,了解一下基层的实际情况。”

胡民说:“好,你去吧,但是去柳林乡,路上非常危险,几十里都是盘山公路,你最好带一辆越野车去,这样方便些。”

张青云说:“好的,多谢胡书记关心。”

胡民说:“我在清溪县这五年多,说实话,柳林乡也就是去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还都是陪同省里和市里的领导去的,那是我们县最穷的乡镇,你去一趟,了解了解,很好。”

从胡民办公室出来,张青云就去了蒋海办公室,对他说:“蒋主任,我刚才已经和胡书记说了,明天去柳林乡调研一下。”

蒋海说:“好啊,没问题。谁陪你一起去?”

张青云说:“彭金平和小魏,扶贫办那里,他们已经通知了孔主任。”

蒋海说:“那行,张书记,去那你最好坐越野车,山里的路况复杂,还是越野车方便些。”

张青云说:“胡书记也是这样说的。”

蒋海说:“我马上就安排小姜,到车队把那辆机动的丰田越野车开去加油、保养一下,明天好用。”

县委办公室现在有三辆进口的丰田越野车,一辆最新的,是胡民的专车。一辆八成新的,是作为县委副书记和县委常委下乡时的机动车。不固定人员,谁下乡谁用。还有一辆用了五六年的越野车,作为一般工作人员下乡时的机动车。

张青云说:“那就谢谢你了老兄。”

蒋海说:“不用客气,张书记。”

现在张青云坐在越野车上,小姜开车,副驾驶的位子坐着魏书田,张青云坐后排的右边,左边是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彭金平。

后面紧跟的是一辆三菱越野车,里面坐着的是县扶贫开发办主任孔新生和县电视台的两个记者。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小姜虽然驾驶技术很好,但是在这里,还是降低了车速,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车辆缓慢地爬行着。一圈一圈,从山下绕到山腰,然后再一圈一圈地饶下去,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翻过了一座大山。接着又开始翻越另外一座山。

张青云透过车窗往下面一看,脚下几十米的地方,是一个院落,有几间瓦房,灰墙红瓦,房子前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种了几颗树,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很显然,这是一户山里的人家。

张青云很好奇,就对小姜说:“小姜,找个地方停车,我想下去看一看。”

小姜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停在一块开阔些的地方,车子停稳,魏书田连忙下车,为张青云打开车门。

后面的三菱越野一看前面的车辆停了,连忙也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张青云下车后,后面的孔新生和两个记者扛着摄像机,也连忙下了车,

张青云指了指下面的那户人家,对孔新生说:“孔主任,我们下去看看,了解了解这些山里人的生活状态。”

孔新生说:“好,好。”

孔新生四十五岁,原来在十里铺乡当乡长,去年才回的县城,当了县扶贫办的主任。这一年多,这样的地方他也是很少到的。他下乡,基本上都是陪同县领导,走马观花,看一看,拍个镜头,就算完了,没有谁像张青云这样,到了一个地方,不听地方上的领导安排,自己随便看的。

本来县领导下乡,都是听从下面乡镇的领导安排,到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地方,让你看一看那些他们搞得好的地方。

而张青云不一样,他是想了解真实的情况,昨天他就安排彭金平了,让柳林乡的领导在乡政府等着就可以了,不用陪同。

柳林乡的乡长和乡党委书记一听,都懵了,他们害怕张青云对他们的工作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了,于是再三请求彭金平说:“彭主任,您一定和张书记说说,我们下面的同志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希望上级领导到我们柳林乡视察啊!张书记第一次来,我们怎么敢怠慢呢?!”

经过彭金平说合,张青云才答应他们在进入柳林乡政府的路口迎接就可以了,不要搞得那么隆重,要轻车简从,不要前呼后拥的,让基层的老百姓反感。

原来的县领导下乡,乡镇领导都是远接远迎,到自己乡镇的边界迎接县领导。

张青云对彭金平说:“不要搞那些花架子,没有意思的,浪费人力物力。”

彭金平说:“好的,我安排他们。”

张青云顺着一个斜坡往下走,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那户人家的大门口。

直见他们家是一个矮矮的院墙,只有一米多高,是用一块块的石头垒砌的,大门敞开着,上面的木头斑斑驳驳的,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们家的狗一见有生人进来,早就警惕地盯着张青云等人,汪汪地叫起来。

听到狗不停地叫,几个孩子惊恐地跑回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张青云看那个男人个子矮矮的,也就是一米六零左右,留着板寸头,两个小眼睛眯着,脸上的胡子没有刮,看着胡子拉碴的。他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夹克,下面是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帆布鞋。

他面色凝重地站在大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张青云等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孔新生说:“老乡,这是我们县的张书记,他来你家看一看,你看可以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仍然有些不放心,问:“想看什么?”

张青云看他还是对自己有些敌意,就说:“老乡,我就是想了解了解你们家的生活情况。”

孔新生解释说:“老乡,我是咱们县扶贫开发办的主任,你们的救济都是我们解决的。”

一听这个,年轻人的表情立马缓和了下来,说:“好,好,你们请进吧!”

于是招呼自己的孩子给客人搬板凳。

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连忙把板凳搬了几个过来。

张青云坐下来,县电视台的两个记者就开始摆弄摄像机,选镜头。

张青云问:“老乡,你住在这大山里,我看这周围就你们一户人家啊!”

年轻人说:“前面几百米之外,就有一个小村庄,我原来住那。”

张青云问:“为什么你搬过来自己住?”

年轻人说:“清静。”

张青云问:“你们在山里居住,靠什么生活?”

年轻人说:“山坡上有几块地,有两亩多,可以种玉米、红薯。平常里我上山挖中药材,打野味什么的。”

张青云问:“你们家一年有多少钱的收入?”

年轻人说:“没仔细算过,反正日子能过下去就行了。”

张青云看了看他老婆,似乎眼睛有些呆滞,不像一个正常人。

张青云说:“政府每年的救济,你能得到吗?”

年轻人说:“有,有,我去年春节前,得了三百块钱,两袋米,一桶花生油。”

张青云问:“你们家享受低保吗?”

年轻人说:“享受,享受,我们家五口人,每个人一个月有九十五元的补贴。都有工资本,按月到乡里的储蓄所去领。”

张青云问:“你几个孩子?”

年轻人说:“三个,大的有些残疾,你看,眼睛不好。”

这时候,那两个大一些的孩子都怯怯地站在妈妈身边,眼睛往这些陌生人脸上看一眼,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连忙往妈妈的身后钻。

张青云看了看他的大儿子,果然一只眼睛是有些问题,眼白多,往上翻着。

张青云问:“到医院看过没有?”

年轻人说:“到县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是先天性的,治不好的。”

张青云点了点头,说:“这孩子多大了?”

年轻人说:“八岁。”

张青云说:“该上学了吧?”

年轻人说:“上学要到乡里,走十几里山路,他眼睛又不好,就没有让他去。”

张青云问:“你们村子附近没有小学了?”

年轻人说:“没有了,撤并了,我小时候还有,后来人越来越少,就撤了。现在这一带的孩子,上学都是在乡里小学,天不明就出发了,要走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张青云哀叹了一声说:“山里的孩子,上学苦啊!受那么多的罪。冬天下大雪,不是才难的吗?!”

年轻人说:“所以现在上学的孩子,都是家长陪着在乡里租房子。我明年也得租房子了,二儿子明年七岁了。”

张青云问:“租房子贵吗?”

年轻人说:“有贵的有便宜的,最便宜的是单间,就是普通的农民房,一个月五六十块钱,也可以了。”

张青云问他:“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说:“满意满意,种地不收税,政府还给发救济,我们乡下人,也不考虑那么多,天天干活,白天有吃的,晚上有睡的,就可以了。”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青云说:“现在山里治安好吗?”

年轻人说:“比前两年好多了,那个时候,小偷太多了,鸡子、狗都给你偷得精光,更别说养牛、养羊了,你根本看不住,都是那些贼的。家里即使有人,大白天他们也敢进村偷。那个时候,小偷成群结队,根本管不了。现在好了,抓了几十个,这一带的贼明显少多了,有些贼跑出去了,到外地去偷了。我们这里清静多了。”

张青云问:“经常能见到公安吗?”

年轻人说:“能,能,隔三差五,可以看到他们的巡逻车。”

张青云问:“你们村出去打工的多吗?”

年轻人说:“多,年轻力壮的,几乎都出去了,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现在村里都是老弱病残,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

张青云说:“老弟,你为什么不出去打工?”

年轻人说:“我走不了啊,你看我老婆,让她一个女人在家里独自带三个孩子,我不放心啊!她的脑子不好使。”

张青云看了看她女人,果然面容呆滞,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张青云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对年轻人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看一看你家里的实际情况。”

年轻人说:“不介意,不介意,你们都是领导,请随便看。”

说着话把大家领到他们家屋子里。

张青云看到,他们家的房子,墙壁都是石头垒的,用水泥白灰粘和在一起,倒是很结实。瓦是红色的,估计是从山下拉上来的。总共是三间,都是打通的,没有夹墙。

东边一间,放了两张木床,上面放了被子什么的。右边一间,放了不少坛坛罐罐,估计都是一些粮食什么的。中间的一间,中间放了一个木桌子,几条大板凳,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两张毛主席和华国锋的大幅画像,两边是两幅标语: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英明领袖华主席万岁。

一看这个条幅,张青云就想起来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各家各户都有这样的画像,这些都是上面发的,家家都挂。

现在已经难得一见了,只有这山里人,把这些东西保留下来了。

他们家没有电视机、洗衣机,唯一现代化的东西,就是桌子上放了一台收录机,家里也没有电灯,桌子上放了一盏煤油灯。

这说明,这里还不通电。

张青云问他:“你们这里还不通电吗?”

年轻人说:“就是我这里没有,前面村子里早就通了。”

张青云问:“为什么你这里没有?”

年轻人说:“电管所的人说了,从村子里单独扯一根线到我家里,需要三根水泥的电线桩,加上电线,要我出三千块钱。我没有出,所以就没有给我们家送电。”

张青云问:“没有电,就没办法看电视,你们家小孩也寂寞啊!没办法看动画片。”

年轻人说:“是,是,我正在攒钱,准备交钱了。”

张青云离开的时候,让小魏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五百块钱,这是张青云昨天安排小魏准备的。钱从县委办公室的扶贫经费里出。

张青云把上面写有五百块钱的牛皮纸信封交给那个老乡,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给孩子买件衣服吧!今后让他们都上学,有困难了,找政府,山里孩子,只有上学今后才有出路。”

年轻人接过信封,说:“多谢领导,多谢领导。”

他一直把张青云这帮领导送到公路边,才站在路边,和大家挥手致意。

车子开动,张青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张青云坐在车上,看着他家的院子,对彭金平和小魏说:“山里的农民,日子还是苦啊!”

彭金平说:“张书记,他家算是好的,有的家庭有病人的,就全完蛋了,我们清溪县有很多在煤矿、金矿上打工的人,干几年,有的就得了矽肺病,年纪轻轻的,生不如死。我去年就看望过一个,三十多岁,看着老得像是七十岁一样,医生都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救了,只能是回家等死了。”

张青云问:“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彭金平说:“多,虽然没有做过详细调查,但我估计,我们县矽肺病人最少有千把人。我们这里是矿区,这几十年,在煤矿上干过活的人,至少也有几万人。附近的宝山县,那里有金矿,在那里打工的人也不会少了。所以,我们这里是矽肺病的重灾区。”

张青云说:“政府现在有没有办法?”

彭金平说:“没人管,现在都是私人企业,有的根本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得了矽肺病,自己有钱,就去治一下;没有钱,就只能是在家里等死。政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没有那么多钱。”

车子往前开了几百米,果然看见一个村子,在几座山之间的一块平地上,建了十几栋房子,这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他原来的村子。

张青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从县城里出发,已经走了两个半小时。

张青云问小姜:“还需要多久可以到达乡里?”

小姜以前来过柳林乡几次,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

小姜说:“很快就到了,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吧。”

这个时候,彭金平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柳林乡党委书记贺四海打来的。

昨天,彭金平就和贺四海联系过了,贺四海和乡长马宝军在乡里准备了一个晚上,就等张青云来视察了。

电话接通,就听见贺四海说:“彭主任吗?我是小贺!”

彭金平说:“四海啊,我们快到了,估计也就是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乡里了!”

贺四海说:“好,好,我已经到了路口准备迎接了。”

彭金平说:“好的。”

挂了电话,又沿着盘山公路开了十几分钟之后,就见前面一个岔路口站了十几个人,旁边是几辆汽车。

彭金平对张青云说:“张书记你看,贺四海他们已经来迎接了。”

车子停稳,小魏忙为张青云打开车门,张青云下来,准备和大家挨个握手。

旁边彭金平介绍说:“这是贺四海,乡党委书记。”

张青云看了贺四海一眼,只见他中等个子,胖胖的,真的是膀大腰圆,体重估计有一百八十斤,肚子大大的,像是一个怀孕七八个月的妇女一样。看年龄并不大,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贺四海点头哈腰地双手握住张青云的手,使劲地晃着说:“张书记,欢迎啊欢迎!”

张青云说:“辛苦你们了。”

贺四海说:“不辛苦,不辛苦,张书记才辛苦呢!”

张青云和他握过手后,后面一个瘦瘦的鼻梁上戴副眼镜的男人伸出手,说:“张书记,一路辛苦了!”

旁边的彭金平介绍说:“张书记,这个是乡长马宝军。”

张青云看他年纪也就是三十七八岁,和自己差不多,就是脸黑黑的,估计是经常下乡,基层工作还是很辛苦的。

张青云说:“你好,马乡长!”

其他的同志由乡党委书记贺四海做了介绍,有的是副书记,有的是副乡长,反正一下子见了那么多人,张青云一时间也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他们个个的笑脸了。

大家上车,一起去了乡政府大院。

因为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别的地方已经来不及去了,按照预先的安排,张青云要在乡里的会议室,听取一下全乡的基本情况汇报。

车子很快就到了乡政府的所在地,张青云一路看到,这里是两山之间形成的一个狭长的地带,中间是一条河流,河水清澈,河面有二十多米宽,有几座桥梁横跨着,把南北两部分连接起来,山脚下,高低错落地建设了不少房子,有的是三层,有的是四五层。外墙有的是水泥抹灰,有的是红砖的本色。

街道两边有不少门面房,卖什么的都有。在一家规模较大的家电超市门前,放了两个大音响,平常这里的喇叭总是震耳欲聋,老远都能听得见,现在却鸦雀无声。店里的老板昨天晚上就接到通知,不能开音响,上面有领导要来了。

车子到了乡政府的大门口,只见门口张灯结彩,上面有一条大红的条幅,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热烈欢迎县委张书记到柳林乡视察”。

院子里的地也清扫得干干净净的。

乡政府大院里有几排房子,临街是一栋三层的办公楼,已经建了二十多年了,显得有些破旧。后面的几排平房,都是这几年新建的,宽敞明亮,会议室、领导办公室,都在这几排平房里。

张青云下车,去了一趟卫生间,回到院子里站了站,看了看周围的风景,只见背后就是一座大山,上面灰蒙蒙的。

张青云问旁边的贺四海:“这座山有多高?”

贺四海说:“有八百多米高。”

张青云说:“是石山还是土山?”

贺四海说:“是石山,上面有风化的土层。”

张青云问:“最近几年做过勘验没有?安全不安全?”

贺四海说:“每年都安排专业人员去勘验,没问题,我们这里,雨水不多,每年的七八月份才会出现暴雨,我们每年最紧张的,就是七八月份,害怕山洪暴发和泥石流。”

张青云说:“整个乡政府的所在的,都位于两山之间的一个狭长地带,中间是一条河流,这里的地质条件又很复杂,是有风险啊!你们考虑过搬迁吗?”

贺四海说:“考虑过啊,但是搬迁需要一大笔资金,最少需要三个多亿,县里不支持,就没办法了。这是历史形成的,已经存在几百年了。”

张青云问:“这条河的两岸,居住了多少人口?”

贺四海说:“大概五千多人吧。具体的我们也没有统计过,因为在这里租房子上学的人很多。附近农民的房子都住满了,家家都有租房子的,有的农民一个月光靠房租,就可以收入几千块。”

这个时候,马宝军过来招呼说:“张书记,贺书记,会议可以开始了。”

于是大家进了旁边的会议室。

张青云带着彭金平、孔新生、魏书田坐在一边,贺四海带着乡里的领导坐在另一边。

会议由乡长马宝军主持,他说:“今天是我们柳林乡一个大喜的日子,我们尊敬的张青云书记第一次到我们柳林乡视察,我代表乡党委、政府和全乡三万一千父老乡亲,对张书记一行,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马宝军说:“下面,由乡党委书记贺四海同志代表乡党委、政府,向张书记一行汇报工作,大家鼓掌欢迎!”

贺四海手中拿着一个稿子,看了张青云一眼,说:“尊敬的张书记,彭主任,孔主任,魏秘书,下面我代表柳林乡党委、政府,把全乡的基本情况向诸位汇报一下。柳林乡位于清溪县西南部,全乡面积九十八平方公里,是清溪县面积最大的乡镇,人口三万一千七百人,主要有汉、回、满三个民族。去年全乡GDP是三亿一千万,增长率是百分之九点八。农民年平均收入是4600元。贫困人口一万三千多人,已经全部纳入低保范围。留守儿童有三千六百多人。全乡外出打工人员,有一万八千多人,每个人年平均收入估计在两万元左右。”

张青云插话说:“你们这个农民年平均收入4600多元,是怎么算的?”

贺四海说:“根据上一年上报的数字,加上一定的增长率,估算出来的。”

张青云问:“农民出去打工的收入,也算进去了吗?”

贺四海说:“算进去了,也是估算,没办法挨个统计的,那样做也没有多少意思。”

张青云问:“那么说,你们的数字基本上都是估算。”

贺四海说:“是的,我们也没办法,乡政府总共就六十多人,没有那个精力啊!”

张青云问:“你们乡失学儿童有多少?”

贺四海说:“这个没有统计过?”

马宝军这个时候插话说:“张书记,山里的孩子,有很多十几岁就不上学了,到外面去打工挣钱了,没办法统计的。”

张青云问:“你们乡矽肺病人有多少?”

贺四海说:“这个也没有统计过,反正听说各个村都有。”

张青云说:“乡里有什么救助措施没有?”

贺四海说:“没有,我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乡财政收入一年才五百多万,各种开支却需要七百多万,我们是年年赤字财政,都需要县里补贴的。”

张青云点了点头,说:“明白了,明白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乡政府食堂早就准备好了两桌宴席,都是家常便饭,什么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摆了一桌子。

贺四海问张青云:“张书记喝什么酒?”

张青云说:“中午不喝酒,下午还要到处走一走,喝酒脸红脖子粗的,影响不好。”

于是大家就喝饮料,橘子汁、酸奶什么的。

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贺四海和马宝军把张青云送到房间里。这里有五六间房,是专门装修过的,都是标准间,和宾馆差不多,就是为了接待到这里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准备的。

乡里接待条件差,私人的小旅馆,档次还是低,关键是怕不干净,所以乡政府从新建的平房中就专门留出来五六间,作为招待用房。

张青云自己住一个标准间,他看了看,被子、床单都是新的,雪白,有独立的卫生间,这个条件很不错了。

中午午休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三点,张青云在贺四海和马宝军的陪同下,到乡里的中心小学看了看。

他们的车子停在路边,这一排小汽车很是醒目,引起了路人的观望,他们看到有扛着摄像机的人,就知道,这是有领导到柳林乡视察来了。

张青云在众人的陪同下走到学校大门口,就看见一路两行站满了迎接的小学生。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一律穿着蓝色的校服,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双手鼓掌,嘴里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看他们的样子,张青云判断,他们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校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瘦瘦的,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脖子里还打上了一条蓝色带条纹的领带。张青云一看,就想起自己在乡下上学时的那些老师,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常年在乡里教书,很少到外面去,所以见了上面的领导来,脸上的表情都是怯怯的,带着一股惶恐、巴结似的表情。

贺四海介绍说:“张书记,这个是丁校长。老教师了,教语文是出了名的。”

丁校长看着张青云,微笑着点头说:“您好,您好!”

张青云热情地和他握了握手,说:“丁校长,您辛苦了,孩子们也辛苦了,让他们撤了吧!”

丁校长说:“好的,好的。”

连忙冲旁边的同学一摆手,说:“好了,同学们回教室吧!”

那上百个孩子一哄而散,很快就回了教室。

丁校长就把大家领到一个正在上语文课的教室门口。

张青云看到,讲台上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看年龄也就是二十多岁。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她正在给孩子们读课文,普通话说得很好,很标准。

丁校长介绍说:“这是去年刚上班的小范,东州师范学院毕业的,参加了县里的教师招聘考试,像小范这样的,我们去年进了三个。”

张青云问:“你们的师资力量紧张不紧张?”

丁校长说:“紧张,非常紧张,主要是这两年退休的多,再加上前些年聘请的代课教师全部辞退了,现在我们这里,缺口有五六个,现在有的课像美术、音乐、体育,根本没有合适的老师上,我们已经向县教育局打报告了,还得进人。”

张青云问:“这些新进来的年轻教师怎么样?”

丁校长说:“有水平,有水平,他们知识全面,都是多面手,英语能上,语文、数学也能上,我们原来是没办法开英语课的,因为老教师基本上都不会,现在好了,五六年级的孩子,也可以像城里孩子一样开英语课了。”

张青云问:“这些年轻教师,都是本地人吗?”

丁校长说:“不是柳林这里的,但是,基本上都是县里其它乡镇的,别的地方的人,也不愿意到咱们这大山里来啊!尤其是女孩子。”

张青云问:“你们这里的条件,能留得住这些年轻人吗?”

丁校长尴尬地笑了笑说:“说实话,很难很难,他们基本上把这里当成跳板,在这里工作个三两年,编制一得,就调回县城了。”

张青云问:“这些年轻教师多久可以得到编制?”

丁校长说:“我也说不好,有的三两年,有的五六年,有的运气好的,赶得上点子了,一年就得的也有。”

旁边的乡党委书记贺四海插话说:“张书记,据我了解是这样的,这些年轻教师通过了县里统一安排的招聘考试,就会由县教育局出面,和他们签订一份试用期的合同,一年的试用期满后,就会签订正式的聘用合同。每年教育局根据编制的多少,会安排一部分签订了聘用合同的教师进编,只有进编后,才会成为正式的教师。编制有的年份安排的多,有的年份安排的少,具体谁进编谁不进编,教育局最后说了算。”

丁校长说:“差别还是挺大的,像他们刚参加工作的,进编了,工资加上奖金、各种补贴,每个月可以拿到两千六百多元。没有进编的,只有聘用合同上约定的工资和福利,每个月也就是一千八百元。相差八百元,在我们柳林这里,够一个月的饭钱了。”

张青云边走边看教室里的孩子们,他看到,每一个教室都是坐得满满的,密密麻麻,很多是一个一米长的桌子上,趴了三个小朋友,有的甚至趴了四个。

张青云问丁校长:“学校现在有多少学生?”

丁校长说:“一千六百人。”

张青云问:“按照学校的教室和师资力量,多少人是合适的?”

丁校长说:“最多一千人左右。我们现在是严重超员。”

张青云问:“这么多孩子吃饭、住宿怎么办?”

丁校长说:“有的家本来就在附近,有的是家长带着在附近租房子。吃住学校都没办法管。”

张青云问旁边的贺四海:“贺书记,考虑没有考虑再扩建一所小学?”

贺四海说:“去年已经做规划了,上报到县教育局,预算的资金是三百多万,县里还没有最后批。”

张青云问:“为什么?”

贺四海说:“县里分管教育的领导意见有分歧,刘县长的意思是,乡里的小学今后就不要扩建了,反正逐渐会萎缩掉,干脆不投入,让他维持现状就可以了,县里今后集中人力、物力、财力,扩大县城的学校规模,争取今后全县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生,都在县城读书,搞寄宿制。所以现在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孩子,都在县城里读书了。我们柳林乡是特例,因为交通不方便,去县城要翻越两座大山,所以,我们这里的孩子特别多,全乡的孩子都往乡政府所在地集中了。”

张青云说:“要实事求是吗,山里的孩子,现在就进县城读书,也不现实吗!”

贺四海说:“为此事,我和马乡长往刘县长、覃副县长办公室汇报了好几趟,得到的答复都是,先等一等吧,看看情况再说。”

张青云说:“你该邀请他们到这里实地看一看,他们来一趟,亲眼看一看,就会明白了。三百万,对于我们县,不算什么吧!”

贺四海说:“是不算什么,去年,县里又办了一个第三高中,总投资两个多亿。”

张青云说:“你找过胡书记了吗?”

贺四海说:“还没有,教育上的事情,归县政府管。”

张青云说:“你这样,找人拍一组照片,再写一个反映情况的报告,我先在上面签字,然后再送给胡书记看。他批示后,县委办公室就会协调县政府那边办理的,这样说不定事情很快就办成了。”

张青云说:“我们搞一个特事特办,你看这些山里的孩子,他们上学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怎么能忍心呢!现在让他们去县城上学,说不定好多孩子都不上了。他们的家长也负担不起啊!”

贺四海说:“是,是,我代表这些孩子,先谢谢张书记了!”

看完了学校,贺四海又把张青云领到了一家保健酒厂。

车子停在大门口,张青云看到,大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清溪县柳林保健酒厂”几个烫金的大字。

柳林保健酒厂是柳林乡最大的一家私人企业,年产值两千多万,产品畅销省内外,是柳林乡的第一纳税大户。老板是一个浙江人,姓倪。倪老板原来是做中药材批发的,六年前到过柳林乡,看中了这里的中药材和各种山珍,于是就萌发了搞一个保健酒厂的想法,和当地政府一接洽,得到柳林乡和清溪县政府各个部门的大力支持,各种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政府出面在柳林乡的边缘地带给他征了三十多亩地,倪老板投资八百多万,就建设了这个保健酒厂。

张青云下车后,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院子里急匆匆地走出来,一见张青云,连忙微笑着伸出手,说:“张书记您好!欢迎啊欢迎!”

旁边的贺四海介绍说:“张书记,这个就是倪老板,倪有福。”

张青云一听,笑着说:“你这个名字好。”

倪老板说:“都是爹妈起的,还不错,我是挺有福的。”

张青云听他的口音,感觉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于是就问他:“倪老板是哪里人?”

倪有福说:“浙江金华人。”

张青云问:“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投资办厂的?”

倪有福说:“六年前吧,当时我到这里收购中药材,一看这里山清水秀的,中药材很丰富,还有很多种山珍,就萌发了搞一个酒厂的想法。”

张青云问:“你这个想法好,现代人都非常注重保健,你把传统的中医、中药文化和现代工业结合起来,搞出来一个市场前景很好的产品,这是你能够成功的关键。”

倪有福笑着说:“张书记说的非常对,我当初就是这样考虑的,中医、中药是我们民族的瑰宝,我们现代人得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说实话,有些病是没办法治好的,我们中医讲究治未病,我就想了,从日常的饮食入手,开发出一种有保健功能的酒类产品,肯定是有销路的。投产第一年,我们的产品就做到了五百多万的销售额,在省内一下子就打响了。去年的销售额是两千六百万,今年我们有望突破三千三百万。”

张青云说:“好,你做得越来越大,这里的老百姓才能越受益啊!”

倪有福说:“我这个厂子,现在雇佣了当地的农民工有一百二十多人,现在他们每个月都有一千六百多块的收入,还有统一的宿舍、食堂,他们说,自从在我这里打工后,都不愿意出去到外地打工了,收入不稳定,离家还远。现在在家门口工作,还可以照顾家里,两口子也不两地分居了,感情也好了,小孩、老人也可以照顾了,非常好。”

乡长马宝军插话说:“张书记,去年老倪这个厂子,纳税是230多万,是我们柳林乡第一大户。你看,那上面有个牌子。”

张青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门左边一块一尺多宽的铜牌上面写着“清溪县重点保护单位”。

马宝军说:“在我们这里,老倪这个厂子就是我们乡里的大熊猫啊!”

倪有福笑着说:“多谢贺书记、马乡长的关照了!”

众人陪着张青云往车间里走。

张青云看了看酿造车间、蒸馏车间和包装车间,只见参加生产的工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带着帽子、口罩,管理还是挺规范的。生产线上一瓶瓶的酒出来后,工人们有条不紊地装箱,打包。叉车开进来,运到旁边的仓库里。仓库门口停了一辆大货车,搬运工人正在一箱一箱地往上面装生产出来的产品。

张青云问倪有福:“倪老板,你现在最希望政府为你做什么?”

倪有福想了想说:“修路。我们的产品运输成本太高了,我们的各种设备、包装箱、商标什么的,都是外面的工厂生产好后,送到柳林这里。我们的产品生产好后也要翻过两座大山,才能运出去。太麻烦了,什么时候县城到这里通了高速公路,那就方便了。现在进一趟县城,四十多公里,要走两个小时左右。碰上堵车,多长时间到,那更是没准了。我是商人,要和天南地北的人谈生意,时不时地就要进城,路不好走,就会耽误不少事。上一次一个广州的老板来这里谈合作的事情,一听进柳林这里看看厂子,来回要一天时间,人家就不干了,说耽误行程,飞机票已经订好了,还有其它的事情。于是就没有合作成。”

张青云说:“回头我问一问县交通局的领导,县城到这里,什么时候可以把高速公路纳入计划。”

贺四海说:“张书记,我们柳林乡不通火车,不通高速公路,仅有的一条公路,还是县道,标准不高,这成了制约当地经济发展的头等大事。”

张青云说:“是啊,大山里,各种资源出不去,守着一座座金山,却只能要饭。还是老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吗!”

大家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从酒厂出来,张青云又看了一家木器加工厂,一家糕点加工厂。

这两家也是乡里比较像样的企业,每一家都雇佣了五六十个工人,年产值有几百万。主要是在周边乡镇和县城里销售,规模都不大。

张青云边看边思考,这些小企业解决不了当地大量劳动力剩余的问题,所以,到外面打工,仍然是当地老百姓解决就业的一个最重要的途径。不出去打工,靠农业劳动,仅仅可以解决温饱问题,想要富裕,根本不可能。

张青云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十分,离吃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于是就对贺四海和马宝军说:“四海同志、宝军同志,附近有没有矽肺病患者?”

贺四海说:“多的是,走,我带你去老姚家看看,他家就在这附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众人跟着贺四海往一个胡同里走去,两边都是农民盖的四五层楼,上面的空间窄窄的,两座楼的人可以站在窗户旁相互握手。下面的路也就是两米左右,虽然还是大白天,这里却是黑森森的。

还好,地下铺的有水泥板,要不然坑坑洼洼的,更难走了。

贺四海边走边对张青云解释说:“这个老姚,在乡里现在也是一个名人了,去年有一个南方的大报记者来采访他,做了一个报道,在报纸上发表后,引起了轰动。他的照片上了南方的那个大报了。春节前,我还去看过他。”

说着话,大家已经到了一个四层楼的大门外。贺四海拍打了几下门,喊了一句:“老姚在家吗?”

门很快就开了,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农村妇女,胖胖的,她一看是贺四海,认识,连忙笑着说:“贺书记,您来了,快请进!”

贺四海说:“大嫂,老姚在家吗?”

女人说:“在,在,在屋子里躺着呢。”

贺四海指着张青云说:“这是县委张书记,他代表县委来看望你们家老姚了。”

女人笑着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大家都往客厅里走。

只见一间屋子里,右边靠墙的位子放了一张木板床,上面躺着一个男人,瘦骨嶙峋的,气色非常不好,他旁边的一个小圆桌上摆了很多药盒子,还有保温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电视机柜上一个长虹彩电里正在放着电视连续剧。男人斜躺在**,有气无力地看着电视机的屏幕,心情很是郁闷。

看老婆领进来一屋子的人,男人扭头看了看,一见是贺四海、马宝军陪着一个年轻的领导进来了,于是从脸上挤出几分微笑,挣扎着坐起来,说:“贺书记、马乡长,你们怎么来了?”

贺四海忙招呼他说:“老姚,继续躺着就可以了,不要下床了,县委张书记来看你来了!”

老姚气喘吁吁地说:“好,多谢领导,我这个快死的人,这一回值了!”

张青云和他握了握手,说:“老姚,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老姚说:“非常不好,呼吸困难。快活到头了,没救了。”

他老婆抹着眼泪说:“医生说了,看不好了,只能慢慢熬了。”

张青云问:“你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得上的?”

他老婆说:“都是到煤矿上打工,他是在煤井里打电钻的,也不戴口罩,三十多岁就下矿,过了几年就感觉不对劲了,回到家里,老是说累,还咳血,咳出来的血里,有黑斑。那个时候孩子还小,上学花钱,他就只能在煤矿上继续干,这样就把病给耽误了。前几年他身体很差,干不动活了,走路都气喘,到医院一检查,人家建议到东州职业病医院住院治疗,说是患上了矽肺病,你看,我们在那里住院了几个月,花了四万多块,从肺里洗出来的东西都是黑乎乎的煤灰。你看这个瓶子,就是这些东西。”

张青云看了看,真是黑乎乎的,像是煤灰一样的东西。

张青云问:“老姚这病,治疗下来需要多少钱?”

女人说:“那谁知道啊,反正我们是治不起了,才回来的。三个多月,就花了四万多,我们是没钱了,没办法了。”

张青云问:“煤矿上有什么说法?”

女人说:“什么说法也没有!他打工,换了好几家煤矿,都是私人的煤矿,也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人家根本就不承认他是矿上的人。”

张青云问:“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

女人说:“出租房子,我们上面的三层,都出租出去了,每个月有一千多块的收入,女儿在南方打工,每个月给我们寄一千块,够给老姚买药吃的了。儿子在酒厂当保安,还要养家糊口,自己管住自己都困难,有时候还要找我们俩要钱。”

张青云问:“你们家享受低保吗?”

女人说:“享受不了,不符合条件,我们这有房子出租,每月有收入,再说了,低保也没几个钱,一个人不到一百块,不中用的。”

张青云连忙让小魏拿出两个信封,里面一共是一千元,张青云递给老姚说:“老姚同志,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老姚说:“谢谢,谢谢。”

从老姚家里出来,张青云感到心里沉甸甸的,这些老百姓,活得真的太不容易了,当初自己要是没有考上大学,也像这些人一样,外出打工,说不定自己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啊!

心酸,真的很心酸呐!

回到乡政府,接着就吃晚饭了。

吃完饭,贺四海和马宝军把张青云送到房间里,张青云招呼他们俩坐下,说:“四海、宝军,坐吧,我们聊一聊天。”

张青云是想通过聊天,了解了解这些在基层工作的同志,也借机观察一下他们的综合素质、思想水平、领导能力什么的。

当然,能和张青云聊天,近距离接触,这对于贺四海和马宝军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在基层工作,平常里难得见到县领导,张青云的地位,谁都明白,说不定哪一天就是县委书记或者县长了,现在给张青云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于这些正科级官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他们今后在清溪县政坛上的发展问题。